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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假死病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苦工<李家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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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天使與俢羅
作者: sky 日期: 2005.09.07  天氣:  心情:

記不得曾在哪一本小說或是漫畫裡,閱讀過描述『六道輪迴』的場景。在其
中,有個『修羅界』,是容納生前戰死沙場冤魂的集中營。在那裡,死去的幽靈
,仍得繼續著無止盡的殺戮,景象恐怖。
那些幽靈,我們冠上另外的稱謂─『修羅』
這樣的描述,不知道各位能有多少的體會?不過我把這樣的世界,用來當作
一個故事的開端。


那一年,故事的主角十三歲... 我用「我」這個第一人稱,來敘述這個時下
高學歷朋友們,比較難以想見的故事。
其實我並不是個多特別的傳奇人物。和大家一樣,小學畢業後,進入國中就
讀;為了擠進明星國中,沒有特殊身份背景的家庭,就得提早將戶口遷移到想就
讀的學區裡... 當然,那時的我並不知道父母的煩惱,仍然天天背著跆拳道服往
道館裡修行,為了參賽而勤加練習中。
升國中那一年的暑假,禍不單行:先是比賽中傷了膝蓋骨,斷送了往後練拳
的資格;然後是學區遷徙太慢,明星國中額滿,而原學區的國中又因我的戶籍不
在該校的範圍裡不收。小小年紀,就得忍受公家機關『踢皮球』的壞習性,只不
過當時的我,一點也不引以為憂,反倒樂得輕鬆。
即使如此,暑假裡我也沒閒著,天天拄著柺杖到家教中心上課,在那裡跟著
明星國中的老師預先學習數學,打發平日練拳的時間。不過對稍具小聰明的我而
言,枯坐在教室裡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的漫長,不像揮灑汗水時的不知不覺。
就這麼拖過了大半的暑假,終於託小學時代一個頗為臭屁的朋友來我家炫耀
他家『關係活絡』的福,父母親送了瓶XO當謝禮,靠關係讓我擠進了全國最大
的國中。只是我搞不懂:既然是靠關係進來的,編班照理也該編進「人情班」吧
?結果呢!卻把我送進了一個當時匪夷所思的境地...
說那裡是地獄可一點也不誇張,記得剛進那一班時所聽到的第一聲歡迎聲就
是「×你娘!」然後就是劈哩趴啦地整道牆的玻璃全被打破...
那時我可是傻了眼了,雖然大型的跆拳道比賽也參加了幾次,但這麼實際的
戰鬥畫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跟我一起靠關係進來的三個男生和兩個女生都嚇壞
了,窩到教室後頭悶不吭聲...
「奇怪了!再怎麼說我也是校長獎畢業的,怎會到二十六班來呀?」我在心
中納悶著:今年一年級共收了五十二個班,前面的一到四班及四十九班以後的班
級,都是當時所謂的A段班,我怎會在中間這種牛頭班呀? 看著眼前的滿目瘡
痍,我開始懷疑起教務處把我編錯了班級。
放學的時候,一個人在校園裡晃蕩了起來,隔壁班的門口一群男生窩在那裡
哈草,一點也不在乎被人撞見;教室裡幾個看起來大哥級的人物不知道在談些啥
,只見似乎是一言不合,其中一個拿出蝴蝶刀在另一個面前把玩了起來!而被恐
嚇的那男生則更是鎮靜地突然拿起椅子就扔了過去!
『磅!』一整排的桌椅都倒了,外頭的那些男生站起來朝裡頭望了望究竟。
「×!再『秋』呀!」說完,那個扔椅子的男生走了出來,門口那些看來只
是小嘍囉的男生紛紛讓道。
看到這一幕,當時的我並沒有特別的震驚,或許是一天下來這樣的場景看得
已經精神疲乏了... 那時單純地以為這沒啥,反正我又不跟這些人鬼混,不會莫
名其妙惹禍上身的。誰知道沒幾天,『女禍』纏身呀!
儘管身處在這樣的環境裡,我倒也還頗潔身自愛,甚少與那些人打交道,反
正我走我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咩!我們這群六個後來才到這班上的便自成
清流,念我們的書,乖乖地當我們的好學生,當時我們這群裡的兩個女孩子都蠻
可愛的,於是就有人企圖委託我當中間人引見。
「你幫我拒絕啦!他們好可怕!」小貞聽到我來『說媒』,緊張得不得了,
趕忙要我去回絕。
其實我可以把這問題丟回給她本人去解決的,不過該死的大男人主義竟然在
這時候發作... 我把自己當成她的『護花使者』,挺起胸膛去拒絕。
「她說她不願意,你也就死心了吧... 」
「他×的!我死不死心干你鳥事?八成你這小子要自己『蛤』起來了吧!」
芭樂得知被拒絕,心情惱怒竟找我發洩,順手推了我一把!他的朋友都喚他作『
芭樂』,為什麼這麼稱呼我不知道...
「說話客氣點!誰要蛤啥?講話這麼低俗誰要跟你做朋友!」我沒有退縮,
反而挺向前一步!
「啊後啊!不教訓你他×的不知道尊敬大哥!」說完芭樂掄起拳頭要往我的
臉砸了下來。
「磅!」芭樂被我一側踢飛了出去。
「不要動手動腳的!你不會是我對手的!」我微顫著說著。儘管我反擊得手
,但畢竟是第一次打架,還是挺心驚膽跳的。道館教練的聲音在腦海響起:學武
不是要用來打架的,而是防身...
「是你先動手的喔!我只是防衛而已!」急急忙忙地我又補充了一句話,芭
樂還趴在地上喘氣。
「×! 你死定了!咳~ 」芭樂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出教室。
跟芭樂的衝突發生後,剛開始的幾天過得挺膽顫心驚的,害怕芭樂會找一群
人來報復。不過幾天下來,似乎也沒啥動靜,我也就漸漸淡忘這件事。
有一天放學時,我慢慢地收拾書包,突然發現教室後門擠進了不少人,仔細
一瞧,帶頭的是上回用一把椅子解決一柄蝴蝶刀的傢伙,而後面跟著的就是芭樂
,我在心裡大喊不妙,心想:反正也跑不掉,乾脆就看他們想幹嘛!
「翔哥!就這龜兒子暗算我!」芭樂一臉怒氣地指著我。
「看你的樣子不像在混的,怎會卯上芭樂?」被芭樂喚為翔哥的男生緩緩地
問我理由。
「看樣子這人還挺講理的,沒有一見面就動手!」我在心裡稍稍鬆了口氣,
以為只要講清楚就沒事了,遂一五一十把當天的情況敘述了一遍。
「照這麼說來,芭樂理虧?」翔哥看了芭樂一下。
「×!我根本都還沒摸到他!他就賞我一腳!」芭樂馬上回了一句,掄起拳
頭又想扁我。
我擺好架式,準備再適時反擊,不過翔哥倒是捉住芭樂的手,冷冷地說道:
「現在這邊誰作主呀?」
「雖然是芭樂不對,但你先動手打芭樂是事實... 」翔哥慢慢地跟我說。「
給你兩條路:一是讓芭樂回敬你一拳或一腳,不然就是你『擺桌』賠罪... 」
「什麼我先動手打芭樂!?明明是他自己想打我,結果被我閃開賞給他一腳
,然後你說我先動手的?」這時我有點火了,忘記這些人是不太講道理的,開始
口不擇言地罵了起來。
「出來混自己沒本事,挨揍了就找了一堆人!沒種的傢伙,枉費你媽生給你
××,你是不是男人呀?」話說完,我覺得好痛快,以前這些話我都是悶在心裡
偷偷罵,第一次講得這麼順口。可是,爽完了之後就是懊悔,因為這下樑子就結
大了。
「你很帶種嘛!」翔哥還是那一副低沈的語氣。「既然我答應芭樂要幫他討
回點公道,就不能這樣放過你... 你說我們找一堆人是吧? 那好,我一對一陪
你玩幾招。要在這裡還是走廊?」
我看看外頭,窗外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要是鬧到訓導處,我充滿光明
希望的國中三年就幻滅了。「就在這裡吧!」挪了挪後頭幾張桌子,清了塊場地
兩個人就對上了。
直到現在,我才好好地打量了翔哥一番,看著他胸口兩槓,才知道他是二年
級的學長,身高上,比我要矮一點點,不過體格比我還壯...
「跆拳道跟柔道及合氣道不一樣之處,是柔道與合氣道講究『以力制力』的
反擊技巧,而跆拳道講究速度,不讓對方有機會喘息與反擊... 」我在心裡想到
了教練的叮嚀。
「平常在道館裡的練習最避諱某些攻擊點,但是有一天真發生啥不可避免的
危險時,應該以這些點為攻擊重心!」想到這裡,我拿出在道館裡所學,朝顏面
與雁下(腋下與腰中間,肋骨的最下面兩根)發動了一記上側踢與左旋踢。
翔哥似乎也是個練家子,他先後躍閃過攻擊顏面的側踢,然後用右手硬是擋
下了我的旋踢,並企圖用左手扣住我的左腳踝。
「這是柔道!」我大吃一驚,立刻一記右旋踢攻擊抓住我左腳踝的他的左手
腕。
翔哥鬆開了他的手,往後跳開,撞到了椅子跌坐在上頭,而我則因在空中側
身旋轉失去支點,兩手單膝著地。
這一場戰鬥從發生到結束,不過短短的三、四秒鐘。此時教室裡外一片沈寂
,所有人都專心注視。
「你學跆拳道的?」翔哥笑著問我。
「嗯!你學柔道的?」拍拍手上的灰塵,我也笑著問。
翔哥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芭樂在後面從吃驚中醒來。「翔哥,就這樣放
過他喔?」
「你看到了,我制不住他,我看全海山一對一『釘孤枝』能幹掉這人的,大
概就剩訓育組長那隻金剛了... 如果你不自認倒楣不然你跟他單挑呀?」翔哥笑
著說。芭樂默不作聲。
「要不要去打撞球?」翔哥突然回頭問我。
「不了... 我還得補習... 」我搖搖頭,從小到那時我還沒摸過撞球杆呢!
「喔! 好學生!」翔哥自言自語地跟那些跟班說。「以後好學生少欺負,
人家裡頭也是有兩步七的!被扁了不要找我幫你們出氣!聽到沒!?」
我將教室的桌子歸回原狀,拿起書包要走,突然小貞從教室門外走來,眼眶
紅紅地跟我賠罪。「對不起... 」
「沒事了啦!反正我也沒受傷,而且這樣以後就沒人會來招惹啦!」我笑著
說。
到了家教班,裡頭清一色都是所謂A段班學生,我一個人鑽到裡頭,拿出講
義正準備開始做練習時,便聽到後頭有個女生說話的聲音。
「跟妳說... 我們這個班有個男生今天跟人家打架!」
我回過頭去,想看看這『長舌婦』的長相...

