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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評洪仲丘事件
作者: Prinz 日期: 2013.07.31  天氣:  心情:

 


最近每天只要一看新聞,就看見「洪仲丘」三個字,比「狂犬病」的頻率高很多倍。可能因為王子已經退伍十幾年了,因此比較想關心狂犬病疫情。然而洪小弟弟出現的頻率這麼高,讓我只好在「關心他」與「不看新聞」二者之間選擇其一,所以我還是姑且關心他一下。


但我實在不想關心他。憑甚麼要我關心他呢?或者把這個問題推廣一下,憑什麼要你///社會大眾/兩千萬同胞關心他呢?憑甚麼?如果我沒有理由特別關心他,為何別人有?


比方說賣場推出嬰兒用品大特價,下殺三折!紙尿布買二送一!大新聞哪!但我一點都不關心,因為我沒理由關心,因為王子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繁殖出下一代。可我沒有別人有,那些繁殖了許多子代的婦女有著十分雄壯的理由去關心紙尿布折扣。


如果你正在當兵,或者你已經得罪了連長正懸在關禁閉的邊緣,那麼你關心活著離開禁閉室的機率,理由絕對比我多一千倍。其他人呢?九把刀跟朱學恆呢?大家都快被關禁閉了嗎?你們的理由是甚麼?


因為死了人。這是個好理由,生命無價呀!死了一個人當然必須關心,必須弄清楚到底是怎麼死的,不能白死,就像吃完飯要付帳不能白吃一樣。這也就是為甚麼洪家姊姊每天在鏡頭前面高呼她要真相,彷彿她一天沒上電視大家就會誤以為她不要真相了。


霸特,當年我爸死的時候怎麼沒人來問真相?當我告訴朋友:「我爸死了。」對方哀傷有之,安慰有之,甚至表示若有可幫忙之處一定鼎力相助,但很少人問一句:「他是怎麼死的?」即使有,只消回答「心臟病」三個字,或者追加一句:「急性主動脈瓣狹窄閉鎖不全導致循環功能停滯腦部缺氧而死。」到此,已經很少人會再追問:「翻成中文是甚麼意思?」即使有,我也只會回答:「放心,不會傳染。」


沒有人對我的敷衍態度不滿,沒有人掐住主治醫師的脖子要他給交代,也沒有誰因此下台。理當如此,他是我爸,不是你爸,要掐也是我掐。除了我和我媽以外,誰也不需要關心我爸究竟怎麼死的。


難道這些熱血沸騰的群眾們,都認了洪仲丘為乾爹?因此取得了關心的理由?或者只要台灣有任何人死了他們全都關心?全都吵著要真相?我不認為so


那麼還有甚麼理由呢?


有,離奇的死亡,關心是很自然的,畢竟好奇心很少殺死貓。如果我告訴朋友:「我爸是因為賞月而死的。」我相信很多人會想聽故事。


洪仲丘的死,離奇嗎?一個體能衰弱的白斬雞,在盛暑中長時間做激烈運動,又沒有補充適當的水分子與電解質,套句佛家的話──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絲毫沒有離奇的成分。


既然重點不是死,也不是離奇的死,那麼這事件還有甚麼值得關心?答案是,因為洪仲丘是在軍中被虐待而死,不普通。問題是,「軍隊虐待士兵」算哪門子新聞?世界上有沒有不虐待士兵的軍隊?讓士兵過著愜意生活的軍隊?即使曾經有,也早已全軍覆沒了。


美國是高度人權的國家,去看看美軍,上網搜尋一下就知道美國大兵的苦境比台灣娃娃兵高上好幾個量級。美軍絕不是光靠高科技所向無敵的,人家一個兵頂我們十個。怎麼練的?苦練。


洪仲丘服役的單位叫542旅(軍人說話比較怪異,要講五四兩旅),而關禁閉的地方叫269旅(同上,要講兩六勾旅),因為不是每個旅都有禁閉室。據說,洪仲丘得罪了許多人,得罪了士官長、連長、副旅長,這些人都是542旅的,而害他做運動做到死的,卻是269旅禁閉室的戒護士。


