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一說話，我就不舒服，有些人我瞧他一眼就想吐。

我能夠理解為甚麼有人只因為看對方不順眼就捅他三十刀，我跟這種人的差別只在於我有自制力。

當然，我沒有捅對方三十刀也不完全是因為自制力的緣故，更重要的是，殺人會讓我與社會產生更嚴重、更深入、更繁瑣也更廣泛的關係。

因為討厭一個賤人，使自己與更多賤人發生關係，是不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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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的前提必須有腦。

沒有腦，用甚麼器官思考呢？用屁股嗎？也許真的有人可以用屁股思考。

因為用屁股思考，所以思考的內容與屁股擺放在甚麼位置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我從前認識一個人，態度謙恭隨和，辦事乾淨俐落。這個人後來搬進經理辦公室，把屁股貼上經理專用座椅，忽然間，態度傲慢起來了。不但好為人師，甚至公然要求別人「必須尊敬他」，而智力卻明顯下降了，經常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於是，我終於明白了，這就是用屁股思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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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的布魯諾（Giordano Bruno，1547-1600）曾尖銳批評教會僧侶和教士們：「神聖的不學無術，神聖的白痴和虔誠，其實一無所知，像驢子一樣愚蠢！」

布魯諾發展了哥白尼的宇宙結構模型，指出「太陽也只是千千萬萬個普通行星之一而非宇宙中心」，因而受到宗教裁判所的迫害。

他逃往威尼斯並轉輾流落在瑞士、法國、英國、德國各地十五年，終於在威尼斯被捕，渡過了八年酷刑的監獄生活，最後在一六○○年二月十七日送往刑場。

布魯諾被劊子手用鉗子將舌頭從口內拉出並剪斷，然後在羅馬鮮花廣場上被鐵鏈綁在火柱上活活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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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馬屁是一種藝術。高明的「馬屁家」能夠做到不著痕跡，讓被拍者如沐春風，飄然不已。

比較笨的拍馬者只會一味卑躬屈膝，曲意奉承；主子放個屁，奴才就讚香，這種層次很低。

高明的拍馬屁，表面上不順不服，一付挺有主見的模樣；為了堅持自個兒的主見不惜與主子大唱反調，一絲馬屁味都嗅不到。到得百轉千迴之後倏然發覺自己的意見想法竟與主子不謀而合！或者證明主子果然英明、或展現了主子以理服人的胸襟、或彰顯了拍馬者接受他人高見的雅量。總之是賓主盡歡。

高層次的拍馬屁，得先自抬身價。你自己如果太下賤，被你拍馬屁的人也高不到哪兒去。所以要先吹牛，把自己捧高了，被拍馬者見你都這麼高明了還來拍我的馬屁，顯然我又更高一籌，那個樂呀！

吹牛也有高低之別。低層次的吹牛叫「逆風吹」、高層次的則是「順風吹」。

例如聽人說買了一百坪的房子，就主動自讚：「那算甚麼，我家有兩百坪還嫌小勒！」這就是低層次的「逆風吹」。

所謂「順風吹」是等人家問：「老劉啊！聽說你家房子有兩百坪，是不是真的？」然後滿不在乎地說：「沒甚麼，太小了。」

吹牛拍馬運用得宜，就能官運亨通、坐穩大位。但如何高層次高水平的吹牛拍馬呢？關鍵要無恥。心中只要留著一丁點兒羞恥心，就功虧一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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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紀以前，女人在日耳曼傳統文化區裡一直很受尊重，尤其是製藥、行醫、會讀會寫的女人。中世紀之初，基督教逐漸在日耳曼地區發展，教會認為按照正統教義，女人應絕對服從於男人。教會貶低並醜化女人，捏造女巫形象來迫害有知識的女人，甚至活活燒死「女巫」。

1484年，兩位教士亨利希和耶科布，撰寫了《女巫之槌》，詳細列舉了很多種識別女巫的方法，發起了聲勢浩大的「歐洲女巫大審判」。

中世紀的女巫審判有著非常黑暗的一面，絕大多數被處死的「女巫」都是無辜的女性。一名教士在審問過幾百名女巫之後得出結論，他在西元1631年寫道：

《如果被告過著不道德的生活，那麼這當然證明她同魔鬼有來往；而如果她虔誠而舉止端莊，那麼她顯然是在偽裝，以便用自己的虔誠來轉移人們對她魔鬼來往和晚上參加巫魔會的懷疑。

如果她在審問時顯得害怕，那麼她顯然是有罪的，良心使她露出馬腳。如果她相信自己無罪，保持鎮靜，那麼她無疑是有罪的：因為女巫們慣於恬不知恥地撒謊。

如果她對向她提出的控告辯白，這證明她有罪；如果她由於對她提出的誣告極端可怕而恐懼絕望、垂頭喪氣，緘默不語，這已經是她有罪的直接證據。

如果一個不幸的婦女在受刑使因痛苦不堪而骨碌碌地轉眼睛，這意味著她正用眼睛來尋找她的魔鬼；而如果她眼神獃滯、木然不動，這意味著她看見了自己的魔鬼，並正看著他。

如果她發現有力量挺得住酷刑，這意味著魔鬼使她支撐得住，因此必須更嚴厲地折磨她；如果她忍受不住，在刑罰下斷了氣，則意味著魔鬼讓她死去，以示使她不招認，不泄露秘密。》

