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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切腹
作者: Prinz 日期: 2012.11.30  天氣:  心情:

 


「切腹」(せっぷく)是日本文化中最有特色的儀式之一,很遺憾,身在今天的我們無法目睹別人切腹。


(想目睹自己切腹倒有可能,但請先讀完本文再切。)


切腹就是拿刀將自己的肚子割破,是非常殘酷的自殺方式。然而在日本的「武士道」傳統中,切腹具有崇高的意義,不是隨便甚麼人都可以亂切的。


首先你必須是個「武士」。


所謂武士,並不是一個人練了武功、在腰帶上繫把武士刀、穿上人字拖,就可以自稱武士。古代的日本非常重視「家系」,武士是以「家」為單位的,換句話說,武士家的男子才能當武士。


古代職業都是世襲的,個人不能自由選擇;職業又關乎社會階級,除非階級變動,否則永遠只能在固定階級之中換工作。例如織草鞋的要改行賣斗笠,可以,但織草鞋的想當武士就非常困難了。


戰爭時,有些平民甚至賤民在戰場上立了大功,受到上級長官的賞識,於是「收養」為義子,因此躍升為武士。到了江戶末期許多武士家族沒落了,有些平民反而因為經商成為大戶───發財的平民想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於是花錢買名位,就是向沒落武士家買他的「姓氏」,名義上還是當武士的養子。


如果日本學習中國的科舉制度,農民可以靠讀書翻身的話,武士階級可能很早就崩潰了吧?


武士這種階級相當特別,在中國找不到相應的階級。有點類似中國古代的「世家大族」。不過根本上的差別是,武士必須依附在「大名」(封建諸侯)底下,而中國的世家基本上自成勢力,不需要依附誰。


如果大名滅亡,武士就成為「浪士」。浪士就更特別了。


由於武士必須依附大名,形成了「效忠君主」的傳統美德,是「武士道」的基本精神之一。一個失去君主的武士,除了失去「俸祿」之外,精神上也變得無所依歸,於是被社會視為某種危險因子。


有些浪士堅持道德,自重身分,雖然經濟上必須自食其力,但生活作風依然固守著武士道,自我要求相當嚴謹。例如衣著打扮必須整潔,行為舉止必須端莊,處處維持武士的尊嚴與操守,不能胡來。


然而這種狀況無法長期維持,因為浪士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矛盾。他們生活在平民之中,從事平民的職業,從客觀的社會結構來看他已經成為平民的一份子了;但內心主觀上又不承認自己是平民,依然堅持武士的尊嚴與傲骨,所以生活中必然充滿挫折。


如果一名浪士漸漸放棄心中的尊嚴與堅持,開始放浪形骸不務正業,甚至作奸犯科,就被稱作「浪人」。明代東南沿海有許多日本海盜肆虐,其中有許多就是浪人,後來被名將戚繼光痛擊之後才收斂。


總而言之,「浪士」與「浪人」的分別就在於一個人是否還堅持著武士道,而武士道的極致表現就是「切腹」。有些武士在失去君主的同時,為了表現忠貞情操而選擇切腹。這種殉死的切腹又稱為「追腹」。最有名的就是征俄名將「乃木希典」,在明治天皇駕崩時切腹殉死。


這種殉死行為在別的國家也有,例如明朝滅亡的時候,許多忠臣上吊的上吊,投海的投海,但不像日本武士的切腹這麼激烈,也沒有儀式化。


說到切腹的儀式化,相當有趣。首先切腹的場合就有講究,不能隨便找個空地坐下來就切,必須是清淨肅穆的場所,滿地空罐果皮菸屁股的地方絕不能切腹。最好是在神社佛寺或者大戶人家的中庭廣場。


參與切腹儀式的人員,除了切腹人之外,還必須有個「見證人」,而這個見證人必須是個有身分地位的武士,除非是極端的情形下,沒人會獨自一個人躲起來切腹。如果是戰敗的武將,敵方主帥往往因為憐憫戰敗者又或者敬其忠勇,因此自願擔任切腹的見證人。這對於敗將來說是無上的光榮,可以說是雖敗猶榮。


相反的,如果要折辱手下敗將,就不許他切腹,最好將他遊街後斬首示眾。例如大坂夏之陣,豐臣家被德川家康擊敗,秀賴的兒子國松丸被俘,德川家康就不准他切腹自殺,將他斬首。


