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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愛得刻骨銘心 (三)
作者: Prinz 日期: 2013.01.02  天氣:  心情:

 



 


 


 


從北海岸回台北的路上,天色迅速變暗,然後下起了雨。車篷升起後車廂內就處於密閉空間。三人的距離明明沒有改變,被車蓬包起來卻變得有些微妙,繼續把頭放在前座二人之間令我感到有些尷尬。不只我,少白和姜珮也都沉默著。


可惜沒帶吉他出來,否則此刻我就能露一手。想到這兒,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搜尋取悅姜珮的才能。難道我真的打算搶黎少白的馬子?


不,我沒有那樣的自信。


甭說黎少白了,我很清楚自己的弱點,即使對手是普通人我也輸在起跑線上。我僅有的優勢似乎只適合過去那種玩玩的場合,一旦進入「戀愛」這個陌生領域,立刻發現自己少帶了一項裝備。


想起有一回在motel的床上,某個喝醉酒的熱情女人著急地將手伸進我的內褲裡,臉上忽然閃過探險似的興奮表情───


「原來你是女的啊!」


如果是姜珮的話,會有甚麼反應呢?


正在胡思亂想,黎少白忽然回頭問:「想不想去吃燒肉?我餓了。」


他的眼神銳利,好像能一眼看穿我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畫面。我語焉不詳地答道:「吃甚麼好呢………」


「送我回家吧,有點累了。」姜珮說。


「喔。」


喔甚麼喔啊!你這當男朋友的也太冷漠了吧?你應該問她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多少吃點東西再回家嘛!時間還這麼早,要不,我陪妳回家休息,小海也能一塊兒去妳家嗎?沒問題沒問題,我正想問小海要不要一起來呢?我願意我願意,我來下廚,吃甚麼好呢………


靜默的車廂只有我的腦內上演著小劇場,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好無聊。


望著姜珮還沒完全乾的亞麻色頭髮,曬得有些發紅的頸子,我心想,還是算了吧!


 


 


進入市區後雨就停了,柏油路面也是乾的,原來只有海邊下雨。少白降下車窗抽菸,吹進來的都市空氣提醒我假期即將結束。


民生東路上一棟藍色橢圓形大廈,十多層樓高,門口有大型三角窗的警衛室、銅製雕花門檻、穿過電梯廳似乎有個小中庭、樹蔭扶疏………


這裡就是姜珮的住處,數十個單位其中一間。據說黎少白也在那兒住了兩個星期。他們這樣算同居嗎?我不太清楚同居的定義,是只要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就算,還是要把自己的家具也搬進去?或者有自己專用的室內拖鞋?床上要擺自己的熊熊?


我仰望車窗外這棟大廈,貪婪地觀察每個細節,好想知道是哪一間。


姜珮下車後直接走進騎樓,正從包包裡掏鑰匙忽然回頭朝我們這邊看一眼,我急忙舉起手,但還沒來得及說掰掰車子就猛然加速駛離,彷彿逃跑似的。


「你幹嘛啦!」


我一邊抱怨一邊趴在後座椅背上望著迅速遠去的姜珮。


「渦輪增壓五百匹馬力,零到一百加速只需五秒,不夠快。」少白輕輕撥動排檔桿,放慢車速。


「我們去吃燒肉吧!」


「你回去陪她啦!我搭小黃回宿舍。」


「小海,過來。」他拍拍副駕駛座,要我爬到前面。


我打開音響,史密斯飛船(Aerosmith)的爆炸力迅速敲響心臟。


「喜不喜歡?」少白問。


「喜歡啊,不過有點太經典了。我更喜歡毒藥和愛麗絲囚徒(Alice in Chains),毒藥的吉他手很讚。」


「我是說姜珮。」


「甚麼意思?」


「我問妳喜不喜歡姜珮,回答。」


「你問這幹嘛?她是你馬子耶!」


「讓給妳好不好?」


「神經。」


「我是認真的。」


「馬的少在那兒跟我鬼扯!」


「誰跟妳鬼扯。妳知道我的戀愛無法持久,對她,就是兩週。」


「太快了吧?之前不是有交往三個多月的嗎?」


「每個人緣分不同。緣分這種東西也是限量的,用完就無緣了。要不要隨便妳,反正我要把她甩了,到時候漏接不要怪我唷。」


 