我是婷,那一年我十三歲,水瓶座。
我誕生在一個環境還算富裕的家庭,家裡除了父親沒有男孩子。我有兩個妹
妹,她們還是雙胞胎呢!雖然我與妹妹們年紀相差不多,不過還是比不上同時誕
生的親蜜窩心,我很難打入她們的世界裡... 於是,小時候我只能安靜的處在我
自己的世界。
在旁人的眼裡,我是個挺標緻的女孩子,從小,親戚朋友來到家裡,總是誇
獎我越來越漂亮;小學的時候,就曾收到班上男生的小紙條,說希望跟我作『朋
友』,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怎麼去拒絕,總是當作沒有那回事,結果其他人就說
我驕傲,男孩子們並封我為『冰山美人』。
其實,我並不因為自己姣好的容貌感到一絲一毫的歡喜。事實上,在我交朋
友的過程裡,我的容貌有些時候反成了阻礙,還記得小學五年級時,我的好朋友
喜歡的男生,明白地跟她表示喜歡我,並希望藉由她的撮合跟我在一起... 因為
這樣的因緣際會,我成了女孩群中的眼中釘... 有人說我破壞人家的感情、有人
說我是故意去勾引那男孩,所以那男孩才會喜歡我。
於是,我的同性朋友很少... 而異性朋友裡,很少單純地把我當朋友。我並
不喜歡男生對我說喜歡我,甚至有點厭惡,但是對朋友本來就不多的我來說,如
果先過濾他們的心態,那我真的會很孤單。
結果,又有人說我對男孩子們總是用不明確的態度應付。
表面上,我對一些冷嘲熱諷裝作不在乎,實際上,我對那些文字始終難以釋
懷。我真的是這樣的女孩子嗎?這樣的問題我不知在日記本裡提了多少回。
小學畢業後,父母利用教職員身份的便利,將我編入海山國中的A段班裡就
讀。班上的同學,多半和我一樣,都是教職員的孩子。表面上,父母親都知道不
該拿孩子們作為競爭的工具。但實際上,『虎父無犬子』的心態在教師間比比皆
是,而孩子們的成績,便成了驗證優良品種與否的依據。
在班上,我的成績並不是特別的優秀,這對小學時拿縣長獎畢業的我來說,
是個頗沈重的打擊,儘管我努力地衝刺,但就是只有班上第十名左右的程度。
於是,剛升上國中的我失去了笑容。
父母對我並不放棄,便為我找了間家教中心,希望能對我有所幫助。結果,
雖然對唸書有比較輕鬆,但名次還是差不多停留在原地打轉。
我開始變得鬱鬱寡歡,失去了昔日人群中的耀眼。由於家裡住在鐵路平交道
附近,我便常一個人沿著鐵軌,半發呆地閒晃。
或許是因為不再突出的成績,就這麼陰錯陽差地,甫升上國中的我結交了新
環境的朋友、得到新朋友的關心。跟朋友在一起念書、討論小說或電視劇情,成
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我的世界,終於充滿天堂世界該有的柔和與平順。
不過,我們是不可能每天過著和煦太陽高掛天空的日子。
跟炎的熟識,其實可以追溯到升上國中那一年的暑假,每天下午,我總會到
鐵道邊看鄰居伯伯在那裡照顧他的蕃薯葉田,先是不經意地,然後注意到總有個
男孩,拎著用黑色帶子綁起來的布包,興沖沖地跑步經過平交道。有一天我在蕃
薯葉田裡抓瓢蟲抓得忘了時間,直到夕陽西下,才匆匆地要趕回家,就在平交道
口,又遇到了那男孩。
他穿著一身功夫裝,滿臉倦容地往他家的方向走去,眼神中帶著滿足與自信


「原來他手裡拎著的黑色帶子是腰帶,他是學跆拳道呀!」很自然地,對穿
著與眾不同的炎留下印象。
開學後,在家教班及學校裡,都曾遇見過他幾次,不過看到他的班級,我竟
有點失望。那時候的印象裡,他所處的班級都是些龍蛇雜處,很自然地覺得他一
定也是那樣的學生。不過並不因此討厭他,或許該說並不在意 ─ 他的好與壞與
我何干?
開學後的某一天放學,因為倒垃圾之故,經過了B段班的教室,那一區的感
覺真的很糟糕,又吵又髒亂,跟我一起去的萍頻頻催我動作快點。經過了炎的班
上,其實原來是不知道那是炎的班級,只見門口聚集了一大群小混混,有的望門
內看,有的則在外頭把風。其中有個男生還對我跟萍這邊吹口哨,笑得很難聽...
「我們快走,不要逗留!」我跟萍彼此心裡都這麼想著,腳步自然加快。
匆匆地把垃圾丟到垃圾場,我跟萍循著原路低頭快步趕回自己的教室,經過
剛剛一群人聚集的教室,突然一陣桌椅震動的聲音,我用眼睛的餘光瞄了一下,
教室裡兩個男生緩緩站起,其中一個竟然是穿功夫裝的那男生!
不知為什麼地,我停下了我的腳步,只見教室裡的其中一個男生晃了出來,
笑得頗為開心,而另一個,也就是我記憶裡學跆拳道的男孩則在那裡整理桌椅。
那一天,我心情很不好,大概是原來對學武的男生『正氣凜然』的形象被打
破了...
「竟然用跆拳道跟人家打架!當初還指望你會跟一般B段班學生不一樣呢!
」我在心裡竟有股悶氣。
到了家教班,平日並沒有特別注意的他的身影,今天赫然發現就坐在前面兩
排!進教室前因為得繳交聯絡簿,而在上課前會發還,我便藉此得知了他的名字
。他叫炎...
「齡!我跟妳說,今天我看到我們這個班上有個男生跟人家打架喔!」我跟
旁邊的女孩,也是我來家教班才認識的朋友說起我今天看到的事。
一時間,周圍幾個人都圍了過來想一聽究竟,炎也回過頭來。
「仗著自己學過跆拳道就在外頭惹事生非,好差勁!」一邊說著,我一邊看
著那個叫炎的男孩的反應,他用眼睛瞪視著我,我竟微顫了一下。
後來,一直到上課結束,炎都沒有再回過頭來。要離開家教班時,炎突然出
現在我身後,冷冷地跟我說了一句話:
「妳以為我喜歡嗎?」
一時間,我想反唇相譏個幾句,卻啞口無言... 直到他步出了家教中心...
這是我與炎的初識...


鬱鬱寡歡。一直很努力地成為父母師長眼中
的乖孩子、好學生,結果竟被女孩子用鄙夷的眼光相待... 雖然這女生並不是我
喜歡的對象,但任何人對我的評價我都在乎呀!於是,我開始埋怨起這國中對待
我的不公平!
「我哪裡比不上那些教職員子女呀?」我在心裡忿恨不平地吶喊。「會唸書
的人生出來的就比較會唸書喔?! 走著瞧... 」那時候的我,表面上只是針對
這學校的分編班級感到不滿,實際上是在對整個教育制度的『非常態編班』燃起
戰意!
只是,處在大時代裡的平凡人,是很難去改變既定的時勢:學校裡所謂的王
牌老師是不會任教於放牛班的,而放牛班的老師也真的就像牧童一樣放牛吃草,
讓牛群自生自滅... 牛群也都挺認命地『逍遙』地生活著。
結果,我成了放牛班裡少見的書呆子,牛兒們也因為聽說我與翔哥戰成旗鼓
相當,對我畢恭畢敬起來,芭樂三不五時還邀請我參與他們的『聚會』。剛開始
我總是推諉有事,直到一次翔哥親自邀約,我才抱著『反正挺無聊』的心態參加

翔哥他們的聚會,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就是一群人窩在撞球間裡,有的哈
草、有的敲桿,也是那時候,我學會了抽煙跟撞球。
對我來說,我是抱著『學習』的心態參與那些活動。「反正這世界人生百態
都看看沒啥大礙!」我是這麼對自己說。所以抽煙?我會,但是非到『必要』的
時刻我還是不沾。撞球?我會!但也不是挺熱衷,技術平平。
就這樣,我成了牛群裡的新焦點。『會幹架的好學生』,那時候牛兒們都這
樣稱呼我。
第一次段考結束,我的成績擠進了全校排名三十裡,在那時的海山一屆兩千
多人的競爭裡,算是相當了不得的舉動。一進學校的穿堂牆上,張貼著前三十名
的學生姓名、班級與成績,在清一色不是一二三就是五十幾班的學生裡,夾雜著
一隻二十六班的牛便顯得相當醒目。
成績公佈那天,翔哥還弄了個『慶祝會』,把我當成替兄弟掙了口氣般,開
心地猛灌我啤酒,那一天我挺自豪的,也跟著大家一起大叫痛快!
回家的路上,我一個人緩緩地在鐵軌邊走著(我上學的路若沿鐵路走可以節
省將近一公里)。遠遠地聽到平交道的燈在鳴響著,我突發奇想地拿出十元硬幣
,放置在鐵軌上,然後躲在一旁,等火車碾過。火車駛遠後,我搜尋著殘骸,發
現了比原來要大一圈的『銅板』。
「哈哈!爽!看誰以後敢瞧不起我!」體會到了一種『毀損國幣』、『知法
犯法』的快感,用力一扔,我把硬幣回擲到遠方的鐵路上。殊不知自己,已經轉
換了原先循規蹈矩的個性,放出了潛藏的『肆意逞快』的野性。
當然,當時我的成績受到學校的質疑。
「你是不是在考試的前一天,撬開了教務處大門,進來竊取了考題?」教務
處裡一位職員,用嚴厲的口氣對我問話。
「怎麼回事呀?」我那時候還很納悶。
「段考前一晚,教務處門鎖被撬開,看樣子有人來偷竊過第二天要考的題目
。」那名職員冷冷的說著。
「你這是懷疑我了?」明白了怎麼回事後,我的火氣開始上來了。
「不然呢? 我們的編班都是經過過濾的,憑一個二十六班的學生要考到全
校前三十根本不可能!」那人傲慢的態度,擺明了一口咬定我就是小偷!
「哼!什麼嘛!就憑這樣的理由就咬定我是小偷!不要以為放牛班的學生就
只會糜爛!我是沒怎麼用功唸書!但是那樣的題目要難倒我? 省省吧!」說完
我轉身就走,我覺得實在沒必要站在那裡給人家侮辱我的智慧。
中午時,訓導處也傳喚我。
「我說過了,教務處考卷失竊不干我的事,不然你們想怎樣呢?」對於那一
套推論,我已經懶得發火了,隨便這些自以為是的大人去搞吧!
「那你敢重考嗎?」一位不知道啥身份的訓導處人員提出這樣的問題。
「有何不敢? 現在就來呀! 我還懶得準備!」我滿肚子大便,覺得這些
人根本就不相信學生,乾脆就讓他們知道是自己作業上的疏忽!才會將我流放到
放牛班去的。
於是,教務處人員拿了一張考卷,裡頭每一科的題目都有幾題,要我作答。
不到一個鐘頭的光景,我丟下筆,大聲嚷著:「我寫完了,可以滾了嗎?」
回到班上,芭樂問我怎麼回事。「是不是前幾天在撞球間扁中山國中的那檔
事,學校在查呀?」
「不是啦!是我的事... 放心!就算是我也不會抖你出來的!我不是『抓耙
仔』啦!」
第二天,我又被傳喚到教務處去。
「調班?」我被通知要調到一班去。
「對,你國小的時候是校長獎畢業的不是?那是作業上的疏忽,把你遺漏掉
了... 」
「哼哼... 不怕我去帶壞那些書呆子嗎? 我現在抽煙、吃檳榔、打架都會
喔!不怕其他好學生被我帶壞就調吧!」帶著嘲弄的語氣,我提醒那人因為『作
業疏失』造成我的改變。
「既然你這麼說,我會請導師好好注意你的!」那人對我的諷刺蠻不在乎,
一副啥學生沒看過,要制住我輕而易舉的態度。
就這樣,我離開了二十六班,轉到了A段班。
只是,習慣了牧場逍遙的我,對有人執鞭的生活,短時間不太能適應。


