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才與人去兜了一圈,今早一起床換了布鞋又往公園奔,發狠似的走了七八圈,換得剛才沖完一身黏膩後的神清氣爽,來了來了,那種對下一週的忙碌已做好備戰的鬥志又來了,○○你個××的寂寞感,有多遠你就閃多遠去。
年終倒數,上了年紀的女人都很喜歡做這種溯往的動作,是的,我是老女人。
從去年同一天裡記下的日記裡,證明已然逝去的三百多天裡,除了銀行裡的存款微距的增幅和去而復返的體重數字,對於生命中的智慧似乎沒有多少長進,頂多就是心傷癒合的速度較往常快了一些。想來也是,三折肱成良醫,再多來幾回,就成金剛不侵之體了。
2011年12月29日 PM:23:36
她看著那個年輕的老師先是氣急敗壞的質問一個滿臉委屈的孩子,然後又搬開每張桌椅彎腰低下頭去搜尋,忍不住在經過教室時進去問了聲:
「怎麼了嗎?什麼東西不見了?」
「我把老師借給我的筆弄不見了,可是我記得我還的時候有放在抽屜的呀。」被質問的孩子皺起眉毛語帶抱歉,一副也不知該怎麼辦的害怕模樣。
「不過就是枝筆嘛。」她要孩子先離開,不懂就是一枝筆而已何致以如此緊張?
「那是我一整套的限量版鋼珠筆中的一枝耶,而且還是我最喜歡的紅色,我男朋友前兩天才送我的....」年輕老師看她一眼,可能是擔心自己的氣急被解讀成荒謬幼稚,語氣繼而一轉:
「重點不是筆嘛,是負責任的態度,借之前我已經千交代萬交代叫他用完要親自還給我的!」
她瞄了眼年輕老師攤開於桌上的筆盒,粉色釉光的鐵製長盒裡,每一隻筆都精緻可愛的按彩虹色階被整齊排列在上層、下層也分門別類的躺著一些小巧新穎的事務文具,看得出來是缺了一道紅色的彩虹,才使她如此暴跳。
她自己也有個挺大的文具盒,就擺在自個兒辦公桌上,裡頭幾乎裝滿了所有工作事務上用得著的文具,但盒邊她貼了張貼紙,寫著「有借有還」,意思就是任何人都可以順手從她這兒借走東西,但通常,她總需要每隔一陣再採購補滿些,因為這種隨手小東西總容易讓人用到哪落到哪,反正她也不會買太好的,基本能寫能畫買個一大捆圖個便宜就好,不然少了哪一枝哪一把的,才不會覺得心疼。
很容易無緣無故就不見的東西,她以前也曾經有過心疼不已的教訓。
好幾年前某個雨天,她帶著上回從日本買回來的那把名牌格紋五折傘,到家附近的書店買書,進門前一直猶豫要不要把這把這麼顯眼的傘就插在門口的傘筒裡,心想頂多十來分鐘就出來了,她還故意把傘插在一堆折了傘骨或破了傘布的爛傘之中,等到她急急提著書袋出來,再往傘筒裡找,早已不見了。
別人看了喜歡就順手帶走的,她寧可邊責怪自己的大意邊淋著雨一路奔回家,也不要因為需要就往傘筒裡跟著拿走一把堪用的。
對男人好像也是。想想,她一直以來交往的對象,似乎也沒一個是在一般婚姻市場認定中稱得上"有牌"的,或許一方面也是自身條件所限,另一方面,這種「送人別人也不見得要」的類型,才容易使她產生某種自以為的心安,才能規避掉許多預期以外的心疼感。算一算,離了婚要幫著帶嗷嗷待哺的孩子的、中年喪妻的、工作不定懷憂喪志的、被往年債務壓得喘不過氣的,她都交往過。欸,她可是從來沒結過婚沒有過孩子沒有家累自給自足的耶,她的好友每次聽到她又認識這樣的對象都忍不住唸她:
「妳是有自虐狂是吧?還是薪水一個人花嫌太多?」
她沒說出口的內心話是,她怕極了去跟人搶,於是用常理判斷,或許這樣的男人比較不容易被人「順手帶走」,或是哪天真要被帶走了,她也可以說服自己不需要太心疼。況且,越是在人生路上曾經走差踏錯,栽過跟頭的男人,越會渴求她全心的懷抱,每當男人在她面前示弱或釋懦的時候,撫慰了對方的同時,其實也是在撫慰自己。但百思千慮卻有一疏的是,她忘了男人自己有腳,有時不必人帶也會走。
「自我療癒」四個字突然變得常常出現在書店心理勵志類別的架上的時候,那天她抽了一本一位女精神科醫師寫的書,裡頭有一章就是在說她這種取決愛情的心態,可以回溯到成長時期的被忽視,使她下意識的主動去提供自己的所有來滿足對方,好換取被注視的可能。而且還會根據自己的能力去篩除掉門檻太高的部份,所謂的客觀條件越是易於掌握,越能使她展現無比的決心,她只願把全副精力集中在可預期的將來,那情感回饋度最高的人身上!
討好!書裡的這兩字似乎像是被浮凸出來逼視著她。
她想起小時候,少了母親的家庭裡,父親會視她為繼任家中瑣碎事項的第一人選,而非長於她的兄幼於她的弟,她也辨不清那是出自於一種替母親補位的愧疚,還是純粹體諒父親要拉拔她們三個孩子的辛苦,總之,她會刻意選在父親的跟前,去收拾那些由她的兄弟製造出來的混亂,或是在父親焦頭爛額之時,細心去提醒或代勞那些她自以為會被摸頭稱巧的部份。反映在讀書的成績、反映在拿回家的獎狀獎牌、反映在她從不與兄弟相爭的權益好處上,伸出雙手卻縮小自己只為了某種潛在的心眼:
「有我,是不是真好?」
療癒的目的是要撥亂反正、是要對症下藥,可是,為何她會有一種積重已難再返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