桌上擺著一瓶插滿萬年青的維他命藥罐，透明瓶內爬滿錯也錯不開的根，幾枝纏綿多日之物，無法掙脫瓶身，繁密枝葉，翠綠如芒，崢嶸交亙，凌亂滿頭思緒。伴在一旁的液晶螢幕，反照著綠色身影，在滴滴答答鍵盤聲下起舞。

生活，是一串規律作息。從營業大廳開門起始，到最後一個客人離去，在計算機裡總結一天的數字；這數字不能代表什麼，無分盈虧，只關乎借貸兩邊的平衡，增減任何一毛錢，都是煩惱的起源。

工作最基本需求是金錢，當了一整天的過路財神，卻得在借貸中求出一個起初原點，那即是歸零。生活如此，生命亦復是，可帶得走什麼？時間在眉宇之間累積青春，揉不平人欠與欠人的種種世間債，而心力還在錢與權間琢磨，磨一根刺疼自己的繡花針，還當是寶貝的天天擦拭，拭亮針孔大的心眼，叼住千頭萬緒。

有隻紅色椿象，在春末夏初悄悄地進駐辦公室，盤據在萬年青上頭，任我如何吹噓，依舊八風吹不動，入定於搖擺的葉片上。心想，在非自然的大環境下，它能撐得了多久？不去管它，也會早晚跌落。

跌落卻是庸俗的判斷。瓶中的水乾了再斟，滿了又乾，多莖多葉的草本植物耗水之快，倍數於那日剛插入瓶內的單純。葉片吸水行光合作用，長出更多蒸散水氣的嫩葉，新生的葉需求更多養分，分出更多的根來吸飽水源，於是漸次佈滿瓶身，與瓶子合為一體，分不出彼此。原來自由空曠的水，被侷促於細縫，葉片上的椿象還待原來位置，頂著寬闊天花板。

陳舊的辦公桌，每天擦拭光亮的玻璃墊，交叉橫躺著兩三根飄落的白髮；勤快移動的雙手，拭不去反射在上頭的丁點紅顏，折射亮光微微刺入瞳仁，有些莫名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