按照九把刀和許多把刀們的說法,洪仲丘的死是因為在單位直言不諱,導致單位長官的忌恨,因此將他弄死。套句艋舺的話:「你今天不弄死他,明天就被他弄死。」


然而弄死他的卻不是542旅的長官們,而是269旅禁閉室的戒護士。這是怎麼回事呢?莫非是教唆殺人?542旅的長官命令269旅的戒護士「提頭來見」?這不但違反常識,而且調查至今也都沒有任何教唆的證據。


這讓我想起湯姆克魯斯主演的一部電影《軍官與魔鬼》,1992年。


阿湯哥飾演一位軍方辯護士,也就是軍中的律師;傑克尼柯遜演魔鬼,不,是演一位上校,是「關塔那摩」基地的指揮官。故事是這樣的,有兩個阿兵哥被指控弄死一個小兵,證據確鑿;但是阿兵哥堅不認罪,他們主張自己是奉了長官的命令教育那個小兵。阿湯哥為了幫這兩個阿兵哥脫罪,必須證明長官的確有教唆殺人,兩人只是無辜的「長官殺人工具」,不該承擔一切罪責(就像今天媒體上說的,軍檢找兩個小兵當替罪羊,讓高階軍官脫身)。


最後,甚麼方法都用盡了還是找不到教唆殺人的證據,連關鍵證人都臨時自己槍斃了自己,阿湯哥只好讓指揮官上校坐上證人席。他運用高超的訊問技巧,讓上校承認自己下令弄死小兵,自掘墳墓。故事結束,惡人伏法,黛咪摩爾依然美麗動人。


我猜九把刀和許多把刀們都看過這部電影,大家是不是有意無意地把洪仲丘案與這部電影做了「類推」呢?一樣是小兵受虐致死,一樣有傲慢的高階軍官,一樣是官官相護,一樣是缺乏教唆殺人的證據,一樣是動手的小阿兵哥擔任替罪羔羊………何其相似的情節啊!


感情豐富的人往往容易觸景生情,看見圓滿的月亮想起遠方的愛人,見到樹欲靜風不止想起逝去的爹爹,儘管月球與愛人、樹木與爹爹一點關係都沒有,也絲毫不妨礙感情上的類推。九把刀是寫濫情小說的,他的濫情可說是實至名歸,然而這麼多不寫小說的,寫一千字作文都要口吐白沫的眾鄉民們,實在沒有理由跟著類推。


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知道,故事背景的軍隊是「關塔那摩」的陸戰隊基地。那是位於古巴的美軍基地。古巴向來是美國的鐵桿敵國,1961年的豬灣事件與隔年的飛彈危機,差點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戰。美國在古巴門口擺上一大坨軍隊,你可以想像那是多麼驚悚的場面,就好比解放軍長期駐守在基隆港似的。上校說:「我每天吃午飯的地方,幾百碼外有幾千個士兵等著槍殺我。」就是這麼肅殺!


那樣的軍隊,與駐扎在國內每天做做體操的部隊完全不是一個等級。在那種每一秒都可能爆發血戰的地方,每個士兵的神經都是緊繃的,百分之百服從是基本要求。因為只要出一丁點差錯,不是記大過小過的問題,而是死多少人甚至引發國際衝突的場面。指揮官必須隨時掌握到每個細節,片刻不能放鬆。


律師們的想法很合理:在那麼肅殺的環境下,沒有命令,小阿兵哥不敢私下胡來;反過來說,他們既然敢把同袍弄死,必有長官下令。上校愈是看不起養尊處優的律師,愈是強調他的軍令絕對貫徹,這個推論就愈合理。