那一天,我著實嚇了一大跳。朝會時,赫然發現炎出現在我們班斜對面的一
班的隊伍裡...
我並沒有刻意觀察身邊人事物的習慣,但是炎的那一身打扮實在很難讓我不
去注意他 ── 先是一頭長髮(那時學校還有髮禁,男生只能留平頭,所以炎濃
密足以中分的髮型自然顯眼)、沒紮進褲子在外頭晃呀晃的上衣衣角、短得幾乎
看不到的襪子、還有白晰的布鞋(那時男孩子得穿黑皮鞋上下學)。
他就站在第一列排頭算來第二個的位置,帶著點玩世不恭的表情,跟他左右
邊同學直挺的稍息姿勢比起來,炎斜伸出一隻腳的模樣真的是目中無人。
「他是誰呀? 怎麼好像昨天沒見過他呀!」我身邊的同學開始議論紛紛。
「聽一班的同學說是從B段班調過來的,據說他成績很好... 」
「成績好也不能這樣吧? 一副小太保模樣?」
聽著同學們的談話,我知道他給別人的評價很糟糕,事實上我給炎的成績也
是不及格的,畢竟在我們這幾個升學班中,像這樣的人物只會帶給大家恐慌,影
響同學課業上的進展罷了。
儘管如此,我並沒有參與口誅筆伐的行列,因為每次一想說出認同同學看法
的詞語時,他那句『妳以為我喜歡嗎?』就自我的腦海裡響起。
帶著點氣憤、哀痛與無奈的吶喊... 我深刻地感覺到...
「管他的!他又不是我們班的!我幹嘛在背後批評與我不相干的人事物?」
翻開課本,我自言自語地叮嚀自己。
就這樣,炎在眾人特異的眼光中加入了我們的團體。不過,他的特立獨行可
不只穿著打扮...
每天中午,照例是午睡休息的時間,整間教室,不!應該說整個校園都進入
安靜無聲的境地,學校強迫性的午休,是為了讓我們在面對下午的課時不會想打
瞌睡。
可是,炎卻總是視若無睹般,在中庭裡晃蕩。有時是躺在椅子上看書,有時
是跟糾察隊談天。真搞不懂訓導處為什麼要讓那些B段班的學生負責秩序維護的
工作,使得我們常受到一些刁難:那些B段班的學生總愛找我們麻煩,一副我們

被老師喜歡、受學校青睞是我們的錯...
於是,常可以在睡眼惺忪中,聽見炎跟他的朋友們用詞不堪入耳的對話。
除此之外,每天正課放學後,我們幾班常會留校一節課來考試,當大家結束
放學時的集合,一窩蜂地回教室準備應付頭疼的小考時,炎總是從一班的人群中
走出,斜背著亂七八糟塗鴉的書包揚長而去。
「喂!炎同學!等等要考試耶!」一班的某科負責人在門口叫喚著。
「我沒念!考也是白考!」炎頭也不回地,在他們班同學司空見慣的眼光中
離開。
老實說,看到他這樣過分的舉動,我並不會感到特別地厭惡,只覺得他不應
該待在我們之中,因為炎就像不定時炸彈般,隨時會爆炸... 會造成怎樣的傷害
?達到怎樣的程度?我不知道...
雖然炎總是這般地我行我素,但是家教班的課倒也沒見他蹺過。自從上一次
的事件發生後,炎自己往前頭挪了好幾排,有時甚至坐第一排,跟老師兩兩相望
...
那時候,坐第一排的,還有杉。
那是種很難以想像的組合,炎跟杉...
杉在我們A段班的名氣,比起炎要來得響亮多了,畢竟一入學就達到全校前
三名,這樣耀眼的人,怎會被忽視呢?
如果說接近炎會受傷,那杉無疑帶給人平和無殺傷力的感覺。第一次見到杉
,並不會覺得這男生會唸書,因為那一付黑框眼鏡修飾下的眼睛、帶著點稚氣的
五官搭配,給人十足書呆子的形象。不過,無論是在家教班還是在學校,他的表
現總是奪得師長的讚許。
炎跟杉,這樣兩個極端的男孩,卻有著我難以理解的友情。

在家教班的課堂上,當老師提出問題徵求已經知道答案的同學時,炎跟杉,
總是彷彿有著極佳默契的雙人拍檔,一起舉手或站立;下課時,兩個也常認真地
討論著課業;放學時,兩個更總是一起離開...
我相信,台上的老師一定知道炎在學校的表現,但是一點也不在乎似地,老
師對炎跟杉的組合並沒有擔心的模樣。
「不怕杉被帶壞麼?」我曾這麼在心裡納悶著。
「算了,反正不管是炎還是杉,都與我無關... 」我回到我自己的世界裡,
一聲不響地關起門來。
不過,無意間,這兩個男孩輕扣我的心門...
那一天,是第二次段考前最後一次上課吧!我站在家教班樓下,等著母親來
接我。遠遠地,就聽到早已離開的炎的聲音。
「你怎麼這麼麻煩呀!?連講義都會丟在抽屜沒帶走!」杉的身影出現在巷
子的轉角,炎則跟在後頭吆喝著。
「對不起啦!我上去拿一下就走,你在樓下等我就好,不用跟我上來了...
」杉回頭跟炎賠罪。回過頭來,看到我站在樓下,一臉訝異地跟我打招呼。
「呃... 妳好... 」說完,杉紅著臉上樓去了。而炎則站離我兩公尺,本來
以為會當沒見到我的他,竟開口與我交談。
「妳好呀!」炎用他那令人分辨不出真心或是應付的語氣問候我。
「你好... 」我禮貌性的回話,兩個人陷入一片沈寂。直到杉跑步下樓的聲
音傳來,炎突然想起某事般,跟我說了一句話。
「跟妳說... 杉妳認識吧? 他挺中意妳的美貌喔!」有點刻意地,炎拉高
音量。
「喂~ 你不要胡說八道!」杉匆匆忙忙阻止炎繼續說下去。
「不要理他!他亂說的... 」滿臉通紅地,杉丟下這句話來跟我解釋,也不
等我的回話,便推著炎離開。
「唷喝?臉紅耶!你會害羞耶!哈哈哈!」他們倆離去時,我還聽到炎在那
裡糗著杉...
不過,我卻以為炎是在說我。因為我感覺到,自己的雙頰,也發燙了起來...
算一算來到A段班也有一個多月,馬上又要面臨另一次的段考。對我來說,
這些考試的成績、名次等有如糞土一般,好與不好我其實都無所謂,只是為了能
給家裡的父母親一個交待,茶餘飯後我還是會翻翻書背點有的沒有的。
其實我的心情與際遇父母親也是略知一二的,只是父親聰明地用『冷戰』的
方式對付我,讓我雖在表面上也逞強不跟父親說話,實際上打心底難受。母親則
會用些『眼淚』或『喋喋不休』的攻勢,希望能減少洗衣服時聞到上頭沾染煙草
氣味的機率。


