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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我看《聖鹿之死》
作者: 小窩窩	日期: 2018.06.24　　天氣: 　心情:

我看《聖鹿之死》
一顆正在進行手術、砰砰跳動的心臟，它佔據了整個螢幕，並在舒伯特〈聖母悼歌 Stabat Mater〉的樂聲裡突兀著、詭譎著。這開場的畫面，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彷彿有些什麼將要發生似的。這是希臘導演尤格藍西莫(Yorgos Lanthimos)對觀眾的宣告：我要說的故事絕不讓你好受，請預備好你的視覺與聽覺。
的確，在看過2015年的《單身動物園》後，我對這個鬼才導演就不敢小覷，因為他所帶給觀眾的驚悚，不會來自表淺的血腥與暴力，更不會以叵測的居心營造著鬼影幢幢，他趁大家猶入五里霧中，已逕自拋出一些耐人尋味的橋段，只要你還看著聽著，就得乖乖接他的招，這部2017年底推出的《聖鹿之死》就是這般況味。尤其從高處俯拍時，他的鏡頭化身為上帝的眼睛，冷酷地批判著，讓一切的匪夷所思，人類的貪嗔癡妄全都無所遁形。

「一癱瘓、二食慾不振、三雙眼流血、四死亡，一二三四我用我最快的速度說完了。」
這句話出自一個不甘父親死於手術台上、決意尋求報復的偏激少年口中，彷彿天譴似的，企圖擊垮這位人人稱羨的心臟外科醫生。
他的家庭狀似美滿：女兒亭亭玉立，一頭及腰長髮流瀉著似水芳華;兒子古靈精怪，說什麼都不肯剪去那頭蓬草般的捲髮。而那位以眼科醫生為業、在經濟上足以自立的妻子，卻連穿衣出門都要投夫所好，甚至在性愛上，總以獻祭似的全身麻醉之姿取悅丈夫。不過，這人生勝利組的表象下，卻籠罩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霾。
當人類面臨生老病死時，醫生執刀的雙手常常做著救贖的事。他們習慣性地被當成上帝，或者在專業的權柄下自以為科學勝過一切，久而久之，視病猶親的溫暖被妄自尊大取代，即使發生醫療疏失，推諉塞責也成了家常便飯。由Colin Farrell所飾演的心臟外科醫生正是如此冰冷而沒有熱情的存在著。
於是，詛咒悄然成形，「手術中」的紅燈始終無法熄滅。
兒子女兒相繼雙腳癱瘓、不吃不喝，連縝密的醫學儀器都檢查不出病因。這預言成真的毛骨悚然，掐住了這對篤信科學的醫師父母，就在崩潰邊緣，他們把偏激少年抓來，動用私刑，企圖逼出真相。只是，假若少年真是神祗的化身，即使被打到滿臉血污，又能阻止什麼呢？這名心臟外科醫生會承認因為當年手術前貪杯黃湯，而讓少年的父親成了刀下亡魂嗎？
那一發不可遏抑的報應，似乎在長期用自大包裹脆弱的人類臉上狠狠賞了一記耳光，這是導演刻意架設的暮鼓晨鐘，就像他用源自特洛伊：木馬屠城戰爭的希臘悲劇（註一）為基調，寫下這個「一命抵一命」、富含諷喻與警世的現代寓言，企圖讓這個人心丕變的年代裡，心中那把道德的尺不會彎曲。

只是，我不能理解，既然醫療疏失是這名心臟外科醫生造成，為何要讓他的家人承受輪盤式的槍決煎熬，兒子甚至在進入眼睛流血的階段後，生命也因此終結呢？既是「一命抵一命」，解鈴猶須繫鈴人，自作自受也是一種懲罰，何苦殃及無辜？
最後一幕，在神聖而又肅穆的背景音樂下，一家三口在餐館吃飯，與少年相遇後，四個人不發一語、神情迥異地互看。他們看得透命運嗎？或許命運之神正在無遠弗屆的高處俯瞰著人性的自以為是。那麼，別再妄想與神同行了，人生何求，無愧而已。

註一：
片名《聖鹿之死》源自特洛伊：木馬屠城戰爭的希臘神話故事。當時邁錫尼國王阿伽門農殺死了本該獻祭給阿耳忒彌斯的牝鹿而得罪了這位女神，結果他的艦隊被風困在奧利斯港，為了獲得女神的原諒，阿伽門農不得不將自己的女兒伊菲革涅亞作為祭品獻上，後來雖能解困，卻釀成了家庭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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