左轉中山北路,馬偕醫院在前面還是後面呢?我故作鎮定望著窗外的熟悉街頭,胸膛裡的小鳥簡直要飛出來了。


原來這就是黎少白的盤算,今天出遊的目的是要將自己不要的女人塞給我。想起姜珮在海上說的那句話──不想第一次見面就讓妳親到──是否意味著姜珮也察覺到了呢?


本來想跟他鬥嘴:「我幹嘛要撿你吃剩的!」又覺得這樣很幼稚,反正他已經看穿我了。


他總能看出我的喜歡和討厭。


「別看她那樣冷冰冰的,一上床就變成潮濕的野獸,體溫比正常人高好幾度呢!冬天抱著絕不會感冒……」


「別說那種話!」


少白住口不語,面帶微笑。總覺得他笑得很做作,不曉得肚子裡打甚麼壞主意。


「去『燒灼』吧!我也餓了。」我開始玩音響。


「怎麼老是去那一家?有點吃膩了。」


「燒灼旁邊有Le Creuset啊!吃完燒肉可以去喝一杯。」


「也好,慶祝一下。」


我沒問他慶祝甚麼,不想聽他說出氣死人的話。點了兩根菸,遞給他一根,開始預想菜單──


「鵝肝捲、牛舌、橫膈膜、牛五花、里脊肉、鮭魚下巴、蟹黃干貝………小白,這個季節有螃蟹嗎?」


 


黎少白終於笑出聲了。


 


 


那天晚上,我和黎少白都大醉。


扛著昏昏沉沉的腦殼回到宿舍房間,一口氣睡到隔天下午。放暑假的第一天室友就回鄉下去了,所以沒人管我,我也不必管別人。


醉得太厲害,甚至不確定前一晚哪件事是真實,哪件事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


少白好像問過我喜不喜歡姜珮?還是姜珮問我喜不喜歡她?我搔著腦袋好像要把記憶抓回來,過了十分鐘才確認後者是幻想。


黎少白似乎有解釋自己為甚麼不想跟她繼續在一起,但究竟說些甚麼卻怎樣也想不起來。


想起姜珮,那種好喜歡好喜歡的感覺再度漲滿了胸口,簡直無法呼吸。我從來就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竟然可以達到這種爆炸的程度。


雖然不能完全回想起昨晚說過甚麼話,但我似乎厚顏無恥地向黎少白傾吐自己多麼喜歡姜珮,他願意將馬子讓給我我有多麼開心,好像還抱住他說你真好甚麼的。真是丟臉極了。因為太過羞恥以至於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不敢接少白的電話。


就將整件事當作一場胡鬧算了。


躲了好幾天電話,少白也不再打給我了。


然而對姜珮的愛意沒有隨著時間消退,反而日漸強烈。我讀不下書也不想出去玩,還推掉打工和社團的邀約,成天窩在宿舍想她。那個下午的驚鴻一瞥彷彿夢幻一般,真的是曾經存在過的現實嗎?波光中的美麗身影日復一日盤踞在我的腦海中,猶如過度曝光的電影海報,泛著強烈對比的色澤。


我擔心這樣強烈的思念會扭曲姜珮的真實形象,卻無法停止想她。


 


少白一直沒打電話來,令我感到焦躁,卻始終無法下定決心主動出擊。也曾想過直接跑去那棟藍色大樓,可我根本不知道姜珮住在哪一間;就算找到了,我該說甚麼好呢?總不能跟她說黎少白已經把妳讓給我了,所以從今天起妳是我的女朋友。


說不定他們還住在一起。


說不定這一切只他的惡趣味,而我成了他們聊天時的笑柄。某個夜晚夢見他們在我面前赤裸著抱在一起,嘲笑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傻瓜。醒來時哭了。


少白應該不會這樣對我吧?


