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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再谈统独问题
作者: 鬧鐘(封版再會)) 日期: 2011.01.07  天氣:  心情:
最近我本来想对这件事搁笔不谈,最近恰好和一些台湾朋友交流,也遇到一些在台湾交换的大陆学生的回应,我想再简单地谈谈我对统独问题的认知。

首先,我还是声明,我文章不是为国民党背书,也不替民进党说话。陈轩提醒我,客观、理性不等于中立。但是我在国民党、民进党之间取中立态度,原因确实是因为我尽可能站在我自认为的“客观、理性”的角度。台湾在二十世纪中叶以来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这中间国民党功不可没,而民主进步党对台湾社会的发展,也并非没有推动,就连蒋介石曾孙蒋友柏对此也多有肯定。但是国民党、民进党两党的执政和在野表现,确实都不能说服我绝对支持某一方,民进党这个政党的主张和诉求虽然我也有了解,但是我对民进党的做法并不能完全接受。

我们知道台湾大概有四部分人,急统、缓统、缓独、急独,也有说对应深蓝、浅蓝、浅绿、深绿(但是据台湾朋友反映,投票倾向和统独意识没有直接线性关系)。但事实上,台湾关心政治议题的人并不多,关心统独议题的更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台湾是个娱乐化社会,郁慕明2005年登陆在人民大学发表演讲,台湾媒体少有关注,视线都聚焦到林志玲大连坠马事件上去了。这就是一个真实的台湾。台湾的绝大多数民众,对于统独的概念本身就是很模糊的。

正如我和一些台湾交换生谈到,她们来大陆之前对政治完全不敏感,对中共、中国、大陆、中华人民共和国这类概念多有混淆,都是来到大陆之后,才慢慢体会到这些政治意涵的差异。现行的“中华民国”《宪法》“增修条文”对于修改“《宪法》”的标准之严格之苛刻,实际上使台湾成为全球修宪难度最大的政治体,在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台湾的法定地位都无法变更,这也是个事实。

虽然国、民两党经常纠缠于意识形态问题,但事实上国、民两党对于这个现状非常清楚。因而统独议题最多嘴上说说而已。国民党和民进党都要争取中间选民,因而二者都不敢提出太激烈的两岸政策,从蔡英文任民进党主席之后看来,乃至于从谢长廷最近的一些表述,都显示出民进党和基本教义派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紧密。

笔者以为,台湾的独立意识,有两种,一种是极端民族主义的“台独”,或者叫“台独基本教义派”,另一种是权宜性的强调“台湾是主权独立国家”的“台独”,也就是比较温和的台独。两者都否定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都认为台湾应该成为具有独立主权的国家,但是前者要求“制宪建国”,即必须废除“中华民国”国号,建立台湾国,修改国土;后者更多地强调“台湾是个主权独立国家”的事实,至于叫什么国号不怎么重要,但是要入联、要返联,大陆要撤飞弹,这些诉求很明确。将来在适当的时候,与中国可以做完全的切割,但是并不是一定非得和中国一刀两断。

这两种独立意识的来源不同,前者的理念是:“台湾自古以来就是独立的,她是被葡萄牙人发现,后来葡萄牙人、荷兰人、中国人、日本人等先后登陆并进行统治。”但是台湾实际上一直是个独立的区域,不隶属于任何其他国家,虽然其他国家都统治过台湾,但其实质是殖民,因而台湾今天仍然面临摆脱“中华民国”政权殖民统治的历史任务,要通过反“中华民国”实现台湾人民的完全解放。这种逻辑,基本上是美国人发动独立战争的逻辑。但是需要注意的是,现在已经不是两百多年前美国发动独立战争的时代,民族国家概念已经逐渐模糊,公民国家兴起了,而且国际政治格局也已经发生了相当巨大的变化,所以“民族独立”和“民主自由“之间已经不是原来的那种简单的互为依靠的关系。

所以,当下这种观念实质上已经不是个人主义,而是集体主义和民族主义,这种观念忽视了台湾和“中华民国”已经一体的现状,也无视现在台湾难以“修宪”的现实问题。我们经常听到,“你们台湾人都是美国走狗,我们大陆能对美国说不,你看看我们中国好强大”这样的“中国不高兴”论调,搬到台湾就变成:“你们XXX都是中共同路人,我们台湾能对中国说不,你看看我们台湾好强大”。你来说说来,这种反中仇中的情绪,和大陆上“愤青”灭日亡美的语调有什么区别呢。

