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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十公升的眼淚
作者: Prinz 日期: 2012.04.10  天氣:  心情:



香織是個從來不哭的女孩。


她出生的時候,醫生在她的小屁屁上打了一巴掌,她沒哭,又打了一巴掌,還是不哭,一連打了七、八下小屁屁都紅了,她就是不吭聲。


剛出生的嬰兒要是不哭,可能無法獨立呼吸。醫生正打算用其他辦法幫助她呼吸的時候,躺在手術台上的媽媽伸出微弱的手,指著小嬰兒的臉。


看哪…………!


醫生把嬰兒翻過來一瞧,當場毛骨悚然。


小嬰兒圓睜著大眼,皺著眉頭,齜牙咧嘴怒目而視。醫生急忙把嬰兒交給護士,說從來沒接生過這樣的怪嬰,被打屁股居然只會生氣不會哭。


媽媽倒是很高興,覺得生下一個堅強的孩子。


香織漸漸長大,模樣也愈來愈可愛,所有認識她的人都認為她將來一定能當大明星,她自己也這麼深信不疑。


 


 


 


高三那年,最疼她的爺爺死了,全家都籠罩在悲傷的氣氛中,只有香織一點兒也不覺得難過。


她看著爸爸媽媽弟弟妹妹,個個都在哭,雖然各有各的哭法,比如媽媽是放聲大哭,爸爸則是黯然流淚,但臉上流露著相同的悲傷。那悲傷的情緒像是會傳染似的,連鄰居的太太偶然在門口遇到媽媽,只聊了一會兒也跟著哭起來。


香織很有興趣研究大家的哭法,自己卻一點兒也不想哭。她不是不喜歡爺爺。想到了爺爺,就想到他最愛吃的紅豆米粿,而且他只吃同一家做的。香織經常在放學的路上特地繞路到那家店,買了爺爺最愛的紅豆米粿。


爺爺總在門口迎接她,無論她多晚回家。有時跟同學出去逛街或者在學校參加活動,弄到晚上十點、十一點才回家,大老遠就看見爺爺一個人坐在門口的石階上。不管等到多晚爺爺從來沒有抱怨過,一見到香織,就笑瞇瞇高興起來,要是這時候香織拿出紅豆米粿,爺爺就更樂了。


爸爸媽媽倒是常埋怨香織,說她在外面玩得太晚,害爺爺等。香織心想,又不是我要他等的,是他自己喜歡等。但她從沒把這話說出來過,她知道甚麼話不中聽。


香織是個聰明的孩子,從小就能判斷別人愛聽甚麼,知道該怎麼表現才能討大家的歡心。雖然她既聰明又可愛,在學校朋友之間非常受歡迎,但是與家人卻有一層看不見的隔閡,她不明白為甚麼。


表面上爸爸媽媽都很疼她,弟弟妹妹也喜歡她,可是大家似乎都防著她。隱隱約約,不顯眼,可一家人朝夕相處總能察覺的。有時候大夥正在開心胡鬧,弟弟妹妹玩得發瘋似的,連爸爸都在說傻話,但只要香織一加入場面就變了,氣氛雖然依然相當歡樂,可是每個人不知不覺都「節制」起來。


有一回爸爸找了幾個同事來家裡吃飯,飯後幾個大男人喝酒聊天,聊公司的事,聊高爾夫球,也聊些不正經的話題。有個叔叔似乎喝多了,對著端水果盤過來的香織說:


「可惜我老了,要是年輕個二十歲一定娶妳當老婆!」


香織不是很喜歡這種玩笑,但一點兒也沒露出不悅的表情,反而笑著回答:「你要是年輕二十歲,我還沒生下來呢!怎麼娶我當老婆呀?」


那個叔叔笑得好開心,邊笑邊拍自己的大腿,但是坐在一旁的爸爸表情卻很古怪,既不是生氣也不是尷尬,而是…………近乎驚恐!


香織不明白爸爸在怕甚麼。


那晚客人走了以後,爸爸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客廳裡獨自喝酒。後來媽媽也從臥房出來,原本大概是打算叫爸爸上床睡覺的,卻也陪著爸爸坐在客廳。兩個人刻意壓低聲調,窸窸窣窣不知道在談些甚麼,只知道不是輕鬆的事。


兩天後,爺爺死了。


 


香織在葬禮上也沒哭,看著躺在棺材裡皮膚乾燥的爺爺,香織很想擠出一絲悲傷的情緒,卻做不到。


她努力回想爺爺坐在石階上等門的身影,回想爺爺第一次帶她去坐船的溫馨回憶,回想他津津有味地吃著紅豆米粿的樣子…………沒辦法,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最後,她拿出預先準備的人工淚液,趁著上洗手間的時候在眼眶裡滴了許多,然後出來陪媽媽一起哭。


