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ゑ°【憤怒の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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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 幸運草,酸酸草。
作者:
°◦ஐ舞ܤ咲ஐ◦°
日期: 2005.07.23 天氣:
心情:
記得小時候,死去的祖母曾告訴我一則故事:
如果能在草叢中,連續發現到三瓣幸運草的話,
你之後遇到的第一名異性,極可能成為你的新娘子,
我一直深信不已,就算活到這把年紀仍猶如此。
高三那年,學校舉辦一年一度的園遊會,
開放給其它人參觀,校園中到處花花綠綠,
有男有女,替「和尚學校」增添不少姿色。
而我,亦樂在其中買了杯向學弟殺價而來的紅茶,
坐在樹下觀望熙來攘往的人群,
突然心裡感到一絲笑意,覺得那些人真無聊,
不過園遊會罷了,卻特別跑來買一堆既貴又難吃的東西,
唉~但舉辦園遊會還是不錯的,
可以看見許多嘉女妹妹,雖然以前吃過閉門羹,望梅止渴也好啦!
『給你糖吃。』忽地,一陣童音傳耳裡,
我連忙轉頭尋找來源,映入眼簾的一張清秀白淨的稚顏,
黑溜黑溜的大眼盛滿純真,刺得我為心中的情色思想汗顏!
『給你糖吃。』女孩得不到回應,更伸長手臂遞來一顆花生糖。
我接過,問:『為什麼給我糖吃呢?』
『這樣你才不會拔"酸酸草"呀!』她露出可愛的笑容,
歪斜著頸怔怔瞧我,頭上兩條麻花辮隨之搖晃。
『酸酸草。』我低頭看看手中隨意拉扯的雜草,
發現正是酢醬草;舉起手中的"酸酸草",我對她說:『就是這個嗎?』
『嗯!』她大力點頭,我突然瞧見在她的左耳垂下,
有顆漆黑如夜的痣,十分特別。
『哦!為什麼叫它"酸酸草"呢?』
一時興起,我開始同她攀談。『就是"酸酸草"嘛!』她皺皺眉,
理所當然卻又不解地回答,我的問題好似困擾她。
這時遠處傳來聲呼喚,尚未聽清,回過身,跑開了。
我楞了一兩秒,才發覺這場邂逅是曇花一現的美;
不知怎地,心裡被掏了空,失落感莫名升起,
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嘲笑自己,怎麼這般多情呢?
攤開掌中,瞅著那撮"酸酸草",
移情作用地幻想那女孩的身影:
伸長臂肘,遞來顆花生糖,她純真的笑顏,
可愛的麻花辮,還有那奇特的耳垂痣。
回了神,再望望"酸酸草",
嚇然發現在那堆三葉的葉片中,有一瓣最為特別,
是"四葉草",也就是所謂的"幸運草"。
我腦中剎那間空白,幼時聽的故事慢慢浮現胸臆,
急忙再翻翻手中的"酸酸草",
企圖連續找到三葉"幸運草";說也奇妙,
不知是我那天鴻運當頭,
還是這株酢醬草突變過多,一瓣.二瓣.....
居然讓我一下子獲得三片幸運草,
天呀!真的是奇妙至極!
難掩興奮,我立刻抬頭望向人群,
結果那女孩又出現在面前,
仍是甜美的笑顏,仍是伸直手臂,仍是一顆花生糖,
我忽地眼前一潤,竟感動了。
『給你糖吃。』她說了同樣的話,只是這回直接將花生糖放進我掌心,
正巧置於三葉幸運草中央。
不等我反應,她隨如風般消逝,跟著一名婦人離去,
想必是帶她來玩的長輩吧!
我想追上去,真的好確認她是否為我今生的新娘;
可是我沒有,只待在原地注目她蹦蹦跳跳的背影,
大概想下個賭注,如果那神話是真。
我一定會再見到她的,不是嗎?
後來,我將那三葉幸運草製成書籤,
伴我度過高三和往後的大學生活,甚至一直到我出國留學都還留著;
不過在一次狂怒中,它被我扔進密西根湖了。
其實我並不算完全相信幸運草的傳說,大學期間談了幾次戀愛,
可惜沒成功,不是彼此個性不合,就是熱情不再;
而且有時我居然會內疚,
像隻偷腥的貓或不忠的丈夫般,說來真可笑滑稽。
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態,使我對每任女友無法全心全意,
她們總是責備我:愛那書籤比愛她們多。
我想,我真是矛盾有陣子,還挺怨恨祖母告訴我幸運草的傳說,
使我生活得這樣苦,但想歸想,書籤還仍是愛惜如命。
大學畢業,當過大頭兵,我便出國攻讀碩士,
一方面為了前途,另方面則是逃避情債。
我的前女友自我結束兵役後,便常有意無意地提婚姻,
我卻一來身無分文,如何養得起一個家。
二來婚姻還不在我的計畫中,不想就此定心。
三心裡仍留著一點期待,想看看那女孩長大的模樣。
結果,我出國,女友在一年不到的時間嫁人了。
問我後悔嗎?當時的確有一點心痛,
但辜負的人是我,又有什麼立足點發言呢?