回過頭來,我們看洪仲丘案,他不是關塔那摩的陸戰隊精兵,他是台灣的娃娃兵。台灣部隊的軍紀好嗎?像魔鬼上校說的一個命令一個動作?范佐憲不是被爆料在軍中放高利貸還不假外出兼副業嗎?有沒有人懷疑:「這樣的紀律部隊不可能有人敢違抗軍令亂放高利貸!不可能違規攜帶手機入營!不可能有人敢公然與上級長官作對、放炮、爆料!」沒有,誰都知道台灣軍隊是甚麼德性,與電影中描述的陸戰隊根本是兩個世界。


如果阿湯哥來承辦這個案件,他一定會堅持最初的認罪協商,十個黛咪摩爾也沒用。「在軍令如此貫徹的部隊中,絕對沒有誰敢私下凌虐士兵,因此我堅信必然有人下令!」別傻了,戲不是這樣演的。


連禁止帶手機這種小規定都有人不聽話,殺人命令卻必須被執行,不是很荒謬嗎?有了幾把刀就能寫寫小說拍拍電影,沒有腦子卻連基本常識都無法具備。


他們說范佐憲買了幾十杯飲料去禁閉室,賄賂269旅的戒護士。所以這不是命令殺人,是買凶殺人?這位太太,下次去市場買菜的時候順便打聽一下,雇殺手有沒有這麼便宜?


「我請你們喝杯飲料,麻煩你們幫我弄死洪仲丘。」


「沒問題,小事一樁。」


即使是最爛的地痞流氓,再怎麼口渴,殺個人也得收幾萬塊吧?


洪家姊姊強調,他弟弟的死不可以只叫幾個小兵負責,必須有軍官負責任。難道她握有檢方都無法取得的,軍官買凶殺人的證據嗎?顯然不是。那麼她為何那麼有自信地,眉頭一皺就斷言「案情不單純」?進而每天上電視煽動大家相信她的斷言?憑甚麼?


憑的是親情哪!寶貴的弟弟在別人眼中可能是糞土,在親愛的姊姊眼中卻是鑽石,這麼寶貴的弟弟死了當然需要「等價」的人陪葬。幾個戒護士小兵能等價嗎?自然不能,質量差太多了。如果要用等級這麼低的人陪葬,至少需要幾千個累積紅利才夠份量。這就是為甚麼一個法老王死,必須殉葬幾萬枚奴隸,外加一個國防部長。


但洪仲丘跟你//他無關,在我眼中他不是法老王。一個小兵死了,另一個小兵陪葬也就夠了,犯不著鋪張浪費。


說到那位洪姊姊,我實在反胃。最近每天打開電視都看見她。人長得倒是挺可愛,就是那副矯情模樣令人作嘔。


不是死了弟弟悲痛欲絕嗎?我怎麼愈看她愈覺得她是名嘴?口條俐落、思路敏捷、意氣風發、有問必答而且從不吃螺絲。她每次上電視都戴著口罩,既非得了禽流感,又不是澄清自己沒當小三,戴口罩的目的何在?如果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可以要求打馬賽克啊!顯然她並不怕讓人知道她是誰,連名帶姓掛著「扛棒」,踴躍接受電視採訪,真可謂「為人不識洪慈庸,便稱國防部長也枉然」!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釋是──戴口罩是一種「造型」。


有這麼奇怪的造型嗎?當然有,去看女神卡卡就知道,造型講究的不是合理或美觀與否,能樹立特殊風格也是很重要的。而且戴口罩隱藏大面積表情,只需要在兩隻眼睛上下工夫就行了(還有眼鏡幫忙),就是講到一半不小心笑場也不怕被人發現,多英明!