除了見證人之外,還必須有個「介錯人」。


介錯是非常重要的。


由於肚子裡痛感神經密布,只要想像肚子被人揍一拳有多痛就知道了,隨便吃到一點不乾淨的東西腸胃就疼半天。同樣是拿刀子自裁,割肚子比割腕痛苦千萬倍!所以絕大多數的自殺者選擇割腕而不會自捅肚皮。


因為切腹實在太痛苦了,所以必須有人在切腹後,揮刀將切腹人「砍頭」。這個砍頭的行為就稱作「介錯」(かいしゃく)。


挑選介錯人十分重要。他必須是個劍法高超的武士,一般人沒經過訓練很難一刀將脖子斬斷。三島由紀夫切腹時找了一個笨蛋當介錯人,結果砍了三刀還沒死,血流滿地痛苦萬分,後來換人砍第四刀才死。


從這件事可以學習到────識人不明的下場,最慘的不是被人砍頭,而是砍得不死不活。


人員場所都齊備了。接下來切腹人沐浴更衣,穿上正式的禮服,吃點酒菜,然後在相關人員就定位之後,切腹人緩緩步入場所中央───不需要奏樂。


整個儀式必須端莊而肅穆,如有家屬在旁觀禮也不能哭泣,切腹人自己更要保持雍容大方的氣度,絕不能腿軟,更不可漏尿。


入場坐定之後,面前橫放著切腹用的短刀和遺書。遺書被稱作「辭世之歌」,切腹人要大聲朗讀,內容可以幽怨也可以憤懣,但不可流於謾罵,不可以提別人老母或我死了也不放過你這王八蛋之類有失體統的話。


朗讀完畢,由侍從將遺書傳遞給見證人;見證人表示可以開始了,切腹人就舉起短刀預備,同時介錯人拔出長刀立於一旁。


切腹用的刀,通常使用無柄的刀刃,以白布纏妥只露出刀鋒。也有使用自己隨身佩帶的短刀「脇差」來切腹。但「脇差」的長度超過三十公分,如果握住刀柄則力矩過長,不方便使勁兒,所以會用白布或和紙包住刀刃,以便雙手握住。


重頭戲來了。


首先將刀尖從左腹刺入。這一刀必須刺得夠深,否則只能劃開肚皮,無法割斷腸子。刺入後稍微休息片刻,然後用力將刀子自左向右拖曳。最難的就是這個動作,腹部會拉出一條極大的傷口,但腸子卻不會掉出來,因為大部分的腸子都被擠到最右邊了。有些人到這兒就因為劇痛而昏厥。


如果還沒昏迷,接下來再將刀子往上拉,被擠壓到右邊的腸子在一個轉折後終於被切斷,其實等於是「剪」斷的。整個過程刀子都不能拔出來。


腸子一旦被切斷,腸子與內臟們才會伴隨大量的血噴發出來,切斷的腸子也會流出體外。這時切腹人劇痛難耐,往往忍不住大聲哀號,介錯人就在這一刻揮刀砍頭。如果切腹人的意志非常剛毅,介錯人會等切腹人說「可以了」才砍頭。


說到介錯,有兩種形式。早期在戰國時代是將頭砍到剩一點皮肉連著,「斷而不斷」,腦袋垂掛在胸前有如懷抱著,所以這種方式被稱為「抱首」。


抱首需要高超的劍法才能做到。戰國時代的武士成天殺伐,攻城掠地,常有練習砍頭的機會,所以劍法比較優,抱首的也比較多。到了江戶時代,武士們大多沒有實戰經驗,劍法遠不比古人,所以能一刀將腦袋斬下來就不錯了。


戰國時代的武將是很兇猛的,當時切腹的方式也不一樣。前面說到從左腹刺入再往右橫切,這是江戶時代的「一文字」切法。戰國流行的是「十文字切」,要切腹兩次───


第一刀,一樣是從左腹橫切到右,但是速度快,一下子就把腸子切斷,然後拔出來;再朝下腹部刺入第二刀,往上拉到胸腔,傷口呈「十」字。


這種切法相當恐怖,十字傷口會讓整個腹部洞開,內臟一股腦兒全流出來,痛苦指數比一文字高好幾倍呢!視覺效果也特別華麗。


武將做十文字切腹時,切完還要講幾句話,有的還捧起自己的腸子發表些父母所賜、忠肝義膽之類的豪語,然後才讓介錯人給他來個抱首。那種場面真不是壯烈二字可以形容。


戰爭時代培養的人格是比較剛強的,重道義輕生死,到了天下太平人就軟弱了,不輕言切腹。整個江戶時代切腹的案例很少,自殺者通常是上吊、投河、飲毒酒之類小家子氣的活兒,激烈一點的可能拿刀刺頸動脈,來個血濺三尺。