只能誠心誠意地祝福她。
在美國,我待了三年,前兩年於語言學校度過,
沒辦法,外文能力太差了,
直到第三年才正式進入「芝加哥大學」就讀碩士班。
漫長的寒假本打算去南美洲玩一趟,
可是家人早在一月前便囑咐我回台灣,
替即將赴美求學的妹妹辨理手續,只得打消計畫回台灣了。
美國的寒假是在聖誕節前一週放的,台灣則不,
所以回到台灣還真有些不適應,
整日閒蕩,老爸看不過去,便叫我去他學校指導學生,
他們再一星期就校慶。
有事做總比沒事好,於是我那段時間都待在校園裡,
重新享受校慶前的興奮和中學時代的氣息。
一天,我沒事便跑去參觀,由於預測會人山人海,
因此挑中午時刻前往「奇花異妍」坊觀賞蘭花展。
一盆盆人工溫室栽培出來的蘭花,我緩慢踱步其中,
雖然不太瞭解那些花美在何處,但淡淡的花香下,心神彷彿為之悠然,
好似可以立即羽化成仙般。
其實多數的蘭花是學生栽種的,
另些貴重的「蘭寶」則是地方名士特別拿來展覽;
學生的作品或許沒他們來得豔麗,但擁有平凡中的美,若深谷幽蘭,
一如那名削肩瘦身的女學生,她的身影還真像朵待人愛憐的蘭花。
咦?我突然眼前一亮,注視一名身穿白衣黑裙的女學生,
她一面背誦手中的數學手冊,一惜焉地欣賞蘭花,且走且停,
眉頭輕蹙,可以看出她是個在聯考壓力下的犧牲品。
我觀察著她,甚至故意繞道經過她面前,
可是她沒注意,只看著手冊,最後行至一盆蘭花前,
停下步伐,抬頭望著。
茂盛的好奇心使我趨步向前,想多瞭解她。
我站在她身後,過了一會兒她卻往旁移一步,大概察覺我的存在,
於是我順理成章地和她並肩而立。
我特別側看她一眼,本來只是稍稍一瞥了,
但一樣事物卻吸引住我的眼光,在她俏麗短髮下,
耳垂部分顯現一顆漆黑如夜的痣,一如我十年前所見。
是她嗎?真是她嗎?
是了,那輪廓還真有點像。
驚訝慢慢化成過往幕幕,逐漸融化我。
是如何和她交談,我忘了,猶記得她若驚弓之鳥,
急忙逃去,而我蒼促地塞給她一張名片,
緊張讓我失去平日的準則,彷彿又回到十八歲時的青年小伙子,
整顆心撲通撲通跳,儘管我已竭力表現鎮定,還是掩不住。
直到她再度像十年前般消失,我才懊惱忘了向她要資料,
一張小小的名片怎可能牽繫我們之間的鴻溝與不熟稔呢?
又哪名女孩會打電話給一名陌生男子呢?
唉~失望地低下頭,瞧見一張學生證捨起,是她的!
天~什麼字眼都無法容我現時的快樂,
像是一件寶貝失而復得般,不可思議,戲劇化極了。
高興過頭,我竟腦中一片空白,簡直不相信自己的幸運,
幸運對了,鐵定是那幸運草所帶來的好運氣。
哈哈哈,我忍不住暗中大笑三聲,有些瘋狂,
有些興奮,有些感動。
當晚,利用老爸的職務,
查詢到她的電話及個人資料,我明白這麼做很小人,
不夠光明磊落,但現實逼人,只能先如此。
撥了電話,她很意外也很詫異,
只有一面之緣的我居然為了還她學生證,
大費周張地查詢她的資料。
『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呢?』她語氣十分不快,
很明顯地告訴我她不高興,我說了實話,並請她原諒。
『妳別擔心,我真的沒惡意。』
正竭力解釋,她反而笑了,真是難以捉摸的個性。
『我才不擔心,一來沒家產,二來沒姿色,你在我身上得不到好處的。』
我鬆了口氣,至少她不再是不快,只是在她話語中有濃濃的愁緒,
是一種泠眼旁觀的態度,少了年輕人應有的活力。
『妳是不是讀書太累了呢?』她頓了一兩秒,
幽幽地答:『還好,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星期有空嗎?』我衝口而出,
迫切地想將她心裡的陰霾掃除。
得不到回答,大概嚇壞她了。
『不是的我,我只是想歸還妳的學生證,還有...還有...。』
可惡,我竟然在這關鍵時刻口吃。
『呵呵呵~』她笑得更大聲,說道:『不是什麼呢?還有什麼呢?』
天呀!她在取笑我呢?在我急於博她一笑而發窘的時候。
『妳真撲朔迷離,捉不到妳的下一步。』
『呵~』她笑聲漸歇,
我彷彿可以想像她臉上如波斯貓的慵懶表情:
既然獵物投降,就該擒掠了。
『我明天沒補習,約個時間地點吧!』
我受寵若驚,本以為得費一番口舌功夫,沒想到她卻阿莎力地答應。
『妳幾點下課呢?如果可以,我開車去接妳。』
『不用了。』她回答得又快又絕。
『我不想引人側目,反正只是拿回學生證,一會兒又得回來讀書。』
『哦。』失落感驟生,為她的拒絕傷心。
『那在肯得基,好嗎?』
『五點半?』『妳方便就好。』
『可以,明天見。』看來想結束談話了。
『明天見。』
「喀!」一聲,她掛上電話,我卻兀自拿著話筒;
長這麼大,很少有女孩子掛我電話,就她這麼性格。
緩緩放下話筒,彷彿這樣做可以與她多些接觸,
傻瓜的行為,標準的。
隔天,我五點便站在肯塔基門口,實在無須這般早來,
我卻心甘情願,想一嚐那隻請小王子馴服的狐狸的感受,
慢慢體會逐漸昇起的興奮,一點一滴凝聚著,
再化為巨大的雪球,將我掩埋五點三十分,她準時出現我眼前。
『發呆呀!』
『啊......沒,沒有。』我居然不知道如何面對她。
『呵~』她笑了,一臉淘氣,恍若又回到十年前的小女孩。
『你幹嘛這般緊張,我會殺了你,還是吃了你呢?』
想到比她虛長幾歲而被她吃定,不由得啼笑皆非;
但讓她一笑,心中反而踏實起來。
『妳吃晚飯了沒呢?我請妳吃炸雞。』
我指指身後的肯得基。
她瞄了眼,皺眉說:『你難道不知炸雞油很多,
會使女孩子變胖和長痘痘,你想害死我呀!』
我愕然,不知所措,卻見她一下又換了表情,
眨眨眼,調皮地接下道:『不過我不怕,哈~』
『真會被妳嚇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
鬆口氣,如果我提早中風或心臟衰竭,有一半原因鐵定是她。
『人生本來就真假不分。』才一會兒功夫,
她又帶上成熟的面具,不容深思,
她微笑地說:『老哥,你到底請不請我時間寶貴,
五臟廟更是咕嚕咕嚕叫了。』
真是沒大沒小,就算我大她十歲也沒要叫「老哥」吧!