不過他這人有時候荒唐得很,做事顛三倒四的,把我耍得團團轉也不是第一次。如果他們真的是聯手耍我,那我一定要恨他們。


可是………


 


就在無所事事與矛盾的心情中,浪費掉整個暑假。


開學了。


 


 


 


 


「妳好像不太專心喔。發生甚麼事了嗎?」坐在旁邊的芬達問我。


芬達用水汪汪的眼睛望著我,一付隨時要哭出來的模樣。


感覺心浮氣躁,可能是空氣燠熱的關係。九月的開頭幾天太陽好像瘋狂了,氣溫一天高過一天,企圖用紫外線消滅沒有空調的人類。


這堂講座是從麻省理工請來的超人氣教授,諾貝爾獎候選人,由於觀眾太踴躍了必須開在可以容納五百人的禮堂。沒想到禮堂的空調系統臨時壞了,即使所有門窗大開依然悶熱得要死,系上的助教從實驗室搬來工業用的大型風扇,卻只能對著講台吹。旁邊有幾個陰謀論的同學,懷疑校長挪用公款以至於學校沒錢繳電費,正在討論要不要向教育部檢舉。


還好開學當天我就把頭髮剪短了,只留下五公分左右。汗水沿著額頭順著鼻樑滴下,周圍的空氣也因為高溫而扭曲變形。忽然聽見講台那邊傳來哈哈大笑,原來是台上的教授正在調整上課用的分子模型,卻不小心弄垮了。不愧是麻省理工來的分子物理權威,體內的熱力學結構與常人不同,這種天氣穿三件式西裝還笑得出來。


芬達一頭披肩長髮,瀏海蓋住眉毛,蒸騰出國產洗髮精的香味。


「妳有心事?」


「沒事。」我拖著腮幫子,心不在焉。


「真沒事?」芬達繼續用水汪汪的眼睛質問我:「那我剛才問妳甚麼?」


「妳問我發生甚麼事了。」


「上一句呢?」


「有上一句嗎?」


「妳根本就沒在聽我說話嘛!我剛問妳暑假都在做甚麼,有沒有預習?」


「沒。」


「妳不是說要預先讀完兩本書嗎?」


「有嗎?」


「是妳自己說這學期要修量子場論與複變函數,還有熱力學的講義也還沒讀完,要趁暑假預先讀完一遍。我都讀完了,結果妳自己反而沒念書,真差勁!」


芬達嘟著嘴表示抗議。


很想對她說我有沒有讀書關妳屁事啊?恭喜妳唸完兩本書,可以出國表演了,得獎記得請客。但我知道這話要是說出口她可能當場哭給我看。她是個愛喝芬達又愛哭的女孩。


「是不是出甚麼事了?跟我說嘛!說嘛說嘛………」


芬達還是不死心一直追問。同窗三年畢竟培養出挺準的直覺。


「妳很煩耶!」


我不想被芬達挖出心裡事,於是當場收拾書包,起身離開。台上教授忽然用標準德州式美語對著我大聲說:「非常好!第一次有學生願意回答這個問題。說吧!妳的答案是………」


我愣了兩秒,然後像通緝犯遇到警察臨檢似的奪門而逃。


 


 


逃離犯罪現場的我,在校園裡漫無目的閒逛。


芬達打了五通電話我都沒接,最後索性把電話關機。這支Motorola是大二時連續半年在加油站上大夜班存錢買的,那年頭根本沒有學生擁有行動電話,除了又大又笨重像塊磚頭似的,通話費也高得嚇死人,當年卻是最時髦的產品。雖然沒有家人的金錢援助,但想買的東西總是買得到。除了電話,我還擁有一輛山葉125c.c.的摩托車。


