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年班-郭冠民
記得剛上初中時,學到「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的成語後,作文時就常喜歡以這兩話來開頭,最後是被老師評語為「陳腔濫調」。其實想必那時的國文老師也是年輕的緣故,如果當你要追憶四十年前的舊事時,覺得光陰也許不但應該似箭,而且也許應該是火箭的箭才對。
新海軍的海軍官校今年是五十週年的金禧之慶,當時我們對學校的暱稱是「海校」,而不是現在俗稱的「海官」,而且在我們這班(四十九年班)進校時,並不覺得海校還只是在「幼兒期」,原因是海軍學校從清朝時在全國沿海各地建校,歷史遠比黃埔與筧橋為悠久。記得我們在四十六年(一九五七年)初,從士校受完入伍訓練後返校時,當時的校長及前國防部長宋長志將軍首次召集訓話時,就自我介紹他是廿六年班,而教育長常香圻將軍則是廿五年班。當時在大陸各海校畢業的前輩,都是根據海軍統一學資的年班來區別的。
在那時,年輕的我們覺得,廿幾年班的長官們是距離我們「十分遙遠的」。誰知道,在「光陰火箭」發射後,今天的八十幾年班老弟們看我們,如果不是「侏羅紀」時代的食肉恐龍,至少也是「天寶年間」的白頭「宮男」了。
四十年前的海校,在宋校長從海軍代將晉升為中將的年代,海校現址雖已從一座日式破舊軍營,逐漸建設成稍具規模的海軍軍官培養搖籃,但是以現在的標準來看,在設備與生活條件還是十分簡陋的。
不過,當時的四十九年班同學,在只有四支日光燈管照明的晚自習大教室中,用功讀書的卻還不少。四十九年班與早期的卅九至四十一年班學長們來比,雖然沒有讀過大學的投筆從戎者,但是卻也造就了不少將才及碩士學者,甚至還有一位朱紹航同學,在鍥而不捨的苦讀之後,終於在年逾半百時,獲得了美國佛羅里達州大學的氣象學博士學位。
在四十年前,我們在校修習的課程,號稱是與美國安那波利斯海軍官校幾乎相同的,而且每人還發了不少本以美援款購買的美國原版精裝課本,當時雖然有人調侃說,這些原版書是最適合放在書架上看書背的,但是不可否認的,在海校四年的文武兼修教育,固然為許多將軍同學打下了領導統御的基礎,也為更多退伍後在外創業與謀生者,提供了終生受用的基本學識。
四十九年班的一百五十四位畢業生,在軍中的表現,可能比不上早期的學長們,但是與其他的年班來比,應該算是中等的,雖然還沒有晉升上將的,但是將星也不算少。至於退役的同學們,則是在國內外都有出人頭地的,有出任政府文職高級官員、有地產業億萬富翁、有航運造船業的高級主管與老船長,當然也有不少像區區在下那種為五斗米折腰的老職員。
四十九年班在校期間,曾是運動場上的好手,不但從一年級時,籃球校隊的主將是以四十九年班同學佔大多數,而且在二年級時的最後一次以年班為競賽單位的校運會中,曾把老大哥與小老弟打得落花流水,榮獲總冠軍。最後更迫使校方在那一年以後,校運會改以中隊為競賽單位。
我們在校的四年期間,雖然曾先後遭遇「八二三」砲戰及「八七」水災,但是這些戰爭與災害卻使國家更為強大與繁榮。在四十九年秋季,參考美國海校設計的黑色學生閱兵小禮服,首次在外賓參觀的閱兵分列式中亮相。結果立即引起了友軍學校的爭相模倣,紛紛設計了花樣百出的學生閱兵服,而在當年的國慶閱兵時,被新聞媒體形容為「國慶閱兵服裝比賽」。這是當年我們首次穿著那套設計簡單大方海軍傳統黑白兩色小禮服時,所始料不及的。
如果大家到圖書館去查閱一下海校五十年來各年班的同學錄,回憶一下新海校的成長過程時,你很可能會發現,四十九年班是舊式典型黃埔軍校二吋半身照片「排隊式」同學錄的首創改革者。四十九年班的同學錄首次加入了更多的海洋氣息,大量使用海圖的淺藍式照片,作為陪襯作底,並且也增加了個別同學的輕鬆介紹。在四十年後再閱讀部份同學的當年介紹時,居然發現,有些同學寫的介紹,還真有點像是「鐵嘴批命」呢!
在四十年前,我們在二年級艦訓時,是使用老式的中字號坦克登陸艦,在四年級艦訓時,是更老舊的太字號護航驅逐艦,當然是與今日的二代艦與「新港」級新型登陸艦不能相比的。不過,四十九年班卻是當年唯一在校期間,就有同學遠航美國的。記得在四年級時的四十九年(一九六○年),我海軍應邀派遣當時的咸陽艦(DD-16)赴美參加舊金山的太平洋節,校方選拔包括筆者在內的十二位同學隨行。
當時陽字號之一的咸陽艦,是海軍武器裝備與保養情況最佳的主力作戰艦艇,但是這種第二次大戰期間一九四三年建造的高煙囪及中斷主甲板「羅德曼」(Rodman)級早期驅逐艦,在一九六○年代已經相當老舊,在美國海軍更已除役多年。當咸陽艦在舊金山港碼頭靠泊開放參觀時,絕大數的民眾都認不出是美國所建造的軍艦。因此,當我們一位同學在引導老美參觀主甲板時,有人問:「這是你們自己建造的軍艦嗎?」他就連聲回答說:「是的。」最後在主甲板後段經過一門蓋有帆布砲衣的五吋砲彈裝填用練習砲時,就唬洋人說是我們自製的「飛彈」。
現在我們海軍早就擁有自建的「成功」級二代艦,艦載飛彈也逐漸成為作戰艦艇的標準武裝,而且購自法國的「拉法葉」級二代艦,其艦體外殼的「隱形戰艦」設計,更是目前全世界最先進的艦體設計,可說是接近「三代艦」的水準了。今日在校的老弟們,的確是達到了「操縱新時代之戰艦,使用最堅利之甲兵」的境界。
不過,海軍從清朝建軍以來,就是以「科學兵種」自豪的,西諺說:「知識是力量」,而在海軍,這句諺語應改為:「科學知識就是力量」,因此,在這高科技掛帥的時代,白頭老學長們希望在校老弟們,能在比四十年前物質條件勝百倍的優良環境中,精研科技,畢業後才能夠駕御「最堅利之甲兵」,願以此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