但可以感覺出,她已步一步褪去堅殼,接納我了。
點了餐,我們面對面坐著,她安靜地啃食炸雞,
偶而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我話,
可以看出她並不常讓別人請客:付帳時掏錢給我,
拒絕後又迭聲道謝,連吃東西時都懷著內疚。
該如何形容她,一下調皮一下矜持,多變的個性!
『我下週就要回芝加哥了。』我說。
『芝加哥嗎?你在美國讀書。』她好奇地抬頭,臉上盛滿羨慕。
『是呀!"老留學生"一名囉!』
我特地強調「老」字,其實在留學生中,我並不算老,
但對一名高中女孩而言,或許真的太老了吧!
『呵~』她一貫的笑聲,『我可沒說喲!』
『心裡這麼想,是不是呢?』
我回了笑,等待她的答案,卻等到一臉慧黠的巧笑,
天真的我竟希望時間就此停滯,讓我好好久久欣賞她豐富的表情;
『對了,妳知不知道"酸酸草"呢?』
雖然十之八認定她是當年的小女孩,可是總忍不住再確認一次。
『知道呀,酢醬草嘛!』她喝了口紅茶,漫不經心地說。
天呀!我果真等到『為什麼會叫它"酸酸草"呢?』
按住蠢蠢欲起的衝動,我握緊拳頭輕聲問;
十年前沒得到的答案,今天即將宣布。
她頓了頓,斜著頭顱思考,神情一如以往,最後笑了笑,
說道:『就是"酸酸草"嘛!』
『什麼?』我不可置信,又有點狂喜,
『這是什麼答案呀!』
『呵~沒啦!』她吐吐舌尖,『你吃過"酢醬草"沒呢?
它的味道就是酸酸的,所以稱"酸酸草"呀!
對了,你怎麼知道"酸酸草"的呢?』
『以前有個女孩告訴我。』我不奢望她能記起十年前的事,
畢竟她那時還小,所以只是默默在心裡回憶。
『哦!』她應了聲,對我口中的女孩並不好奇。
『妳不問嗎?』
『那是你的隱私,你想讓我知道的話自己會說,我不用多此一舉呀!』
她的雙瞳亮晶晶,狡獪又無邪,十分可愛。
『乖乖,這麼小就知道"欲擒故縱"的招術,
還用得這般漂亮,長大後可真不得了。』
『君不聞: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說不定我反而變得更笨。』
她自打嘴巴卻不顯懊惱,一副自得其樂。
『對了,你回芝加哥後,可不可寫信給我呢?
我從未收過來自外國的信件,想嚐嚐那滋味。』
就算她不提我也打算說,這下倒好,省了功夫。
『當然可以,不過如果妳回信,我一個人唱獨角戲不好吧!』
『嘿~』她提身向前,帶著奸笑,
說道:『會啦!但我現在是高三生,回信晚了你可不能開罵。』
她鋪路在前,我又如何責備於後這小狐狸,
『啊,我該走了。』她慌張地看手錶,
像灰姑娘趕在十二鐘響時離開王子,
行前還回首匆匆道聲:『大哥哥,謝謝你的炸雞。』
看著她的身影離去,這是第四次了;然而我十分明白,
她不會再憑空消失手握著學生證,注視上頭原是清湯掛麵的她:
一雙大眼,清純的微笑,在心中她似乎已佔了極大份量。
啊!我竟忘了歸還她學生證!急忙站起,
才發現她正佇立於樓梯口,臉上是不好意思的紅暈,
貝齒含著下唇,艾艾地笑著。『怎麼了呢?』我明知故問。
她緊閉雙唇,纖指指向我手上的學生證,我仰了仰她隨即點頭,
模樣是說不出的羞澀,難以形容的小女人姿態,我迷惘了。
『喂,我要我的學生證。』
待我清醒,她已站在面前,瞳眸怔怔盯著我,
突地又說:『有沒有人說你眼睛很美呀!』
『什麼。』來不及反應,她又顧自笑得開心,轉身將走。
『等等,妳不要學生證了嗎?』她回頭,吐吐小舌,
『反正三年級了,不再需要,你留著當紀念好了。
哦!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喔!』
說完,眨眨眼,開心地跑掉了。
她簡直吃定我了嘛!不知該如何解析那感覺,
有點興奮又有點不甘心。
回到芝加哥,我即郵寄張「密西根湖」的明信片給她,
本以為會很久久才能有所回應,
沒想到她限時寄來一封掛號信,
於是兩地魚雁往返的書信生活至此展開。
偶而我也會撥電話給她,但極少數,畢竟她忙著準備聯考,
不能打擾她;而一方面,
我自己亦趕著碩士論文及提出博士學位申請考,
加上時差關係等種種因素,
就算心裡想聽聽她的妙語如珠,或是她的冷嘲熱諷,還是得按捺住。
所幸,有她的學生證的陪伴,更重要的是,
我仍保留帶來幸運的書籤,寂寞或想她時,
拿出來看一看,相思之情多少可以減輕。
半年後,她順利拚上一所國立大學,就讀她喜愛的外文系。
一陣子,我常常擔心她是否會因外文系的優勢而吸引男生的覬覦,
記得以前我也特別喜歡文學院的女孩子,但我的擔心多餘了,
至少在她大一這階段。
暑假期間,我沒回台灣見她,而是到美西玩了。
在洛杉磯和舊金山待了近一個月,
最後經西雅圖回芝加哥,每一站落腳處,
我都會選一套風景明景片寄給她,
只因她愛收到來自各地的信件,對她的好連在加州的親妹妹都眼紅,
怨恨我如此不公平;但說實話,有哪個人不想多寵愛自己的喜歡的人呢?