不知不覺來到了停車場。我坐在自己的摩托車上發呆。天氣實在太悶熱了,宿舍房間一定熱的像烤箱。想起附近一家名叫「宅幸」的兼營咖啡簡餐的漫畫店,那裡撥放的日本硬式搖滾相當正點,老闆從日本帶回來一些台灣買不到的唱片,例如筋肉少女帶的橘高文彥未公開Demo,聽到的那一刻感動得差點落淚,甚至曾經認真考慮半夜闖進店裡把唱片偷走。


此外還有免費續杯的咖啡,冷氣開得很強……以前翹課時經常泡在那兒,換句話說,芬達一定會跑去那兒逮人。


其實我不討厭芬達,只是目前自己還在混亂中實在不想向她解釋「那件事」,即使說了也說不清楚──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現在的狀況。


芬達是個清純的好學生,一個人在台北念書卻沒有沾染台北的壞習慣,很好相處,就是個性不太爽快。她斯文嬌羞的外型怎麼看都像文學院的,卻考進物理系,成績倒是不錯。她是和我完全不同的用功型學生,下課後一定會把當天的課程複習清楚,將每一道算式算到熟練,有時間還會讀國外的期刊。靠著每次考試前一晚硬吞她的筆記,我才能平安讀到大四。


芬達有一張瓜子臉,大三時她開始戴隱形眼鏡,好像因為我曾經說過她戴眼鏡看起來很呆。可能因為不適應,她的眼睛老是水汪汪的。


她喜歡我,但我不確定是哪種「喜歡」。從剛進大學同班她就一直黏在我身邊,連選修課都選得跟我一模一樣,無論是上課、圖書館、社團活動,總要黏在一起。有人說我們倆「像同性戀似的」。


在芬達的心目中我大概只是個不愛念書、會抽菸、愛玩樂團的帥氣女生吧?


不過再怎麼黏也僅限於校內,她從來沒見過另一個我。我不「泡」她,也不泡學校裡任何人。在這個世界裡,女生是不會泡女生的。


我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把生活區隔成兩個世界。也許大家都是這樣吧?在不同的世界裡扮演不同角色,讓自己有地方可「逃」。但又為何要逃呢?


此刻的我不想逃進「宅幸」,去酒吧也嫌太早了。整個暑假都悶在宿舍裡,讓我有一種很想四處亂竄的衝動,彷彿泡在幾個月沒換水的魚缸裡的魚,恨不得立刻跳進海裡。


放空檔猛催油門,摩托車引擎發出怒吼;入一檔時,我決定去海邊飆車。


然而我的身體沒有服從我的計畫,屁股下的引擎竟然將我帶到民生東路那棟藍色大廈。整個暑假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卻以這樣「不小心」的方式落實了。


 


再一次觀察這棟大廈。從外牆窗戶的形式看來,裡面大概都是小坪數的套房。姜珮到底住在哪一間呢?我開始猶豫起來。


就這樣停在門口守候她的出現,還是直截了當去問大樓警衛?警衛一定不會理我的。掏一掏口袋,忖度著賄賂警衛需要幾張鈔票………


乾脆打電話問黎少白,最簡單,他也有一支和我一樣的行動電話。


可萬一少白此時就在姜珮的身邊呢?那麼我一定會在電話中假裝要找他出來玩。也許他會帶著姜珮和我見面;也許再一次複製那個美麗的午後沙灘;也許他們大白天就忙著炒飯根本沒空理我………


算了。


發動了引擎卻捨不得離開,一分鐘後又熄火;然後再發動,再熄火,再發動。心情彷彿被蜘蛛網捕獲的蟲子,懸在半空中盪來盪去。


最後把心一橫,拔出鑰匙,下車走向大門口。


行動往往是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如果我不下車,就永遠不會發現那扇銅製大門根本沒關密,警衛室裡也沒人。辦公桌上有一大疊郵件,我快速搜尋她的名字。


