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忘不了2004年

9月15:阿公無故失蹤了,沒有消息
9月16:警方成立0915專案,並封鎖消息
9月17:沒有電話,沒有消息
9月18:沒有電話,沒有消息
9月19:沒有消息
9月20:像平常一樣,下午2點到牙科上班

進診所沒多久,朋友走近我身邊,她輕聲的問我 "妳阿公失蹤找到了嗎?"
我搖搖頭說:警方還沒有給消息,已經第6天了
她說:剛剛中午吃飯時間,我們有看到新聞,好像是找到了,但不確定是不是…
我馬上打開電視,新聞正好撥著,電視畫面裡有很多警察,我注意聽記者說的每一字句

"9月19日傍晚發現一具男屍,經家屬確認後,確定為9月15日清晨被綁架的村長,經初步勘驗,死者已死亡多日"

我不相信的轉換每一台,撥的都是相同畫面及旁白,這時媽媽剛好打來
她說:下午請假回家‧我說: 那真的是阿公嗎 ?  媽媽說對
電話掛後  我崩潰的哭了

9月20: 終於找到了,新聞告訴我的,終於找到了,但再也回不來了…

9月21:早上我們到案發現場作招魂動作,那是一個偏僻的山區,現場四週圍了封鎖線,
彎腰穿過後繼續往裡面走,裡面有一間破舊的老房子,旁邊長滿了雜草,這裡很荒涼。

走了一段路後,前面的人說: 我們到了 我停止了腳步 出現眼前的是
一個山溝,一個被挖過的坑洞、成群的蒼蠅、嘔心的蛆、鮮紅的血漬，這邊是埋屍現場。

頓時所有人都哭了,大家雙手合十的拜著,最後道士說要呼喚往生者回家
我的眼淚一直掉,身體在顫抖,嘴巴發不出聲音,只能在心裡說..
"阿公,回家了...真的可以回家了,你要跟好我們走… "

這5天,所有的人、警察都在幫忙尋找
這5天,我們都在等待他平安回來
這5天,我們都在祈禱歹徒不會欺負他
這5天,每分每秒都很難熬
但等了5天後,卻等到這樣的結果..

我知道,人總有一天都會離開這個世界
但,我真的無法接受他是因為被綁架撕票而離開的…

阿公打算任期滿退休養老
他最大的希望,就是看到我們這幾個孫子、孫女結婚
但....他永遠看不到了


9月22:檢察官要解剖屍體瞭解死因,等報告出來,我們要把阿公帶回家.. 

那時的新聞報導都指向是他中樂透,一人獨得高額獎金才引殺機,但根本不是
獎金是20多個人平均分得,平均一人幾拾萬,但所有新聞焦點都停在”中樂透”
沒有人去關心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原因造成的,因為他們只要新聞聳動就好。 

另一原因是主嫌住在我阿公的村子裡,房子也是阿公幫他找的
有天阿公看到他吸毒,他跟主嫌說"不要在讓我看到第2次,否則我就報警"
就因為阿公的寬容放過了他,不要第一次犯錯就毀了他的前途
但他並沒有感謝也沒有悔意,反而策劃綁架

他在綁架前兩天有打電話給阿公,叫他準備好1仟萬,不然綁架他
阿公並沒看在眼裡,覺得對方只是個小鬼能拿他怎樣
他與老朋友喝茶聊天時,聊到被恐嚇的事,還不以為意的笑笑帶過

因為他的不以為意,所以他被恐嚇的事,他都沒有跟我們說
如果阿公當下報警的話,或許就不會發生這件悲劇了…..