只能言語安撫我妹,請她多擔待些。
我妹人也挺好,知道我除了寫信和打電話外,不敢有所踰矩,
馬上提供一堆以前男孩子追求她的招術,
鼓勵我向她告白,可是我笑著婉拒了,
只為深信「該是我的跑不掉,不該是我的強求不來」,
而且不願嚇著她,她還年輕我則年華不再,漸感到年紀差距是種危機。
碩二下,我取得博士資格考,第一個通知的不是家人而是她,
我興奮地忘記時差,打了越洋電話給她,她起先神智不甚清楚,
沒辦法,凌晨時刻;但一聽見我的好消息,
立即開心大叫,在這端還可以聽到她滿懷愧疚地向室友道歉,
真的很好玩。
足以見得她對我不是沒感覺,否則不會替我如此高興,
剎那間我心裡暖烘烘的,像被和煦的冬陽所照耀,眼眶不禁溼潤。
『大哥哥,給你個禮物,你想要什麼呢?』她笑道。
『妳能給什麼呢?』我反問,其實最想要的是她此時此刻伴我身邊,
與我分享一年四季,喜怒哀樂。
『哎唷!怎麼這麼說,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幫你達成。』
『真的嗎?』她的熱情讓我感動,
想了想又道:『一場PARTY,特別為我開設的PARTY。』
「只有妳和我」,我在心裡暗暗加了句。
『哇,那只能等你回來,否則怎麼開呢?對了,
你何時回來呢?快放寒假了耶!』
她的語氣彷彿正期待我快點回去。
『可能不回去了,我要去歐洲。』
儘管有所不捨,可是為了以後能夠帶她開開心心地周遊列國,
我可以犧牲目前的幸福,只想給她最好的。
『又不回來呀!你已經一年沒回台灣了。』她控訴。
『別這樣,我在歐洲仍會替妳寄回明信片,還有.....』
『等等,』她打斷我的話,
微慍道:『大哥哥,我並不貪求你的明信片或其它禮物,
這一年來我收到你太多太多東西,我只是想你回來,
為你舉辦PARTY,那是我目前僅能做的,我也想有所回饋呀!』
『好好好,妳先別生氣。』最怕她發怒,
我趕忙和言悅色地說:『只要妳有這個心,我便心滿意足,
談什麼回饋不回饋呢?』
『是嗎?你是無法瞭解我心中的愧疚。』
她落寞的聲調使我心胸為之一緊。
『別...別想太多,妳不是要替我辨一場PARTY呢?
選日不如撞日,電話裡也是可以開PARTY的,
咱們就現在開,好不好呢?』我開始口不擇言。
『大哥哥,你耍我呀!』
『不,是真的,我們可以創造首例呀!而且這樣才特殊,
用來慶祝我即將成為博士不是更好,妳認為呢?』
我知道她口氣雖不熱烈,但似貓濃厚的好奇心已被挑起,
所以趁勝追擊,天花亂墜地胡謅一番,
說到後來連我幾乎相信置身於一場舞會,擁著她翩翩起舞,
亮麗炫目的水晶燈和五光十色的宴會廳。
『大哥哥,你太厲害了吧!』她笑,清脆的鈴兒響了。
『現在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電話PARTY",我們首創。』
『嗯,那改天換我當主講喲!』她興致勃勃地要求,像名孩童。
我答應,可惜沒等到那天,一切夢想及準備幻滅了。
過一年,她大二下,我則博一將升博二,算算也二年沒回台灣,
心中總有些怗記。
於是一天,我撥了電話給她,只聽得她又驚又喜地呼喚一聲「大哥哥」,
我心裡原來對她疏於聯絡的怨懟,立即煙消雲散;
然而,她接下來以嬌羞姿態說出的消息,
卻將我打入比阿鼻地獄更深的地獄!
她有男朋友了,是社團的學長。
乍聞之下,我腦中一片空白,晴天霹靂的打擊,更叫我失了精神,
混沌不清,像個稻草人,有殼無魂,
這怎麼可能呢?在我痴痴等的時候。
她二年後,卻讓其它男人捷足先登,憑什麼呢?