另一种“台独”意识主要是受民主化进程影响,主要源头不是台湾民族主义而是个人主义,基于个人主义的立场,反对中国大陆的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在国民党时代,当时许多人还认为肩负着“光复大陆”,以台湾的政治制度“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愿望,到了八十年代之后,随着两岸经济总量差距拉大,大陆政治经济实力增长,这种想法已经逐渐成为一厢情愿,最后使得台湾的“统一”意识最后变成了“反被统一”意识,要避免被大陆统一,最好的方式就是和中国大陆做彻底切割,而不是保持“海峡两岸同属一个中国”的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这就形成了另一种“台独”,即对中国大陆政治体制失望对中国大陆的未来发展不确定性保持高度警惕,通过和中国大陆彻底分离来捍卫台湾的政治体制和生活方式的主张,也就是“各管各,新生活”。

这种“台独”不同于之前的那种台湾极端民族主义的“台独”,实际上是把台湾的价值观放在统独之上。作为个体,最重要的问题应该是和平问题和发展问题,其次才是统独问题,因而实际上这种“台独”的潜台词是“统独不重要,和平最重要”。有人认为,现在台湾不解决统独问题,不解决身份认同问题,大家都是“亚细亚的孤儿”,这样怎么能谈得上个人的自由、幸福和尊严,试想这样的逻辑难道不是“主权是人权前提”吗?其实,如果认为人权不能让位于主权,那么两岸和平与华人世界乃至于台湾社会的整体发展应该成为考量的中心,而台湾到底是不是“制宪正名”反而不重要。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台湾社会当下的台湾主体意识,总体上还是反映出来以这种主体意识为主,“台独基本教义派”是比较少的。如果不是这样,就不能解释为什么马英九能够赢得大选,也不能解释为何国民党基本上在全台湾各地都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基本盘。

基于民族主义的台独,是无条件的台独。而基于自由民主的“价值认同”的台独,则是有条件的台独。一位朋友告诉我,她希望台湾能和大陆切割,而且每次投票都投绿营,对马英九元旦文告多有不满,但是她本人却为唐诗、宋词感到骄傲,她对中国概念仍有文化认同。这种人实际上并不排除两岸未来的多种关系的可能,这部分支持“台独”的人,实际上也可能转化为未来两岸整合的建设性力量。

所以,我以为,中国大陆的人支持台独也好,还是反台独也罢,一定要分清台独思想的不同来路,不同源头。如果你持自由主义的政治立场,你支持“台独”,支持的正是他们反中共,反中国大陆政治体制,追求自由民主的理念,而不应该成为支持他们的“无条件台独”,台湾自古以来和中国就是“一边一国”,一定要摆脱外来政权统治的强烈意识形态悲情。如果你反对台独,厌恶民进党,你也应该着重反极端的“台独基本教义派”,要把大多数绿营民众反威权、反专制、希望年轻政党进行改革创新以及要和中国大陆做切割的想法同深绿的基本教义派否定台湾与中国大陆历史联系的极端思维分开,不要把所有绿营支持者一棒子打死,不要把那些不认为台湾属于中国的人都通通打入另册,就像姚人多也曾经戏谑地说过,他并不从来认为自己是台湾人不是中国人,都是在某一年春夏之交之后他才确立这种看法,这样的“台独”,和否定中国的“台独”,是两回事。

我主张,两岸学生一定要加强交流,求同存异。譬如台湾从2005年开始将对岸简称“中国”,要台湾人承认人家是“中国人”就勉为其难。我们完全可以使用中华、大中华区、华人社会这样的概念,来代替“中国”这种称谓的纠纷。不管是台湾内部也罢,还是海峡两岸也罢,寻找最大公约数来作为交流的基础,比拿自己的意识形态量尺去比对方强得多。

