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開戰時刻》，也就是三部曲的第一部，其中有個情節令我印象深刻。

布魯斯韋恩為了隱藏自己蝙蝠俠的身分，必須在表面上製造紈褲子弟的假象，於是在飯店做出荒唐行徑，掩人耳目。這時他巧遇青梅竹馬。兩人久別重逢，布魯斯韋恩很想對她說出真心話卻又不能，他知道，在她眼中自己只是個荒唐的公子哥。他說：「其實，真實的我不是妳眼中那樣。」女主角卻說：「也許在你的心靈深處，你還是當年那個天真可愛的孩子。但你心裡怎樣想的並不重要，你的行為定義了你是哪種人。」

這句話真是令我震動，娛樂電影偶爾也能點出真理啊！

一個人心裡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甚麼。如果布魯斯韋恩只是成天荒唐享樂，那麼無論他心中多麼有正義感、多麼高尚正直，他就是個平凡的有錢少爺；同樣的，無論他心中多麼掙扎、痛苦、仇恨、恐懼，卻扮演著蝙蝠俠打擊罪惡伸張正義，那些行為就定義了他是個偉大的正義之士。

動機，不重要，行為才是重點。

很多人太重視動機，其中有些人「只」重視動機，重視到不把行為當作一回事。所謂「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坐」───只要自認心中有佛，即便大塊吃肉也能說服自己是虔誠的。就像一個成天打老婆的人，居然好意思說自己深愛著太太。

行為，定義了你是誰。你是畫家，只因為你畫過許多畫，而且畫得不錯，不是因為你多麼「想」當畫家，你心中繪畫的慾望多麼強烈。一個從沒畫一幅像樣的畫，卻自稱畫家的人，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還有些人，做了卑劣的事之後大聲疾呼：「其實我心裡超級不願意這麼做的，如果你進到我的心中就能看見我是多麼掙扎、痛苦、矛盾，你就知道我的出發點並不像你想的那麼壞，我只是如何如何…………我不是卑劣的人。」

這種辯解多麼蒼白無力啊！說服不了別人，只能說服自己，只是找理由寬恕自己罷了。即使千夫所指，即使遭人唾棄，他依然能保持良好的自我感覺，因為他已經原諒自己了。

為何有這樣的劣根性呢？

行為是外在的事實，難以扭曲或否定；如果以行為來定義自己，你就很難找到藉口原諒自己。一個小偷偷了東西，如何能說服自己「沒偷」？除非用催眠術竄改記憶，但一般人沒有這項技術，自己做了甚麼清楚得很。

然而「動機」就不一樣了，它存乎一心。思想如流水，感覺如浮雲，隨時都在變化之中，美化、剪輯、編輯、甚至編造都不難。你可以試著回想一下，昨天站在那家麵店門口時，到底有多麼想吃麵？如果吃了以後才知道這家麵超難吃，你大可以輕易讓自己相信「我當時就有難吃的預感了」。你無法竄改「吃麵」的事實，卻能夠輕易製造許多想法來讓這件事好受點。這是人性。

吃到難吃的麵，可以想辦法讓自己好受些；做了卑劣的行為也可以這樣嗎？努力製造動機、理由來說服自己原諒自己，甚至企圖說服別人，這就是無恥！

有個男人，為了把妹隱藏自己已婚的身分，後來被拆穿了。他說：「雖然我騙了妳，但我心中一點都不想騙妳。我給了妳很多線索讓妳發覺，但妳卻一直沒醒悟。如果我真的那麼壞，難道我不能騙到底嗎？又怎會被妳看穿呢？可見其實我並沒有那麼卑劣。而且我這麼做的動機完全是因為愛妳啊！妳不能只聚焦在我的欺騙行為，卻不顧我的動機、我的出發點。」

這就是標準無恥之徒的言論。一個有羞恥心的人，不需要別人來罵他卑劣，他自己就會聚焦在卑劣的行為上，被自己的良知折磨，沒有餘裕為自己找藉口。無論動機是甚麼，無論心中有多少糾結、矛盾、掙扎，在他決定欺騙時，他是有選擇的；他沒有選擇誠實，他選擇了欺騙不是嗎？既然選擇了欺騙，那麼說他是個騙子、卑劣的騙徒、下流的詐欺犯，又有甚麼不公平呢？

除非，這世上所有不想當騙子的人，都無可奈何的「必須」當騙子。既然別人可以不欺騙，而你卻欺騙，很清楚的，你選擇了與正直的人不一樣的決定。別人也有別人的難處，也有別人的複雜的情感與動機，但別人能夠選擇誠實，因此，你所謂的動機不值半分錢！

原諒自己是舒服的，但舒服的代價是犧牲羞恥心，讓人格墮落。「我只是想讓自己好過點，不想一直被良心折磨。」的確如此，墮落的人總把舒服當作最重要的事；其他的，可以讓步。

然而卑劣的行為與良心沒有平衡點，沒有雙贏，總是你死我活的。要嘛不做卑劣的事，或者做了，忍受良心譴責；要嘛抹煞了良心，當個無恥之徒。一個人不能甚麼都要，既要舒舒服服的原諒自己，又要主張自己是有良知的好人。有這麼便宜嗎？

前一陣子，某人對我做出詐欺的勾當，後來被識破了。今晚，那人居然還敢打電話來，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毫無歉意地閒話家常。我老實不客氣說：「妳做了這種事居然還好意思來面對我？妳的臉皮應該貢獻給核四廠使用，這樣就沒人反核了。為甚麼呢？因為用妳的臉皮築牆，保證輻射絕不外洩！或者把妳的臉皮塞進板塊隙縫更好，保證一百年沒地震！」

這話超惡毒吧！太狠了吧！造這種口業我都擔心折損福報了；要是有人對我說這種話，我一定羞愧到死或者憤怒欲狂，發誓一輩子不再與這人有關。然而，那人卻滿不在乎：「無論你說甚麼我都無所謂啦！」人類可以無恥到這種境界，我也算開了眼界。

做了無恥的事，就定義妳是無恥之徒，再多的辯解都是廢話。不懂的人不妨去看看《蝙蝠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