沒想到大家一見到香織淚汪汪的雙眼,竟然驚嚇到忘了哭泣,媽媽連手帕都落在地上。香織坐在媽媽身邊,挽著她的手臂,頭靠在她肩上,身體一顫一顫地假裝正在抽泣。


媽媽卻不哭了,她的表情又是厭惡,又是難堪,強自忍耐著。


 


高中畢業時香織決定搬出去住,一方面是比較自由,另一方面那時候的她與家人完全無話可說了,彼此間只維持著親屬關係的禮節。比如媽媽會在準備好晚餐時去敲敲香織的房門,正在看電視的弟弟見到香織來到客廳,會將原本抓在手裡的遙控器迅速放在香織伸手可及的桌上。爸爸每次到遠地出差,回來時會帶許多土產和禮物,也從沒忘了香織那一份。


他們從來沒有吵架,只是無話可說。


香織在市中心租了一間套房,房租不便宜,但她不在乎,因為靠著當模特兒賺來的錢已經足夠支應她的生活。可她並不滿足,看著自己美麗的相片被放在時裝和髮型雜誌上,她認為自己的美貌應該不只是這樣而已,她希望自己更紅,當個真正的明星。於是她去參加歌唱比賽。


可惜她天生音感不行,五音不全,第一輪就給刷下來了。


經紀人川本先生語重心長的安慰她,說她不適合走歌手的路線。香織心裡恨的要死臉上卻還是保持甜美的笑容。川本先生又勸她試試演戲,還安排她參加電視公司的新人面試。


當時,電視台打算推出年度大戲「一公升的眼淚」,情節感人肺腑,描寫一位罹患小腦萎縮症的少女與病魔奮戰到底,發揚生命光輝的故事。由於是真人真事改編,製作人希望能啟用新人擔任女主角好增加真實感,於是採用公開徵選的方式。


徵選公告一刊登報名者立刻蜂擁而至,一週內就將近一千人報名,可是大部分都在書面審查的階段就排除了,只剩下少數人有機會面試。


所謂書面審查包括基本資料與影像作品,因為不打算用職業演員,名氣太大的模特兒也不行,曾經在全國比賽出過風頭的也不考慮,所以到最後能得到評審青睞的關鍵,就只有長相了。不過照片和錄像並不準確,通常報名者都會加以修飾美化,因此如果能在書面審查階段就與評審見上一面,機會就大了。


川本知道這一點,所以他透過關係,安排香織與本劇的導演安部信宏私下見面。


安部導演雖然年輕,卻是近年來最紅火的電視劇導演,拍過的幾部連續劇都創造過收視率冠軍,也捧紅了好些明星。


安部一見到香織就十分喜歡。她清新的外表,略顯瘦弱的身材,甜美的笑容,完全符合安部心中女主角的形象。他交給她一張紙,上面寫著劇情大綱與幾段台詞。


「妳回去把台詞念熟,好好練習,面試的時候會讓妳照著念。可不光是念喔!是表演。」


「可是我從來沒有演過戲…………」香織猶豫了。


「沒關係,新人都是沒受過訓練的,我們要找的就是新人。演技不好可以慢慢學,主要是看妳有沒有天份。妳的外型相當好,就怕沒天份。沒有天份就麻煩了,教再久也沒用。」


「我會努力的!」


這次會面之後,香織每天都努力練習。


她一個人躲在房裡,成天唸著同一段台詞,揣摩著女主角的心情轉折,同時對著鏡子觀察自己表演的優缺點,不放過任何細節。


過了幾天她約川本見面,讓他看看練習的成果。


 


 


 


醫生:在覆診之前,今天有話要對妳說………(面試的時候,將由導演念醫生的台詞。)關於妳的病症,雖然至今為止都避而不談………


香織:是脊髓小腦變性症嗎?(冷靜地)


(醫生與父母都感到十分驚訝。)


香織:醫生,我的病症,是脊髓小腦變性症嗎?(內心有些動搖了。)


醫生:是的。


香織:我將來……將來會變得像優花的父親那樣嗎?(難過地)


香織:請你告訴我,醫生!(略顯激動)


醫生:雖然是很久之後的事,但我認為會。


(香織哭泣)


香織:我可以再問一件事嗎?