對一個十三歲少年來說,總是在乎朋友間的評價要遠勝於父母親的教誨。反
正只要能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就是了,其他的是非好壞,我情願讓自己快活,
想做啥就做啥!當然啦!這樣的態度自然會惹一些對父母師長唯命是從的傢伙表
現出對我的不滿。
那一天是第二次段考前一天,照例放學後又是得留校唸書考試,我一如往昔
地收拾好書包就要走人,剛要自後門離開,就聽到風紀股長的聲音。
「你又要去偷考卷了嗎?」雖然當時班上還有些吵雜,但這句話我相信清晰
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裡,剎時間整間教室鴉雀無聲。
我回過頭去,壓抑住怒火,用冰冷的眼光掃往聲音來源處。風紀股長正站在
教室講台上,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
「你剛剛說什麼? 有種再說一遍!」我緩緩地往教室前方走去,他仍一付
無所懼的表情杵在那裡。
「本來就是! 我問過我媽為什麼你一個B段班的學生有辦法進到我們班!
原來是上一次段考有考卷失竊... 難怪你成績會比我們好!」
「笑連ㄟ! 飯可以多吃話不要亂講... 你他×的以為我喜歡待在這種班級
裡喔? 看看你那副德行,除了唸書爭分數你會啥?」我一股腦兒地把這些日子
來感受到A段班的氣氛說出來。走到他面前,我推了推他的胸膛,在這個班級裡
就這傢伙比我高壯,不過我才不怕這書呆子會有什麼反抗。
「少跟我耍流氓! 你敢對我怎麼樣我... 我就報告老師! 不然我跟我爸
說,讓你在這所學校待不下去!」聽說風紀股長的老爸是某國小的教務主任,老
媽是學校老師。
聽完他這些話,我倒替他可悲了起來,都幾歲了還跟襁褓中的孩子一樣,凡
事就想找人當靠山...
當然啦!對這些恐嚇性的語句,我才不會在意。「我好怕喔!」裝作渾身發
抖的模樣不過兩秒鐘的光景,我回頭就走,懶得理會這想用靠山壓我的人。
「喂~ 老師說等等會來! 你不可以蹺... 」還沒等他說完,我回身就是
一拳往他的面門擊過去!
「磅!」風紀股長壯碩的身軀跌坐在地上!
「真沒用! 嚇嚇你而已,碰都沒碰到你就倒了... 真是沒膽量!」把手插
進口袋裡,我在全班瞠口結舌的表情下離開教室。
「啪啪啪! 好帥喔!」翔哥一邊鼓掌一邊從旁邊的樓梯口走出,看樣子這
一幕他都瞧見了。
「算了吧! 這些好學生都是褲子裡沒卵蛋的孬種,欺負他們讓你見笑了!
」說實話,我並不想跟班上同學鬧僵。反正我過我的日子,他們有他們的生活,
彼此不要互相干涉就是了,又何必一定要我遵循他們定下的規則呢?
「喂! 有沒有事呀? 跟我去個地方幫我壯膽!」翔哥一手搭上了我的肩
膀,笑著問我。
跟翔哥認識也好一陣子了,跟他的友情算是挺畸形的:他從來不會強迫我去
做啥事,反正我想跟就跟... 他也沒把我當小弟,而是當兄弟!
「幫你壯膽? 你還有會擔心的事喔? 走吧! 路上跟我說說是怎樣的事
!」或許是被剛剛在教室裡的事惱火了,現在很想去發洩一下... 雖然我還不知
道翔哥想幹嘛?!
「沒啦!前幾天幾個中山的來找我挑撞球!結果輸了想賴帳!等等要是把錢
拿回來請你吃香腸!」
「只有香腸? 我還要一罐台啤!」我笑著敲詐。
本來以為只是去撐撐場面的,沒想到翔哥居然是去人家的地盤找人!我跟在
翔哥的身後,小心翼翼地走進一間滿是中山國中學生充斥的撞球間。
「你沒搞錯吧? 到人家的地盤來要錢? 到時候不要自掏腰包付醫藥費咧
!」我小聲的嘀咕著。
「等等一看苗頭不對就快溜喔!」翔哥沒有回頭,叮嚀了我一句。
兩個人就在一堆手持撞球桿的人群中穿梭,來到離門口十來步的一張檯子前
,翔哥對其中一個人叫喚。「喂~ 願賭服輸! 快把欠的錢拿來!」
「你很有種嘛! 這裡哪裡你不知道嗎?」那個人站起身來,身後五六個人
跟在他身後。
「你不想還? ok... ok... 」翔哥緩緩地後退,突然自書包裡掏出一罐玻
璃瓶可口可樂,冷不防地就往那人頭上劈了過去!然後拔腿就跑!
「你竟然帶著可樂? 你幾時買的呀? 你從一開始就只是來砸可樂瓶的對
吧?」我跟在翔哥的後頭跑,身後的叫囂聲音此起彼落,撞球桿從耳邊呼嘯而過
!而我竟然還有力氣問這些蠢問題?!
兩個人腳程都挺快的,加上那些追兵也沒多認真追,不一會兒我們就擺脫,
來到鐵路邊。兩個男生先是沿著鐵路晃呀晃,不是對著遠方比誰的三字經罵的大
聲,就是擺些小石頭在鐵軌上。
「放心啦!雖然從小就聽說不可以這麼做,不過其實不要擺太大的石頭是沒
關係的... 」翔哥一邊排列那些隨手撿拾的紅褐色石子,一邊『開導』我。我並
沒有照著做,但也不阻止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邏輯思考,不要企圖去改變人家的... 」
來到我家附近的平交道,跟翔哥兩個人坐在旁邊一個廢棄油庫停車場圍牆上
天寬地闊地閒扯蛋,遠遠地一部摩托車接近,後頭的女孩子挺眼熟的。
「好正的妞耶!」翔哥吹了聲口哨,車上的女孩朝我們望了望,露出訝異的
表情。
是婷...
「原來都是家裡接送,難怪上下學都沒碰見過她!」我在心裡自言自語。
「喂~ 回來喔! 過橋喔! 回魂喔!」翔哥對著發呆的我叫喚著。
「你喜歡喔? 我幫你介紹!」我掩飾我的失神,笑著回應。
「你認識? 介紹給我? 別笨了! 那種女生才不會看上我們這樣的男生

呢!」翔哥繼續盯婷的背影,一副挺識趣的模樣。
「是嗎?」我緩緩地問,隨即像忘卻煩惱般笑著說。「有個全校前三名的男
生挺喜歡她的! 我想那樣才搭配吧! 不是有句話說『郎才女貌』嗎?」
第二次段考結束,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幸運地擠進全校排名裡,並不是自己不
用功(反正我就是保持想唸書才翻課本的習慣),應該說有些人習慣了考試模式
後,改變原先的唸書方法以配合考試出題,所以在名次上,我就被這樣的人超前
。不過大致上還保持在班上的前十名。
沒有了『全校排名』的頭銜,對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因為在班上減少了許
多帶刺的眼光。這真是令人感慨的教育制度,教育出來的孩子不懂相互扶持,還
唯恐被人超越,甚至對比自己優秀的人產生敵對感! 這種現象尤其在成績越好
競爭越激烈的高分群越明顯。
「這樣也好! 就讓你們去爭個你死我活!」我還是保持『井水不犯河水』
的心態,過著一個人的求學生活。
不過,在一個環境中處久了,都沒有交到朋友那也是挺難受的事。本來嘛!
在班上除了那一次跟風紀股長的衝突外,我並沒有對任何人兇過,所以坐在我身
邊的同學還是會跟我聊天,甚至跟我討論課業,不過清一色都是男孩子,女生大
概都被嚇壞了!
「呃... 可不可以問你一題數學?」那是某堂數學課下課,我正準備趴在桌
上小憩一番,忽然聽見前面的女生轉過頭來,用她那對帶著點惶恐的眼睛望著我

「耶? 你敢拿問題問我喔?」我顯得有點訝異,脫口而出,大概是太大聲
了點,把她嚇了一跳。
「對... 對不起... 我去問別人好了... 」她慌張地轉過身去,好像以為自
己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般。
「嗯... 我不是說妳不可以問我問題啦!」被她這麼一攪和,我也手忙腳亂
了起來。「我只是很訝異有女生來問我問題而已... 把題目給我看看... 」
她就像隻受到驚嚇的小羊,戰戰兢兢地把題目遞到我桌上。
「喔! 這題喔... 」我把解法簡單敘述了一遍,並把原理交待。她也是挺
聰明的,很快就能理解。
「謝謝... 」又是匆匆忙忙地將筆記本收起來,她朝我小小聲地道謝就轉回
去。
「對了... 換我問妳個問題!」我故弄玄虛地拿出一張計算紙,草草地寫了
幾個字。她狐疑地看著我遞給她的問題,臉紅了起來。
「我沒別的意思喔!只是覺得有這麼個清純可愛的女生坐在前面,不知道名
字太失禮了!總不能以後要我用『喂喂喂』來召喚妳吧!呵呵... 」嘴巴裡這麼
說,心裡卻責怪自己的輕浮,用詞遣字這麼的低俗...
她笑了笑,拿出了原子筆,用剛剛我就見識過的涓秀字跡寫下自己的名字。
「小雅? 呵呵... 好聽耶!」我和小雅兩個人相視而笑。
後來,託小雅的福,開始跟班上的女孩子有了比較頻繁的接觸,本來我就不
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擺脫了那樣的形象後,就很少一個人枯坐在座位度過
下課時光。
「炎呀! 其實你要是肯用功唸書! 一定不得了!」有一回小雅問完一些
數學習題後,感嘆的說。
「喔? 我要是用功唸書... 那全校第一名不就別混了?」我用不可一世的
口氣回話,雖然聽起來囂張了點,不過實際上並沒什麼輕視的意味在。
本來以為日子可以就這麼平和的流逝,不過接近學期末時發生了件大事...
當時在海山,有十三個比較『大條』的問題學生,其中一個叫『小柯』的找
了另外十二個,組成了『海山十三鷹』。
「聽起來挺不錯的!」當翔哥跟我說時,我笑了笑,因為翔哥也是其中一員
,他頗引以為傲。
當這十三鷹剛統整完時,鄰近的幾個國中就不敢找我們學校的學生挑釁。但
是這不代表相安無事,因為一旦發生衝突,反而會比以前更龐大!
那時候,我們學校正在擴建校地,舊操場的圍牆拆除,新操場的圍牆則還未
完成。於是學校只好派些糾察隊在下課時防止有人『穿牆而過』。結果,這操場
竟因為某場小爭執成了大戰場。
那一天是陰天,放學後我就發現不太對勁,因為我們班教室有一面正對著當
時寬廣無際的操場,一群群平日不會晃到這裡的牛兒竟聚到這兒來,群集在操場
的一角。
那時我們班正在考試,外頭人聲鼎沸。「怎麼回事呀?難得我留校考試就吵
我!」我丟下筆,準備到外頭去一探究竟。
「不要去啦!人很多耶!」小雅追了出來,她是那時考試的負責人。
我笑了笑,示意不會惹事。然後鑽入人群中。
「芭樂!怎麼回事?還帶鋼筋?」我在人群中找到芭樂,乾脆問個明白。
「小柯說今天要總動員!聽說中山也『烙』了不少人!」芭樂盯著遠方街
道的轉角,緊張地轉動手上的鋼筋。
「怎麼我都不知道? 臨時的嗎? 昨天去撞球時還沒聽說呀!」
「如果是臨時的哪來那麼多傢伙呀!? 是翔哥說不要你插手! 啊! 來了
!」說完芭樂舉起傢伙衝了出去,後面的人一擁而上,我這才發現,除了這個角
落,通往操場的另外一角及中間穿堂,也衝出了許多人!
「哇靠!這少說兩邊都出了三百個人!」我在那裡看呆了,這比電影還真實
,瞬間整個操場×聲震天,塵土飛揚。
「啊後! 進去踹兩腳!」抱著遊戲的心態,我也衝了進去。
結果沒有幾秒鐘的功夫,就聽見遠處警車聲大作,定睛一看,一部黑色公車
跳下了許多拿警棍盾牌的鎮暴警察,一時間所有人作鳥獸散,運氣不好的被逮個
正著。
夾雜在逃難的人群中,我沒有目標地狂奔了起來,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這邊!阿炎!」
幾分鐘後,我在翔哥的家裡,兩個男生癱坐在椅子上,用力地喘著氣。
「你怎麼來了?」我還在逕自喘息,就聽見翔哥冷峻的聲音質問我。眼前的
翔哥面無表情,看樣子怒火中燒...