記得當年的茉樹代打人事件嗎?媒體從她的表情看出她道歉時虛情假意,因此大加撻伐,如果她像洪慈傭這麼聰明戴口罩,就不會穿幫了。


每天搭載著受害人家屬的冠冕,在鏡頭前戴口罩搞造型,惺惺作態,不覺得十分矯情嗎?晚餐前看一小段表演就能達到節食減肥的功效。姊姊,I服了U


「上鏡頭」是很過癮的,會上癮的。此前數十年的人生歲月中,誰認得妳啊?每天經過巷子口麵攤,連續十年,那麵攤老闆還未必記得妳是哪家女兒哩!一朝得道登仙界,弼馬溫打出了南天門,暖橙色的溫馨回憶浮上小學老師的慈祥眼角:「我記得很清楚,當年洪慈庸小妹妹就坐在那個位子。她總是安安靜靜的,很乖巧,但遇到不平之事卻能勇敢據理力爭,我還記得有一次分組玩遊戲………」她印象太深了,以至於二十年來兩人從沒通過一次電話。


還沒去採訪?走著瞧唄!


被忽略的難受、鎂光燈圍繞的狂喜、平凡人的寂寞、欲罷不能的表演慾──是的,很基本的人性。洪姊姊孕滿幸福的淚光,默禱:「弟弟,謝謝你!」


還是回來談洪弟弟吧!


洪仲丘案值得關心之處,根本不在洪仲丘身上,他就是個體能差又白目的倒楣鬼罷了,這種傢伙在軍中滿地都是。至於長官看不順眼,想整人,更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光景。這社會哪裡不整人?不是一天到晚有學生霸凌事件嗎?難道全都是校長授意、老師指使?監獄裡更是人整人的悲慘世界。


就算是一般公司行號、機關團體,也到處都有恃強凌弱、以眾暴寡的現象。必須有誰加以指使嗎?據我所知,許多人非常樂意自動自發的欺負別人。這不是甚麼軍中人權問題,這是社會文化問題,是人性問題,完全不是軍檢、桃檢怎麼查明真相,誰下台誰道歉可以解決的。


所謂可憐之人往往有可惡之處。洪仲丘為甚麼會被整?當過兵的人都深知「媳婦熬成婆」的道理。剛入伍的時候是菜鳥,誰都可以整你,就連大你一梯的「學長」(比你早入伍15天)都可以叫你立正站好,而你不能反抗。


這樣的霸凌文化是很可惡的,是所有人一起可惡。菜鳥之所以強忍淚水、忍辱偷安,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老鳥,等他老了也可以欺負菜鳥,也可以享受那些老鳥們的特權。你觀察許多婆婆,那些以前當媳婦時被欺負得最慘,等他當別人婆婆就特別蠻橫霸道。同樣的道理。


為甚麼規定不准帶手機還偏偏要帶?是為了蒐集軍中的惡行惡狀好在退伍後爆料?屁啦!當兵這麼長的時間都沒想過要爆料?都沒休假可以找蘋果日報?或者放假回家上臉書大吐苦水?以前不敢現在敢,難道不是因為快退伍、「老」了嗎?老了就皮了(所以叫老皮)、就跩了、就不把長官放眼裡了。


記得以前當兵的時候,連上最屌的不是連長,是「紅軍」,也就是即將退伍的「老兵」。在老兵眼中,連長、營長,都還要窩在軍中許多年,而他馬上就要重獲自由了。當兵時每天要畢恭畢敬、服從命令的長官,退伍後在街上遇到可以把他當屁,甚至甩他一耳光他還未必敢還手。這種「期待感」或預期心理瀰漫,使得「落差」不會只在退伍那一刻顯現,而是提前到屆退前的一段期間,這就是「老兵心態」。


如果軍官與士官都能容忍這種文化,就會形成一種不成文規定,讓老兵享受特權,彼此相安無事。我看過很多屆退老兵,每天睡到九點才起床,晚上也不必站衛兵,更不必流汗操練。


但是,假如長官並不接受這種文化,老兵就不會有老兵心態嗎?如前所述,這種心態的形成是媳婦熬成婆,是一種長期惡性循環,只要菜鳥被欺負,老鳥自然會作威作福。如果長官不接受這種心態,就會產生衝突與矛盾。


洪仲丘自認老了,可以不守規矩享受特權了,這是他多少忍氣吞聲換來的福利啊!但是范佐憲陳以人不能接受,在他們眼裡,你只要當一天和尚就他媽給我敲一天鐘,當一天兵就得聽老子的話。故事進行至此,有人被整應該不算亂入橋段吧?


