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掃完墓回家，就開始渾身痠痛。
大概是平日缺乏運動吧。
墓園位於快到山頂的高處，視野遼闊，能一眼俯瞰整個台北盆地，當初就是看上這兒的環境才決定將爸爸葬在這裡。
媽說爸爸生前喜歡登山，住在這座清幽雅致的空中花園天天都能登高望遠，「真是幸福啊！」一付不勝羨慕的模樣。
每次掃墓的時候，媽總說等她死掉以後一定要把她埋在爸的旁邊，而且要靠外面一點，欣賞風景的時候才不會被妳爸擋住之類的。
其實埋在土裡啥也看不見，如果想看風景最好把死屍像晾衣服那樣吊掛在山坡邊。
「媽，等妳死了我就把妳這樣掛起來好不好？」
這話當然是不能問的。
我不喜歡掃墓。
倒不是不想來看爸爸，我很想念他，只是這墓園實在太高了，停好車以後還要爬山將近半個鐘頭才到。
為甚麼當初建造墓園的人不順便將馬路延伸過來呢？好像故意整人似的，只造了一條又破又陡的水泥階梯，每次掃墓都弄得腰痠背痛。
不過這次的情形很異常。
平常掃墓回家大約痠痛一兩天，這次居然過了兩個星期還痛得要命，而且有愈來愈痠痛的趨勢。
我去看醫生了，醫生說是因為感冒的關係，可是過了兩三天感冒好了還是繼續痠痛。
醫生又說是因為MC。
等MC走了之後我又去看醫生，這次醫生說是心理作用，是心理壓力造成痠痛的「錯覺」。
去他的壓力！我發誓再也不去看這個蒙古大夫了。
吃了許多止痛藥也沒用，痠痛好像發育期的小孩，任性的持續的成長。我幾乎整天都坐著或躺著，一站起來就覺得骨頭好像快要斷掉。
這天，我躺在床上看電視，媽媽忽然大聲喊我。
掙扎著起身走到客廳，看見媽媽正低頭看報紙，臉色相當凝重。
「妳看妳看，報紙登出來了！」媽伸指在報紙上一戳：「這裡，妳自己看。」
我接過報紙。文字篇幅不算大，但附載的相片倒挺大。標題寫著：
《家屬痛罵金夭壽！墳場遭竊，墓碑不翼而飛》
「咦！這不是………爸的『空中花園』嗎？」
「妳看這邊，妳爸的墓碑在這兒。被偷的就是你爸前面那座，有印象嗎？」
「我記得，好像是個年輕人的墳墓。上次去掃墓我還坐在那個墓碑上歇腿咧！奇怪了，怎麼會有人要偷那種不吉利的東西？」
「問妳啊。」
「問我？」
媽媽瞪著我，一臉嚴肅的說：「那天回來我就一直想問妳，又不太敢問，現在報紙都登出來了………我看妳還是趕快還給人家吧。」
「還什麼呀……妳說那個墓碑？又不是我偷的。」
「還說不是！妳幹嘛一直背著人家的墓碑，不累嗎？」
經她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從肩膀一直到腰椎痠痛得不得了，簡直快要裂開似的。
我急忙跑回房間照鏡子…………
穿衣鏡中的我，背後揹了一塊大大的墓碑，好像小學生背書包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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