醫生點頭


香織:病魔……病魔……為甚麼選擇了我?(痛哭)


 


 


 


「不行不行!完全不行!」


香織的表演還沒收尾時,川本就急躁地打斷她:「前面還不錯,可到了這裡不是應該哭泣嗎?妳的表情只是皺皺眉扁扁嘴,發出嗚嗚嗚的聲音,這樣是不行的啦!妳要釋放感情,要有受到重大打擊的悲愴感,妳要流眼淚啊!」


「不能點人工淚液嗎?」


「絕對不行!那些評審都是內行人,尤其是安部導演,一眼就看穿真哭假哭,用食鹽水我保證絕對過不了關!雖然評審有好幾位,但實際上安部導演才有最終決定權。安部喜歡妳,只要妳好好演這一場,中選的機會真的很大,真的!」


「可是…………可是人家就是哭不出來嘛!」


「妳試著想些難過的事,比方說好朋友搬家啦,心愛的東西遺失啦,被人欺負啦………這一類的事,多多少少總有吧!」


 


香織想起爺爺死的時候,一點也沒有悲傷的感覺,心情很壞是真的,但那充其量只是一種失落感罷了。記得那時候,爸爸媽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好像把她當作甚麼怪物似的。


對了!那時候用了人工淚液,是不是被識破了呢?


她又想起小時候養過一隻狗,非常可愛的柴犬。有一天傍晚妹妹牽狗出去玩兒,回家時卻哭著說小狗不見了。還記得爸爸帶著香織和妹妹到附近尋找,找了一個多鐘頭還是找不到,妹妹哭得淚人兒似的,香織卻完全沒有難過的感覺。


她當時心裡只想:「妳給我等著,將來有一天妳要是也養了狗,我一定也要把它丟掉。」


對了,那隻小狗叫甚麼名字?香織怎麼也想不起來。


「想好了嗎?再來一次。」川本說。


香織閉上眼,默想自己是劇中人,試著培養悲傷情緒。


 「請你告訴我,醫生!」


「雖然是很久之後的事,但我認為會。」川本說。


香織想像自己得了小腦萎縮症,手腳不聽使喚,視力逐漸退化,一步步走向毀滅。


原本應該是青春燦爛的時光卻突然被病魔奪走了,生命中還有太多美好的夢想來不及實現,即將毀滅的人生完全沒有一絲曙光………應該是很哀傷吧?


她憋著一張臉脹得通紅、呼吸急促、肩膀緊繃,心裡不斷地說:「好傷心,好傷心,好傷心,我真的好傷心!好想哭…………」


硬擠了半天卻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


川本搖搖頭說:「香織,妳這不是悲傷,妳這是肚子疼。再練習吧!妳一定會成功的!」


此後,香織更是加緊練習,但無論如何就是哭不出來。


 


 


 


這天,川本約她見面,告訴她甄選的結果。


「第一階段的書面審查通過了!一共有四十三人,導演還在記者會上保證絕對沒有內定人選,所以這四十三人每個都有機會中選哟!香織,妳練習的如何?」


「唉,沒辦法,怎樣都哭不出來。川本先生,難道我不能用別的方式表現嗎?我看過電影裡有些人不必哭也可以演出很悲傷的感覺。」香織說。


「不行!非哭不可。這齣戲叫作一公升的眼淚,妳一公克眼淚都擠不出來怎麼行?有些電影明星確實可以演出欲哭無淚的感覺,但那是非常深度的演技,妳距離那種境界還很遠哪,所以一定要流淚,要像水龍頭一樣說哭就哭!」


川本先生原本為了書面審查過關而興奮,這時卻像蓬鬆的毛衣突然淋了水,一下子消沉了。香織也無話可說,兩人一個拼命抽菸一個低頭喝飲料,苦思解決之道。


「唉,我看我注定只能當賽車女郎了。謝謝你長久以來的照顧…………」


「妳在說甚麼,香織,別放棄啊!一定有辦法的。」


突然間川本似乎想到了甚麼,夾著香煙的手指凝固在半空中。片刻之後,他說:


「妳聽過『催眠魔』嗎?」


「沒聽過。是催眠術嗎?」


「嗯。這人的催眠術十分高超,但行事作風很低調,見過他本人的沒幾個。我認識一個人,曾經得到催眠魔的幫助,現在在演藝圈紅得不得了。」


川本說出那人的名字,原來是家喻戶曉的偶像明星。


「不過催眠魔不輕易幫人催眠,必須是有緣人。」


「那怎樣才算有緣呢?」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聽說只要讓他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有緣人。一旦被他認可,他能用神奇的催眠術激發出你想都想不到的潛能。因為效果實在太驚人了,許多催眠師都認為他的催眠是魔道,因此起了這個綽號。」


「川本先生可以找他幫忙嗎?」


「我試試看。」


「拜託了!」


川本立刻著手進行。


他聯繫那個偶像明星朋友,才知道他也是別人給介紹的,於是循線追溯,輾轉探訪,最終於找到了「催眠魔」!


