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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銜泥兩椽間/蔣曉雲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3.12.27　　天氣: 　心情:

〈三少四壯集 - 銜泥兩椽間〉

　　兒子長大會安慰人了。老媽百感交集：是的呀！
　　父母有如燕雀「銜泥兩椽間」，高飛離巢的小鳥終於能體會「當時父母念」了。

文/蔣曉雲

美國中產階級為了在職收入較高時避稅、度假，或者將來子女長大成人後「縮編」（Downsize）、
老病需要親人就近照顧，以及林林總總理由，常在價格相對便宜的其他城市置辦一處「第二家」（Second Home）；
起碼這是我滯美幾十年之間看到「前輩」們的做法。

開始有退休念頭的時候，沒想到「葉落歸根」，反而因為我居住了幾十年的北加州稅率和生活指數在美國名列前茅，
就找了個不收地方稅的地方當「第二家」；如果適應順利，將來也打算在那裡頤養天年。

結果當然是計畫趕不上變化。復出寫作以來，覺得住在家鄉好；
不但有熟悉典故的老哥可就近請教，與少時好友重拾友誼既不寂寞又激發創作靈感，於是在台北的時間越來越多。
美國的「第二家」就「出租」給了碰巧畢業後決定到那兒去實習的小兒大威哥。

父母常在旅中，剛自立門戶的大威哥今年擔起舍下在美的「爐主」重任，從11月底美國感恩節開始的節假日期間招待全家；
一家四口到他那集合，小家庭大團圓。

父母高興極了，總算不用費事把那棵年年裝了拆、拆了裝，比小兒子還老的八呎聖誕樹從儲藏室搬進搬出了。
猶記幾年前小威哥上大學，父母初入空巢，老媽盤算過節的時候全家團聚不過三五天，提議省略聖誕樹。
很少抱怨的小威哥哭喪著臉說：「沒有聖誕樹哪像過節？」老媽只好收回提案，搬出全套傢俬，
結果家裡壯丁走後沒人幫著收拾，聖誕樹在客廳裡放成了「情人樹」，到二月中都還沒收。
朋友過訪，笑道：「你們這家也太懶了吧，是打算擺到年底好省事嗎？」

美國家庭在感恩節過後，全家出動去白雪覆蓋的林子裡合力砍回一棵聖誕樹是很重要的家庭活動，
創造的是成年後對原生家庭的溫馨記憶。樹上的小裝飾往往也有來歷，到了大家擺弄樹的時候，
家中老奶奶、老爺爺要跟兒孫輩細數：
噢，這是我和你爺爺在瑞士度假買的；喔，這顆松果是丹佛山上你曾祖的老木屋旁撿的。

可是我們是缺乏宗教信仰的台灣留學生雙職工移民家庭，等到有了小孩才匆匆入境問俗；
家裡的樹是在百貨公司裡買回，只有樹幹是真木，乾燥針葉中藏有小燈泡，連松香噴劑在內，
一切裝備齊全的「仿真樹」，小家既已空巢，假的就不該再年年拖出來充數了吧。

大威哥感性地道：「這小半年來我又上班，又打理一間獨立住房，才知道從小到大你們給我們一個舒適的家有多麼不容易。
逢年過節聚餐、請客、買禮物、裝點聖誕樹對你來說都是額外的工作。」

兒子長大會安慰人了。老媽百感交集：是的呀！父母有如燕雀「銜泥兩椽間」，高飛離巢的小鳥終於能體會「當時父母念」了。

哪知話鋒一轉，大威哥要老媽不必妄自菲薄：「百貨公司裡買來的假樹，繼續堅持下去也會成為家庭傳統。
而且只有我們知道你是為了偷懶，別人都會以為你是環保先鋒。」

●2013/12/27　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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