洪仲丘的舅舅今天也跳出來湊熱鬧,他理所當然地強調:「我以前也當過士官,退伍前一段時間可以不背值星是一種長期慣例,怎能因為洪仲丘拒絕背值星就整他!」這位舅舅沒有發現,自己正在為軍中的一項特權陋習做辯護,他嚷嚷著「制度殺人」,難道「老兵享受不背值星的特權」不是這殺人制度其中一環嗎?對洪家人不利的叫制度殺人,有利的叫合理待遇,真他媽強。


以上,其實是說給女性同胞聽的;只要當過兵的男人,誰都熟知這些情節,不是親身經歷就是聽人說過。如果你當兵的時候曾經被惡整,甚麼螞蟻上樹、對日抗戰、呼風喚雨、桂河大橋,這些東西你絕不會在退伍許多年後,還當作甚麼怪談說給同樣當過兵的男性友人聽。


如果你當兵是坐在辦公室吹冷氣、可以不停上網玩遊戲、跟妹子聊skype、每天五點下班、晚上找一票朋友去夜唱,那就值得吹噓一番了。


總之,洪仲丘的死根本不值得在意,事件的真相也不值得社會大眾關心,這只是個倒楣的個案,相較於因為失禁被兒子揍死、跳出輕航機把自己摔死、跳樓把路過學生壓死、在國中停車場槍斃自己、在船上活活熱死、準新郎買燈管被酒駕撞死、因為水管破裂當街淹死兒童、煉油廠工人中毒身亡、拿檳榔刀砍死越南妻、火車對撞………(以上都是今天的新聞)洪仲丘的死真是一點也不特別。


一個不特別的死天天上媒體頭版,不是因為事件本身有價值,而是炒作的結果。


一個戴口罩的姊姊、一群被太陽曬昏頭的無知民眾、幾個趁機露臉作秀的政客、名嘴、和趁機露臉打知名度的無聊醫生和法醫。誰對洪仲丘的死有利?不是這些人,難道是名譽掃地的軍官,被求處重刑的阿兵哥嗎?


真正值得我們深思的,是軍隊的本質。如同我上一篇文章所說的,我認為台灣根本不需要軍隊,應該朝「去武裝化」改革。然而以現狀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台灣人要進化到單靠經濟、外交、區域合作來確保國家安全,甚至單單是建立這樣的思維,恐怕還需要一百年吧。


現狀是我們這個國家有軍隊。軍隊的本質是戰爭工具,想在戰爭中取勝就必須百分百追求效能。而軍隊以外的各種群體則不然,學校也好、公司也罷、政治團體更不用說,我們追求的目的都不會是「效能極大化」。


比方政府施政必須考慮民意,要追求公平,即使因為民主程序而必須妥協,必須犧牲部分效能,政府也不能不顧及那些效能以外的價值。極權國家不考慮包括人權、環保、程序正義等問題,因此可以用較大的資源追求效能,三峽大壩和萬里長城是這樣造出來的。


除了政治,一般的商業團體也不能百分百追求效能。一家罔顧員工福利,一味追求利潤的公司,不會是好公司,因此在公司治理上也必須講究民主機制與社會責任。一個很會賺錢的執行長,只要董事會多數決就能充分合理地讓他滾蛋,沒甚麼可抱怨的。


軍隊不一樣,你可以想像一支軍隊的指揮官讓士兵普選產生嗎?可以在軍中保障平等權與自由權嗎?讓軍人組成議會投票決定下一步攻佔哪個陣地?給拒絕任務的士兵上訴的機會?組成陪審團裁定這個命令適不適當?組織工會與指揮官談判薪資與年假?這就是我前面為甚麼說,不虐待士兵的軍隊即使有,也早就全軍覆沒了。


甚麼叫虐待?不正當的待遇就是虐待。對你來說,罰你在太陽底下立正1小時是虐待;對我來說,規定洗澡只有10分鐘也是虐待;不准帶手機入營,讓我連續10天無法跟女朋友說話飽受相思之苦,這更是極大的虐待!


