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狀態:    住戶編號:1774722
 阿甘 的日記本
快速選單
到我的日記本
看他的最新日記
加入我的收藏
瀏覽我的收藏
12~從颱風瞭解人生~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14~以孝治天下~
 切換閱讀模式  回應  給他日記貼紙   給他愛的鼓勵  檢舉
篇名: 13~窮哉法治~
作者: 阿甘 日期: 2009.12.23  天氣:  心情:
下面提出問題來了: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這個「道」是領導的導。剛才我們提出來,說孔子講的為政,不是談政治,以現在觀念勉強說來,他講的是政治哲學,或說是政治的原理。他說領導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如果以政治體制來領導,再用法制來管理,「齊之以刑」,使大家不犯法,犯法就罰他。但是用法制來管理人民,這樣一來「民免」,一般人會逃避,鑽法律的漏洞,而且他逃避了責任、法律及處罰,他還會自鳴得意,認為你奈何他不了,毫無羞恥心。這和道家老子講的「法令滋彰,盜賊多有。」的道理一樣,法令越多,犯法的人越多。
因此孔子又說:「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假如以道德來領導,每個人都有道德的涵養,「齊之以禮」,以禮教化。這就談到禮義精神了,大家能自動自發,如果做錯了,有那慚愧的心情,這樣做到人人有恥,不敢做不道德的事,不要等到法律制裁,自己就很難過,這就是有恥。到了這種情形,則「且格」,就達到了政治的目的。所以他是主張用道德的政治、道德的感化,這就是儒家與法家的精神之不同了。不過,中國的政治,向來是道家、儒家、法家合用的。

~孔子的自剖~
下面更有趣了。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
這是孔子的自我報告,為什麼孔子在談到為政,要作自我報告呢?孔子是七十二歲死的。他用簡單幾句話,報告了自己一生的經歷,艱苦奮鬥的精神。他的身世很可憐,父親去世的時候,他還有一個半殘廢的哥哥和一個姐姐,對家庭他要挑起這擔子來,他的責任很重。他說十五歲的時候,立志作學問,經過十五年,根據他豐富的經驗,以及人生的磨練,到了三十歲而「立」。立就是不動,作人做事處世的道理不變了,確定了,這個人生非走這個路子不可。但是這時候還有懷疑,還有搖擺的現象,「四十而不惑」,到了四十歲,才不懷疑,但這是對形而下的學問人生而言。還要再加十年,到了五十歲,才「五十而知天命」,天命是哲學的宇宙來源,這是形而上的思想本體範圍。到了「六十而耳順」這裏問題又來了,孔子在六十以前耳朵有什麼問題不順,耳腔發炎嗎?這句很難解釋,可能在當時漏刻了文字。可能是「六十而」下面有一個句讀。如果照舊,「耳順」的道理就是說,自十五歲開始作人處世,學問修養,到了六十歲,好話壞話儘管人家去說,自己都聽得進去而毫不動感,不生氣,你罵我,我也聽得進去,心裏平靜。注意!心裏平靜不是死氣沉沉,是很活潑,很明確是非善惡,對好的人覺得可愛,對壞的人,更覺得要幫助改成好人,要這樣平靜,這個學問是很難的。然後再加十年,才「從心所欲」。西方的文化就是自由,但下面有一句很重要的話:「不踰矩」。我們上街去看看,這家包子做得好,就拿來吃,「從心所欲」嘛!行嗎?要「不踰矩」。人與人之間要有一個範圍。「從心所欲」──自由而不能超過這個範圍,所以「不踰矩」,同時這句話也通於形而上的道理。
講到這裏,我們要研究孔子為什麼把幾十年所經歷作人、做事、做學問的經驗,要放在為政篇裏。這經驗太重要了,本來為政就是需要人生的經驗。
在世界上有兩個東西,沒有辦法實驗的,就是政治和軍事。這兩個東西,包羅萬象,變動不居。從歷史上看,古今中外的政治,專制、君主、民主、集體,究竟哪樣好?誰能下得了這個結論?尤其現代的中國,幾十年來,西方的什麼思想文化,都搬到中國這個舞臺上來玩過,但是西方思想是西方文化來的,結果如何呢?所以為政的人要瞭解人生,要有經驗,要多去體會。因此孔子將自己的經驗講出來,編到「為政」這一篇,就是暗示從政者,本身的修養以及作人做事的艱難,並不簡單,要效法他這個精神,在工作上去體會、瞭解它,才把這一段編到「為政」中來。
