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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89 (六)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7989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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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7989 (七)
作者: Prinz 日期: 2010.11.03  天氣:  心情:


過完年之後,監獄開始大興土木。針對監舍後方兩座廢棄的大型蓄水池,獄方打算拆除後蓋一棟活動中心,因此每天都有許多工程車輛和建築工人進出監獄。當然他們進出的路線都經過嚴密規劃,必須與囚犯的活動範圍嚴加隔離,每天下午六點一到所有工人必須走的一個不剩,然後關閉對外的鐵門。

雖然有隔離措施,但施工的噪音仍然讓人心浮氣燥。偶爾也有工人走錯路,進入禁止區域甚至遇見囚犯,弄出一些騷動。在這種非常時期出事的機率本來就比平常來的高,他擔任警戒工作尤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容分心。然而「7989」的情況不斷困擾著他,每天晚上都擔心得睡不著,疲勞緊張再加上對可能的突發事件的恐懼,他的精神壓力與日俱增,簡直快要受不了了。

最讓他恐懼的其實不是工人造成的混亂情況,而是「7989」持續封閉,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他一想到可能發生的事就害怕的不得了。琪姊找了輔導室的人來看她,也動員許多熱心的獄友不時去噓寒問暖一番,可是情況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食量愈來愈少,睡眠也少,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愈來愈失去血色,整個人輕飄飄的彷彿一縷幽魂。琪姊說,再過一段時間如果情況還沒有改善,打算替她申請入院治療,也就是讓她離開監獄送進「戒護醫院」。

他心下明白,這一去恐怕再也見不到她了。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查出承包監獄工程的營造商,然後私底下去拜訪負責的工地主任。他送給那工地主任一大筆錢當作賄賂,拜託讓他冒充工人混進監獄。他知道這是個很冒險的舉動,但他能想到的辦法只有這個。運氣不錯,那個工地主任是個見錢眼開的傢伙,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後就答應了。

他選了一個休假的日子,遂行潛入監獄的計畫。其實要混進監獄並不是難事,難在怎麼留在裡面而不被發現。按照規定,工程單位必須在前一天將次日要進入工地的人員名單先傳真到警衛室,第二天,大門警衛就以名單核對進來的工人。每個工人進入時必須出示證件,然後在登記簿上簽名;出去的時候也要經過檢查、登記。到了晚上收工後,警衛室就核對名單上的人員是否全部都有離開的登記,如果有人沒離開,就要開始找人了。不過這種事從開工到現在還沒發生過。

這個管制措施看似嚴密,其實是有漏洞的。由於工程進行的需要,工人進出相當頻繁,有些人一天下來往返工地十幾次,警衛室也不會去統計每個人出入的次數。他們認為既然名單外的人無法進入,而名單上的人最後都有登記「離開」,這樣就絕不會有意料之外的人進入或者留下。而漏洞就在進出的「次數」。

當天,他冒充工人拿著工人「張三」的證件進入監獄,做了一整天的苦力。好在他平常都一個人待在崗哨裡,幾乎不與同事來往,警衛室的人也都跟他不熟,再加上他刻意把臉弄髒還黏上假鬍子,一副外籍工人的模樣,與平時英挺帥氣的他完全判若兩人。順利進入工地後,再由真正的外籍工人「李四」拿著「張三」的證件外出。過了幾個鐘頭「李四」再以自己的證件進入。收工時,包括「李四」在內的全部的工人統統離去,只有他躲在工地的隱蔽處。警衛室核對名單時,「張三」與「李四」都有辦理離開的手續,於是沒人發現「漏網之魚」。因為沒有統計進出「次數」才造成盲點,在登記簿上,「李四」登記了兩次進入,離開的登記卻只有一次。

他躲在挖好的「地基」洞穴中直到半夜,才悄悄從工地潛入監舍區。他避開夜班警衛巡邏的路線,順利來到「7989」所在的那棟建築,然後在建築後方的洗衣間換上事先準備好的女警制服。他戴上假髮,在胸前塞進一大團布,遠看就像個大塊頭的「樓長」。準備就緒之後,他靜靜地進入監舍。

從琪姊那兒得知「7989」所在之處,他不急不徐地繞過值班室,順著防火階梯上了二樓。夜闌人靜,闃暗的走廊裡只有幾盞小燈照亮他的腳步。途中經過許多間牢房,每個囚犯都睡得相當安穩。他外表鎮定,但心裡緊張的程度比以前與歹徒對峙火拼時更高。不是害怕潛入的行為被抓到被追究,而是經過了這許多年,他終於有機會與她「見面」,甚至交談───他覺得自己可能緊張到完全說不出話。