這些事情可以討論嗎?可以透過協商解決嗎?不能,因為一個追求百分百效能的團體,最重要的機制就是「階級」,階級產生秩序,層層節制沒有討論協商,只有從上到下貫徹指令,才能夠幾十萬軍人朝同一個方向前進。


民主社會追求多元化,每個人都能決定自己的方向,在百花齊放中許多能量會彼此抵銷掉,總體力量因此被削弱了。軍隊的力量之所以強大,正因為指揮官的手指到哪,幾萬個官兵就打到哪,沒有一絲力量被抵銷,全都朝同一目標集中火力,這樣才能無堅不摧。


這是本質上的不同,更是存在目的不同。追求力量就得建立階級與服從,就得犧牲自由與平等。軍官的軍階固然不必說,連士兵都分一等二等上等,同樣是小兵也分老鳥菜鳥,只要階級的不平等存在,討論合理與否就沒意義。


如果在戰場上,上士范佐憲命令小兵洪仲丘第一個走進雷區,結果被炸死了,洪姊姊能不能要求誰對弟弟的死負責呢?社會大眾能不能檢討范上士的命令合理與否呢?如果應該被檢討,應該負責,那麼下次再遇到同樣的情形,另一個上士將不會派任何人走進雷區,他會問:「你們誰願意去的誰去,我沒意見。」結果就是按兵不動等著敵人來殲滅。


追求公平公正是要付出代價的,代價就是犧牲效能與力量,戰爭時公平公正的代價就是敗北。為了追求效能而維持階級制度,維持上下階級的服從關係,就必然導致霸凌。


人類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壞習慣,只要得好處不接受壞結果;選擇一樣事物,只要它好的部分拒絕壞的部分。娶了一個富家女卻不接受她的任性,要求高社會福利卻不肯多繳稅。


在這個事件中,有人疾呼要求第三方介入調查,因為他們覺得軍法系統會包庇自己人。非常合理,引入第三方的做法往往能產生客觀箝制的效果,例如三權分立,例如獨立董事,例如媒體監督委員會和醫療評鑑團體。


合理是合理,那麼你到底要的是合理還是效能,你得拿定主意啊!你要一個合理公正的軍隊,還是要一個打勝仗的軍隊?你說我全都要,我要一個溫柔賢淑吃苦耐勞的富家女,而且長得很正。


甚麼都要,就是甚麼都沒有,或只有一點點,你只能娶到有點錢又不算很有錢,有時溫柔有時暴虐,長得橫看成峰側成嶺的女人。如果引入第三方調查是必要的,那麼是不是該同時讓第三方檢討軍費細項開支?檢討軍隊人事?檢討軍力部署?檢討作戰計畫?乾脆派九把刀、朱學恆、柯文哲這幫人去當「監軍」算了,反正他們吃飽了閒著沒事幹,最拿手的是數黑論黃檢討別人。


如果這些做法不可行,為何單單洪仲丘案值得第三方介入?只因為它是頭條嗎?這種半調子介入只能達到不充分的監督,同時削弱國軍原本就虛弱不堪的戰力。


在這個事件中,我們清楚看到「媒體治國」的現象,媒體與名人攜手攝政,批評一切並且給一切製造壓力,將他們的手伸進每個領域。他們之前已經把手伸進個案司法之中,企圖摧毀司法獨立,現在又將手伸進軍中。大家只顧著眼前殺聲震天的爽快,沒有思考爽快的代價依然是全民承受。


許多事情的consequence不是眼前看得到的,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終於自食惡果。到那時,再找新的洩恨對象,永遠不會發覺這苦果是以前大家一起種下的惡因。


例如我們都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是草莓族,吃不了苦承受不了壓力、缺乏自制力、推卸責任、任性妄為。那些動不動就跑去學校找老師理論的家長、那些把學生在課堂上偷拍老師罵人公諸於世的媒體、那些為了迎合輿論公然羞辱教育部長的立委們,有沒有想過自己正在創造怎樣的下一代?


