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按門鈴姜珮就推開了門,以花朵般的笑容迎接他的到來。
「歡迎回家!」她邊笑邊拉他進屋。
「怎麼知道我來了?」
「第六感,戀人之間的超感應。」
平常不愛笑的她,這天心情似乎特別好,是不是感應到他昨晚為她拋棄了女朋友?不會這麼神奇吧?他看見桌上有個蛋糕,上面插一根蠟燭。
「妳生日?」
「不是生日,是慶祝我們要開始同居了,你正式成為這個家的男主人。小寶,從今天起我就是‧你‧一‧個‧人‧的唷!開不開心?」
「嗯,開心。」
「感覺好像不是很開心嘛!」
「妳是我一個人的……這麼說來,妳跟曉天分手了?」
「當然,我說到做到。」
「我也是………」
他突然很想告訴她昨晚和檸檸分手的事。可是之前完全沒提過自己有女朋友,現在說出來簡直就像坦承先前的欺騙,說出來之後會有甚麼後果實在難以預料。而且有些女人特別奇怪,當你興高采烈說出為了她甩掉另一個女孩,期待對方為你的愛而感動,對方卻立刻化身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地勸你回頭,說甚麼不忍心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上之類的,劈頭澆一桶冷水。他沒把握姜珮會不會也這樣。
「你也完成任務了?」姜珮問。
「甚麼任務……沒有任務啊……」
難道她知道檸檸的事了?他一時心下惴惴。
「裝傻呢!可愛的小寶………」她摟上他的脖子笑嘻嘻說:「拿到錢了吧?」
「錢?喔,原來是指這個。我爸媽剛好出國了,等他們回來再說囉。」
「沒錢?」
她的手頓時從他胸前滑落,同時板起了臉。那是一張他從沒見過的、寒冰似的臉──依然美麗,卻是另一種教人打從心裡感到難堪的美麗。
姜珮銳利的眼神打量他一會兒,冷冷道:「趙寶家,你……不是想白玩吧?」
「甚麼白玩?」
「人你要睡,房子你要住,錢你倒是不出,你把我當成甚麼?」
「不用說成這樣吧?只是暫時………」
「不是嗎?你要我跟夏曉天分手,我照辦了,而你呢?你答應的事卻沒做到。你明知道我沒工作沒收入,一直都是靠夏曉天出錢養我。因為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所以寧可甩了他不要他的錢。這下好玩了,夏曉天的錢走了你的錢卻沒影兒,是要我喝西北風嗎?真是太讓人失望了。口口聲聲說愛我好像的確有那麼回事,結果呢,兩手一攤就要來吃我住我睡我,把我這兒當慈善機構!寶哥哥呀,你幫我去菜市場打聽一下好不好?」
「打聽甚麼?」
「問問看談戀愛有沒有這麼便宜!Shame on you!」
「我真的很愛妳,我甚至………」
「甚至甚麼?有錢現在就拿出來;沒錢的話,其他甚麼『甚至』都不必了,一百隻麻雀炒盤菜──全是嘴子!」
他想說的是「我甚至為妳拋棄了檸檸,我也有我的犧牲品阿」,卻說不出口。一股強烈的羞恥感像盆冷水當頭淋下,讓他支支吾吾地只能說──
「錢的事,我會想辦法的……」
「想甚麼辦法,你不就是個窮學生嗎?知不知道這裡一個月房租多少?到下個月沒錢繳房租的時候我就得被人趕到大街上了,你有替我著想過嗎?就算我露宿街頭你也不是很在乎吧!三餐都翻垃圾桶找東西吃你也無所謂吧!夏曉天再怎麼不好至少不會讓我餓著凍著,讓我有地方窩著。你呢?嘴巴上說得挺好聽,死人都被你的愛嚇醒了,原來鬧了半天只是想白玩啊!」
「不要這樣說好不好………」
「我哪裡說錯了?你回家一整天都幹嘛去了?睡覺嗎?虧我開開心心引頸企盼著,像個傻瓜似的盼你帶回來好消息,還買了蛋糕慶祝,你卻把自己答應過的事扔進太平洋。我覺得自己好賤,傻傻地等在這兒被人白玩……」
「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啦!我要錢!錢呢?錢呢!」
姜佩愈說愈氣,猛然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別這樣嘛!過幾天……」他伸手拉住她,她卻像觸電似地彈開,眼神充滿了嫌惡。接著忽然一巴掌打在他臉上,等他感覺到臉頰發燙時姜珮已經衝進浴室關上門。
他頹然坐倒在客廳地板,望著蛋糕上完全融化的蠟燭,就這麼發呆著。
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他聽見浴室裡傳來流水聲,姜珮開始洗澡。她在浴室裡大聲喊:
「我不管啦!反正你要養我!」
強烈的屈辱感讓他緊握拳頭,恨不得一拳打爛眼前的蛋糕。他心想,這算甚麼?又不是買賣,兩個人相愛而在一起,誰出錢真的那麼重要嗎?為甚麼要把錢看重到這個程度?難道姜珮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這也不可能啊,即使他能養她,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夏曉天有錢。他們家是開銀行的,還有紡織公司保險公司一大堆關係企業,貨真價實的豪門子弟,他永遠也不可能像夏曉天那樣揮金如土的養女人。如果姜珮真是個嗜錢如命的女人又何必跟夏曉天分手?
所以姜珮愛的不是錢,她愛的是我──他覺得應該是這樣。既然愛我卻又為何說出那樣傷人的話?這就讓他著實想不透了,那句「shame on you」好像回音似的繚繞耳際,深深刺痛了他。到這時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並不瞭解這個女人。不瞭解,卻狠狠地愛上了。
誰說愛情必須建立在深刻的理解上?有多少人是因不瞭解而相愛,搞清楚情況而分手。如果是這樣,他寧願一輩子都不要了解她。
他想進浴室跟她說些甚麼,又怕她拿話刺他;想揹起行李走人又捨不得。白巧克力蛋糕上有朵朵粉紅色奶油勾勒的愛心,看著讓人又喜歡又不是滋味。他重新點燃一根蠟燭插在蛋糕上,癡癡望著那燭光。蛋糕代表的歡樂氣氛早已蕩然無存。
忽然間,他聽見浴室傳來姜珮的歌聲。她愉快地、輕聲哼唱著──
I love you baby
And if it's quite alright.
I need you baby
To warm the lonely night.
I love you baby
Trusting me when I say………
真教人納悶極了。剛才不是氣得甩耳光嗎?怎麼洗個澡就開心起來了?他覺得姜珮這人真的好奇怪,卻又癡迷於這樣反覆無常的神祕性格,被她深深吸引。
從浴室出來的姜珮只圍條浴巾,迷濛的眼神帶著笑意。好像變魔術似的,進去和出來不是同一人。
「妳……不氣啦?」
「氣甚麼?呵……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
她邊唱著歌邊擠在他身旁,散發誘人的芳香。「不等我,打算一個人獨吞蛋糕?」她迅速在他被搧耳光的臉上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