還真找到了!運氣不錯。是一封銀行寄來的印刷品,也可能是信用卡帳單吧。


「喂!妳在幹甚麼?」


警衛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出現,嚇了我一大跳。這警衛看上去年紀不大,比我大不了幾歲,燙得筆挺的制服上繡著公司名號,並沒有讓他變得帥氣,反而像個阿呆。


阿呆皺著眉,裝出大人的表情說:「妳幹嘛亂翻我東西啊?找甚麼?」


「我找甚麼要你管?值班時間不待在警衛室,你跑哪兒去了?萬一壞人進來怎麼辦?」


我先發制人,不給他質疑我的機會。


「我在樓上啊。六樓說走廊有瓦斯味,我上去看看。」


「去看看要那麼久?」


「哪有很久,才五分鐘而已。」


「胡說,我等得不耐煩了才自己進來找,你至少消失半個鐘頭。」


「怎麼可能,我明明………」


「那麼你是在指控我說謊囉?」


「不,不………小姐,妳到底要找甚麼?」


「我拿自己的信不行阿!」


「喔。」


「樓上瓦斯外洩了嗎?」


「沒事,是有一戶門口鞋櫃裡放著奇怪的芳香劑,聞起來很像瓦斯味。」


「那就好。乖乖看門唷!」


 


我拎著銀行郵件逕自搭電梯上樓,直到關上門才呼出一大口氣。心裡笑著想,其實當小偷也不難嘛!


電梯到了十三樓,很快找到了「F室」。站在門前,我再度猶豫了。


心跳得又快又猛。


朝思暮想的人兒就在伸手可及之處,恍惚之間似乎聞到她的髮香。我舉起手,過了一會兒又放下。


該怎麼對她說明來意呢?


「途經貴寶地,權且下馬拜見姑娘,唐突之處尚請姑娘海涵。」


「歡迎之至!請公子移駕後堂歇息,奴家備得些飯菜薄酒,盼公子不棄。」


「甚好。」


腦子裡上演起古裝小劇場了,真糟糕。


乾脆直截了當告訴她:「我想妳,我已經瘋狂地愛上妳了!」然後將她撲倒在地,狂吻她,剝光她的衣服,像眼鏡蛇那樣糾纏在一起………


這招是很浪漫沒錯,但也很可能被人當作變態扭送警察局。報紙上出現A片般的斗大標題:「激熱!女子痴漢入侵」,和臉上打了馬賽克的「康X倫(21歲)」。


腦中設想各種情節,搜尋記憶中泡妞的各樣招數,卻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最糟的情況,出來應門的不是姜珮而是黎少白。


話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妳的面前妳卻不知道我愛妳,而是我的食指與電鈴的距離啊!


 


我正努力抬起一噸重的手指,忽然門開了!


有一股想逃跑的衝動。


姜珮穿著淺藍色睡衣,上面有小小的海豚圖案,腳下踏著兩隻毛茸茸的小白兔拖鞋。她的膚色蒼白如雪,美得不像活人。


我的呼吸停止了。


見到我的瞬間她有些驚訝,但立刻恢復成理所當然的神情。


「妳來了。」她說。


「嗯,我來了。」


「來很久了?」


「不,才來。」


「妳一個人來的?」


「我一個人來。」


「外面很熱吧?」


「熱,很熱。」


不知所云。


奇妙的時刻配上不知所云的對白,竟產生如此和諧的舒暢感,彷彿集合全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絞盡腦汁一整年也寫不出如此完美的對白。


「來得正巧,妳幫我去樓下的便利商店買一盒雞蛋吧!家裡沒雞蛋了。」


「好!」


我心中狂喜,小跑步去買雞蛋。


 


為甚麼她不質問我?還一付理所當然的樣子差遣我去買雞蛋。


我想不通,也不在乎。買雞蛋耶!這份差事意味著某種親密關係,普通朋友會隨便叫人幫忙買雞蛋嗎?長這麼大,叫我去買雞蛋的也只有我媽而已。


有些飄飄然了。原來從地獄升到天堂只需要一秒鐘啊!