兩星期後,驗屍報告出來了
死亡時間約4到5天, 眼睛、嘴巴被膠布纏繞,頭顱骨右側有一道10公分的外傷,是被重物打傷,脖子上被毛巾勒出2道勒痕,胸口被刀子刺入2刀,這些是外傷。

報告裡指出"呼吸道及胸腔裡有吸入泥土"他全身被泥土掩埋住,證明當時阿公還是活著,他呼吸時泥土也被吸進,慢慢的他沒力氣呼吸了,最主要死因是被活埋悶死的,

同年10月 某一天,我們到新竹殯儀館接阿公回家,
上一次見面是在2004年過年,我們坐在一起吃團圓飯,那一天,
是我們見最後一次面,也是最後一次吃團圓飯,這次再見面,卻是在這邊...。

化妝師說已經盡量把身體的泥土清洗掉,除了臉上的泥土,
因為埋在土裡5天,泥土已經滲透到皮膚裡,輕輕擦一下皮膚就會掉。
檯子上躺著的是我最熟悉的親人,但此刻我卻認不出,阿公生前身體很硬朗,
因為掩埋時間長加天氣熱使身體膨脹,送進冰櫃後讓身體縮的乾扁,讓他變成另一個他….

台灣的禁忌說,在外凶死的往生者不能送回家
但那房子是阿公手建的,無論如何都要把他送回他的家。

阿公被放置在禮車的中間,我們2個孫子、3個孫女,坐在禮車的兩旁 "阿公,我們一起帶你回家..."

開了好久,我們回到熟悉的村裡
村民已經在家門口等待迎接了
當遺體緩緩搬下車時,全部的人都哭了

10月12日 公祭
這天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了之外,還有縣長、很多官員及團體機構……等。
看到的都是陌生的臉孔,但對阿公來說,他看到的都是老朋友

那一天來了很多很多人,現場的位子不夠坐,我看到很多人站在外面往裡面看

我們站在2側,當主祭者獻完禮,我們就點頭答禮一次
音樂很哀戚、場面很感傷,但我們都忍住不能哭

直到下一個隊伍走進來,突然他們全部跪下,我才知道他們是阿公的姪子姪女
我們家屬也跟著跪下來,主祭者是一個沒見過的姑姑
當她說到一半時,她哀戚的哭了起來,我們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來了,大家也哭了
就這樣,我們哭著答禮,不停的點頭答禮,持續了3小時多,直到結束

儀式最後,司儀說:想捻香的民眾可以排隊捻香

因為位子不夠,只能站在外面的那些人,他們走了進來
長長的隊伍裡,看到的都是他的村民,原來他們都沒有離開過
一直默默陪伴著他們的老村長,到最後一刻…..
這畫面讓我很感動,並深深的烙印在腦裡…

一切來的太突然,讓我懷疑事情的真實性,彷彿是在做夢
直到他被安葬在新家那一刻起…
我才相信,他真的死了,他真的離開了,他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我開始害怕外面的人
害怕電視新聞
害怕看報紙
害怕聽到綁架等字眼
害怕聽到別人說有關於阿公的一字一句
隨便一樣都可以輕易的勾起傷痛



半年後  新竹地方法院第一次開庭
也是第一次看到4個兇嫌的模樣,跟報紙上的照片不同
關了半年讓他們變的白白胖胖,我想牢飯很營養 

看到他們的嘴臉,心裡的恨瞬間爆發,恨不得立即殺死他們
聽兇嫌敘述犯案過程,他們的供詞是
"我們要求1仟萬,村長說太多,他只願意付5佰萬,我們談判破裂,
所以才把他打昏,之後我們就把他丟在那就走了,不知道他會死掉..。
審問到一個階段就結束了,等下次開庭再審。

每次開庭他們的供詞都不同,責任推來推去,回答也很模糊之後開始一連串的開庭審問,反覆比對供詞,
最後一次開庭,他們4個依舊推來推去,都推說沒殺人,供詞一樣含糊帶過

直到檢察官剽悍的對他們說:
"你們可以互相推卸,頂多4個一起死刑,你們只有兩條路,除了死刑還是死刑,求生很難,想自保就講實話"。
語畢,其中一個兇嫌就開始敘述整個犯案過程……