川本先讓他看香織的相片,不是專業攝影師拍的東西,而是川本自己用低像素手機拍的生活照,相當接近香織的真實樣貌。


催眠魔一見到香織,立刻露出銳利的眼神說:「快帶這個女孩來見我,快!」


川本非常高興,馬上就安排香織來見催眠魔。


 


 


 


這人看上去十分慈祥,矮矮胖胖,一襲乾淨的白色診斷袍,笑起來眼睛瞇瞇的,大約五十幾歲,有種小鎮醫生的親切感,絲毫沒有「魔」的味道。


他確實是位精神科醫師,開設的診所不在小鎮,而是在市中心的高級商業大樓。


精神疾病診療是他的本業,催眠則是興趣,他把二者切割的很清楚。在精神科領域他是收費高昂的名醫,在催眠的世界他扮演神秘莫測的「催眠魔」。


很多人都聽過他的名字,卻很少人把他與催眠魔聯想在一起。


此時香織就在這家診所裡,坐在催眠魔的面前。川本不在,因為催眠魔催眠的時候絕對禁止第三人在場。


慈祥的醫生微笑說:「妳今年幾歲?」


「二十歲。」


「嗯,我的女兒妙子比妳大五歲,上個月她生下了可愛的孫子。好可愛的娃娃呀!」


「恭喜你。」


「是阿,妳真的應該恭喜我。我第一次當外公,妙子生產的時候我也在場。隔著玻璃窗,我跟女婿兩個人在外面緊張得不得了!一直到孩子生出來才鬆一口氣。那孩子真的好可愛,白白胖胖的,醫生只在小屁屁上輕輕一拍,他就像在起跑點衝出去的賽車那樣突然放聲大哭,連玻璃窗都震得吱吱作響哩!開玩笑的啦!總之哭的非常響亮,我跟女婿感動的抱在一起…………」


醫生的眼神忽然閃過一絲銳利光芒。


「香織出生的時候沒哭吧?無論醫生怎麼打妳的屁股就是不哭,對不?」


香織驚訝地看著醫生,心想他怎麼知道?這件事在她很小的時候聽媽媽說過,她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川本先生。而且川本也沒有事先對催眠魔說明求助甚麼事情。


「不必驚訝,催眠靠的是直覺。妳的情形應該是某種先天性的精神障礙,也許腦神經的某個部分出了問題,產生類似Frontotemporal dementiasAffective disorder的症狀。我可以採用醫學上的方式治療妳,也可以用催眠術。」


「有差別嗎?」


「差別很大。精神醫學是科學,得照著手冊按部就班慢慢治療,不可能速成。至於催眠嘛!比較像是一種藝術,靠的是直覺與靈感,沒有科學理論可以解釋,也沒有標準程序可供遵循。妳了解我的意思嗎?很多人以為催眠可以用在醫療,大錯特錯!根本是不相干的兩碼事。我研究催眠幾十年了,講句不客氣的,巫毒詛咒與黑魔術的科學含量比催眠術更多!催眠的神秘性不亞於世上任何宗教!」


香織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在她的印象中,催眠即使不是正統的科學,至少也有一些心理學上的根據吧!聽說很多心理治療師都對病患使用催眠術。


「總而言之,催眠是沒有科學根據的,根本就不是科學或醫學。他們不同意我的論調,又不得不承認我的催眠術很靈驗,所以他們給了我『催眠魔』這樣醜陋的封號。我無所謂,倒是妳,妳敢讓我催眠嗎?需不需要再考慮一下?」


「我沒有時間慢慢做心理治療了,三天後要是還哭不出來,我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機會。醫生,請催眠我吧!」


醫生微笑說:「好吧,妳是個有緣人。」隨即從抽屜取出一根看起來很普通的白色蠟燭。


「別緊張,我的道具只有這根蠟燭,而且不會在妳面前晃來晃去。來,妳坐在這張躺椅上,甚麼姿勢都行只要舒服。」


醫生將蠟燭放在桌上的一座小銅盤上,點燃後關燈。


沒多久香織就聞到一股香味,很舒服的香味,令人全身放鬆。她想不出來這是甚麼味道。


「香織,閉上眼睛,想像自己躺在草地上,妳的周圍一片空曠…………陽光很溫暖,天上還飄著幾朵雲,天空的顏色好美麗。是妳最喜歡的顏色…………


妳慢慢的……慢慢的,浮起來了,全身都飄浮在空中………妳愈飄愈高,像雲那麼高,全身都被溫暖柔軟的雲包圍住………」


 


