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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說字解文
作者: 天風 日期: 2009.08.20  天氣:  心情:

如水波跌宕,如簷牙高啄,如飛鳥雙翼翱翔,書法是呼吸,是養生,是身體的運動,是性情的表達,是做人處事的學習,是安定保佑的力量,是生活現實裡的記憶,是還原到初寫自己名字時的認真……

漢字的美,彷彿是通過五千年歲月在天地間的各式書寫:可刻,可畫,可歌,可舞……「漢字書寫,是我與自己相處最真實的一種儀式。」──蔣勳 



起勢
沉肩墜肘,鬆腰坐胯是傳統肢體運作的起式。曲膝蹲沉,以莊謹的起勢叩探書法的世界;字有多少種寫法,身體就有多少動法,是臨摹,也是禮讚,更是以現代心意召喚古老的字魂

藏鋒
墨分五色。墨色較淡,內斂含蓄,較為空靈。

龍躍
放肆潑墨 因為神氣

書法一直有一個紅線框成的界線存在,垂直與水平紅線平均分割的九宮格,紅色細線圍成的字的輪廓。紅色像一種「界限」,我手中毛筆的黑墨不能隨性逾越紅線輪廓的範圍,九宮格使我學習「界限」、「紀律」、「規矩」。

童年的書寫,是最早對「規矩」的學習。學習直線的耿直,也學習曲線的婉轉;學習「方」的端正,也學習「圓」的包容。

長大以後寫書法,最不敢寫的字是「上」、「大」、「人」。因為筆劃簡單,不能有一點苟且,要從頭慎重端正到底。

現在知道書法最難的字可能是「一」。弘一的「一」,簡單、安靜、素樸,極簡到回來安份做「一」,是漢字書法美學最深的領悟吧!

父親一直不鼓勵我寫「行」寫「草」,強調應該先打好「唐楷」基礎。我覺得他太迂腐保守。但是他自己一生寫端正的柳公權「玄祕塔」,我看到還是肅然起敬。

也許父親堅持的「端正」,就是童年那最初書寫自己名字時的慎重吧!

簽名簽得太多,簽得太流熟,其實是會心虛的。每次簽名流熟到了自己心虛的時候,回家就想靜坐,從水注裡舀一小杓水,看水在赭紅硯石上滋潤散開,離開溪水很久很久的石頭彷彿忽然喚起了在河床裡的記憶,被溪水滋潤的記憶。

我開始磨墨,松煙一層一層在水中散開,最細的樹木燃燒後的微粒微塵,成為墨,成為一種透明的黑。

每一次磨墨,都像是找回靜定的呼吸的開始。磨掉急躁,磨掉心虛的慌張,磨掉雜念,知道「磨」才是心境上的踏實

我用毛筆濡墨時,那死去的動物毫毛彷彿一一復活了過來。

筆鋒觸到紙,紙的纖維也被水滲透。很長的纖維,感覺得到像最微細血脈的毛吸現象,像一片樹葉的葉脈,透著光,可以清楚知道養分的輸送到了哪裡。

那是漢字書寫嗎?或者,是我與自己相處最真實的一種儀式。

許多年來,漢字書寫,對於我,像一種修行。


回想起父親握著我的手書寫的歲月。那些簡單的「上」、「大」、「人」,也是我的手被父親的手握著,一起完成的最美麗的書法。



BY~ 蔣勳


註:前段起勢、藏鋒、龍躍 為雲門行草,林懷民先生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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