炎變了...
如果你問我,他怎麼個變法? 變成什麼? 我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用點眼睛可以觀察到的改變來描述好了:頭髮剪短了、衣服不再燙摺、衣角
也都塞進褲子裡、穿起白長襪黑皮鞋...
或許你會說:這是好事呀!一個浪子的迷途知返、浴火重生是值得慶賀的。
但是,有一些些的不習慣...
白天在學校裡,常可以看到炎奔走於辦公室與教室間;午休時間,昔日的瘋
言瘋語不再出現於中庭;放學時,沒有再聽說炎有先行離校的舉動;在家教班裡
,炎和杉的程度幾乎被老師劃上了等號;沒有再聽說因作業未寫,而留下來當值
日生。
炎應該感到開心的,因為在師長與同學的眼中,他成了不折不扣的優良模範
生。
『妳以為我喜歡嗎?』每一次看到拿著書本的炎,我的腦海裡就會再浮出炎
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炎快樂嗎? 他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還習慣嗎?」這一連串的問號,居
然是在炎成了大家的榜樣時,我心裡的疑惑。
其實,我和炎是不熟悉的,除了兩次加起來不到三十秒的談話外,我對他根
本不瞭解... 他的生日? 星座? 血型? 興趣? 甚至... 有沒有女朋友?
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其實我沒必要為這些念頭傷神的,不管炎是由衷還是刻意裝出好學生的模樣
,大家喜歡就好。我既不是他的老師,也不是他的同學,更不是他的女朋友,想
這些有點浪費自己的精神與時間。
不過,炎很努力地扮演他的角色,我看得出來...
連續兩年參加全國國中科學展覽,都抱回了優選的榮譽,當全校週會,司儀
公佈他的名字時,遠方的我都可以感覺到,台上的他,正感受著掌聲帶給他心境
的蛻變。
不談炎了,那時的他在我的生活裡並不是重心,不需要浪費太多篇幅文字介
紹。
升上國二那時,學校來了個乾坤大挪移,把所有學生依優劣做了點調度。於
是,所有的A段班學生都聚集在一棟大樓。我跟炎的班級並沒有調動,而杉因此
調到我們附近的班級。因此,和杉碰面的機會變得很頻繁,雖然多半是在校園裡
不經意地撞見,兩個人總是默契般地微笑點頭,並沒有太多言語上的溝通。
不過,或許是那一次炎的玩笑的後遺症,面對杉,我開始有一絲絲的不自然
。並不是刻意地表現像個乖女孩的模樣,但不自覺地就是會在肢體上收斂。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我在日記本裡問過自己,但隨後也給了自己答案。
「面對一個好男生的追求,總是不忍心打破他心中的我所俱有的完美的形象
。」我這麼解釋自己不自然的表現。
對愛情,我並不如一般同年齡的女孩那麼樣地充滿憧憬。或許是父母親的叮
嚀,也或許是小學時因為被追求造成交朋友上的困難,對追求者甚至有一點點的
厭惡,更別談交男朋友。不過,總是會有些男生有辦法讓我不得不在意,尤其是
有著極端表現的人...
那一天是星期五,我記得很清楚,天空垂掛著的是如棉絮般絲狀的雲,我一
個人緩緩地步行在往家教班的路上,心裡還在擔心等等上課要考關於根號的演算
。經過一座天橋,遠方的夕陽透著火紅,斜吊在大樓半身腰處,靠在欄杆上,我
注意起平日未曾在乎的周遭景致。
「妳一個人在這裡幹嘛呀?」從來時的路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轉過頭去,
瞧瞧說話者的模樣。
杉就站在幾步之外,一身標準的冬季穿著,卡其色長袖制服的領子,整齊地
翻在拉鍊頂到脖子的深藍色外套外,一手提著便當袋,一手拉著書包背帶,黑色
的皮鞋擦得乾乾淨淨,反射著刺眼的夕陽光暈。突然,我對自己打量人家的舉動
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慌忙低下頭回話。
「沒有啦!我只是突然有感而發地想看看路上的景象... 」我低頭小聲地回
答,用眼睛的餘光看著他,這才發現,炎站在他的身後。
炎還是那一付事不關己的樣子,穿著運動服裝,杵在杉的身後四處張望,就
好像沒見到我跟杉一樣。他穿著運動短褲,跟杉及一般人的裝束實在格格不入。
「不怕待會兒遲到?」就好像有預感般地,我猜杉一定會這麼回話,所以當
杉這麼問我時,我笑得很開心,就像中獎似地。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回話!真不愧是愛唸書的杉!人偶而總是得停下來,看
看身邊的景象呀!」
聽到我這麼樣的調侃,杉有點臉紅,大概是以為我糗他是書呆子吧!只見他
搔著頭,一付不好意思的模樣,我趕忙扯開話題。
「不過我就是太常發呆了,所以成績跟杉你呀不能相提並論!」我帶著點自
嘲的語氣,杉趕忙搶著糾正。
「哪有這回事... 妳很好的!」杉脹紅著臉,語氣認真地要我別輕視自己。
看到杉這番模樣,心是有一點點感動的,雖然我知道他並不了解,對課業我
已經百分之百的努力,絲毫不敢鬆懈,卻仍舊有些無力感的心情。但是,我知道
他在鼓勵我。
偶然地瞥見杉後頭的炎,當我提到要留意身邊的美景時,他的眼神顯得有點
訝異,彷彿對這句話出自我的口中很不可思議。等到話題轉回功課上,他才鎮定
下來。
「呃... 妳星期天早上有沒有空? 現在有部電影還不錯看! 我們一起去
好嗎?」炎在杉的身後推了一把,杉吞吞吐吐的邀約。
「就我們兩個?」我有點訝異杉的積極,他看起來不太像敢單獨跟女生約會
的憨厚男孩呀!
「不不不... 炎也會去! 對不對? 妳也可以找妳的同學一起去呀!」杉
看了看炎。
「喂~ 別拖我下水! 我不當電燈泡!」炎趕忙撇清關係。
也不知道為什麼,對炎這種極力反抗的態度有點氣憤。「沒關係! 就我們
去吧!」我瀟灑地接受邀約,這可是我第一次接受單獨赴約的約會呢!
晚上回到家,我簡單地在日記本裡寫下今天的偶遇,對炎今天的表現,我好
似有預感般地在最後加上一句話。
「我絕對不會跟這樣的男人結婚!」
「炎! 教務處找你!」班長給了我一張通知單,上頭寫著要我前去領取獎
狀,那是上回段考全校排名前三十的鼓勵。
我穿梭在下課時擁擠的人群之中,靜靜地往教務處方向前去,一路上擦肩而
過的人有著不一樣的表情:有人面色凝重,看樣子等等他一定有門科目要考試但
尚未準備妥當;有的則是一整群聚在一起大聲嚷嚷,叫囂的內容似曾相識,好像
是對某人的態度不滿,準備教訓一番。
我面無表情地走過這些人的身邊... 對成績與分數,即使在已經完全將自己
歸屬於『升學班』的認知下,我始終只在自己想唸書的情況下才會去碰課本。而
昔日與牛兒們捉對廝殺的日子與記憶,已經漸漸的淡忘...
究竟自己該屬於哪一種世界的人? 我常問我自己。雖然處在書堆中,我卻
沒有特別想求知的衝動... 我曾經歸咎於教科書內容過於膚淺,讓我沒有想與它
搏鬥的欲望,可是這樣的自負並沒有理由,有這種想法的人,應該是拿到全校第
一名的人才有那種資格吧?
那... 回到以前的環境好嘛? 此時的我卻又停滯不前...
每天過著很愜意的生活,沒有唸書的壓力(其實現在也沒有,只是很喜歡看
班上那些念得焦頭爛額的人,失望地看著成績單上第一名不是他的表情),三不
五時找些囂張的人的晦氣,把自己當作地下訓導主任... 這樣的天真可以維持一
輩子嗎?
一想到一輩子,就有點喘不過氣來,好像通往平順世界的路,早已規畫好,
我只要搶先於人群之前跨上去就是了...
教務處裡,人明顯地少了很多,平常學生到這裡的機會,恐怕比到訓導處要
來得不容易。我直接走到某張辦公桌旁,靜靜地站在同樣來領取獎狀的學生後方
,等他們先拿走那張對我並沒有太大意義的紙。看他們滿臉笑靨興沖沖地離去,
我有點納悶他們在高興什麼? 是回家可以領賞? 還是可以在同學中昂然挺立

「炎! 你也來了?」回過神來,杉笑嘻嘻地站在我的面前。


「怎麼? 這地方就你能來呀? 我還不屑咧!」我半開玩笑地回答。
接過了屬於我的獎狀,我隨手捲成筒狀離開,杉在外頭等我。
「幹嘛? 我又不是婷! 你等我我可不會感動喔!」前些日子杉跟婷兩個
人單獨去看了場電影,我拿這當笑話來調侃杉。
「饒了我吧! 只不過是場電影,看完去吃了點東西就各自回家了!」杉滿
臉通紅地回話。
「各自回家? 虧你那顆腦袋那麼會唸書! 不會送她回去喔! 敗給你了
!」我推了杉的腦袋瓜子一下,杉一副怎麼沒想到的模樣。
簡單地聽杉講述了他第一次約會的情景,上課鐘聲便響了。在與杉道別後,
我緩緩地往自己教室走著,和剛剛下課時的吵雜比起來,現在的校園中庭變得寧
靜許多,遠遠地聽見某個班級還在吵鬧中,我突然懷念起以前無拘無束的生活,
有一股想要回去找老同學的衝動。
「管他的!反正班上就我一個去教務處,蹺一堂課回去亂編理由沒人會知道
真的假的!」打定了主意,我轉了個方向就走。
我穿過了中庭,走進了涼亭中,一直到剛才為止,我都帶著愉悅的心情回想
著以前的瘋狂事蹟。最後想起那一次大型的械鬥... 突然,我記起了國一打群架
那天,在翔哥家裡與他的對話...
「你來做什麼?」翔哥怒氣沖沖的問我。
「喂~ 大家是兄弟耶! 出這種事也不找我來幫忙! 怕我當拖油瓶喔?
」當時我還不知道翔哥生氣的理由。
「你給我聽清楚了! 以後不要再跟我們這樣到處惹事了! 聽見了沒?」
翔哥冷冷地說著。
「怎麼了? 為什麼不可以? 不能因為我被調到了A段班,就把我給踢掉
吧?」我有點憤憤不平。
「你還不懂嗎?」翔哥點了根煙,隨手也拎了根給我,兩個人緩緩地吞雲吐
霧了起來。我正要翔哥給我理由,只見翔哥從冰箱裡拿了兩罐啤酒,用力地灌了
一大口,才斷斷續續地說:
「你知道嗎? 當初我們會找你跟我們一起去晃,那是因為我不會主動去惹
事,主動去找打架的理由... 跟著我,你不用擔心會被一狀告到訓導處去,那些
被我們整的傢伙都知道自己理虧... 可是,現在不一樣! 現在整個海山說得好
聽被統整過了,講難聽點就是小柯想幹嘛! 我們都得和他一鼻孔出氣... 這回
跟中山打群架,嚴格說起來是小柯的錯! 誰要他去上人家的馬子!」
我靜靜地坐在位子上,聆聽著翔哥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翔哥將喝光的啤酒
罐隨手丟到垃圾桶裡,又另外點了根煙,我將我沒有喝完的啤酒遞給他,他又是
一咕嚨就飲盡...
「你跟我們不一樣:你有那個頭腦去唸書,就不要讓小柯把你給拉進這個世
界... 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待小柯這個人,但在我眼中,他充其量不過是肌肉跟拳
頭的組合,除了幹架他什麼都不會... 好不容易,你脫離了這個只用拳頭大小來
判斷誰的話是真理的世界,就不要再給自己機會回來了... 」
那一天,我跟翔哥聊到挺晚,也才真正認識翔哥這個人。他的父親早逝,母
親改嫁,於是他便跟爺爺住,將來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自己的機車行當黑手。
「反正我不是唸書的料,乾脆認命一點學自己喜歡的東西當吃飯的傢伙!
以後你有要買或修摩托車儘管來找我! 哈哈... 」翔哥豪爽的笑聲,在腦海裡
響起... 在偌大的校園中迴響著...
「回去吧! 這堂課是導師的英文課呢!」我在心裡對自己說著。
回到班上,剛剛的一切回想不過是幾分鐘的光景,老師也沒有多問什麼就放
我回座位上,才從抽屜裡取出課本,前面就遞來一張小紙條:
『你剛剛上哪裡去了?』
這字跡我一認就認出是誰的,簡單地回了幾句話,我又把紙條傳回去。
『我去解放我自己的過去... 現在 我回來了... 』
不到一會兒,紙條又傳了回來。
『歡迎你回來... 』
我抬起頭,和坐在前面正回頭望著我的小雅,相視而笑...
我將紙條收了起來,偶然地眼神飄到窗外,發現今天的天氣實在很不錯:天
空中一朵朵花椰菜狀的雲,在地表畫出乳牛斑紋般的黑白相間,而且還動得很快
,使得坐在窗旁的我,既曬得到太陽,又可以在感到熾熱時享受涼爽。
時序進入夏天,升上國三的暑假...