香織的神智逐漸模糊,感覺像清晨醒來之後,又倒頭睡回去那種半夢半醒的恍惚狀態。


她不想醒來,只想隨那溫暖的像果凍一般的雲,厚厚實實地裹住她的身軀。耳邊繼續傳來醫生充滿慈愛與撫慰的聲音。


「妳慢慢的……慢慢的……回到了十九歲。妳看見了嗎?妳十九歲的樣子…………那時候有一件傷心的事……你回到了十八歲……十七歲……十六歲……那時候有一件傷心的事………十五歲……十四歲……那時候有一件傷心的事……………」


香織隨著醫生的聲音,身體愈浮愈高,愈飄愈遠,漸漸回到了小時候,想起了小時後的點點滴滴。她想起了爸爸媽媽、弟弟妹妹,想起了疼愛她的爺爺,也想起了那隻不見了的小狗。它的名字叫…………波弟,她想起來了!


但沒有傷心的事,一件也沒有。


她還是不停地飄浮、飛翔,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嬰兒,最後回到媽媽的子宮裡。


子宮裡一片漆黑,沒有和煦的陽光,沒有溫暖的果凍雲,只有冰冷的羊水浸泡著她。


她覺得很害怕,拼命扭動小手小腳,但她的手腳實在太細小了根本起不了作用。她用力睜開眼睛,透過混濁的羊水,她看見一個人站在面前。


那是一個男人,瘦瘦高高的,全身裹著黑衣,臉孔卻看不清楚。她直覺那個男人很危險,她想逃開卻動彈不得,因為她已經被臍帶給牢牢纏住了。


她拼命掙扎,那個男人也逐漸逼近,最後臍帶崩斷了,她奮力攀爬。突然間像從雲端墜落一般,她落到了躺椅上。


這時候,蠟燭恰好燃盡了;在火光消失的一瞬她看見坐在面前的醫生,樣子變了。她感覺醫生還是同一個人,只是身材很瘦很長,穿著黑衣…………就像夢境中的男人!


 


 


片刻的黑暗過後,醫生開了燈,還是矮矮胖胖一臉慈祥的笑容。


香織卻笑不出來。剛才的經歷似夢似真,恍如隔世,複雜的情緒教她一時難以平復。


「成了。」醫生說。


「就這樣?」香織一臉狐疑。


「嗯,就這樣。不過在妳離開之前有幾件重要的事必須記住。」


醫生拉開抽屜,取出兩張紙條,雙手各握一張。


「我手上兩張紙條各寫著一句話,是暗號,妳把它當成咒語也無妨。當妳需要哭泣的時候,就唸出我右手這張紙上的暗號,妳就能夠順利地哭泣。停止哭泣的方法就是讓別人對妳唸出我左手紙條上的暗號。千萬不可唸錯!否則會有非常嚴重的後果。拿去吧。」


香織打開紙條,第一張寫的是哭泣的暗號:【魔術師不識字被狐狸附身】


第二張是停止的暗號:【時鐘時鐘三年不動】


「所謂唸錯的後果是………」香織問。


「妳不會唸錯對不對?答應我,妳不會唸錯的。」


醫生凝視著香織,表情非常慎重。


「不會,不會唸錯的。」


「那就好。既然不會唸錯,妳就不需要知道唸錯的後果了。」


說完,醫生起身送香織出了診療室。


現在最重要的事,趕緊去找川本先生;這套咒語需要兩人搭配,她要趕快試試咒語是不是靈驗。


 


 


 


 


 


 


 


「乾杯!」


玻璃杯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餐廳裡只有川本與香織兩人,連侍應生都支開了。


「香織,恭喜妳,終於得到女主角的寶座。」川本臉色微紅,也許因為今晚多喝了點,也許因為別的。


「真的要感謝川本先生,若不是你,我也沒有今天。」


「今後還要更努力才行,好好演這齣戲,妳就前途無量了!」


「嗯。」


「安部導演也相當期待,他告訴我,從沒見過有人哭的比妳更好,更真情,幾乎所有評審都被妳的演技感動了。」


「我知道。不過………真的不會被發現嗎?我有點兒擔心,我怕………」


「沒甚麼好怕的。這是最新款的微型耳機,除非拍耳朵的特寫鏡頭,否則絕不會被發現。用頭髮遮好就行。」


「萬一你不在現場怎麼辦?或者,耳機突然壞了,你沒辦法對我唸出咒語,那我會不會一直哭個不停,哭到死?」


「怎麼會呢?我是妳的經紀人,你拍戲我當然一定要在現場。萬一耳機壞了,妳就假裝頭暈,我立刻衝上前在妳耳邊唸咒,頂多只是一次NG而已。」


「那麼……我們現在是不是來練習一下。我頭暈……好暈………」香織輕揉額頭,裝出暈眩的模樣,眼神半閤,流露出誘惑的意味。


川本立刻靠過去扶她,同時鼻尖在她的耳邊摩娑。他低聲說了一句,卻不是咒語。


香織害羞微笑,川本趁機親吻她的粉頰。


 