基於切腹具有獨特的象徵意義,例如犯了大罪,為了不牽累家屬才選擇切腹自盡;也有君主賜死,表明不追究其他人,那麼被賜死的就得切腹。這也算是一種榮耀,也就是通過切腹儀式能在某種程度將「罪人」轉化為「忠臣義士」。


例如元祿年間,赤穗藩的藩主淺野內匠頭,在接待朝廷御使的典禮上動刀傷人,因而獲罪。將軍命令他切腹,他也切了,照理講此事就不該再牽連到赤穗藩;然而赤穗藩卻因此遭到廢藩,淺野家的武士也因著廢藩成了「浪士」。他們心懷怨憤,於是集結了四十七人報仇,成功斬殺了仇人吉良上野介義央,然後集體切腹謝罪。後來改編成有名的歌舞伎《忠臣藏》。


另外還有君主無道,臣下切腹死諫的案例。這種切腹往往帶有「因為忠言冒犯了君主,所以有死的覺悟」的意味,格外受人尊敬。


不過這些都是極少數的個案,一般情形切腹還是十分教人為難的。


雖然是武士,但一輩子沒上過戰場,也沒有與人決鬥的機會,要拿刀往自己肚子捅,怎下得了手?萬一在正式的切腹儀式上猶豫不決,刀子在肚皮上比畫半天刺不下去,或者一刺下去就滿地打滾哀嚎,那就太丟臉了。於是江戶時代發明了「扇子切」,就是拿扇子往肚皮上一畫,「象徵性」地切腹,然後介錯人一刀砍下腦袋。其實跟「斬首」而死沒兩樣,但還是可以被紀錄為切腹。至此,切腹已經完全抽象化,只具備象徵意義了。


還有更抽象的,連介錯都是「象徵」的。

那也是元祿年的事。一位家臣冒犯了將軍,被將軍賜死,但那位家臣與將軍的寵妾有親戚關係,透過寵妾的說情,將軍有意饒他一命;但是君無戲言,既然已經命令他切腹那就非切不可。於是大家就演一場戲───切腹人進行「扇子切」,然後介錯人就在旁邊朝空氣揮一刀,切腹人事後再將自己的髮髻割斷獻給將軍,象徵「獻首」。這與曹阿瞞的「割髮權代首」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然,割斷髮髻的武士自此無顏身居廟堂,只能隱姓埋名於鄉里,這與曹操割髮了事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今天下午看了電影《一命》,三池崇史的作品,改編自瀧口康彥的小說《異聞浪人記》。真是一部感人的電影,看得我淚眼汪汪,其主題就是「切腹」。


故事是這樣的。津雲半四郎原本是福島正則(曾在關原大戰立功,被德川家康封為五十萬石的大名)的家臣,後來由於福島家未經幕府許可擅自修築廣島城,違反了「武家諸法度」,遭到幕府怪罪沒收了領地,旗下的武士也因此成為無主的浪士,流落民間。津雲半四郎正是其中之一。


半四郎有一位十分交好的同僚,在臨終之際將唯一的兒子千千岩求女,託孤給半四郎,半四郎也很仗義的將這孩子撫養長大,後來還將自己的獨生女美穗嫁給他。


千萬不要看他的名字是「千千岩求女」,就以為是個「追女仔」,這小夥子是非常正直愛家的好青年,從事幼教工作,教孩子們讀書寫字兼賣教科書。武士在戰爭時是軍人,和平時代就等於公務員,也就是當時的知識份子。脫藩的浪士沒有薪俸又沒有謀生技能,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教書賺取微薄的學費。