剛剛與英文老師訂下小考的時間,我趕著在上課前回到自己的教室,很湊巧
地在辦公室門口,遇見了炎。
他抱了一疊作業,最上頭的那一本標題寫著『地理試題訂正』。
「咦? 炎拿手的不是數理科嗎? 怎會跑去當地理負責人呢?」我在心裡
納悶著,像他這麼憑本性直覺來行事的人,為何挑一科自己不拿手的科目來折騰
自己呢?
升上國三的暑假,依照慣例又玩了次大風吹的遊戲,連原來的A段班都更細
分為A+與A的等級。整個A+班六個班級裡又劃分為文科比較好的一二三班與
理科較優秀的六七八班。我被調到了三班、杉在六班,炎則在八班。我的教室在
二樓,他們的則在三樓...
「妳好呀!」炎簡單地和我打了聲招呼,逕自去忙手頭的工作,我點了一下
頭表示回禮,朝著自己的教室緩慢步行離去。才剛走到轉角,就聽見後頭有人叫
喚我。
「婷... 」我停下腳步,轉身回去看看是誰,只見炎快步地來到我的跟前,
平靜地與我交談起來。這可是認識炎兩年多來,第一次與他有超過一句話以上的
對話。
「有事嗎?」很奇怪地,我用冰冷的語氣回話,卻在之後又有點懊悔自己的
表現過於冷淡無禮。
「沒什麼... 只是想知道妳跟杉最近怎麼樣?」炎開門見山地問起話來。
「什麼怎麼樣?」雖然我知道杉對我有好感,我也不排斥像他那樣的男孩子
的追求,但面對炎這種沒頭沒腦的問話方式,我感到不愉快。
「沒怎麼樣就好,我只是在找他整天魂不守舍的理由。」炎依舊是用沒有感
情起伏的語調說著話,那種聲音聽起來挺刺耳的...
「是嗎? 你說話的語氣,一點感情都沒有,好像法官在問話一樣... 就算
我跟杉有什麼,你這樣的口氣,我也不會據實相告... 」我開始反擊,表現出我
的高傲... 在炎這種男生的面前,太柔順的女生聲音是會被忽略的。
「對沒有感情的人,不需要用感情... 」炎的用詞像一把銳利的劍,狠狠地
扎進內心身處。我停下腳步,目光凶惡地瞪視著自顧自個兒走著的炎,幾秒鐘的
沈默,炎發現我的不對勁,轉過身來與我的目光相遇。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想我當時的目光,一定像燃燒中的烈焰般熾熱。
生平第一次有人當著我的面這樣說我,勾起了小學時被同學半嘲諷地譽為『冰山
美人』的哀痛。這些日子以來,我努力地經營自己的人際關係,卻被一個與我並
不熟悉的男生這樣地鄙視!
只是,炎似乎並未因此化解臉上絲毫的冰霜,就好像早就知道我會有這樣的
反應,冷靜地給我這樣描述我的理由。
「如果妳有感覺,就該知道杉很在意妳... 如果妳不喜歡,幹嘛要跟他出去
看那麼多次電影? 說妳沒有感情或許傷人了點,但是妳的表現就是給我這樣的
感覺... 」
炎慢慢地說著,眼底閃過平日難以察覺的溫柔。我突然覺得:他不是在責備
我!於是,我緩和了我的情緒,聆聽他的敘述。
「我看妳也挺喜歡杉的,為什麼不跟他在一起,而濫用妳淑女的矜持?」
「你好像很希望我跟杉在一起?」我迴避了炎的問題,反擲了個問號到炎的
面前。
炎頓了一下,他對我這問題竟會難以作答!?認識炎到現在,我第一次感覺
到他在猶豫,沈默在我與他之間暈染了開來,直到上課的鐘聲響起,炎才擠出了
一絲笑容,開口回答。
「基本上,是的... 」炎吸了口氣,很努力地吐出這幾個字。「要知道:郎
才女貌這樣的組合,是很讓人羨慕的!」
「杉真幸福,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也勉強地微笑,竟豔羨起男人間這種愚
蠢卻衷心的友情。
「我會考慮看看的... 」丟下了這句話,我快步離開,趕回教室上課去。
不知道為什麼,在趕回教室的途中,眼眶紅潤了起來。
「怎麼感覺上好像被『禪讓』了一樣... 」台上的歷史老師敘述著昔日政治
上的無私,我的心裡卻苦不堪言。
「什麼跟什麼嘛! 炎又不喜歡我,這樣哪裡稱得上禪讓?」不由自主地苦
笑了起來,卻也在此時發現:自己竟有點期待被炎喜愛!即使自己並不喜歡他...
或許應該說從沒想過去喜歡上他... 但我卻希望在他眼裡的我,是個值得追求的
好女孩。
「曾幾何時,我也變得虛榮起來,得靠異性的印象來證明自己的魅力了?」
我這麼解釋自己的情緒,只是種優越感的作祟。不甘心同樣是男生,有人對我暗
生情愫,有人卻對我不屑一顧...
「妳還好吧?」鄰座的小雅看我在發呆,問起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小雅是這學期才跟我同班的同學,一個小巧文靜的女孩子,雖然跟她還不是
很熟悉,不過畢竟因為鄰座的關係,聊天討論課業的機會相形之下便比班上其他
同學多了許多。
「嗯! 我很好! 謝謝妳... 對了! 小雅妳以前是一班的對吧?」突然
想起小雅與炎曾經同過班,好奇地問起她。
「是呀... 怎麼了?」小雅對我平白無故冒出來的問題挺納悶的。
「呃... 沒什麼... 上課上課!」就像想到什麼又突然忘記般,我以該專心
上課為藉口,放棄了滿肚子不知從何問起的疑惑...
「算了! 等等還得去印英文考卷呢! 要是因為想這些有的沒有的事而忘
記去合作社,明天早自習的英文小考可就開天窗了呢!」我在心裡嘀咕著。
黑板上的右上角,從暑假便開始出現了聯考倒數所剩的日子... 所以在我的
日記本裡,便多寫下了除了年月日外的數字,當作另一種回憶的方式。
『距離聯考還有 347天!』我在與炎第一次正式對話那天的日記的右上角是
這麼記錄著的...
記不得那是第幾次與杉單獨出去的約會了。
在學校裡,除了杉,我還是有不少的追求者的,不過我只與杉有單獨約會的
記錄,如果你問我是不是喜歡杉,我會微笑點頭...
國中生的約會,不外乎看看電影、泡泡速食店聊天。不過除了這些活動,我
跟杉還挺喜歡逛到書局裡,然後各看各的書。也只有這時才會知道,杉會唸書的
頭腦可都是平日那些科學性書籍培養出來的... 而我呢? 我就喜歡窩在藝文區
裡看看小說、散文類的創作。
到了後來,也不知道是誰的提議誰的附議,只要是雙號的星期天下午一點,
我和杉就會自動到板橋後站的遠東戲院前碰面。對我來說,其實這並不算約會,
因為彼此連手都沒牽過。事實上,如果杉想牽我的手,我可能也不會答應,畢竟
喜歡歸喜歡,但還談不上在不在一起啦!
小雅就曾問我,在眾人的眼裡,我們已經是一對了,但就是當事人每次總迴
避旁人的詢問。
「我也不知道,他沒提要在一起,總不能由我開口吧? 不過就算開口,我
也不見得會答應... 」我自言自語地說著。
「為什麼不答應? 杉的條件很好呀! 長得斯斯文文的,又會唸書!」小
雅對我的心態感到很好奇。
「他呀! 連點讓我感動的事都沒做過,我才不要這麼簡單就答應他!」我
笑著說。雖然這不是影響我決定的重點,但也是事實啦!
不過那一天,很奇妙的因緣際會,答應了他的追求。
剛看完電影,兩個人並肩走在人潮擁擠的後站街道上,聊著剛剛的電影情節
。偶然經過一家唱片行,裡頭播放著張雨生的歌曲。
「我好喜歡這首歌喔!」我下意識地說著,嘴裡跟著輕聲哼了起來。
『如果妳冷,我將妳擁入懷中... 如果妳恨,我替妳擦去淚痕... 』聆聽著
張雨生小心翼翼的歌聲,感受著男孩子纖細的愛戀,突然好想有個人站在大街上
唱這首歌給我聽...
「啊! 好想找個男朋友喔!」我不自覺地伸了個大懶腰,將心裡的話向著
天空叫嚷。當然啦!在吵雜的車水馬龍中,我的音量微不足道,除了杉,沒人會
在意我在喊些什麼。
兩個人就這麼漫無目的閒晃,直到到了新學友書局,杉就像想起了什麼事般
,要我先進去打發時間,他要去忙一下。
「ok! 你去吧... 不用趕... 」看著奔跑離去的杉的背影,我忍不住地想笑
。看他跑的姿勢就知道:這一定是個單純無心機的男生... 走進了書局,挑了本
書我就開始瀏覽了起來。
過了半個鐘頭的光景,杉喘著氣進來找我。
「你是上哪裡去了? 怎麼好像剛跑了好幾圈操場?」我正納悶著他為何弄
得如此狼狽,他只是笑了笑,示意等會兒再告訴我。
「讓我吹一下冷氣... 呼... 吁... 」杉滿身大汗地站在那裡,抖動著被汗
水浸濕的衣裳,看著眼前的他,莫名地有一點點心疼,遂拿出手帕來幫他擦拭。
杉的呼吸漸漸的和緩,但注視我的眼神卻越來越灼熱。「自己擦吧! 這麼
大了還要人家服侍!」我把手帕遞給他,趕忙轉過身去,避開他的眼光。
「謝謝!」幾秒鐘的光景,杉就整理得差不多了,將手帕遞給我後,他提議
到別的地方走走。
「滿身大汗吹冷氣會感冒的!」他笑著給我理由。
就這樣,兩個人離開了後站鬧區的喧囂,走進了附近的介壽公園裡。
或許是假日的關係吧,公園裡小孩子嬉鬧成群,我們一路閃躲著追逐嬉戲的
孩童,深怕這一撞小孩子會哭哭啼啼的。遠遠地,一顆躲避球滾了過來,杉輕拾
了起來,投擲了回去...
「真像電視連續劇裡的畫面... 」我當時在心裡微笑著享受這聯考壓力外的
清閒,但馬上紅起了臉。
「男女主角並肩走著... 我跟杉... 」想到這裡,我對自己的聯想竟羞怯了
起來... 杉臉上因運動所造成的紅潮尚未褪去,一顆顆的汗珠還微微地滲出。
「你剛剛上哪兒去? 害我等好久!」為了掩飾因綺念也逐漸熱起來的雙頰
,我先聲奪人,佯裝微怒...
「對不起嘛! 呃... 我們到那邊坐! 我有東西給妳!」杉突然變得緊張
了起來,害我也感到不安...
「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沒什麼啦... 只是這個... 」杉緩緩地自口袋裡掏出一捲錄音帶。
「妳剛剛說妳喜歡這首歌,所以我跑去唱片公司買,順便請他們多放幾遍給
我聽,我當場學起來,想唱給妳聽... 」杉脹紅著臉說著,這是他緊張害羞的一
貫表情。
「如果妳冷 我將妳擁入懷中... 如果妳恨 我替妳擦去淚痕... 」杉緩緩
地唱了起來,雖然他的聲音並不好聽,我卻不想叫停。
「對不起... 我忘詞了... 下次練好再唱給妳聽... 剛剛明明都記起來了!
看樣子這比課文註釋還難背得多!」杉搔著頭,又是他的習慣動作,突然覺得,
對杉瞭解的程度還真不算少。
我搖了搖頭,拆了錄音帶的透明封紙,取出裡面的歌詞。
「我不要等以後了... 我現在就要聽... 」我努力睜大眼睛,不讓感動的淚
水落出眼眶。
「婷... 」杉小聲的喚了我的名,帶點遲疑怯懦地將我的手放入他的手心。
「我們先說好! 我不是個很好伺候的女生! 我的要求很多喔! 你以後
會沒時間唸書... 還有... 」嘰哩呱啦地,我像連珠砲似地說出了一大堆自己的
缺點。
「這樣... 你還敢要我麼?」我突然笑了出來,因為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這樣喔... 讓我考慮看看... 」杉還故意裝得煞有其事,停了幾秒鐘才回
答。
「還考慮!? 你幾時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 我不要理你了!」我噘了噘
嘴,別過頭去。
「好啦! 以後不學炎說話了! 還要我唱歌嗎?」杉笑著問我。
我笑著點了點頭,想著杉剛剛提到的人名,有幾秒鐘的茫然,隨即沈浸於初
戀的喜悅。
『距離聯考還有 243天!』


