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台北市僅剩的一塊天堂!
那一年,還在追尋那多年以前的夢想和承諾,半肩行李半肩書的,跌跌撞撞的來到了台北,那個故宮附近,倚山臨溪的學校。那個學校,國學大師錢穆曾經幽居,作家張曼娟曾經駐足!是一個寧靜而沒有喧囂的地方。
註冊前夕,在學校的後山的貧民窟,一個稱為『劉家莊』的合院式平房,租了一間房,水泥牆高僅到腰部,剩下的全是木製結構,頭頂的天花板,是典型的人字形衍樑,釘著木頭,外面覆著黑色油布,夜晚,聽的到蛀蟲啃食木頭的嘰嘎聲、貓追老鼠的聲音和葉子飄落屋頂的聲音。『劉家莊』,基本上只有一條小徑上山,入口就在自強隧道旁邊,寬約一米五,僅限人和機車通行,常有不長眼的汽車誤入,卡在中間,那是要吊車出動才救的出來的。
因為住這裡都是貧民,破壞力不是太大,相對的就保留了豐富的生態,住在這兒的四年中,總共記錄到了至少七種蛙類,有台北樹蛙(保育類喔)、拉都希氏赤蛙、斯文豪氏赤蛙、褐樹蛙、黑眶蟾蜍……等!有一年冬天,在屋外的積水中,看到了一團巴掌大,肥皂泡泡狀的白色卵泡,那是台北樹蛙交配後用後腿打出來的,可以保護卵直到孵化,旁邊,聽的到悠遠、分不出遠近的蛙鳴,產卵的樹蛙應該就在附近草叢挖穴掩蔽吧!
當然,這些青蛙不見的總是讓人討喜,如果是期考前夕的夜晚,蛙蛙們剛好再離窗外一米處的山澗開會,那事情就大條了,你說一隻熊貓第二天能考出什麼好成績?有一次,一隻褐樹蛙闖進房裡,晚上叫了兩天之後就不見了,正覺得慶幸時,第四天,終於在棉被的一個角落裡找到牠,被棉被吸的乾乾的,變成一隻青蛙木乃伊……。
俗話說:『有蛙就有蛇,有蛇就有鷹』。大量的蛙口引來了為數不少的蛇類!一天晚上從實驗室爬回家時,赫然看見一條龜殼花躺在路燈下!龜殼花,頭呈三角、鼻部上揚、菱形斑紋、腰身苗條,那是一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長相,牠有紅外線導引,強神經毒,主動攻擊,攻擊半徑約三公尺,在台灣,牠是咬傷率最高的蛇種。牠,就躺在寬不到兩米的小徑上,讓人不知道該跳過去還是跨過去。最捏一把冷汗的是,小徑的路燈常故障,往往得摸黑上山,萬一哪一天不小心踩到人家,救護車又上不來……,最後決定天天帶著手電筒去上課!
其實,最慘的住隔壁那個傢伙,也是一天夜裡,看到自家門口有一條雨傘節(也可能是無毒的擬雨傘節啦!雖然機會不太大),順手拿了掃把想驅離牠,不料牠就往隔壁門縫鑽,溜了進去!雨傘節,有著台灣最強的神經毒,我雖然不喜歡隔壁那傢伙,可也不是挺討厭,所以就在他門口留了字條……。當晚,隔壁好像是在打波灣戰爭,翻箱倒櫃的,雖然不知道最後有沒有找到那條蛇,但確定的是,兩天後他就搬走了!如果他平常對我好一點,或是他是個漂亮妹妹,說不定就會順手幫他解決這個小小的問題,我想。
幾年來,遭遇到的蛇類,除了上述兩種,還有凶巴巴的赤尾青竹絲、溫柔婉約的青蛇、臭青公和一些不知名的遊蛇類,直到隔壁的女孩養了三隻貓後,遭遇率才降低。
蛙和蛇,是最佳的生態指標,當牠們種類和數量多,代表著基礎的植物和昆蟲生產力充沛,也代表能養活更多上層的鳥類和哺乳類!在跑遍台灣之後,突然發現,這樣的樂土已經不多了,春天漸漸寂靜,再也沒辦法拉著田鼬鼬的手,握著拉都希赤蛙,或是輕撫著青蛇的細緻鱗片……,或許,下一次,只能在動物園的展場,告訴她台灣曾經是如此豐富,就在台北市裡,曾經有個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