 


拎著雞蛋再次回到她家門前。門沒關,我像個賊似的躡手躡腳溜進去。


果然是間套房。玄關邊上有一座高達天花板的鞋櫃,鞋櫃旁是浴室,浴室門上鑲著一面更衣鏡。再進去就是客廳。


我在玄關處脫掉鞋子,踩進鋪著柔軟地毯的客廳。最先進入視線的是一張酒紅色皮沙發,造型挺美式的,看起來應該是昂貴的真皮物件。沙發背後的牆上掛著兩幅唐詩書法卷軸。


接下來映入眼簾的事物就說不完了,很難想像這樣大小的套房可以塞進這麼多大型家具,包括一架立式鋼琴、與人同高的古典座鐘,和一台三十四吋的三菱電視。至少有十件家具的體積比姜珮大。


搞不懂一個年輕女孩怎麼會在屋子裡放古老的歐式座鐘,而且座鐘旁邊還停靠著一輛貼美少女戰士的「痛單車」,完全格格不入。


窗台上擺放一個大型水族箱,六尺長,裡頭沒水,卻裝了將近一百棵各式各樣的仙人掌小盆栽。


這樣一間風格混亂的屋子,卻讓我感到某種神祕的魅力。


挑高的天花板有三分之二被夾層占據,夾層的「二樓」應該是她的臥房。房門緊閉,不知道裡面有人沒有。


電視機背後是一道屏風,是印度風格的描金圖畫,有一大堆手的女神。我繞到屏風後面,原來是小廚房。姜珮正在瓦斯爐前煮一鍋湯。


「嗨。」


「買到了嗎?」


我將雞蛋交給她。


「妳家真是有趣,東西真多。」


「以前住的地方大,搬來這兒才顯得擁擠。妳吃不吃辣?」


「還行。」


她俐落地打了兩顆蛋,將蛋汁注入湯裡,再加入幾片檸檬葉。


「忽然想喝酸辣湯,才發現冰箱沒蛋了,正要出門買蛋就遇上妳。」她朝我端詳了一會兒,微笑說:「妳來了真好。」


不知道她的意思是我來了她就不必出門,還是開心我來陪她。酸辣湯的香氣瀰漫開來,讓此刻的情境變得真實許多。我呵呵傻笑,姜珮也被我引得笑了起來。


「在客廳喝湯好嗎?」


不等我回答她就先去客廳收拾沙發前的玻璃矮桌。所謂收拾,就是將桌上十多本書一把推落到地上,手法十分乾脆。


「整鍋端出來吧!」


我將湯鍋放在玻璃桌上,她拿出吃小米粥用的那種小湯碗舀了兩碗,我們就坐在地毯上喝湯。地上散落的書幾乎全是小說,但其中有一本《上帝粒子》(The God Particle: If the Universe Is the Answer, What Is the Question?),是一部介紹粒子物理學發展的科普書籍。雖然只是科普書卻是原文,我也沒讀過。姜珮看得懂書中的術語嗎?


她察覺了我的視線,將那本書拎到我面前。


「看不太懂,妳得幫我。」


「怎麼會對這種書有興趣?」


「因為妳是學物理的啊,想對妳的世界多點了解。」


她雙手捧著小小湯碗,蜷曲著身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讓我聯想到貓咪。


「為甚麼……想了解我的世界?」


「還能為甚麼?當然是因為喜歡妳囉。」


她喜歡我?


姜珮喜歡我!


如果那個海邊的午後讓整個暑假變成彩色的,那麼她這一句話就把我整個人生都變成彩色了。


我當下在心中許下誇張的誓言──這一生都要與她共度,因為她讓我明白愛情竟然能夠如此美妙;因為有她,我也變得美麗了。


她抽出一張面紙向我伸過來。我以為自己撒了湯,她卻擦拭我的眼角。


真是笨蛋,居然感動到流眼淚。


「呵,還說能吃辣呢!下次我少放點胡椒。」


 


下次………


 


 


 


從那天起,我經常來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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