「恭禧我吧! 在你的計策下,我終於抱得美人歸了!」杉興沖沖地在電話
彼端說著,無視於我的沈默。
「恭禧你了! 好好對她... 她除了臉蛋,也是挺有內涵的女孩。」我忍住
心底一陣陣的刺痛,強顏歡笑地回應。掛了電話,藉口去買文具,一個人在家附
近的巷道裡打轉。經過了雜貨店,買了包香煙,隨手又拎了罐啤酒。
「我爸要喝的!」面對具備鄰居身份的老闆狐疑的眼光,我故作鎮靜貌,隨
口釋疑。比起對著電話演戲裝傻,面對注視著的眼神比較容易緊張。
就這麼像遊魂似地晃呀晃的,來到了鐵路邊,我坐在圍籬下獨自吞雲吐霧了
起來。夜裡的火車如光帶般,一個班次一個班次左右交錯而過,星期天的關係,
加上剛駛離或準備進站的緣由,火車上擁擠的人們的臉孔,清晰地劃過我的眼前

「他們看不到我吧!?」從光亮的車廂內,應該是看不到外頭黑暗中的景物
,看不到內心與臉上皆是頹然的我...
「算了啦! 那種女生不會看上我們這樣的男生的... 」腦海裡閃過這句話
時,我一時間忘了是誰曾經提醒我這點。對了,是翔哥,那個好一陣子沒見著面
的、自稱是另一個世界的朋友。
「去看看他吧! 找他聊聊天也好!」拍拍屁股,我將已經苦澀無氣的那半
罐啤酒一飲而盡,隨手丟到荒草堆裡,往翔哥的店鋪移動。
「這麼晚了還沒打烊喔? 星期天也這麼拼喔?」我笑著對正蹲著換機油、
背對著我的『黑人』說話。
「哎呀! 是炎喔! 好久不見! 這部機車弄好我就要收店了! 你先到
那邊坐,等等陪我喝一杯... 」抹掉手上的油污,翔哥提了張四腳椅讓我歇腿。
「你要請我? 看樣子削海了喔!」我開玩笑地說著,趁著翔哥打理店鋪之
際捎了個電話,跟父母說遇到熟人,要晚一點才回家。店裡的收音機裡傳出『忘
了妳、忘了我』這首王傑當時已出片許久的歌...
『別說我倆的世界有太多不同... 』歷經滄桑的嗓音,此時更顯沈痛。
「怎麼樣? 書念得如何? 建中沒問題吧?」我回過神來,翔哥已從隔壁
麵攤叫了點小菜,替我倒了滿滿一杯氣泡四溢的啤酒,開心地笑著問我。
「不就這樣了? 反正就全校二十名左右打轉,建中應該是沒有問題啦!只
要不被退學的話!」有了酒伴,喝起酒來就痛快多了!
「怎麼? 你有麻煩嗎?」翔哥隨口問了起來。
「沒有啦! 怕哪一天被惹得發飆出手不知輕重咩! 不談這個了,現在生
意怎麼樣?」我轉開了話題。
「你看到啦! 難得我老媽出錢給我開店! 自己當老闆當然就辛苦一點了
! 如果是吃人家薪水我能混就混囉!」翔哥笑著回答。
兩個人就這樣喝到快十二點。聊著以往在學校裡狂妄的行徑、翔哥修車的學
習經歷等瑣事。一晚上聊下來,感覺挺窩心的,跟自己班上的同學聊天都沒這麼
樣的痛快,大概是難得聊功課外的生活起居吧!對翔哥已經就業的選擇也有點嚮
往。
「要是書沒唸好! 我就來當你的學徒! 你可得收留我喔!」我打趣地說
著。
「你給我認真點! 我還期待將來你念個博士碩士回來咧! 這樣我在其他
人面前就威風了:『喝! 這是我的博士朋友!』 哈哈... 」翔哥一邊說著,
一邊拍著我的背脊。
「我的父母親,一定也是這樣的想法吧!」想到這裡,我就向翔哥道別準備
回去了!
「我送你吧!」翔哥發動了他 50㏄ 的小迪奧,我雖知道他無照,不過在我
們的世界裡是不需要遵守那些規則的。
「以後要是在學校發生什麼事! 儘管跟我說!」到了家門口,上樓之前,
翔哥叮嚀我他的存在。
「放心! 我現在很乖!」我笑了笑,看著翔哥離去方踏進家門。那時候我
當然不知道:就在第二天,會出問題...
只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所有的A+班就知道了杉與婷的事,我的心情,也
隨之愈顯低落,一反平日的輕佻亂語,用沈默掩飾我的無奈。
「喂! 看熱鬧了! 有個B段班的學生去找六班那個杉的麻煩,大概是為
了哈了很久的妞被人家追走了在火大呢!」記不得是誰傳來的消息,我趕忙衝出
教室,一個轉頭就看到隔壁的六班走廊圍了不少人。
走進人群裡,我看到一個身高不高的痞子正揪著杉的衣領,婷站在杉的後方
,臉上的著急表露無遺。我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稍加施力,這是翔哥教我的技
法。那人立刻縮手回去,破口大罵。
「×! 你是誰啊!? 敢碰林杯!?」這傢伙八成是出來混沒多久,竟問
這種愚蠢的問題。
「我是誰不重要! 我只知道不要隨便動手動腳!」
「你算老幾呀? 輪得到你出來作主喔?」他一邊說著,一邊推著我的胸膛
,我以他無法反應的速度又扣住他的手腕,然後將他順手推出去。
「回去吧! 既然得不到就不要硬搶! 太難看了!」我沈靜地說著,就好

像在說給自己聽一樣...
「×! 你說我這樣難看喔! 你是出來耍帥的喔! 我看你也自己哈得要
死! 結果也被甩了後! 你這沒××的傢伙!」說著,他笑了起來,用那種很
不屑的笑聲...
「你給我住嘴!」我用極大的嘶喊制止了他的笑聲,握緊了雙拳,努力地忍
耐著不發作,那種心情,就像是被揭發了心底的痛處,雖然... 沒有人知道...
「×! 你在跟誰說話? 沒××的... 」他伸出他的手,在我的臉上輕拍
著,這樣的舉動讓我的憤怒達到極點。沒等他的話說完,我抓起他的手,右腳就
像踹門般的朝他肚子猛力的踹了出去...
「磅!」他的身軀飛了起來,跌落在五公尺外。我走了過去,他掙扎著想站
起,不過我知道他站不起來,除了痛苦的呻吟,他什麼事也辦不到...
「站起來呀! 你剛剛不是很帶種?」我就像死神般緩緩地接近,到了他的
面前,低沈地說著。他站了起來,兩腿抖著,一副支持不住、又快跌倒的模樣。
「這樣就掛了? 我還沒暖身呢?」我用左手抓起了他的領口,用力地收緊