藉由「獵殺女巫」之名，三個世紀內約有十萬人被處死，其中絕大多數是女性，尤其集中在宗教改革時期的歐洲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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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有些男生喜歡在課本上塗鴉，尤其喜歡把一些偉人或名人給「毀容」。有畫刀疤的，有畫翹鬍子的，還有把男的畫成女的，把不苟言笑不可一世的帝王將相畫成烏龜、小丑的。

有些男生還喜歡作弄老師，愈是古板嚴肅、專制跋扈的，愈容易遭到作弄。

孩子以其天然的直覺，厭惡權威、秩序、教條，並且敏感的察覺壓迫階級與被壓迫階級的區別。

這些臭小子長大之後，逐漸發現當權者是可愛可敬的，老闆的屁是香的，規範教條也值得努力維護。

此外，團體利益重於個人尊嚴，被壓迫是為未來壓迫人作準備，人際關係遠比才能重要。

他們明白了許多道理，因此他們小時候千方百計留長頭髮，跑給教官追，現在卻嫌部下頭髮太長，以自己醜陋的平頭為傲。

他們說，這叫男人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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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時的高僧元曉大師，年輕時為了求道跋涉千里。

某個夜晚，他在一片山野墳地旁安歇，睡到深夜口渴醒了便摸黑尋找水源。不久他摸到一潭水窪。

元曉喝了幾口水，感到驚訝不已────世上居然有如此清馨潔淨的水，簡直是菩薩賜下的甘露啊！他雙手合十，心中感恩不已。

第二天清晨，陽光照亮那片野墳，元曉才清楚看見昨夜喝的那潭水窪裡頭泡著一具枯骨。他當場嘔吐不止。

元曉突然領悟到，其實萬事萬物都是虛妄的表象，人的感覺往往受到心識的影響；心怎麼變化，感受也隨之變化。無論甘露或是枯骨，水依然是水；無論在這潭水上加入多少讚揚、愛慕、崇拜、信賴，或者侮辱、背叛、陷害、排擠，水依然是水，那些加上去的東西，都只是虛幻。

元曉終於成為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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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的妻子死了，莊子卻在門口鼓盆而歌。惠子前往弔唁，見狀，很不以為然的說：

「你與妻子相處幾十年，為你生兒育女，她死了你不哭也就罷了，居然在家裡敲盆子唱歌，太過分了吧！你說說為甚麼要這樣？說說看啊！」

莊子曰：「因為假日KTV不打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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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覺得，雇主與員工的關係是對立的，本質上就是對立的。

商人與客戶的關係也是對立的，上司與下屬也是對立的，買方與賣方也是對立的，作家與讀者也是對立的，政府與人民也是對立的，上帝與受造物也是對立的。眼睛睜開看到的一切都是對立的。

對立的關係無法產生友情，對立的雙方彼此都是敵人。如果有人對你說「愛你的仇敵」，那人正是你的仇敵。

皆由於立場不同。

商人想賺取客戶的錢，愈多愈好；客戶想得到商品，付出的錢愈少愈好，他們的願望必定是矛盾的。

有一種人很賤，天生賤骨頭，愛被人奴役，因此他與上司交朋友，與老闆做朋友，與賣他東西的商人稱兄道弟。他以為他們可以超越對立的關係建立友情，事實上關係絕對無法超越，他們愈要好就愈賤。

拜倫說：「非做不可的事情只會帶來虛偽。」

「形式」就是非做不可的事，就是虛偽。你見到長官要敬禮嗎？你跟老闆講話特別禮貌嗎？你真的打從心底尊敬自己的父母嗎？這些人有甚麼值得尊敬的地方？如果有，尊敬才是真實的態度，否則就是形式，就是虛偽。對立的關係特別虛偽。

每次聽到業務員說：「最大的成功秘訣就是與客戶成為一輩子的朋友。」我都噁心的想把膽汁全都吐出來。

一個業務指導另一個業務：「如果你希望業績長紅，就要懂得抓住客戶的心。」

「抓住客戶的心」可以翻譯成「欺騙」；上司領導下屬，最重要的也是「帶心」，也可以如是翻譯。但他們絕不會用欺騙這兩個字，他們會說：我是真心為對方著想！為他好！

真的是這樣嗎？千萬別再這麼說了，我都快吐了。

上司對任何人都好嗎？他會把穿在身上的真皮外套送給路邊發抖的乞丐嗎？如果不會，憑甚麼對你特別好？顯然「對你好」有助於工作，有助於領導，有助於生產效率。簡單講，有益於「賺錢」。