那時候不像現在,知識可以換算成金錢,所以一般平民百姓沒甚麼人有興趣上學讀書,因此求女的收入經常入不敷出,生活十分困苦。他的老丈人半四郎更窮,只能靠手工紙傘餬口。


雖然窮困潦倒,但一家三口倒也知足常樂。後來美穗還生了個娃娃,求女更是快樂得不得了,把吃苦當作吃補。


然而原本就捉襟見肘的家計,多了個孩子就更加窮困了;無論半四郎與求女多麼賣力工作,家境始終不見起色。其實半四郎的武功高強,為何不去有錢人家裡應徵保鑣護院之類的工作?導演沒交代。我猜大概是為了尊嚴吧。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倒楣的家庭又遇上了傳染病。

起先是家裡的貓咪死了,後來美穗與孩子也相繼生病。求女沒錢買藥看醫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看著孩子高燒不退,媳婦兒也病倒了。

正在沒奈何處,忽然聽鄰居說了一些傳聞────


當時有許多人也和他們一樣,都是流落民間的窮困浪士。有人在生活所逼之下,想出一條餿主意───跑去諸侯大官的家裡,宣稱要切腹,請求借用切腹場地。


當時已經是天下太平的江戶時代,社會上沒甚麼殺伐之氣,面對忽然上門要求借場地切腹的浪士,諸侯家的人通常會於心不忍,當然一方面也是不想在自家庭院裡搞這麼恐怖的活動。但拒絕的話又顯得有失體統,因為武士切腹可不是等閒之事,必須加以成全,否則就是「無禮」。


因此一般諸侯家遇上這種鳥事,只能好言相勸,贈送銀兩,有的甚至答應給對方一官半職,這才打消對方切腹的要求。


有好處的事總是一窩蜂。浪士們紛紛上門要求切腹,實際的目的只是藉端要錢罷了,根本不是真心想死。這種形同地痞混賴的行徑屢試不爽,甚至蔚為風潮,也就是所謂「假言切腹」。諸侯們對於這種形同勒索、訛詐的行為,漸漸感到難以容忍。


井伊家也是當時的大名(諸侯),家老(家臣之首)齋藤勸解由對於這種無恥的「假言切腹」十分不以為然,採取不姑息政策。


在一個下雨的夜晚,求女的孩子高燒不退,半四郎也無計可施,再不延醫服藥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求女想到傳說中的假言切腹,於是跑去附近的井伊家,上門要求切腹。


求女並不是真的想死,只想搞點醫藥費救急;正直的他被生活逼到這個份上,可以想像他有多麼痛苦。為了妻兒,為了活下去,甚麼顏面都不能顧了。那年頭要是有銀行,沒準他也會去搶銀行。


可他也真倒楣,如果找上別家諸侯,可能還能弄幾兩銀子度過難關,可偏偏來到作風強硬的井伊家。齋藤家老表示絕不妥協,並將此事交給手下澤潟、松崎、川邊三人去處理。


這三個是殘忍的傢伙。他們故意安排求女沐浴更衣,請他吃好料,說等一下主公會接見你。等求女沐浴更衣完畢就被帶往中庭,那兒已經是布置好的切腹場地。


這下子騎虎難下了,如果不切腹,形同戲弄大名,那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阿!求女當場跪地苦苦哀求,表明只要借他三銀子,他願意切腹。可是齋藤不為所動,還說甚麼武士言出必行,逼他立刻切腹。


求女無可奈何只好拔出佩刀,沒想到是一把竹刀。


原來求女之前為了買藥,已經變賣了所有家當,甚至將象徵武士尊嚴的佩刀都典當了,只能弄一把竹刀繫在腰上當裝飾品。


殘酷的井伊家居然連一把真刀也不願借給他,眼睜睜看他握著竹刀羞愧難當的模樣。求女把心一橫,就拿起竹刀自捅。


竹刀切腹,比用真刀更慘。求女用力捅肚子還是捅不進去,弄得滿肚子是血。全場武士面對這般尷尬場面只是嘲笑不已。


求女最後將刀柄抵在地上,用體重往下壓,終於將竹刀插進肚子裡。鮮血噴出,求女厲聲慘叫,但這還沒完,他還得往右腹橫切。


竹刀無鋒,很難將腹肌切開。他使勁地割,用力地割,最後將竹刀折斷了。折斷的竹片有了切面,於是他用這切面再次切腹,終於成功。


真是慘烈的過程。這已經不能算「切腹」了,簡直就是將肚皮硬生生扯破。求女數度回頭對擔任介錯人的澤潟彥九郎表示,求他快將自己砍頭吧!但生性殘忍的彥九郎卻遲遲不揮刀,一直說「還不夠,再切!」,直到最後弄得肚破腸流、鮮血噴灑滿地,這才給他一刀兩斷。


