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鋼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鋸斷了鎖住二十多年來. 二扇未曾開闔過木門上鏽蝕的大銅鎖. 二扇斑駁已近腐朽的木門.見證了家族百年的歲月.興盛衰敗.我的幼年成長.記憶. 木門兩側.門楣上的對聯. 在風霜雨露的侵蝕下.早已不見昔日丰采的豔紅. 只剩下退了色的泛白.殘破.灰黑糢糊破損難辨的字體. 猶如年久無人祭拜.打理.因而剝落模糊的墓碑般的蒼涼. 推開了久未開闔活動.因而嘎吱作響的木門. 陽光瞬間的擠進了門內.照亮了門內數尺見方之地. 驅離了長年而聚的陰暗.照亮了廳堂. 卻化不開.迎面而來的那股濃烈刺鼻.潮濕的霉味. 因震動而脫落附著的灰塵.大膽.狂妄的在光線中飛舞. 眼中所看的只有灰塵.在椅子上.在桌面上.在祖先的牌位上.在地面. 屋內灰塵的表面佈滿了一條條交錯的細紋與紛亂的足印. 一看即知是蟲蟻貓鼠所造成的. 祖先牌位前二只發了黑的銅製燭臺.一各瓷製的香爐. 三只或立或倒的小酒杯.二只高腳貢盤.盤面上的花紋. 在灰塵經年累月的覆蓋.早已不復見. 燭台上面依然插著一對未燃盡的紅燭.燭身也已泛白. 燭臺底被灰塵覆蓋溶化結塊的蠟油.有如化石般的堅硬. 踩在灰塵上.一步一各腳印.深印在地. 妻子在內屋後院的老井打水.找清掃工具. 孫子.孫女們在門前廣場玩耍了起來. 我費力的將銅燭臺上的泛白的殘蠟取下. 卻自我用力的手中成粉快狀的碎裂.散落一地. 供桌抽屜內.找出數隻未曾使用過的紅燭與半袋的香. 小心謹慎的想將蠟燭固定的插入燭臺上突起的銅釘上. 一支支的蠟燭.任我如何的小心.如先前銅臺上的殘燭. 自底部碎裂成粉塊狀的散落在供桌上. 在蒙塵的祖先牌位前. 彷彿是祖先們在對子孫不賢.不孝.無言的抗議. 羞愧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框而出. 顧不得滿地的灰塵.跪在祖先的供桌前.痛哭失聲. 子孫不賢啊.子孫不孝啊. 妻子慌張驚恐的自內屋跑進廳堂. 孫子.孫女們好奇的放棄了玩耍.自廣場跑進了廳堂. 妻子拉著孫子們.與我依同的跪在祖先牌位前. 孫子們不解的操著英語問WAHY? 妻子到廣場停放的車內.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香燭金紙.三牲祭品. 在廳堂做完簡易的清潔差拭後. 銅燭臺上重點燃起了燭火.插上了12支清香的香爐. 燭火.裊裊瀰漫燃點的香煙.終於驅離了刺鼻的霉味. 斟滿了米酒的小酒杯.貢盤上放滿了尤帶水珠的鮮果. 妻子準備了滿桌的三牲菜餚.祭拜祖先. 廣場上化金爐內.熊熊的烈火.因風起而滿天飛舞如蝶的灰燼. 孫子們好奇追逐著.尚帶有點餘火紅焰的灰燼. 我環視著自父母往身後.二十餘年來.不曾歸返過的家園. 原本即已人丁不旺的家族.而我又是家中的獨子. 確任由祖先父母的物業.孕育我的家園.破敗荒蕪.而不聞不問. 眼前的一切.是這麼的熟悉親切.卻又是那麼殘破荒腐的令我生疏.害怕. 每間房間.或多或少自屋頂落下的紅泥瓦片.碎落一地. 有的大到都可容一人而過.穿透看到屋頂上的紅瓦.長滿了青苔雜草. 妻子的呼喚聲.將我由沉思中拉回了現實. 這百年來生材火的老灶.堅固絲毫無損. 只是妻子與二位小孫子們實在不知如何使用.點燃它. 卻難不到我.點燃灶火.或加熱或蒸.將祭拜過祖先的三牲菜餚放上桌. 天已漸黑.老屋早已經斷電.在屋內燃點數根的蠟燭. 在燭光下.一家人匆匆的吃完晚餐.妻子即使帶了防蚊液. 一家四口還是被老屋內的黑蚊咬的一身紅腫.奇癢難耐. 拉上了嘎吱作響的那二扇百年木門. 地上躺著被我以鋼鋸鋸斷鏽蝕的銅鎖. 切口處.在月光下透著陰森的銀白. 彷彿是祖先們對我這不孝子孫憤怒的啟示. 門內是我的家園.記憶.門外是我的生活.世界. 如何的取捨? 車子行駛在漆黑無燈的山路. 妻子.孫子.孫女們都已沉睡車內. 車子行駛在跨溪的橋上.原本過溪水淺涉水或漲水搭渡船.如今已蓋了大橋. 由老家到鎮上市集.學校.大部分崎嶇的山路小徑.已開舖上柏油雙線道的馬路. 我默默開著車.流著眼淚.祖先.父母.家園.回憶.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