 


香織與川本同居了。


兩人像夫妻一般地恩愛,卻不能結婚,因為考慮到香織的粉絲當中有許多「宅男」,結婚會讓粉絲失去想像空間也會影響她清純少女的形象。川本能夠理解,畢竟他自己也是演藝圈的人。


香織的演藝事業一路平順,在演出「一公升的眼淚」的同時也有許多廣告商重金禮聘,請她拍廣告。她代言了好幾家知名的化妝品與名牌服飾,甚至有製作人約她演出其他電視劇。


她的演技情感豐沛,只要情緒一到位,眼淚就自然湧出,毫不造作。


不但哭得又快又真,她的哭泣還有許多層次,有時是嚎啕大哭,有時低聲啜泣,有時只是蹙眉並不發出哭聲,眼淚就自然而然地滾滾落下,讓人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女主角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讓觀眾心疼極了!


她的眼淚感動了無數觀眾,有許多醫院甚至邀請香織前去演講,因為她的戲激勵了每一位重症病患,讓這些病患更珍惜活著的每一天。


香織得到一個封號──「淚天使」。


不過對香織來說,感動觀眾是其次的,重要的是感動導演、製作人、電視公司,因為這讓她有接不完的戲,賺不完的錢。


她的生活愈來愈富裕奢華,也愈來愈不能滿足。現在的香織有十幾張金卡,兩部進口轎車,有一間豪宅,裡頭養了三隻瑞典純種名犬。但她想要更多更多。


 


 


電影公司準備將「一公升的眼淚」搬上大螢幕,原本屬意由另一位女星擔任主角,然而在安部導演的強力運作之下,女主角還是被香織得到了。原來,安部信宏的父親就是這家電影公司的老闆。


香織在安部的力捧之下順利成為電影明星,兩人的關係漸漸變得親密。


與富豪的安部家族相比,川本只是個小小的經紀人,根本不能同日而語。於是香織每天都很晚回家,她總是跟著安部四處應酬。其實明星參加任何應酬經紀人都應該陪同的,但香織刻意不讓川本跟著她,卻與安部如影隨形,甚至在公眾面前也不避諱與安部的親密動作。


川本每天晚上都坐在門口等香織回家,就像很多年前香織的爺爺那樣。


後來,香織連家也不回了。


演藝圈說大不大,大家都知道川本坐了冷板凳。「一公升的眼淚」電影版拍攝結束的當天,川本提出分手。


「妳再也不需要我了,香織,我們分手吧。」川本沉痛的說。


「抱歉。」香織低著頭,一臉惆悵。


「不必這樣,我知道妳一點也不難過,妳是個不會哭的女人。擺脫我妳才能追求更美好的人生,我了解的。」


「不,我真的很難過,這麼多年來,你照顧我………」


「別說了,希望今後妳只演不必哭的戲,不需要再用咒語……」


「保重。」


「再見。」


 


 


 


 


香織順利的嫁入安部家,成為有錢人家的少奶奶,過著隨心所欲的生活。


她不想讓安部知道催眠的事,身邊又沒有足夠信任的人。離開川本後香織就無法再流淚了,或者說,她不能在沒人發出「停止暗號」的情況下流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不再演出哭戲,只要劇情需要她流淚,她一概拒絕,因此能接的戲愈來愈少。大家都說淚天使走紅以後就「無淚」了,甚至有觀眾在報紙上投書指責香織欺騙了社會,網路上罵聲不斷,以前曾經被香織感動過的人現在都有被愚弄的感覺。


不過香織並不在乎,演不演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名利雙收,坐享幸福美滿的生活。


兩年後,香織生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這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香織十分緊張,深怕遺傳了不會哭的基因。但她終究安心了,這孩子的屁股被醫生打了一巴掌就激動的大哭。


孩子似乎帶給香織更多的幸福,育嬰的過程中她得到了名利以外的另一種滿足感。她覺得自己深愛著孩子,甚至超過愛她的丈夫。


香織希望這樣幸福的日子能夠永遠持續下去,然而世界總是不停在變化的,人生也沒有一帆風順的事。


 


