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累了　路燈醒了　剛好適合一個人
靜靜地品嘗酸甜的幻想
不知不覺就彷彿捨不得天亮

人生是一條漫漫長路，有太多的悲歡離合、順逆更迭。

小時候我站在路的這一頭，踮起腳尖極力張望，然而我怎麼都無法看到路的盡頭。因為太遙遠看不真切，對我而言它充滿了未知和神祕。但年少的心啊，湖光山色、鳥鳴花唱，立刻吸引了我的眼光。流光也如水，轉眼消逝無影蹤。有一天，當我面對滿天晚霞時，才驚覺韶華已逝，時不我予。

隨著歲月的累積，每個人的心上都帶著或多或少、或深或淺的傷痕。有些可以向外人披露，尋求慰藉；有些則不宜，它像一個祕密不能張揚，且療傷止痛需要時間。我總是告訴自己：世上沒有過不了的難關，總會雲淡風輕的。

走進懷舊柑仔店，看到幾只小朋友的玩具手錶，非常有親切感。記得小時候覺得擁有手錶是一件很神氣的事，所以大家都會發揮創意製作玩具手錶，有些用紙、葉子、瓶蓋……做素材，最搞笑的是用筆直接在手腕畫上一只手錶，長短針和數字都畫得有模有樣，讓人莞爾。那時柑仔店的玩具手錶非常具有吸引力，較高檔的玩具錶裡面有塑膠齒輪，撥動旁邊的旋鈕，長短針會轉動，感覺挺好玩的。

「現在幾點了？」讀初中時，想知道時間，有時候問戴錶的同學，不是沒有答案，就是答案失準；因為有些人戴的是故障錶，只能當裝飾；有些人的錶可能是忘了上發條停擺了，只好多問幾個人；其實，那時雖然沒有手錶，但東問問、西看看，大概的時間還是可以掌握得滿準確的。住在學校附近就聽聽鐘聲，住在火車站附近就看看來往的列車……大概都知道幾點了。有些人沒戴手錶，卻也能準確報時，例如在家裡我們只要聽到母親起床的聲音就知道六點了，不知是習慣還是責任，母親腦海裡宛如擁有一只無形又準確的錶。

讀高工時，戴錶的人愈來愈多，我接收了一只堪用的二手錶，那只手錶不必每天上發條，只要隨身配掛，它就會自然走動；因此那時總是錶不離身，雖然是二手錶，還是很寶貝它，可惜的是有一回學校大掃除，錶帶鬆了，那只寶貝錶不小心掉到水溝裡，撈上來之後就走走停停，應該是浸水的後遺症，拿到大灶前烘烤，也拿到太陽下曝曬還是沒用，想送修又沒錢，只好自己動手修理，拆開錶的底殼，複雜的零件讓人大開眼界，大齒輪聯結小齒輪，每一個零件都非常精緻，真沒想到小小手錶的世界竟如此奧妙。不拆還好，拆了之後，那只錶終於壽終正寢。

高工畢業時考上軍校，母親把家裡唯一的銀色手錶拿給我，而且幫我撥快三分鐘，媽媽說：「當阿兵哥，最重要的就是時間，以後不能再賴床，做事早一點到，才不會慌慌張張……」母親平淡的話語隱含著無限關懷。那時，每當夜闌人靜時，聽到手錶滴滴答答的聲音，一聲聲彷彿融合著母親懇切的叮嚀。

每一只錶彷彿都有它美麗的故事，手錶對我來說，不但是計時工具，也是我生命中的好夥伴。

攤開一紙世界地圖，手持一支飛鏢，對著地圖隨意擲出，被尖端刺中的那一點，經緯線所交會的地方，便是下個旅行的方向。環遊世界的熱氣球帶著多少人們曾經有過的夢想，在現實的拉扯中載浮載沉，這個遠大的目標始終縹緲，但卻在人們心底默默燃起微小熾熱的火光。

也許我會忘了時間，恣意地在海平面上漂蕩，但我不會厭倦日日眺望天海連綿不絕的遠方，尤其是日落炫目的彩霞與日出和煦的朝陽，這些全都是我心之所嚮。

陳舊平房，矮牆表面斑駁，被海風侵蝕得泛黃，這裡很少有一般旅人來訪，但正是因為點綴著簡單而樸實的味道，所聞所見、所到之處都值得我細細品嘗。我沒有拿起相機為遇見的人事物記錄影像，因為這些畫面，必將在我腦海中烙印下深刻的印象，縱使時間久了我會逐漸淡忘當時人們的模樣，我仍能依稀感受到，回憶猶如一股幸福的暖流，徐徐環繞在我身旁。

