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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牠是和我們作伙的-/張曉風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4.02.05　　天氣: 　心情:

〈牠是和我們做伙的/山羌的小確幸〉

文/張曉風

台灣有三種鹿，水鹿、梅花鹿和羌。
前二者都高大壯觀，羌卻小多了，一隻鹿大概可以抵七隻羌的重量──
不過弱勢也自有弱勢的生存法則，羌在台灣「眾動物凋零──唯『錢』獸一枝獨秀」的情勢下
（其實，最近連「錢」獸也凋零了）居然沒有死絕，算來也真是命大。

說起來，真要多謝公羌母羌都努力生育，
牠們懷孕期挺長，約200天，一胎也只生一個，幾乎快跟人類懷胎十月一樣辛苦了。
但了不起的是，牠們只要生完了就立刻可以再懷，所以兩年生三個是很可能的。
台灣近年來的年輕世代都既不愛煮飯也不愛養孩子，看到公羌母羌真該慚愧了。

羌也許因為膽小，（牠實在也沒有膽大的本錢啊！）遇到危險就趕忙躲，躲不了才跑。
牠形體小，身體柔軟，顏色黑褐，要躲很容易。至於跑，牠也算跑得快的。
不過最奇怪的是牠居然善吠，像狗，個子雖小，也許因為共鳴腔設計得好，居然可以聲聞十里，令人嚇倒。
不明就裡的對手很可能以為這個大嗓門的傢伙本事不小，而不敢挑釁了。
柳宗元的「黔驢技窮」典故中那隻驢子起先也是靠嗓門大，幾度嚇走老虎。
可見「大聲亂吼」也不失為小人物「自我膨脹」的妙方。

這樣看來，羌的生存法則有三：第一是多生，第二是小心謹慎不與人鬥，第三是必要時玩點小把戲嚇嚇大咖人物。

當然還有，有時牠似乎也奉行「羌往高處爬」原則，避免和最危險的動物──人類──在同一海拔生活，
山產店裡一直賣著山羌肉，所以要活命，還是住高一點好。羌一向能屈能伸，從20公尺到3000公尺，到處可以為家。

山羌雖有點弱勢，但吃起東西來卻比大鹿挑嘴呢！
牠仗著身體靈便，吃樹葉時每每先踮起兩隻後腳，然後把前肢舉高，好去採些更高更嫩的葉子來吃。

台灣高山地勢近年來狀況一直不好，走山、土石流都很常見。
對居民、遊客和交通部官員來說，都是個頭疼得半死的大問題，
唯一額手稱慶（哦，不對，是額前足稱慶）的就是深山裡的動物了。
路不通了，人類不進來了，禍害便沒有了。當然，如今天然林禁伐，就更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啦，凡有「禁」，就有「違禁」，沒辦法，總之，算是好了一點。）
否則，不管多麼努力生育，也很難「子孫滿堂」的呀！

走過濫捕，逃過陷阱和獸夾，
（最可恨的是，這些放捕獸夾的人只是抱著「不放白不放」的心情，至於抓嘛，抓到誰就是誰囉！
有些懶惰的要等想起來再去瞧一眼，動物搞不好早就腐爛生蛆了，真是損人不利己！）
沒有給抓進餐廳，沒讓皮膚變成麂皮皮鞋，活到十幾歲，生牠十個孩子──這，就是山羌的小確幸了。

剛才說過，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生活信條，山羌雖不像梅花鹿那麼高大俊美，卻也矯健耐看，
雄的有精巧的小角，雌的有一道自額而下的黑色黥面。
反正，小小的鹿也是鹿，要叫麂，也隨便，至於叫牠山羌，或者「吠鹿」，你們喜歡就好……

只要活著，只要能和20公尺或1000公尺或2000、3000公尺的山路相盤桓，
只要身邊有豐草美樹，日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2014/02/05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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