自從孩子出生,安部家的事業就開始跌落。


首先是安部信宏拍的第一部電影,票房悽慘,經營廣告公司也因為股東們理念不合而解散。更慘的是信宏的父親因為投資失利,欠下巨額負債,把電影公司賣了也還不清,甚至還因為涉嫌賄賂政府官員遭到收押。


為了挽救年邁的父親,安部家的幾個子女都變賣了家產,不到兩年安部家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安部夫妻的感情也不好,因為信宏希望香織復出,接戲賺錢,但香織認為自己既然已經息影了,就不應該復出,她希望自己美好的形象能長久留在觀眾心中。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香織知道自己一旦失去了「淚天使」的光環,遲早會遭到觀眾的唾棄。


除了是否復出的爭執,現在的信宏也無法再提供香織優渥的生活,必須忍受著省喫儉用的苦日子,甚至必須把車子房子賣了還債,夫妻感情就這樣急速破裂。


唯一的支柱是孩子。可惜,孩子也有問題。


這孩子不會說話。


 


已經快三歲了,這孩子一個字也不會說,連爸爸媽媽也不會叫,不知道找了多少醫生就是檢查不出原因。


這讓香織十分心寒,婚姻已經完蛋了,心愛的兒子卻是個啞巴,教她如何繼續生活?過去一直以為的幸福人生就這樣軋然而止,她真是不甘心。


就在這時候,川本出現在香織面前。


川本離開香織之後赴美深造,不但取得了影劇學位,也在好萊塢闖出了一番天地。他始終忘不了香織,在得知安部家道中落之後,便決定回來找她。


對香織來說,這段婚姻已經成了惡夢,她亟欲跳脫,她不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川本的出現就像是及時雨,像她的福星。


她心想,有了川本我又可以繼續扮演「淚天使」了,可以再度感動千千萬萬的觀眾,再次奪回巨星的后冠!香織與川本之間迅速舊情復燃。


她拋棄了丈夫孩子,拋棄了家。


每個夜晚,安部牽著兒子在門口等著香織回家,可是香織回家的次數愈來愈少,最後那個可憐的家裡只剩下一對可憐的父子。


香織再度與川本同居。


川本這趟回來已經不像當年那樣純情了。他知道香織需要他,需要他把她從婚姻的牢籠救出來,需要他在微型麥克風唸出停止哭泣的咒語,也需要他在美國的資源與力量。於是川本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要求香織立刻離婚,而且必須放棄孩子,因為他絕不願意撫養安部的兒子。第二,要與他結婚。第三,他要求得到香織全部財產及收入的一半。


香織能接受嗎?她接受。


香織自己也急著擺脫安部家;雖然捨不得兒子,但一個啞巴兒子與自己的後半生榮華富貴哪個重要,這根本是無法比較的嘛!


至於嫁給川本和財產分一半,香織更是無所謂。一旦離開安部,她實際上已是一無所有,有的只是無限的機會。


香織與川本就這樣一拍即合。他們之間有愛情,也有生意。


 


那天下午,陰雨綿綿,川本開車送香織回到安部家,目的是拿回安部已經簽名的離婚協議書和一些私人物品。川本留在車上。


香織收拾了一大箱東西正吃力地拖向門口。安部一臉落寞看著她,他知道她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妳真的這麼討厭我嗎?」安部有氣無力地說。


「不,我一點也不討厭你。」


香織停下腳步,面朝大門。


「那就是討厭這個家囉?」


「也不是。」


「那妳為甚麼急著要走呢?連小治也不看一眼!小治,你媽媽要拋棄咱們了,你怎麼不喊她?你喊她呀!你叫她別走啊!只要你喊一聲媽媽就不走了!你喊啊!」


安部渾身顫抖,緊緊抱住兒子,眼淚有如決堤一般地湧出。但是香織不為所動。


「信宏,你不要這樣,都說好了不是嗎?」香織仍然頭也不回,一直望著大門。


「妳說,妳真的從來沒愛過我?真的對這個家毫無眷戀?」


安部的眼淚已經溼了襯衫,絕望佈滿他的心。


「我………我是愛你的,離開你也是不得已阿!」香織說。


「妳不要走好不好?妳看,妳回頭看看嘛!我們的兒子真的好可愛,妳怎麼捨得丟下他?香織,我是真心愛妳的,請妳留下來再給我一次機會,將來一定會好轉的,我們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樣幸福。」


「信宏,不要騙自己了,一個家只能有一次幸福,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安部抱起兒子,走到香織身邊。


「妳看看嘛!再看一眼,我不相信妳是這麼狠心的女人。」


小治一雙汪汪的大眼直盯著香織。


香織緩緩轉頭與小治眼神交會。她心中瞬間猶如受到重擊,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逐漸升起。