從上面幾段,我們得到一個結論:不管是為政或做事,是要靠人生經驗的累積。而人生經驗累積成什麼東西呢?簡單的四個字──「人情世故」。
講到人情世故,中國人現在往往把這個名詞用反了,這是很壞的事。如果說「這傢伙太世故了!」便是罵人。尤其是外國人批評中國人,幾年前在中央日報我就看到這樣的文章,說中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重人情了。這裏一般年輕人的反應,認為這個外國人的文章寫得非常透徹,我說你們不要認為外國人在中國留學兩三年,就能懂中國文化,那你們都是幹什麼的?幾十年的飯是白吃了。中國文化一直在講人情,所謂「人情」,不是過年過節的時候,提著一隻火腿,前街送到後巷,左鄰送到右舍,在外面送來送去的轉了個把月,說不定又轉回來物歸原主了。這只是情禮的象徵,中國文化所講的「人情」是指人與人之間的性情。人情這兩個字,現在解釋起來,包括了社會學、政治學、心理學、行為科學等等學問都在內,也就是人與人之間融洽相處的感情。
「世故」就是透徹瞭解事物,懂得過去、現在、未來。「故」就是事情,「世故」就是世界上這些事情,要懂得人,要懂得事,就叫做人情世故。但現在反用了以後,所謂這傢伙太「世故」,就是「滑頭」的別名;「人情」則變成拍馬屁的代用詞了。就這樣把中國文化完全搞錯了,尤其外國人寫的更不對。
為政以「德」為本,再以學來培育「詩」的溫柔敦厚精神,是不是就具備了為政的條件了?不然!不然!就好像一個軍人,把中外古今的軍思想理論都翻了,但是連槍怎麼放都不會,二等兵上等兵是怎麼回事也不曉得,這等人充其量只能當個参謀,絕對不能帶兵上戰場的。所以論語行文的氣勢,輕輕一轉,把孔子的簡略自傳編進來了。也就是告訴我們,為政的道理就是要真正能多懂得人情世故。
我曾講過,世界上所有的政治思想歸納起來,最簡單扼要的,不外中國的四個字──「安居樂業」。所有政治的理想、理論,都沒超過這四個字的範圍;都不外是使人如何能安居,如何能樂業。
同時我們在鄕下也到處可以看到「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八個字,現代一般人看來,是非常陳舊的老古董。可是古今中外歷史上,如果能夠真正達到這八個字的境界,對任何國家,任何民族,任何時代來說,無論是什麼政治理想都達到了。而這些老古董,就是透徹了人情世故所產生的政治哲學思想。

~車上的一課~
接下來,根據我們全篇連貫起來的觀念,似乎有了問題了,因為下面接著是說:
「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如此一節,我們不要看宋儒這樣的一圈,就把它圈斷了;這是後人圈的,是不對的,上加一圈,下加一圈,結果就變成了教條。其實它是連貫的,也就是前面「為政以德」的引伸發揮,把中國文化裏面的孝道精神,擴充到待人處世上面,中國自古以來,大政治家的出入不苟的胸襟,就是根據這一點培養出來的。
現在我們先對文字作一瞭解。孟懿子不一定是孔子的學生,而是介於學生與朋友之間的關係,他是魯國的大夫。當時的「大夫」,當然不是現代的醫生,而是一個相當高的官位。
勉強比,有如現在的內閣官員之流,通稱作「大夫」。「大夫」是官階,不是官職。中國這些官階職務,歷代都有變動的。我們要瞭解中國歷代政治形態的變遷,必須讀「十通」或「三通」──通志、通獻、通考。裏面不僅包括了中國政治制度的演變、官職的演變、一切的演變,乃至現代研究三民主義思想, 國父為什麼採用了五權分立制度,都與「三通」、「十通」的文化有絕對的關係。這是講到孟懿子的職位,順便提到的。
既然孟懿子是這樣一位人物,以當時孔子的立場來講,這一段問答,到底是孔子做魯國司寇以前,或以後說的,就很難考證了。孔子當時在國際──諸候間──的地位也很特殊,是一位突出人物。所以孟懿子來問他什麼是孝,孔子只告訴他「不要違背」。如果根據這句話來看,孔子講話非常滑頭。不要違背什麼呢?沒有下文。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答話,接下來,又是一幕短劇式的談話。我們看論語,深入了,很有趣味,像看小說一樣,不必用那麼嚴肅的態度去看。