他們製造了一種環境,讓教師們感到動輒得咎、人人自危,很自然地選擇了明哲保身的策略。一個小心翼翼、總是害怕丟飯碗毀名譽的老師,你期待他教出怎樣的學生呢?


又好比那些大張旗鼓檢討醫療疏失的媒體、動不動把醫生告上法院的病患和家屬,也同樣製造醫生的寒蟬效應。面對一個病情,可開刀可不開刀:不開刀、人死了是他自己病死的,不干我事;開了刀,人死了我就得被告到脫褲子,名譽盡毀。這種情形下誰願意為病患的福祉著想?你期待哪個偉大醫生願意冒險救人?他在做決定的當下,原本應該滿腦子醫學專業思考,媒體輿論卻硬是在他腦子裡塞滿千夫所指的恐懼。這樣做出來的決定,最後倒楣的是誰?


還有用大篇幅批判法官個案判決的,形成廣泛輿論壓力影響法官的,不符合流行觀點的就是恐龍。法官也是人,他放假也會去逛菜市場,他一點也不希望因為某個個案判決,導致逛市場的時候被人扔死魚。


因此在個案判斷上,他必須收斂自己的專業良知,必須拋開優越的法學造詣,他只能仔細觀察社會輿論動態,盡量做出不違背民意的判斷。在被扔死魚、孩子在學校被罵「你爸是恐龍」,與堅持專業判斷之間,你期待法官能做出甚麼選擇?


在這些例子裡,輿論的力量被高舉、民意得到了呼應、群眾的正義感被滿足,但後果是養出一群草莓孩子、最有利於病患的選擇遭到忽略、司法獨立蕩然無存,這些後果由同一群殺聲震天的人民共同承受。但這群短視的草民永遠不會想得太遠,他們唯一考慮的是星期天去凱道遊行要穿甚麼。


如今他們把手伸進軍中,同樣不會想到,這個事件對往後的軍官在心理上造成多大影響。輿論狠狠地告誡這些軍官───今後你下達的每個指令,最好給我小心點!軍隊的戰力請你放在其次,自己的飯碗要緊;送一個阿兵哥關禁閉的代價很可能是賠上自己的人生。


他當然可以更加小心謹慎,採取更加細緻而妥當的處置,仔細研判士兵的體檢報告,增進生理衛生方面的知識。但你期待甚麼?你期待一個軍官思前想後、確定百分百合法妥當,然後再去處罰士兵?結果你會發現這些軍官並沒有比教師、醫生、法官更有勇氣與熱忱,他們同樣只會做出明哲保身的選擇──算了唄!犯不著為了軍紀或訓練,冒著被求刑十年的風險吧?跑十圈操場搞不好有人心臟病或氣喘發作,還是跑一圈就休息比較安全。


像孫武子那樣的名將,可以只因為女孩兒亂笑而殺人,受到君重用;假使孫武在今天的台灣帶兵,恐怕只能當個天蓬元帥──裡外不是人了。


如果有一天發生戰爭,國軍因為軍紀不彰和缺乏訓練而兵敗如山倒,甚而國破家亡時,那些媒體和名人──例如幾把刀和宅男──會不會後悔當年逞一時之快?


我想不會,他們到那時依然會在鏡頭前嚷嚷著誰誰誰該為打敗仗負責。


民主比專制好,這一點我堅信;但不入流的民主比不入流的專制更糟,這一點,請你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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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94歲,台北市,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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