「舒服嗎? 你不是很喜歡這樣伺候人家?」我冷冷地說著,與他帶著恐懼
的眼神相對... 他用兩手抓著我的手,並不是想掙脫... 他沒有那種力氣了,我
知道... 這麼做不過是讓呼吸順暢了點。
「很難過是吧? 我這就放了你... 」說完,我鬆開左手推了他一把,看準
時間距離,一個『墊步迴旋踢』送了過去...
狠狠地,他的右臉頰被我掃中,順勢又飛了出去... 我用眼睛餘光瞄到:有
牙齒混著血液自他的口中飛濺而出...
「不要打了! 炎你瘋了喔! 會出人命啦!」剛剛聞訊趕到的芭樂一發現
我失控的攻擊行為,立刻上來擒抱住我。
「快叫救護車!」自人堆中竄出的訓導主任,朝訓育組長大叫,這是我在恢
復理性後所聽到的第一句話...
「主任! 訓育組長從醫院來電,說李振東已經醒來,身上除了斷了兩隻牙
齒及一些皮肉擦傷外,暫時沒有腦震盪的現象,不過尚得住院兩天觀察。」
「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訓導主任旋轉了他的座位,面對著我。
「你很凶悍嘛! 當初還以為你轉到A+班後會乖一點,結果還是去給我捅
了這麼大個簍子... 」
面對著主任的責難,我沒有反駁。事實上,距離我恢復理性,已經兩個半鐘
頭的光景。在這段時間裡,從國一入學至今發生過的許多場景,反覆地出現於我
的思路中,讓我在遭遇這麼大事件之時,竟無法說出任何言語,只是沈默...
看著在訓導處進進出出的學生,每個人都用著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我,突然,
我背脊一陣涼,打了個哆嗦... 低下頭,我注視著雙手垂放著的膝蓋,不自覺的
用力捏緊。
「人肉凶器!」我想起教練為我繫上黑色腰帶時所說的話。
「你可以利用你所學到的技巧,成為英雄... 當然,你的雙腳,將伴隨你的
榮耀。不過,運用不當,也可能成為兩柄比刀劍要容易運用、且威力強大的凶器
。千萬記住:真正的強者,僅止於用武力達到恫嚇效果即適可而止!」
突然間,我感覺到手臂上有液體的滴落... 越來越多、越來越灼熱、越來越
沈重... 那是我的淚麼? 我的精神又無法集中了,連這樣的問題答案都無法確
定了...
我在哭什麼? 哭自己的衝動? 哭自己的孤立無援?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
這樣的地步? 我不停地問我自己一大堆自己迸出來的問題。
「我好難過呀! 誰來救我?!」記憶裡,在眾目睽睽下我大喊了一聲,猛
烈地將頭撞擊到辦公桌上!
剎時間,我聽見玻璃皸裂的聲響,感覺到緊閉的雙眼滲進了刺激性液體,讓
眼睛更難以張開... 猛吸了一口氣,濃厚的血腥味衝入鼻腔,刺激著嗅覺神經。
「我在流血... 」我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難以理解... 想一死了之,逃避責任麼?
「這就是修羅鬼的下場嗎? 終免不了背負一身的殺戮自裁... 」給了自己
這樣的理由,我對自己笑了笑...
「快叫救護車!」意識模糊前,我聽見有人這麼喊著... 是主任嗎? 一天
內為了一個學生叫了兩次救護車,真是辛苦他了!這是我昏厥前最後的心情...
「大家辛苦了... 我也辛苦了... 」
住院的那段期間,父母曾在訓導主任的陪同下,拜訪了被我打傷的學生家長
。對方倒是挺和善的,知道自己的孩子並不是個安分的學生。所以,也沒有提出
什麼要求... 這一切,都是在我昏迷的期間進行的...
在昏炫與疼痛中,我醒了過來... 父母焦慮的臉龐,在此時方展露笑靨。
「對不起... 」我不知道該怎麼同父母開口說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就這幾
個字。
「別說了,過去就算了... 」平日嚴格的父親,沈穩的說話語調,讓我的淚
水溢出眼眶。
一個星期後,我出院回到學校繼續唸書,穿堂裡早已公佈了那次事件的處理
結果。當然,我也早就知道了,這是那一次雙方家長都在場的情況下,訓導主任
的決定。
『 查 三年 八班學生 施淳炎
三年 十八班學生 李振東 在校打架滋事,
嚴重影響學校紀律,依校規記予兩大過懲戒,特此公告 』
要是以前看到這樣的告示,我一定當場髒話像機關槍一樣疾射而出。不過現
在,倒感謝起學校的寬容,沒把我退學,畢竟要是加上國一時亂七八糟的記錄,
我恐怕現在就被一屁股踹出學校了。
走在學校裡,路上的目光總是盯在我尚包紮著繃帶的頭顱,被我扁的那傢伙
在第二天就出院了,而我則是因為真正的輕微腦震盪在醫院躺了五天... 選擇了
星期一成為我人生再出發的日子,我先步向訓導處。
「報告!」我大聲的喊著。頭竟有些昏炫感。
「進來!」在訓導處老師們的注視之下,我走到訓導主任辦公桌前。
「來幹嘛?」訓導主任嚴肅地問我。
我沒有立刻回話,只是深深的一鞠躬...
「謝謝主任... 」我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洩漏出內心的激動。就在這
一刻,突然覺得昔日那些陰錯陽差的遭遇,反而成了一種生活歷練,再也沒有那
種憤世嫉俗的不平。
「先別謝我,你的處分不只是兩大過... 如果不是你未成年,基本上對方家
長是可以控告你傷害的! 這次的事件我們有上呈少年觀護,評斷的結果認為你
這一年來表現尚可,所以當作偶發事件處理,要將你保護管束六個月... 」主任
不疾不徐地說著。
「嗯! 謝謝主任! 我去上課了!」我又是一個鞠躬,轉身離開。
「施淳炎! 好好唸書! 不要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否則我們會很可惜
失去一個準建中生!」在我要踏出訓導處時,主任喚住了我,給了我叮嚀。
我笑著點點頭,跨大步揚長而去... 「我再也不會為了懲戒進來訓導處的!
」在心裡,我給自己百分之百的承諾。
回到班上,同學們除了睜大眼睛迎接我回來,沒有人開口說話。其實我早知
道:我的行為已超出他們所能想像的範圍! 所以對他們的瞠口結舌並不感訝異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整理了一個星期來堆積在抽屜的考卷,突然一張小書籤
掉落於地,我拾起一看,好熟悉的字跡,上頭寫著:
『 祝你早日康復! 小雅 』
看著這張小雅親手製作的書籤,我稍稍地發了一會兒愣,直到班長將手放到
我的肩頭,我才回過神來。
「因為你缺席的關係,大家已經一個星期沒有進行地理測驗了... 以後不要
再來這套了,不然我們可要換人囉!」班長微笑著與我攀談,雖然話題仍舊不離
功課,不過我知道:他們在告訴我對班上來說,我有多重要...
「嗯! 我知道了!」我沒有多做回應。事實上,當時的心情激動得無法說
清楚心裡的感覺。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格,灑落桌面... 我輕拂去光線照耀下反射亮光的落塵,
認定方向,重新出發...


伴隨聯考腳步的逼近,整棟A段班大樓的氣息愈顯凝重。所有的同學都在竭
盡所能地衝刺,希望能在最後比其他人早一步衝抵終點線。
不過,有些人提早參與另一項更高難度的競爭,那就是保送甄試。
我自己的成績,連資格都沾不到邊,但杉與炎就不同了。尤其是炎,那次事
件結束後,變得積極展現唸書的本領。以前他考前才打開書本,就能保持在全校
二十名上下的聰穎,加上現在那股認定目標後的衝勁,他的進步對杉及其他總為
了爭奪全校之冠焦頭爛額的資優生,又多樹立了個必須擊敗的對手。
「小雅,妳今天有沒有要去補習呀?」炎熱的太陽,將四月的午後變成如夏
季般令人慵懶,頭頂上的電風扇發出撲撲的聲響旋轉著,卻只是讓熱空氣在擠滿
五十多個人的教室裡打轉,無法帶走提前來的暑氣。
「沒有呀! 怎麼了?」小雅放下手中的歷史課本,轉頭問我。
「嗯! 陪我去逛一下街,買個小東西!」我用期待的眼光望著小雅。
「誰生日呀? 還是要送給情郎的?」小雅微笑著調侃我。
「沒有啦! 妳也知道杉要參加甄試了,我想去買個東西幫他加油打氣!」
我囁嚅地說著,臉上泛滿紅潮。
「唉唷,害羞啦!? 好啦! 我陪妳就是了!」小雅饒了我,繼續她的研
讀。
兩個女生放學後就搭公車趕往車站附近的鬧區,華燈初上的板橋鬧區,人潮
的擁擠絲毫不較西門町遜色。挑了間禮品店,我跟小雅各晃各的。在形形色色的
飾物中,我選了拇指頭大小的小葫蘆,希望能給杉帶來好運。
「咦? 妳買這個是要送給誰呀?」當我請櫃檯小姐幫我包裝時,小雅才拎
了串中國結鑰匙圈來。
「這個呀! 這是要送給另一個也參加甄試的!」小雅露出燦爛的笑。
「給炎的?」很奇怪的一種預感,我脫口而出。
「妳怎麼知道?」小雅挺感訝異的,因為她並不是那種會跟別人討論自己白
馬王子的女孩。
「上回妳花了一個鐘頭做書籤送給炎,妳當我這個鄰座都不關心妳的舉動喔
?」腦海裡這時閃過小雅當時認真的表情,我笑著娓娓道出理由。
「他喜歡妳嗎?」
「我不知道... 」小雅靜靜地說著。「他是個很憑自己感覺行事的人,當他
想做某件事時,他就會全力衝刺去完成,而把其他大小雜事全都擱在一邊。我相

信他的感情,也被他現在的自己忽略了... 不過我知道我不適合他! 儘管他對
我很好,我也不敢去升級這段友誼... 我也是佔有慾很強的女生呢!」
我注視著小雅敘述他的神情,配合那種別無所求的心情,讓我對眼前的摯友
感到佩服。原來以為這樣的劇情只有在小說裡才見得著,不過小雅真的是以炎的
心態來決定自己的守候方式,除了讚嘆,我沒有其他想給小雅的建言,小雅表現
得比我還像懂得替男朋友著想的女孩...
第二天下午,照例跟杉去看了場電影。散場之後,我便提議直接回家去了。
「不去走一走?」杉的眼神像個孩子似地充滿期待。
「不了,你還得準備甄試不是? 我也得多加點油,下次模擬考希望可以再
多進步一些... 對了,這個給你!」我從包包裡拿出昨天才買的禮物,遞給了杉

「這是... ?」杉一臉疑惑。
「這是祝你能甄試上理想高中的禮物! 希望你能早日脫離苦海! 這樣我
聯考前就可以有個免費的專人指導呀!」我笑著說。
「謝謝謝謝... 」杉一股腦兒地點頭,我朝他揮了揮手,坐上公車就回家去
了。
幾天之後,甄試結束了。「馬馬虎虎啦! 反正看到題目就寫... 」杉在甄
試完當天撥了通電話給我,聊了一會兒關於考試的內容。
「炎好像考得不理想... 」小雅有一天跟我聊起。
「沒關係呀! 甄試不理想,還可以參加聯考呀! 畢竟炎的基礎都是三年
級以來才打下來的,當然比較不穩固呀!」我這麼跟小雅說道。
甄試的結果,在五月中公佈,杉上了附中、炎跟另外四個男生上了成功...
當然了,炎是不會去念的,對他來說,建中是他唯一的目標。透過小雅的描
述,總覺得他似乎在跟某個人競爭,好像是為此唸書的一樣...
「你準備去念?」那一天跟杉一起前往家教班的路上,杉告訴我他的決定。
「嗯! 我相信到了那裡,我可以輕鬆地學習!擺脫了競爭的壓力,或許我
才會以自己為目標去超越... 」杉自信地說著。
對杉來說,學校裡可以與他的成績匹敵的人屈指可數,事實上,杉認為正因
為實力都在伯仲之間,所以誰也無法超越其他人... 但他相信只要能超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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