9月15日 清晨6點,我們4個到村長最常上香的地方等他,村長上完香後騎摩托車離開,當他經過我們旁邊時,xxx拿鋁棒從他的頭打過去,他從車子上摔了下來倒在地上,xxx拿槍對著他,叫他爬上後車箱,然後我們拿土色的寬膠布從他的眼睛沿著頭部纏繞好幾圈,還有把他的嘴巴也纏繞起來,接著用童軍繩綁住他的雙手以及雙腳後,就開那部偷來的轎車到寶山水庫裡面,xxx開一部小貨車後面跟著,到了後我們把他放在空地,我們4個討論如果拿到錢放他走,他知道是我們4個做的,會報警抓我們,所以決定把他殺掉,xxx跟他朋友拿了一把槍,對著他的心臟連開2發,但因為槍裡面沒有撞針,所以無法擊發,所以我們把他拖去下面的山溝……

檢察官: 你不是說你們有談價錢嗎?!為什麼現在沒有說到這段!
兇嫌: 因為他的嘴巴被摀住了無法說話
檢察官: 那你們之前又說他有跟你們談價錢,講話都反反覆覆
兇嫌: ......
檢察官: 所以村長從頭到尾都沒有跟你們對談,也沒有談價錢不成這件事?
兇嫌: 對

我們聽到這時已經紅了眼框,我們都以為他們真的有談價,但事實連撕開膠布的動作都沒有,就想撕票了
阿公那時眼睛、嘴巴都被摀住,他一定很害怕…

兇嫌:我們把他拉到山溝裡,其他3個在挖洞,然後把他丟進去,當我們討論誰要下手殺他時,xxx走過來直接用掛在村長脖子上的毛巾用力交叉勒緊,後來又再度勒緊第2次,村長沒有再動了,xxx用刀子刺進他的胸口2次,然後把他身上的財物拿走後,我們用泥土掩埋就開車走了…。

檢察官報告書裡,前後不到4小時就結束 

聽他說完整個過程後,我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整個過程太殘忍
綁走4小時就撕票了,時間短到連付贖金的機會都沒有..

4個平均40歲的男人,殺一個77歲的老人家,真的無法相信他們可以那麼殘暴。


法官問兇嫌,你有什麼話想對被害家屬說嗎?
他轉身面向我們然後跪下說: 對不起,我錯了,我對不起黃村長以及他的家屬,
我知道你們無法原諒我,只希望你們可以走出傷痛,講完他嗑了3個頭….

我把頭別開,眼淚還是一直流,他們的臉,會讓我想到他們殺害阿公的過程
我真的無法原諒他們所做的一切......真的無法


最後新竹地方法院以 ”恐嚇勒索、擄人勒贖、殺人棄屍、奪取財物、竊盜罪”
判4名兇嫌死刑,之後由最高法院3審定讞 



最近官員吵著要廢除死刑
我說你們官員很自私,那是因為你們24小時有隨扈保護著,所以你們講話才敢大聲
為什麼需要保護你們? 你們也怕被殺嗎? 死刑廢除後殺官員的人會判死刑嗎?
我想不會,因為已經廢除死刑了,所以我們可以殺沒用的狗官

我們也可以看人不爽就殺,只要關一關就好,表現良好還可以提早出獄
殺人不用怕,因為沒有死刑,人權團體還會保護你

你們只會用嘴巴說,那你們準備好配套措施了嗎?
我們是台灣,不是其他國家,請不要一昧的模仿
他們廢除死刑後有完整的機制,要學就學整套,不要只學一半

死刑並不會讓社會變好,因為死刑是罪大惡極才用的到,對其他小罪犯沒影響,頂多關一關
台灣法律刑責太輕,才會顯的判死刑很重,人民會因為"死刑"而不敢犯罪嗎?沒有, 社會一樣亂

"人權"說:死刑只是受害者家屬的報復方式!
他們不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死刑對我們家屬來說是最輕的刑罰,死的太簡單又快速,比起被殺害人,他們的身心靈被凌虐過程漫長,我只能說台灣的死刑不足以達到報復! 你們覺得死刑不妥,那還有更嚴厲的刑罰嗎?

噢,我建議你們學習新加坡的鞭刑,不用死還能達到嚇阻做用
比起"死刑槍決"簡單結束生命,鞭刑還能活著且達到處罰及嚇阻
有人說鞭刑是野蠻國家的行為,但相對的犯罪率降低,台灣是民主國家,所以犯罪率升高
新加坡治安好不是只有靠鞭刑,國家嚴格的法律及確實執行刑罰,以及人民的自治力,一起塑造出來的,台灣擁有幾樣?