因為有錢賺才對你好，業務員因為有業績才對客戶好，女人因為有男人疼才有愛情。對立關係滋養著虛偽。

他們說，有擔當的上司會「挺」下屬，照顧下屬，替下屬「扛責任」，這是好上司。然而一個好上司絕不能成為下屬的朋友，就好像一個好商人值得消費者討伐。因為好商人的「必要條件」就是為自己創造最大的利潤，等於他從消費者口袋掏最多錢，你怎能笨到和掏自己錢的人交朋友呢？

好上司也是這樣。他為你做的一切都是一個上司該做的；他成為一個好上司，而你成為好上司的工具；沒有你，他怎能當一個好上司？他利用你，你利用他，你們的關係只是利益輸送罷了。如果他利用你，你卻喜歡他、尊敬他、擁戴他，那你就是賤骨頭、智障。

一個不以賺錢為宗旨的商人不是好商人，甚至不能算商人，頂多是慈善家；同理，一個不積極榨取屬下的利用價值的上司，也不會是好上司，反倒是公司的叛徒。

無論是互相利用還是賤骨頭，都請不要披著溫馨的皮、滿口甜蜜、動不動就熱血，那實在教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我聽過某個董事長說：「讓我們共創未來吧！公司的前途就靠在座的每位同仁，唯有你們無私的付出，公司才能有今天這樣的規模，你們無論在甚麼職位都是不可或缺的，每個人都貢獻了一些力量，總合起來才有大力量！XXXX就像一個大家庭，我就像父親，總經理就像母親，各主管就是大哥大姐，大家的勞苦努力都是為了這個家……………」

忽然聽見這種話，連一週前吃下肚的東西全都吐出來，連原本靜靜地待在直腸裡的糞便都逆流從嘴巴湧出來。

有些關係天生就注定是對立的，要是不對立，那關係就會變質。古人講究五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說得相當好聽，其實呈現了各種關係的對立面。

父子雖然有親，但父子能夠對換立場嗎？所謂父慈子孝，父如果不慈，子是否可以不孝？如果子不能不孝，那父子就是對立的。因為子必須對父低頭，當矮子才能成全孝；子必須尊敬父，無論父值不值得尊敬；子必須奉養父，即使子非常討厭父。

一旦父子關係確立，就注定不會平等，雙方天生存在著矛盾。要是打破這矛盾，關係就會變質，變得「父不父、子不子」。

君臣的對立更加不必說，雙方只有買賣而已；所謂「君臣有義」也只是貨真價實，公平交易罷了。而夫婦有「別」，明白表示了夫妻的對立；長幼有「序」，既然有秩序，必分優劣先後，矛盾必然產生。就連朋友也是對立的。

朋友之間要不要講信用呢？做生意要講信用，借貸要講信用，交朋友為甚麼不必講信用？買賣借貸要講信用，生意才做得長久；生意做得長久，財源滾滾而來。交朋友也要長久，長久才有利可圖。

朋友關係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與買賣借貸沒甚麼本質上的差別。常聽人說「朋友愈多愈好，不知道哪天會需要誰」───這是放貸；也聽人說「為朋友兩肋插刀，卻換來背叛」───這是買賣。

因為你想「換」忠誠，卻「換」來背叛；真心換真情才是公平交易，「真心換絕情」就不公道了，對吧？

無論想換甚麼，換來了甚麼，換得公道與否，都是交易，差別只是「違約」與否罷了。水滸傳裡阮家兄弟入夥時說：「這腔熱血，只要賣與識貨的！」可見交友確實是一種交易行為。

可貴的是友情。

然而友情往往淪為心理工具，或者慣性，就像長期配合的廠商之間也會產生商業習慣，這種商業習慣會形成彼此間的拘束力，比如「行有行規」、「不能壞了規矩」、「慣例如此我也沒辦法」之類。朋友間也是如此，「朋友有信」的意思就是不能「壞了規矩」。

我經常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對世上的一切都失望，因為我常常抱持天真的妄想，除卻人我之分，但最後總發現人我之分的絕對存在，人際關係總是對立的。

沒有誰會真心為我著想，我也不可能置換立場去為誰著想；我孤零零地在世上占一席之地，週遭的一切都是對立的，甚至充滿敵意。

最好的生存方式就是不對敵人發動攻擊，也避開敵人的攻擊，雖然身處叢林之中，立足半徑三尺之內是一座孤島。然而這座孤島經常被強迫開放，令我痛苦不已。

真羨慕那些沒神經的人，輕易忽略了那橫在眼前巨大的對立關係，懷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信念，與世無爭、天下太平。那對立實在太過醒目，以至於我經常眼睛發疼，即使閉上眼也疼。

有沒有試過閉上眼睛站在懸崖邊緣？那感覺比張開眼還恐怖。人與人之間的鴻溝、深淵，是那樣迫近，讓我不得不面對，又不能率性跳進溝裡。看起來觸手可及的人其實遠在天邊；當你為距離感到安心的時候，對方忽然數清你的眉毛，說出令你頭皮發麻的話。

希望死後沒有地獄天堂，一死百了，灰飛煙滅。

死後無論變成鬼還是甚麼玩意兒，若是依然必須永遠與「同類」相處，那才是真正的生死疲勞，無窮無盡的對立與折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