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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閱讀的迷宮/張經宏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4.01.16　　天氣: 　心情:

〈三少四壯集〉閱讀的迷宮

　　好幾次我遇見，已具備閱讀涵養的孩子面對這類試題的窘狀。
　　他們常常在對的選項裡看出破綻，被否定的選項又讀出可堪尋味的消息。

文/張經宏

教書的最後幾年，我一直逃避幫學生檢討考卷，尤其是文本閱讀的選擇題。

近幾年提倡「閱讀」的呼聲甚囂塵上，各式標榜增強功力的參考書跟著應運而生。
平心而論，受過訓練的閱讀者，比較像善於觀察體會的旅人，面對不同生命經驗的書寫，閱讀策略與速度自然不同。
旅行團式的景點規劃，只能讓遊客這邊蹲一下、那裡喀擦兩張，每處停車場暫留個把鐘頭，此生就算來過。

成熟的讀者也許有過類似經歷：除了湯湯水水的文章，面對一篇新的作品，他常常陷入走迷宮的心理狀態。
他得耐著性子咀嚼，跟隨作者的設計與敘述走走停停，在曲折迴環之間進退、摸索。
咦，這甚麼意思？我走到哪裡了？怎麼你我閱讀的路數大相逕庭、卻同樣耐人尋味？

許多童年大量閱讀的學生，多少嚐過閱讀的滋味，到了中學，反而埋頭寫起一本一本閱讀參考書。
這類書的編排約莫這樣：文章後面附一篇賞析加若干選擇題，全班訂閱之後，定期收來檢查，
選擇題寫完答案一對，就當文章讀過了。困擾學生的常常不在文章本身，反而是文本之後的，不知如何作答的選擇題。
即便大考中心端出來的題目，也不見得高明。

一個成熟閱讀題目的選項，比較像幾束不同角度探照而來的光，沒有誰比誰正確的問題；
它應該設計成，如果答題者選擇這個，他的理由是甚麼；不這樣選，理由又是甚麼。

好幾次我遇見，已具備閱讀涵養的孩子面對這類試題的窘狀。
他們常常在對的選項裡看出破綻，被否定的選項又讀出可堪尋味的消息。

這類孩子的內心，像極了《MIB星際戰警》的貓咪脖子上掛的那顆星系宇宙，從不滿足於別人給出的答案，
反而不時張望那球橫亙在胸口，曾電光石火擦出些微亮光的疑團。
「呃老師這個，作者真有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可能……」
思緒有些紛雜、措辭不太精確，且他或許沒那麼意識到，他正走到了題目給的選項之外，更形豐富的歧路上了。

甚至那根本不像條路，比較像一片意識與語言相互交織的混沌荒原。
他正或深或淺地踏入前所未見的泥沼中。帶些莽莽的破壞性，生機勃勃、如此迷惘。

他也在尋求跟外界接軌的路徑，也想明白、觸摸：那困擾我的雲霧般纏繞的疑團，該如何被觀看、表達。
他不想被規格化的思維綁住。他也在尋找陷於疑團中的同伴，也想知道別人的問題長甚麼樣子。
如果他早已識破整堂課的講述都可從奇摩知識上查到，為什麼還要他枯坐講台下？

當年五祖問慧能：「米舂熟了沒？」孔子說：「不憤不啟。」
（學生若沒有經歷心求通而未得的階段，老師就不要啟發他）
想要有五祖識得學生成熟度的慧眼，也許很難，但不妨稍稍停止滔滔不絕的講述，
讓各種想法與感受放生、流動，看看底下正待萌芽的小手，讓他們舉高、開口，讓教室裡的每雙眼神一起思索：
穿過閱讀的迷宮，世界還有這麼多觀看的可能。

●2014/01/16　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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