我忘了是如何掛上那通要命的電話,也忘了是如何度過接下來的日子,
總之一切混噩。
待我清醒已經過了一個月,周圍的朋友事後說:
那一個月中,我像尊沒有魂魄的傀儡,
空盪的軀殼常在夜半時分,驅車至密西根湖畔閒逛,
直到凌晨破曉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繼續做實驗。
就這樣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工作,如果再下去,
他們打算拉我去看醫生,其實我可能持續昏迷下去的。
一天,我到處找不到幸運書籤,問了一旁的室友,
他說有一晚看我精神亢奮,怕我發生什麼意外,硬是跟著我到密西根湖,
本以為我安安靜靜的會沒事,怎知我突地一陣長嘯,
緊接著狂怒揍打自己,甚至連橄欖球員的他都攬不住我的瘋巔,
正不知所措時,卻見我狠狠擲出一張紙,
那書籤即隨風飄落至湖面,一點一滴沉沒,我才開始冷靜下來。
我一聽,飛快地奔出宿舍,駕上車直驅密西根湖,
室友被我的行為嚇了一跳,連忙會和其它同學追過來。
到了湖畔,我不顧冷冽的湖水,逕自急步走進湖裡,
雪衣吸水變重讓我脫了扔在一旁,
不要命地一心想尋覓那書籤,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追來的同學看到我自殺式的行動後趕緊跟著下水,欲拉我上岸,
但我竭力抵抗,雙手揮舞濺起不少水花,
就是拚命要找回我視同性命的書籤,沒了它,
我和她之間的回憶也會煙飛灰滅,其餘在岸上的人見了這情形,
紛紛加入拉我的行列,而我終於不敵眾力,
在一陣拉扯後哭喊地給拖上岸,淚和湖水佈滿我蒼白的臉孔,
初春的雪花亦零零飄落,融化在我身上,
哀淒已不足以形容我內心的痛苦。
乾嘔後,我陷入昏迷被送往醫院。
住院期間,和心理醫生談了許多次,在洛城的妹妹接獲消息也特地趕來,
知道原因後將我大罵一頓,罵到最後哭倒在我身上,
我只是笑著安慰她說:
沒事!並要求她別通知台灣的家人,以免他們擔心,
然而最終目的還是避免「她」知道我這般懦弱的行為。
經過一個月的調養,我身心逐漸康復,
儘管被掏空的身軀好像重新輸入新的靈魂,
空的地方永遠也補不完整,但比較初時情況算進步得快,
醫生也就讓我自行療養,只需固定回去復診。
我自己同樣明白:心病得需心藥醫,解鈴尚需繫人,
我的心藥和繫鈴人卻不知我為她而苦,
想完全恢復的機會渺茫,倒不如努力使生活充實快樂,
所以我轉移注意力在書本和實驗上,
其間也經人介紹不少條件很好的女孩,可是心湖已為傷痛平,
如可再引起漣漪盪漾呢?
博二那年,我的成績突飛猛進,指導教授甚至想留我下來當助手,
不過我早和老爸約好回嘉農教書,所以拒絕了。
但只這原因嗎?
不,我心底有個聲音喊道:我想回去「她」生長的土地。
長時間沒聯絡,還以為她就此遺忘了我的存在,
誰曉得在趕交論文稿的前一晚,她打電話來了。
經過一年時間,我心悸猶存,聽到她的聲音,胸口還是會隱隱作痛,
卻又捨不得掛上電話,彷彿一名溺水的人,連稻草梗都不忍放開,
心裡是既害怕又歡喜。
『大哥哥,好久不見。』她親暱叫聲,軟化我極力建築的堅強。
『是呀!妳怎會突然想到打電話來呢?
我還以為妳有了男友後就忘了我。』
故作輕鬆,這句話我說得好辛苦,有誰能明白我心裡的傷呢?
『我...我...我...。』她在那頭突然啜泣;
瓦解了,我的堅定。
我慌張地勸道:『怎麼了,別哭誰欺負妳,跟大哥哥說,我去找他算帳,
好不好呢?不要哭,不要哭,乖...。』
『嗚...嗚...大哥哥,我失戀了。』她傷心地哽咽。
可以想見此時她哭得多難過,因為在我面前她雖然千變萬化,
卻有個特徵-獨立,從不示弱的她竟會撥越洋電話向我哭訴,
這次感情受挫鐵定讓她信心受損,一切歸零。
『怎麼會呢?好...妳先別哭,把事情本末告訴我,不哭不哭。』
聽到她的泣聲,
憶起一年前,我痛苦欲絕,暗無天日的毀滅,
至今那道傷痕仍留在心中一角落,
輕輕一觸便會化成寸寸龜裂,進而破碎...不,我不能讓她承受那種苦。
『我好難過喲!』她哭訴。
『別難過,慢慢把事情告訴大哥哥,好不好呢?』我安撫著。
她以泣聲敘述。原來他們之間闖進第三者,是那男的直屬學妹;
男的本來十分照顧疼愛那學妹,
可是她和男的在一起後,學妹認為她是第三者,
於是利用輿論及直屬學妹的身份搶回學長,
而男的也一言不發地任由學妹糾纏,還罵她無理取鬧,
於是事情便發展成這地步。
很複雜的事件,加上她斷斷續續的述說,只能大約瞭解甚中情況,
『大哥哥我該怎麼辨呢?』她啞著嗓音,無助地詢問我。
我哪能知道怎麼辨呢?自己失戀時都六神無主,搞得亂七八糟了,
又如何教導她呢?
此時我心亂如麻,一方面高興她回到身邊,
另方面又為她的淚水感到十分不捨,
多企望能擁她入懷,溫柔地安慰,
我一直安慰著她,竭力博她一笑。
忘了那天是論文繳交的最後期,也來不及校正其中錯誤。
結果花了近五小時的時間,她哭累了,疲憊得說不出話,
我在這端得不到回應,連「喂」幾聲後只得斷線重撥,
但接不通大概她撐不住,連話筒沒掛上便睡了;
我失落地放棄,心湖是一陣一陣不停的漣漪,不知該喜該憂。
總之,斷了一年的風箏又飛回來了。
因為論文遲交,我的博士學位沒拿到手,
只得再留一年,而指導教授是最高興的人。
博二下的暑假,我特地回台灣與她見一面,
畢竟信件中的照片是不夠真實的;
或許沒了書籤後,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
但隔了三年的時間,我渴望看到她,渴望得心痛,
電話中約了時間,我和她在玫瑰園相會。
我又選擇早到半小時,這一次不是狐狸而是小王子,
乞求歸返小星球的故鄉,好好呵護他的玫瑰,
我彷彿更可以體會「修伯里」描寫的心境。
『大哥哥。』
一名長髮及肩,穿著碎花長裙,模樣十分可人的女孩走到我面前,
對著我露出甜甜的一笑。
『哇,妳變漂亮了,害我都認不出來了。』
嚇!士隔三日,刮目相看,她已成為一位亭亭玉立的小淑女;
反觀我,歲月雖沒在我身體刻劃下記號,心理卻傷痕纍纍。
『有嗎?』紅雲竄升她雙頰,似乎不太習慣男人的讚美。
我開始後悔白花三年的寒暑,做著不可能的夢,
而沒能陪她走過蝴蝶蛻變的過程。
『當然有,妳不相信我嗎?』
『呵~你說呢?』她笑。習慣她把問題丟回來的方式。
我道:『我不曉得。』
『哼,你難道不知:阿諛諂媚,非奸即盜。』她刮刮臉腮,輕嗔。
『哇~妳的嘴皮子還是那般犀利。』
『同樣話送還給你。』時間過去近四年,我依然是她的手下敗將。
侍者領我們坐在可以俯看街道的窗台邊,
一處小小的角落給予極大的隱私;點了茶,我們又繼續聊起來。
『大哥哥,你好似變瘦了。』她關心地問道。
『有嗎?』我摸摸下巴,的確,原本圓厚的頷部變得削尖。
『有,外國吃不好嗎?』她伸手輕撫我的臉,
說道:『瞧,都沒肉了。』
『嗯。』我以笑遮掩內心的緊張,她的碰觸使我打顫,
然而亦十分享受她的關心。
『妳呢?一切還好吧!』她收回手,啜飲一口茶。
『還好,生活仍過得去。』瞧見她眼眶微潤,我曉得初戀總是最難忘的。
『心裡還沒復原,是不是呢?』微微點頭,她低頭不語。
我拍拍她的手以示鼓勵,畢竟愛情的傷口很難痊癒。
『不要緊,妳尚年輕,往後機會多得是。』
『不知道,愛情我不想再碰了,太苦太澀,難以下嚥。』
她抬起紅眼,噙淚水,晶瑩發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是呀!』拂去掉下的淚珠,她苦笑。
『別想太絕,終是有人真心愛妳且等待著妳。』
是為自己未來鋪路嗎?