「樊遲御」──樊遲是孔子的學生,名叫樊須,字子遲,小於孔子三十六歲,是年輕的一輩。「御」是駕車。孟懿子剛剛來拜訪孔子,並請教什麼是孝道這個問題,孔子說「不要違背」,就只有這麼一句話。等一會兒孔子出門了,因為請不起司機,都是學生來服務。現在由年輕的樊遲來駕車子,不像現在的汽車,孔子那時坐的是馬車,駕馬車有一套專門技術,很不容易的。那麼孔子坐進車廂了,樊遲坐在前面的駕駛臺上,開動了車子,在途中,孔子坐在車廂中和學生談起話來了。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到孔子的教育,是隨時隨地都在對學生施教的。
「子告之曰」是描寫孔子在車上特別告訴樊遲一件事:「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孟孫是孟懿子的號,因為他是當朝有相當地位的人,而且在當時政界來講,還算好的一個人,所以孔子對他相當尊敬,便只稱他的號。
孔子說,他問我什麼叫作孝,我答覆他「無違」,不要違背。「樊違曰:何謂也。」從這一句話,我們看到那個畫面上,學生正在前面駕車,靜靜的,沒有開腔,而老師好像在自言自語的告訴他,剛才答覆孟懿子問孝的經過,樊遲一聽,回過頭來說,老師,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跟我們現在的疑問一樣。「無違」,不要違背,這是什麼意思。
於是孔子說,沒有什麼,很簡單。「生,事之以禮。」這個「事」字是古人以下對上而說的。孔子說,當父母活著的時候,我們要孝敬他──「事之以禮」。怎麼叫以「禮」事之呢?很難說了,這個禮不是說見到父母行個禮就叫孝。禮是包括生活上的照應、愛護。(這一切道理,將來我們還有專門講「禮」的機會,在這裏暫不詳述。)又說:「死,葬之以禮。」所以禮是中國文化中很重要的一個基本概念,看到這個禮字,絕不能作狹義的禮貌解釋。去世以後則「祭之以禮」。我們研究這一段,好像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又把這一段問答記到論語裏,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對為政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們把這些問題先放在一邊,再看下一段,然後綜合起來作研究。
下面跟著記載的,是孟武伯問孝。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孟武伯是何許人也?就是剛才所講的孟懿子的兒子,他是「世家公子」。
這又牽涉到什麼是「世家」,古代的制度,和現代兩樣,尤其在春秋時代,與印度、歐洲古代又不相同。所謂「世家」就是作官的,子子孫孫都有這個官作,不過是長子繼承這個官位,即所謂的封建時代。但是與歐洲的封建不同,不是永久的,誰家不好,就被除掉。在中國這樣傳下來的家庭叫「世家」,長子有繼承權,第二以及第三、四、五個孩子都是另外在一邊了。孟武伯是孟懿子的兒子,是正統的世家公子。父親剛剛問了孝道,(當然不是同一天的事,不過編書的人──孔子的學生們,硬要把它編在一起。)兒子孟武伯也來問孝,孔子的答覆,和答覆他父親的是兩樣的。
孔子說:「父母唯其疾之憂。」這句話就是說父母看到孩子生病了,那種憂愁、擔心,多麼深刻,你要去體會這種心境。
孔子這個答覆有多妙!這句話,我們這樣說,這個問題只有自己做了父母的人才真能體會出來。這種情形是,自己要上班,家裏錢又不夠,小孩病了,坐在辦公室裏,又著急,又出汗,又不敢走開,可是心裏記掛著。這種心境就是「父母唯其疾之憂」。孔子對孟武伯就是說,對父母能付出當自己孩子生病的時候,那種程度的關心,才是孝道。

本文取自老古出版社「論語別裁」一書。
阿甘
標籤:
瀏覽次數:24    人氣指數:224    累積鼓勵:10
 切換閱讀模式  回應  給他日記貼紙   給他愛的鼓勵 檢舉
給本文愛的鼓勵:  最新愛的鼓勵
12~從颱風瞭解人生~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14~以孝治天下~
 
給我們一個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