2006年8月,我發現了一個"慈善"的團體,"廢除死刑推動聯盟",也稱為人權團體
大言不慚的說了廢除死刑的理由,還玩”廢除死刑100萬個理由”的遊戲
看完他們的"理由" ,我不由自主的想吐,你們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不要臉

2007年2月  高等法院第一審
原本4個死刑,變成1個死刑3個無期徒刑
因為假慈善團體爭取來的,最終希望是4個都是無期,沒有人被判死刑 。

有趣的是,我們被害家屬一定要接受兇嫌的協商談合解
不接受還會被法庭認為"無意合解", 所以一定要接受,這算強迫嗎?

再來,他們說要賠償合解,那麼是以我阿公的身份地位來賠償嗎 還是其他?
但他們不就是因為沒錢才擄人勒贖嗎? 很矛盾不是嗎  法官

我只能說,台灣的司法 ,很有趣

4個兇嫌犯下重大刑案,過程殘忍,你們卻為他們求減輕刑責為無期徒刑
他們也害怕死嗎? 他們也想活命嗎 ?
那他們在殺人過程中有沒有想過,我阿公也很害怕死亡,他想也活下來
你們有種綁架撕票也要有種面對你們應得的罪行…

"人權"團體的定義在哪裡 ? 殺人的人得以保護,那被殺害的人呢?
他們都是人,都可以享有人權,只差別在"活人跟死人"
被殺的人算他活該嗎? 他也有人權, 但你們卻只保護殺人的 
既然不希望他們被判死刑,那你們人權團體就代替他們死刑啊

他們其中一段內容提到"就算他們都死刑,被害的親人也回不來,還是得靠自己渡過"
對,他們死刑後是換不回我的親人,他們死一百遍也不夠,至少他們死後,可以讓我們被害家屬可以安心過生活

你們敢保證他們出來後不會再找下個人犯罪嗎?

你們敢保證他們出來後會不會找我們報復?

你們敢保證被害家屬可以活的很快樂不再害怕?

你們有種擔下所有的責任嗎 ?!  你們做不到


因為死的不是你們家的人,因為你們沒有感受過切身之痛

你們不是被害人家屬,所以才可以說出那些屁話

哪天你的親人也一樣遭遇時,我希望你還可以用”寬容”的心去原諒

最可笑的是,內容提及"要給被害人家屬心理輔導、經濟照護..等"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沒有任何機構來心理輔導我們家屬,除了反死刑聯盟
只有他們會關心被害家屬的痛,瞭解廢除死刑後會變什麼樣…。

而裝聖人團體你們怎麼沒有去關心所有的被害家屬呢? 一直在關心死刑犯
廢除死刑是為你們自己鋪路 ?  還是你們的親人是殺人犯?

另一段內容"國家在沒有這些機制的輔助之下,只以槍決加害者來補償受害者家屬,難道不是便宜行事嗎?"
你們也知道機制都還沒出現,那你們還想廢除死刑? 自掌嘴巴嘛!
死刑是國家定的法律之一,他們被槍決一次就結束生命,死的太容易,你們不覺得更便宜犯人嗎? 
我說死刑沒什麼,幾分鐘就結束生命;而這恐懼卻會永遠跟著我們家屬揮之不去

沒有親身經驗過的人,是沒有資格說廢除死刑的

現在我終於體會到白冰冰喪女之痛,那真的很痛..

2004年9月到現在2007年4月

2年多了,我還清楚記得整個過程,以及兇嫌的臉

我永遠忘不掉那件事,想到還是會哭會恨,會害怕到發抖

我的心還未平復,還要多久我們才可以走出陰霾,忘記傷痛

這2年期間我試著把心情寫出來,但真的傷害太深,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2年後,我還是無法面對事實,哭著打完這篇文章

為了阿公和其他被害人,為了所有受害者家屬

這次,我要勇敢的說...........。

 





我們不會放棄上訴,但司法公正嗎? 我不知道,那就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