我突然領悟:從頭到尾,她全然不知我關心她,
愛護她,只因心裡熱戀她。
『誰呢?該不會還沒出生或上天堂去了嗎?』我被她逗笑,搖搖頭。
『悲觀不像妳的風格。』
『難道樂觀就是嗎?』
『小姐,妳明知我口才不如妳。』
『呵~大哥哥不用謙虛,我不過比你厲害那麼一點罷了。』她眨眨眼。
『而且我再厲害也沒你將博士讀成三年來得強呀!』她居然敢揶揄我。
『喂,我是被妳害的耶!』
『哇~我人在台灣怎麼害你,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妳...』心中盤算,該不該說出真象,
最後決定絕口不提,不想讓她心懷愧疚。
『好好好,我變成名副其實的老留學生,行了吧!』
『呵~』她的笑聲歷年不變,依舊清脆如晨鐘。
『是你自個兒承認,不是強迫的喲!』
『唉~還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呢!
我看妳愈活愈像隻狐狸。』
『哇,你可真會記恨!你才是老狐狸,我是可愛的小狐狸啦!』
她張張五爪,做狐狸狀。
又說道:
『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睡死沙灘上,
你不求進步叫後生小輩追過,怨不得人尤不得天。』
『嘿,妳不該讀外文,台灣法律界少了妳真是一大損失,
伶牙俐齒,目中無人。』
我不禁苦笑,認識至今沒一次不敗在她手上。
『惱羞成怒啦!』她試探性地問。
『沒有,妳見過我生氣嗎?』她飛快搖頭,
笑道:『你最好了,不曾對我怒顏相向。』
『是呀!所以才叫妳吃得牢牢的。』
『呵~』我們聊了許多,其間我談及對未來的計畫,
將心裡欲使她幸福的生活藍圖一併說出,
只要她有那麼一點附和的反應,我便感到開心不已,
或許我的夢過於綺麗。
可是,一顆想呵護她一生的真心卻是堅定不竭。
我怕,如果一天夢醒,又該如何自處呢?
她真遲鈍,沒發覺我炙熱的雙瞳注視她一舉一動嗎?
原來我對她尚未死心。
博三暑假,我在台灣待了一個月,陪她也整整一個月,
之後又飛回芝加哥,再到加拿大會議。
儘管才一個月的相處時間,我發覺我更加喜歡她了,
所以開始緊迫盯人,E-MAIL每天傳,
信固定寄,電話打得也比以前勸,可惜她還不明白我的心意,
仍是「大哥哥,大哥哥」地叫。
在我三十二歲生日的前一週,收到她寄來的禮物:
一條手織圍巾。
深綠.藍和淺藍相間,正是我喜歡的顏色,不得不感動她的貼心;
另外,有一張她親自製成的卡,以我為藍本畫出的卡通人物,
相當可愛,令身為本尊的我不禁莞爾一笑。
結果,那一整天下我的心情十分高漲,圍巾更是天天穿戴,
吸取她一針一線傳來的溫暖。
十二月二十四日生日當天,我終於忍不住撥了電話給她,
由於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只得期期艾艾地先要求她為我唱首歌,
她唱了:SOMEWHEREOUTTHERE,相當符合我們目前的情景。
等她唱畢,我沉默了幾分鐘,才開口暗示:
『妳知道嗎?我一直希望能交到一名小我很多歲的女朋友。』
『為什麼呢?那會有代溝耶!』她問。
『因為我希望可以在婚後多享受兩人世界呀!』
『哦,難怪人家說:女生愈幼齒愈值錢。』
她反諷,不知是不是故意轉移話題,這鬼靈精。
『不是那原因,如果娶和我同輩的人,婚後便得考慮生孩子的問題,
這麼一來,我如何疼我的老婆呢?
而她又如何全心全意接受我的寵溺呢?』
我真的想好好寵愛,使她無憂無慮地和我過一生,浪漫一輩子。
『哇,大哥哥,當你老婆還真是幸福,現代新好男人喲!