亨利米勒說：「旅行的目的地並不是一個地點，而是看待事物的新方式。」無論飛鏢擲向地圖何方，一切也都無妨，只要懷抱著一顆赤子之心，這趟旅程便不僅只是掠影浮光，更是娓娓道來能夠滋養人心的動人樂章。

雨的溪流在心中遊走，如繞樑三日的樂曲，滋潤心中的每一個角落。撐一把傘在雨中漫步，伸出手和它們親近一下，這些精靈們就在我的指尖上跳上跳下，訴說著它們滿懷的心事。瑟瑟風中，又有誰懂它們。

小學二、三年級時，我到北海岸的石門玩過幾次，照例是蹦過大石頭，玩沙撿貝殼，回程再到十八王公廟買粽子。

石門的海灘是一片白砂，細看暗藏玄機，混著細小的鐘螺、蠑螺、蜑螺、寶螺、骨螺、芋螺……沙堆藏珍寶，撿貝殼宛若淘金，我曾撿到一公分長的綺獅螺，樂得手舞足蹈，因為這種貝殼雪白優雅，若長到五公分，便是罕見珍品。

除了撿貝殼，我也喜歡爬上石門眺望海灘，俯瞰遊客，像俯瞰螻蟻，尤其是撿到綺獅螺那天，樂得奔上石門，在心中向所有遊客大喊：我最厲害，撿得到綺獅螺，誰也比不上！

但那些無心的童言童語，卻預言了未來的我。

梅雨季走在回家的路上，啪，一個雨滴落了來。一滴、兩滴……逐漸連成了線，一絲絲的相繼落在路上，雨滴瞬間不見了蹤影，灑落的是遍地相思，就這樣雨的痕跡一直延續到記憶深處，引發了內心的感受。淅淅瀝瀝的雨將整片城市氳在一片薄霧之中，像是嬌羞的姑娘，半遮著臉，不肯露出它的真面容，凝眸處淡淡的愁緒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回到家中，我打開音樂，點了首鋼琴樂「雨的印記」，瞬間，我滿是觸動，想到兒時單純的想穿著母親剛買的雨衣，那種單純的喜悅，盼望下雨的心情，所有感受和回憶化成了屬於我的詩篇，彷彿提醒了我，雨的記憶及過去的點滴已付煙雨中，化作了涓涓細流，洗盡了鉛華，幻成永恆的回憶。

但人生畢竟曲折難測，清醒時發覺自己倒在地上，狼狽不堪自信全失。

前些日子我獨自騎車到久違的石門，爬上海蝕洞凝望海灘。海灘是一片平凡白砂，闔眼反倒看得見箇中玄機，一顆顆砂粒實為瑰麗的骨螺，或為剔透的寶螺。我忽然跑下石門奔向沙灘，捧起滿手白砂，砂礫與碎珊瑚之間混著小貝殼，或完整，或殘缺，在豔陽下明亮閃爍。

我挑出一顆破損的墨綠寶螺，擺在掌心凝視，雖千瘡百孔仍堅忍不屈。一不小心它掉回沙灘裡，怎麼也找不著，但那一刻我盯著沙地，突然明白，寶螺般的小人物，而我只不過是另一顆寶螺，不起眼地存在廣漠的沙灘裡；但只消細看，我們便有各自的形狀與色澤，都是獨一無二。

沙灘就像整個社會的辛勤百姓，日復一日承受風浪，謙遜、渺小，休戚與共，全無高下分別。我感覺自己從石門頂端走下來，愈走愈低，感覺越渺小，小得化成一枚貝殼混進沙礫中，我終於對過去幾年的人生釋懷了。

如今我仍常想起那片小貝殼的沙灘，浪強日烈，侵襲不斷，但千萬顆小貝殼只是背靠背、肩並肩，懷抱平凡謙遜的夢想，閃爍稀微的光芒。

比石門美麗的沙灘很多，但如這般暗藏綺麗的卻少見。

未來有天我想要去一個鄰近海的國度流浪，看看天空與海面連成的線有多綿長，隨著潮汐消長，一覽日夜更迭柔光照映下，截然不同的波光盪漾。海岸線銜接雪白沙灘，浪花吐著氣泡伸出雙手，撫平了我留下腳印的地方，彷彿也帶走了所有憂慮煩擾，暫時遠離長久以來，那糾纏在眉頭上的惆悵。

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