两岸关系的未来发展,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国际政治终究还是受实力的支配,而不是单单以意识形态来决定。只要两岸经济社会持续发展,中国大陆能不断迈出进步的步伐,两岸未来完全可以跳出意识形态框架,建立华人社会互利共赢的新格局。作为一个经济学专业的学生,我必须说,台湾离开两岸经济开放,离开中国大陆这个经济腹地,经济就没有活水,台湾必须进一步融入亚太市场,才能不断巩固产业优势,在全球化时代获得竞争先机。开放的两岸政策,是台湾经济的关键活路,是任何政党都不能通过意识形态来阻止的。

有不少人经常说,如果“大陆民主化”,台湾愿意统一吗?首先,我们不考虑“大陆民主化”的具体定义,不考虑什么时候会有所谓的“大陆民主化”,我相信如果中国大陆在经济、政治、社会各领域真的能够逐渐更加文明,对于台湾社会绝对是有正面的效应。第二,现在两岸问题的结还有很多在中国大陆方面,未来如果中国大陆能够在许多姿态上做得更软,譬如降低军事威慑,或者将来建立完全军事互信,放弃以武力威胁作为谈判的先决条件,或许反而能赢得更多台湾人的认同。欧盟要别人入盟,欧元区要别人加入,都是以后者自觉自愿为原则,没有谁是用枪炮对准的。

国际政治不是一厢情愿,想统就统,想独就独。台湾多年来一直做民调,差不多与“同大陆统一”选项的另外都会对应一个选项“加入美国成为其第51个州”,这两个选项选的人差不多。为什么有台湾人愿意加入美国呢?当然是因为美国强大的政治经济实力,所以我校的黄嘉树老师常说,台湾问题的解决,关键是做好我们自己的事。中国大陆在政治上、经济上强大起来了,台湾问题一定会有转机。

在国际政治上,利益一直高于价值观和意识形态,这是现在一些持“自由主义”的人否认的。“逃港潮”也罢,翻越柏林墙也罢,乃至于“脱北”也罢,多数还是因为自己的物质生活质量太差,真的为了“自由”的人,并不多。当年位于加里曼丹岛的沙巴选择加入菲律宾还是马来西亚,全民最后选择了后者。沙巴是个天主教地区,而菲律宾是天主教国家,马来西亚是伊斯兰教国家,他们最后没有把信仰当饭吃,还是选择了更加富裕和繁荣的马来西亚,这就是例子。

既然我一直讲要“冷静”“理性”,所以我不啻写这篇文章,可能对有些朋友多有得罪,只不过我一直都是“对事不对人”,大家的观点有分歧,都要讲出来,真理越辩越明嘛。我还是那句老话,就连达赖都说过,不管将来中国和西藏是什么关系,汉藏两族都要做朋友,两岸不管是统一也罢,还是进行其他形式的整合,还是成为“兄弟之国”,总之是“朋友可以选择,邻居必须共处”,这个事实我们任何人都否定不了。

涉及两岸的问题,我想必须以和平发展为最高准绳,以人权和民众福祉为基本底线。统独必须让位于二者,和平、发展、繁荣和进步,是两岸民众的期待,也是两岸主要政党的政策宣示,只要立足于这几个点,回避“统独议题”并非不谈,而是为了将来谈得更好。



相关日志:我也来谈谈统独问题

人,才是最重要的价值



笔者认为,我的两岸论述是一以贯之的,内在统一的,逻辑自洽的。我的原则始终是以两岸人民福祉为最高利益,以两岸关系和平发展为最高目标,以两岸的繁荣稳定为基本准绳。这一观点,已经有许多人表达过,龙应台女士表述得最为清楚,我只是重申。



后记:针对不少台湾朋友的评论,我对文章内容进行一些后续说明,偏独派的朋友,总体是比较认同台湾从来不属于中国的历史表述的,因而确实很多人也认为如果条件许可就会独立,陈轩提到的,因为军事威胁支持维持现状,实际上就是把“和平”价值放在“统独”价值之上,当独立会面临军事打击的时候,这种时候当然选择“维持现状”,确实是有被迫性。实际上这个问题是个解不开的死结,详见我的《我也来谈谈统独问题》。从现实政治角度出发,我们必须了解不可能做到“先谈统独,后谈和平”。另外,台湾还有外省人、客家人和原住民,这一点事实我们也必须充分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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