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亦遠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絶.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
人與人之間,究竟依靠甚麼來維持彼此的關係?
有人靠的是[利害]:有人靠的是[情趣]:有人靠的是[道義].而你和很多人在一起,靠的是哪一種因素?或許都有吧!
李甲對張乙說:[我們必須緊緊結合在一起,共同對付趙丙:否則.都會完蛋.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想清楚了嗎?這當然就是[利害關係]的結合.你即使閉起眼睛也可以看到我們社會中.多的是這種人際關係:甚麼[黨]呀!甚麼[派]呀![幫]呀![會]呀![ 聯盟]呀![陣線]呀![連線]呀.....還有許許多多沒有名堂的個人關係.大約都像曹操的[連環船],或金兀术的[拐子馬].要不一起把敵人衝垮,就是一起被燒掉或砍斷腿.
這看起來彷彿很壯烈,很感人.然而,人畢竟不是船,也不是馬,他會算計利害.[你先衝還是我先衝呀!]結論通常都是:[兄弟,你先上吧!我替你撐腰]假如真的衝垮了敵人,擄掠到利益,那麼就得問個清楚:[怎麼分配呀!]結論通常是:[你看,我為大夥兒,費了多少心力啊!]然而,假如反過來被衝垮了,對方說:[李甲,只要你幹掉張乙,我就饒了你.]你猜張乙會怎麼回答?
至於[情趣]的人際關係,你也可能很有經驗.你喜歡他,他喜歡你,有時並沒甚麼道理可言.他很坦率,很活潑,很有趣,和他在一起,那種感覺真好,你幾乎可以整個人放鬆,敞開來,不必有甚麼顧忌.甚至.你不必說很多很多話,只要嘆口氣,他就就能感覺到你的心事.....總之.和他在一起,那種感覺真好.
[道義]不只是一種感覺,更是一種理性.然而,真實的道義,卻也不是完全有性情的形式規範,強迫著你不得不這樣做.它是以自然的真性情為基礎,而又理性地自覺到,人與人在一起,除了[感覺真好]的情趣之外,還有一種互相承擔苦難的[責任].因此,你不但可以和他一起愉快,也可以和他一起痛苦.
[道義]是人際關係最後最穩固的堡壘,只有在窮禍患害時才能完全清楚的展現.莊子就曾經說過這樣的故事:
有一個人叫做[林回],再戰亂的時候,拋棄許多財物,卻背著嬰孩逃難.有人問他說:[你為甚麼這樣做?比起財物,這嬰孩非但不值錢,而且還是累赘呀!]林回說:[凡是以利相結合的關係,再碰到窮困災害的時候,卻會彼此相接納.....人與人之間,假如不因為各抱著特殊目的(例如利益)而結合,就不會因為達不到目的而分離啊!]
人活著,從現實面來說,彼此都免不了會有[利益]上的來往,也會有[情趣]上的感通.而從理想面來說,則更應該有[道義]的承擔;這三種因素,在平常的日子裡,並不必然互相衝突.因此,能交到既有利益,又有[情趣],又有[道義]的朋友,固然很好.然而,這麼完滿的關係畢竟很少.大約,你總是有一些是[利益]來往的朋友,有一些是[情趣]感通的朋友,有一些是[道義]承擔的朋友吧!
人際關係最大的問題, 其實是在於當不得已的時候,這三種關係你只能選一種,那麼你會如何去[選擇]!這也是人性最嚴格的考驗.
每個時代,多多少少總有一些眼中只有利害而沒有情趣,道義的傢伙,這並沒有甚麼好奇怪.然而,假如一個時代,人與人之間,用不著戰亂,便已經普遍地以[利害]吃掉[情趣],[道義]:而將[利合利分]看作一種公開而當然的社交模式:並且由政治,商業侵蝕到親子,師生,兄弟,朋友各種關係裡;舉是只有利來而利往,那就是人性最可怕的墮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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