好痛…………


小治伸出他的小手輕輕抓著香織的袖子。香織再也無法忍受,猛一轉身就開門離去。就在她的手碰到汽車門把的時候,小治突然說話了,他大喊一聲:


「媽媽!」


車裡的川本用眼神示意她上車,但她遲疑了,她的心似乎漸漸融化。她轉身看見安部抱著小治站在門口,兩人都是淚汪汪的,小治又叫了聲:「媽媽!」


香織全身結冰似的當場凝固,她無法處理這種奇怪的心情,她甚至不知道這種心情叫作甚麼。是悲傷嗎?她從來不知道甚麼是悲傷,直到她用手摸了摸臉頰,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的哭泣。


香織此時心中充滿了感情。對這個家,對丈夫,對孩子,她滿心都是愛與不捨,她真心地感到悲傷卻也真心的感到快樂,因為三個人的眼淚裡,都有愛!


正當她準備踏出回家的第一步,川本到了車外,對香織說:


「夠了,我們走吧!」


香織卻說:「我……我不走了。」


「妳不要演戲演過頭了。我知道妳想當好人,不想讓人說妳狠心,不過,這樣就夠了…………」川本對著香織低聲念道:「時鐘時鐘三年不動。上車吧!」


「啊!不!我是真的…………」香織滿臉驚恐,眼淚不停湧出。


「妳還沒哭夠嗎?聽清楚………時鐘時鐘三年不動!」


香織還是沒停止哭泣。她就這樣一直哭一直哭,安部與川本都發現香織不對勁了,因為她的表情並不是「哭」,眼淚卻不停地流出。


「救命………救命啊!………」


香織摀著雙眼,臉孔都扭曲了,眼淚不斷從指縫間湧出。


「快停止!不能這樣啊!安部,快叫救護車!」


 


 


救護車到的時候,香織已經奄奄一息,萎頓在地,眼淚卻還是流個不停。


急救人員滿臉詫異,從來沒看過這種症狀,也不知道該如何急救,只好拿防水膠布貼住雙眼。這下子更離譜了,眼淚從鼻子、嘴巴、耳朵湧出,阻住呼吸,只好把膠布撕掉,緊急送到醫院。


到了急診室,醫生們都慌了手腳無計可施。最後決定送進手術室,開刀切除淚腺。


手術室門口,川本與安部父子焦急等候。


川本突然想起,急忙打電話給當年那位「催眠魔」。


「你是說,停止哭泣的暗號失效?這怎麼可能。你的意思是我的催眠有問題?」催眠魔有些不悅。


「不,不,我現在只想請教您,怎樣才能救香織?再這樣繼續流淚,她會死的!」川本急著說。


催眠魔沉思半晌,急得川本熱鍋上螞蟻似的:「你快說呀!快告訴我呀!」


「這種情況的發生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沒唸哭泣的暗號,就直接唸了停止的暗號。是這樣吧?我曾經千交代萬交代,絕對不可唸錯………你說她那時已經在哭泣了?怎麼可能沒唸出暗號就哭泣呢?


難道是因為某種特殊原因,讓她自行恢復了哭泣的能力?這下糟了!」


「那怎麼辦!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有救有救。你會說英語嗎?」催眠魔突然這麼問。


「英語?行!」


「那就好辦了。聽好……In the streets the children screamed, the lovers cried, and the poets dreamed, but not a word was spoken. The church bells all were broken, and the three men I admire most, the Father, Son, and the Holy Ghost, they caught the last train for the coast. 把這段話唸給她聽就能解除之前全部的暗示。這原來是一首歌的歌詞,如果能用唱的,效果更好………」


川本還來不及聽完催眠魔的話,拔腿就衝進手術室,高聲喊叫:「In the streets the children screamed………」只唸了一句川本就無法繼續了,因為他看見一塊溼答答的白布覆在香織臉上,滿地都是水,所有人都停止了工作,正在收拾器具。


帶著口罩的醫生,望著川本搖搖頭。


川本垂頭喪氣地走出手術室。


片刻之後,門外的安部開始嚎啕大哭。


 


 


手術室中,正在關閉儀器的護士問醫生:「她到底流了多少眼淚?」


醫生嘆口氣,道:「人體有百分之七十是水分,脫水達到百分之十五就有危險,病患死亡的速度這麼快,我猜她脫水可能高達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病患的體重大約五十公斤,也就是說她大概流了十公升的眼淚吧!」


「真可憐,不知道甚麼事這麼傷心,好像把一輩子的眼淚一次流光。」護士嘆氣。


門被推開,一名清潔工拿著拖把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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