琪姊說她講話時帶著一點鼻音,嗓子很清,像個小孩子,實際上究竟是怎樣的聲音呢?即使能交談,在這種情況下也說不了幾句,他決定要把她的聲音牢牢記住永遠都不要忘記。

終於來到「7989」的牢房前。

他的心臟一緊,差點叫出聲來,因為「7989」並沒有在床上,而是站在房間另一頭的窗前。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她上吊了。

她正在哭泣,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眼淚像下雨一般不停灑落,臉龐、衣襟、窗台邊的牆緣,都沾滿了淚水,不知道已經哭了多久。月光下,她白皙的勃頸青筋浮現,肩膀緊繃而顫抖,用力緊握欄杆的枯瘦小手也在不停發抖。她的嘴使勁張開彷彿用盡靈魂之力嘶吼、哭號,卻沒有一絲哭聲,只聽見微微的氣流從她口中呼出。雖然沒有甚麼驚人之處,只是一個哭泣的女孩罷了,但眼前這副景象卻震撼了他。他彷彿看見活生生的「悲傷」。

聽說人在最悲傷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她是不是每個夜晚都這樣無聲的哭泣?一個人的心怎能承受這麼沉重的悲傷呢?他好想代替她哭,卻連她為甚麼哭都不知道。他的心好痛,也為自己的無力深深感到悲哀。

他一聲不吭地站在柵門前望著她的背影,直到破曉時分。

幾天後,獄方安排醫生來為「7989」作身體檢查,也進行了精神鑑定。醫生判斷她罹患了嚴重的憂鬱症,進而導致貧血、心律不整、中樞神經失調、內分泌混亂、多項器官功能嚴重衰竭………簡單來說,她活不久了。典獄長立刻下令,隔天就將她送去戒護醫院進行深切治療,然而當天晚上就出事了。



事情發生當時他值夜班,時間是凌晨兩點十三分。

他正在趴在桌上專心寫信,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的怒吼聲,他立刻起身向外觀看。引擎聲很快就來到了近處,他察覺到聲音不是從監獄外傳來的,急忙回身望向另一側。就在這同時,他看見一輛大卡車急速衝撞鐵門,在轟然巨響中鐵門被撞成半開,形狀扭曲。

警報聲頓時大作,探照燈全都集中在卡車上。那是白天留在工地的卡車,上面還裝載滿滿的砂石,應該是今天來不及完成作業所以留在工地現場,結果被人當作逃獄的工具。

卡車倒退十幾公尺,再一次加速衝撞鐵門,同時槍聲響起。駕駛似乎沒有被擊中,卡車繼續倒車、衝撞,連續三次之後,監獄大門終於洞開。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等他舉起步槍打算加入射擊的時候,卡車已經撞穿了大門,車身卻卡在鐵門中間。從圍牆崗哨的位置,並沒有可以瞄準駕駛座的角度,於是他立刻衝向另一側窗前舉起步槍瞄準監獄外。卡車被破裂的鐵門夾住,進退維谷,於是駕駛跳下車向外急奔。他早就料到了。

瞄準鏡中奔跑著的是個身穿囚衣的女人,從大門口朝森林的方向疾速奔逃。他沒有思考的餘裕,因為從位置上判斷,能夠擊中逃犯的角度只有他一人。不能再遲疑了,同樣的錯誤怎能犯兩次?他屏住呼吸,一、二、三!三秒後扣下扳機,逃犯應聲倒地。他繼續瞄準。

過了一會兒,女人緩緩的、搖搖晃晃的起身,背部的血跡逐漸暈開。她轉身面對他,臉上露出了微笑。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笑,也是她的第一次回應。她似乎在對他說話,可是看不出來說些甚麼。

她再一次倒下。



他終於體會到,為甚麼太過悲傷反而哭不出來。

幾天後狙擊手辭職了。臨走時,小春與琪姊陪他走出監獄,三人朝森林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到「7989」被擊斃的那個山坡上,琪姊在草地上放了一束百合。

「你的信,她都整整齊齊收在紙盒裡,紙盒一直放在床上壓在被子下面。這個傻丫頭,這麼硬的紙盒居然天天抱著睡,不會疼嗎………」琪姊忍不住又流淚了。

「如果你願意,可不可以把那些信送給我?那些信……很珍貴。」琪姊問。

他點點頭。

「謝謝。」琪姊從口袋裡拿出一封信交給他,信封上寫著他的名字。

「這封信壓在她枕頭底下,我沒有看過。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為甚麼不早點回信呢?為甚麼…………」

他用顫抖的手拆信。看完後,他頹然跌坐在草地上,然後嚎啕大哭。

夕陽下,他的哭聲持續不絕,隨風飄送好遠好遠,越過高聳的圍牆,飄散到監獄的每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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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1-07-13 22:07
她, 45歲,台北市,法律相關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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