但這麼一來,她只是你的洋娃娃而已,你想過嗎?』她就是愛潑我冷水。
『想過,但我只不過是想讓她無後顧之憂,朝自己的理想去做,
這樣她能算是洋娃娃嗎?』
『不,或許不算,可是我覺得你付出太多,
她卻無力承受,該怎麼辦呢?』
她又憶起那次傷害,付出卻沒回報的戀情。
『不怎麼辨,只要她愛我。』電話那頭,她沉默我亦不語。
『大哥哥,』她打破僵局,
『你好痴好傻,我無法說什麼,但祝你幸福,真的!』
『是嗎?妳從未想過成為我的新娘嗎?』我近似呢喃地道。
『什麼呢?我聽不清楚。』
『沒事。』我打個哈哈,
『今天我生日,唱生日快樂歌給我,好不好呢?』
『當然好呀!』
她清了清喉嚨,唱道: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HAPPYBIRTHDAY,HAPPYBIRTHDAYTOYOU!
恭祝你福壽與天齊,慶賀你生辰快樂,年年都有今日,
歲歲都有今朝,恭禧你,恭禧你。』
她一口氣唱了好幾個版本,祝福之情洋溢歌聲,我靜靜聽著,默默想著,
到底該不該點破我的暗示;
老實說,我心裡也很著急,再半年她便大學畢業,
即將離開單純的校園生活,
前往多采多姿的就業社會,這麼一來她將會有更多人察覺,
我的競爭敵人也會相對地增加,
難不成我得再次承受那煉獄般的煎熬。
心,隨著回憶抽痛。
『妳。』我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啟口。
『什麼呢?』她重問,有些不悅地道:
『大哥哥,你今天好奇怪,說話吞吞吐吐的,害人家都聽不楚,
真討厭耶!你該不會嫌棄我歌聲不好吧!』
『沒,沒這回事。』我連忙澄清,對於她冠以莫須有的罪名深感惶恐。
『妳唱得好極,我聽了十分開心,真的真的。』
『呵~你不用怕啦!我這麼瘦小,加上敬老尊賢,
不會對你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舉止,嘻嘻。』
實在愛死她類似小狐狸的笑聲,那樣悅耳令人心神怡然,
最重要的這代表她心情不錯,沒真的生氣。
『妳呀!沒事就愛捉弄老人家,遲早被妳嚇出一身病。』
無法對她板起面孔扮演黑臉,驕縱她的結果是苦了自己,但我心甘情願。
『呸呸呸,今天你生日耶!少說些不吉利的話。』
她在電話那端輕斥,隨即又急忙道:
『我要你永遠健康,壯得像大力士,每天都很如意,
活得很開心快樂。
總之,你一切都好,明白嗎?』
『是,妳快成為我媽了。』我忍不住嘲笑她。
『呵~沒那福氣,如果有的話,我寧願當你老婆,
這輩子不愁吃不愁穿,逍遙似神仙。』『為什麼呢?』
我心跳漏一拍,竊喜她的選擇。
『因為你會疼老婆,把她養得白白胖胖,什麼事都不用做,
只要專心愛你就好,全世界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福氣了。』』
她笑語,『可惜有一點不好,你養老婆跟養寵物有什麼差別呀!哈~』
真是的,終究逃不開遭受愚弄的命運,
她就是有法子一方面讓我恨得牙癢癢,
一方面又忍不住折服於她的古靈精怪,既氣既愛。
『當然有差別,不然妳來試看看。』我繞個彎加強暗示。
『哈,那我不就成了你的"小老婆",年紀"小"的"老婆"!』她自我揶揄。
『如果妳要當"小老婆"也可以,我是不反對。』我順勢推上一把。
『哼,才不要呢!』她嗤之以鼻,強悍地道:
『要嘛就大小通吃,大小老婆一起當,必要時是貴婦人,
也可以是賢妻良母,可以是再說囉!』
可以想見此刻的她酡暈雙腮,白裡透紅的粉黛芙面一定十分迷人。
『更可以是什麼,為什麼不再說下去呢?』明知故問欲逼她說出答案;
總算逮到一次捉弄她的機會,
『我還以為妳可以一張利嘴行天下,打敗世界無敵手,登峰造極,
無人可比。』
『呵~想跟我比,回去修個千年萬年再來討教吧!』
她得意地拿蹺,隨即又說:
『對了,你收到我寄去的禮物嗎?』
經她一提,我才想起自從接到圍巾那刻起,
一時高興過頭居然忘了向她道謝,實在糊塗至極;
若非她問到這事,我可能一直沉醉在幸福的泥沼中,把這等要拋諸腦後。
『有有有,上星期就收到了,可是沒跟妳說聲,對不起,對不起。』
我在這說聲道歉。
『呵~沒關係,只是怕圍巾寄丟了,那我一切辛苦就白費了。』
『一定花了妳不少心血,對不對呢?』
我將置於椅背圍巾放在膝間,仔仔細細瞧上一遍,
它與眾不同的花樣和富含彈性的柔軟,頓時我倍感幸福。
『嗯,花了一星期的時間吧!室友看到我這麼努力想快點織完它,
都嘲笑我是不是為"良人"所織,害我好糗哦!』
她嬌聲訴苦,又道:『你喜歡不喜歡呀!』
『喜歡,當然喜歡。我現在天天圍著它出門,看到的人都覺得它美極了,
直問我在哪兒買的呢!而且,妳這麼用心為我編織它,
連顏色都是我最愛的,如果我敢不喜歡,那真是天打雷劈也不足惜。』
『有那麼嚴重嗎?』聽出她非常高興。
『知道嗎?為了找你喜歡的顏色還真難,
我跑遍了整個市中心的手工藝坊,好不容易才看到滿意的,
而且它是希臘羊毛簡直炫斃了,如果你不喜歡瞧我饒不饒你呢?嘻嘻!』
她咭咭一笑,口氣不免一番自傲。
『妳啊!得了便宜還賣乖,什麼時候學老實點呀!』
『哈~當狐狸就該有狐狸的本質。』她強詞奪理,一點也不認輸。
『妳這隻小狐狸還真是名符其實,不該學老實而是更加狡猾才對。』
我暗諷她。
『嗯,"孺子可教也",我輕輕一點你便明白,有狡猾的天賦喲!』
沒想到她煞有其事,
一副長輩教訓小輩的氣勢;更厲害的是,
她居然轉個彎罵我「天生狡猾」。這場舌戰,我再度敗北。
之後,我常在想:她對我是否有感覺呢?