在家裡苦苦等候的半四郎,並不知道求女的行動,以為他只是外出籌錢。他不斷給那娃娃擦汗降溫卻高燒不退,氣息奄弱;病弱的美穗也焦急得吐血。就在絕望的枯等中,那可憐的孩子終於死了。


此時,悲慟萬分的半四郎與美穗接到了噩耗。


井伊家的人將求女的屍體抬回來。


面對這樣悽慘的屍首,半四郎抓住抬屍的人苦苦逼問,一直追到大門外,終於得知切腹的始末。


沒想到這在這時候,屋子裡的美穗決心隨丈夫而去。他抱著死掉的孩子躺在丈夫的屍體旁,然後用那把破損的竹刀割頸。等半四郎回到屋裡,只見一家三口慘死在一塊兒。


看到這裡,我忍不住大哭了。


我想,如果我是半四郎,一定會傷心到當場自殺,全家人都一起死掉算了!


過了數月,津雲半四郎登門井伊家,提出同樣的要求────


「時局所迫,困於生計,此生已了無生趣,請借貴府玄關作為切腹之所。」


井伊家的齋藤家老大驚,心想幾個月前已經死了一個千千岩求女,井伊家的立場再明白不過了,照理講應該沒人敢再來這招。齋藤接見了半四郎,還告訴他求女的慘事,希望他知難而退。此時他還不知道半四郎與求女的關係。


半四郎表達強烈的決心,表示自己絕不是假言切腹,願家老成全。齋藤無奈何只好答應他。


同樣的場景重現,只是這回坐在庭院中央的是半四郎。齋藤問他有何遺言,半四郎回答───希望由貴府的澤潟、松崎、川邊三人協助。


齋藤向左右詢問,才知道這三個人今天都沒來上班。這可怪了。他立刻派人到這三人家中,沒想到他們從昨晚就沒回家,不知道失蹤到哪兒去了。


齋藤驚覺不對勁,喝問半四郎玩的究竟是哪招───澤潟、松崎、川邊這三枚混蛋就是幾個月前逼死求女的主事者。


周圍幾十名武士紛紛拔劍,氣氛緊張。


半四郎氣度恢弘,沉著應對。他娓娓道出自己的身分,和求女一家三口的悲慘命運。


此番是為了報仇來著!


前一晚,他趁那三人下班時埋伏在路旁,等他們經過便現身要求決鬥。那三個飯桶完全不是半四郎的對手,紛紛中招倒地。半四郎沒有殺死他們,只是將三人的髮髻割下。


題外話──日本武士的髮型相當特殊,稱作「月代」──就是把頭頂剃光,呈半月型;兩側與後面頭髮留長,攏成一束綁一撮「髷」,然後整整齊齊地往前黏在光禿禿的頭頂上。


很白癡的髮型,卻是江戶時期最流行的。因為古代的武士打仗要戴頭盔,時間長了會將天靈蓋的頭髮磨損的稀稀落落,反而難看,還不如剃光來的帥氣。


所以這種髮型是武士專屬的,象徵戴頭盔的勇武之士。到了江戶時代沒仗可打,依然能以髮型辨識身分,凡是武士家的男孩成年禮都要剃月代頭。一般的「町人」(平民)為了趕時髦也有留月代頭的。


不過町人的月代頭與武士還是有些差別,一望即知。例如武士的「髷」必須整齊牢固地貼在光頭正中央,町人有時候會歪一邊;而且町人的鬢髮是包住耳朵的,武士則露出整個乾淨的耳朵;町人後腦杓還會留一大包頭髮,稱作「髱」,武士則不留髱。


留月代頭,關鍵在於髮髻───也就是「髷」;把「髷」割斷頭髮就四散,短得沒法綁住,超醜的。電影裡常見戰敗武士流亡於山林,都是這樣頭頂光光,周圍披散頭髮的倒楣相,活像人形Snoopy


髮髻與劍,可以說是武士的門面,甚至尊嚴。


求女窮到賣刀,還是必須弄把竹劍配在腰上,最後弄到用竹劍切腹慘死,真是悲哀的尊嚴;而半四郎將澤潟等三人的髮髻割斷,把他們變成人形Snoopy,也等於剝奪他們的尊嚴。


回到故事。


澤潟等三人的髮髻被半四郎割斷後自覺可恥,連家也不敢回,在破廟躲了一宿。


半四郎厲聲斥問齋藤家老──這三人髮髻被割斷應該切腹自殺才對呀!竟然害羞得躲起來,可見你說的顏面與尊嚴,都是假的!都是放屁(放屁是我說的)。


這是回應齋藤之前的說法。他大言不慚地說:武士必須顧及顏面,言出必行,求女既然說要切腹所以必須切腹,不能說是他們逼死的;或者說他們只是逼他履行了武士的義務,沒甚麼不對。


半四郎隨即反問齋藤,貴府上所有的武士都這麼重視武士道嗎?齋藤斷然地說───沒錯!我們井伊家的人最重視尊嚴了,如果尊嚴受損一定會乾脆地切腹。然後半四郎才說出澤潟三人昨晚被他打敗的事。


結果口口聲聲尊嚴與顏面的井伊家武士,被人割掉髮髻卻躲起來不敢切腹,等於搧了齋藤家老一個大巴掌。


齋藤惱羞成怒,立即下令眾武士將他亂刀砍死。


半四郎並不束手待斃,他拔出了佩刀────又是好一把竹劍!


以竹劍應戰,應該是為了突顯求女竹劍切腹的怨恨。也許竹劍中附著求女的怨靈呢!


半四郎武功高強,以一柄竹劍力戰井伊家的武士們,將眾人打得七零八落,最後還毀壞了井伊家供奉的祖先盔甲。


然而再怎麼勇猛,竹劍畢竟沒有殺傷力;面對數十名武士的圍攻,源源不絕而來,半四郎最後還是被殺了。


片尾,井伊家的家主直孝大人回府後,家老向他報告了此事。直孝只是淡淡地問一句:「赤甲修好了嗎?」是指那副被半四郎撞壞的祖傳紅色盔甲。齋藤家老恭敬地回答:「修好了。赤甲是我等之榮耀。」然後與眾家臣齊齊下拜行禮。全劇終。


真的非常諷刺啊!


處於同一個社會,價值觀竟然如此懸殊。半四郎一家人只求溫飽卻不可得,弄到家破人亡;而養尊處優的諸侯家卻終日侈談面子與尊嚴,草菅人命。片名《一命》,就是質問一條命究竟值多少?求女為了給妻兒治病,三銀子他就願意把命賣了,對比於坐在華貴氣派的大屋裡,大啖烤田螺的齋藤家老,實在是天壤之別啊!


再仔細一想,若不是福島家的崩壞,半四郎與求女不也是堂堂五十萬石大諸侯的家臣?會不會也像井伊家那樣成天空談武士道呢?


人哪,只有處於絕境才能真正體會到生命的價值。就像半四郎臨死之際,腦海中浮現的不是當官時的威風,也不是在決鬥中戰勝對手的快意,而是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情景。那時孫子剛出生,女兒女婿笑得好開懷…………


《一命》講的是一條人命的廉價,也是命運的無情捉弄。渺小的人在命運捉弄下的吶喊,多麼蒼白無力啊!一家四口無謂的慘死,卻只換來直孝大人一句「赤甲修好了嗎」───為本片留下最後最響亮的控訴。


 


飾演津雲半四郎的是市川海老藏,演技內斂而成熟,一張臉就能道盡人物的滄桑與悲愴,非常動人。演齋藤勸解由的是我最愛的男優───役所廣司───他是我心目中最帥的男人!


此外還有瑛太(飾千千岩求女)與滿島ひかり(飾美穗),都是我很喜歡的演員。


本片院線的時候還是3D唷!號稱第一部3D古裝片。不過我實在不明白這種百分之九十都沒有動作戲、節奏緩慢的電影幹嘛要用3D?這也太噱頭了吧。


不管怎麼樣,這是一部我給九顆星的好電影,推薦君觀賞。尤其是最近覺得自己情緒太過淡定、自我感覺過於美滿、對日本文化有興趣的朋友,尤其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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