她是否知道我愛她如痴似狂呢?她又是否能感受我一點一滴的暗示呢?
她想得愈多我愈若有若失,不知該如何進行下一步,我不想嚇到她,
這是我從頭到尾的顧慮。
她像風,熱愛自由飛翔;我則是土,固定待在一處,
有時讓她撩起帶往新疆,安安靜靜地等候她回來,也不敢有所要求。
但,不能再這般下去了。
再過一個多月,她就滿二十二歲,我該有所行動才是,
於是,如何策劃一場浪漫的求婚記,成為我重要的課題。
我瘋狂地閱讀「羅曼史」,想尋出一種獨特新奇的方法,
可是沒有,那些內容都太扯了,
如果我依樣畫葫蘆一定會嚇壞她,
那麼我又何苦耐心等待一年﹑二年....甚至四﹑五年呢?
最後,只能求助遠在洛城的妹妹。
我妹一聽到我的決定,馬上連聲道好,奮地為我設想許多計策,
比當事人都急躁幾倍,
讓我想起一句諺語: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想好方式後,我開始到市中心去選購禮物。
芝加哥市,美國交通重鎮之一,她的街道琳瑯滿目,
充斥各式各樣的物品。
慢慢駕著車,觀望兩旁的櫥窗,
突然我的視線讓一家小巧可愛的金飾店吸引,
小而精緻的招牌,設計得十分典雅,有「她」的氣息。
我當下停了車,步入門,撲鼻而來的薰衣草味道,
使我憶起她的笑顏和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看了玻璃櫥的項鍊,每一件作品都很好,但沒有「她」的影子,
好幾次選定其中一條卻又讓心中的愧疚抹煞,只因我要的是最好的;
這樣挑了好久,本打算放棄另覓它處,
店裡的師傅卻拿出一條放在小櫃中的鑽鍊,我一見馬上笑逐顏開。
是了,就是這一條,簡單的樣式刻上古希臘花紋,
淚珠狀的墜子鑲了顆水鑽,成熟又純美,
相信她戴起來一定很迷人,我二話不說,馬上買了下來;
回程途中,經過一家花店,
在它的前廊擺著各式花卉,相當美輪美奐,我忽地想起:
認識迄今,我尚未贈與她任何花朵,該不該給她一個驚喜呢?
於是,我又買了九十九朵的紫玫瑰,並要求店員替我空運至台灣,
連同所選的禮物。』
無論多少費用都無所謂!我真的很瘋狂,
但相信每個瞧見我的人都會認同:我是一名沉溺於幸福中的人。
是的,我正在追逐我的幸福,
她生日當天,我打了電話過去,心裡小鹿亂撞,
既期待又怕受傷害,活到三十幾歲我仍如年輕小伙子。
『是我,妳收到禮物了嗎?』我微微地問。
『嗯,收到了太貴重了,我不知道該收還是不收。』她猶豫著。
『別...別拒收了!因為那一種暗示。』期期艾艾的語氣,
正代表我內心的緊張。
『什麼暗示呢?』天,她竟然這麼鎮定。
『就是妳真的不懂嗎?』我不相信她會不明白,欲套她話。
『不懂要你說了我才懂。』天,我欣喜若狂,輕笑道:
『我早該曉得妳是隻狐狸的。』
隨後正色說:『我向妳請求一件事。』
『什麼事呢?說說看,或許我會考慮考慮。』她的聲調柔柔似水。
『妳嫁給我,好不好呢?我今年就可以拿到博士,
回國後便任職於嘉農,是個有前途的人,妳跟我不會吃苦的。』
我頓了下,又道:『還記得我以前對妳說過的夢想嗎?
我現在可以實現了,不過少了女主角,妳願意擔任我的女主角嗎?』
『這詞太俗氣了,我不要,換另一個。』
她泣聲淋漓,仍是不改調皮地戲謔。
我一時茫然,但馬上意會。
『好,換個詞...換個詞...我們在一起將近五年之久,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辨法。』
她破涕為笑,跟著說:『那你想怎樣嘛?』
『嫁給我呀!我會以我所有的心來疼妳愛妳。』
我衝口而出,忘了以往的耐心氣惱地道:
『這麼多年來,妳難道都沒察覺嗎?』
『我一直以為你只將我當成你的妹妹。』她微弱地反駁。
『如果只當妳是妹妹,我不會為了妳而遲交論文的,
更不會對妳這般疼愛。』她可真是迷糊,我不由得委屈起來。
『妳真以為我是這麼好心腸的人嗎?會對一名女孩百般呵護嗎?』
她沉默了好久,我則心情起伏不定。
『論文真是因我而遲交嗎?』她艾艾地問。
『嗯,還記得去年妳因失戀而打電話過來的事嗎?那天我正要送去呢?』
我輕描淡寫,不想讓她有太多的愧疚。
『為什麼呢?』她哽咽地呢喃。
『不為啥呀!妳當時那麼難過,我要趁虛而入嘛!』
我玩笑,疼惜她的淚。
『妳到底答不答應我的求婚呢?我等得好急,怕妳不要我。』
她哭了,不置可否,直嚷:
『你回來,我要你回來,你好遙遠,我不要你回來來呀!』
我原本含在眶裡的淚決堤了,但仍很鎮靜地答應她。
『好,我上回去,回去後立即上妳家門求親。
妳等我,等著我回去。』
『嗯...我等你,等你回來娶我。』
我相信祖母在天之靈一定感到很辛慰。
等了近十五年之久,我終於得到我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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