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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花裙子513-千金娘子獵夫
作者: 日期: 2007.02.08  天氣:  心情:
書名:千金娘子獵夫 作者 溫妮 文章來源:松果屋

◎花裙子2月12日新書,精采試閱要妳好看~~

楔子
  「小姐、小姐,妳在哪兒?」
  丫鬟急急忙忙地四處呼喊著,她不但找遍庭院,甚至還翻過草叢,讓人不由得好奇,什麼樣的千金小姐會躲在草叢裡?
  正當丫鬟掀起一塊石板準備向下探望時,一道清脆的嬌笑聲響起——
  「小蒼,妳在那兒找得到人嗎?」
  聞言,小蒼立刻回頭,瞧見自己的小姐好端端地站在身後不遠處,這才鬆了口氣。幸好小姐沒有到處亂跑!
  「小姐,老爺要來了,妳還不趕快回繡房?老爺不是說今天想要看看妳的繡品嗎?」小蒼非常緊張,相較於她的反應,身為當事人的楚孃翠倒是笑得一臉甜蜜,像是完全聽不懂丫鬟的警告。
  「妳說的……就是指這件繡品嗎?」楚孃翠笑咪咪地從袖口抽出一條繡有五色鳥的縹色綢巾,小蒼瞬間瞪大眼,那個是——
  「小姐,那是我繡的啊!」小蒼尖叫,沒想到小姐又偷偷換走了她的成品,一瞬間她腦中升起不祥預感。「難道小姐妳……」
  小蒼發著抖,從自己的袖中抽出另外一條白色帕子。
  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針孔線痕,看得出這條帕子曾被人繡了又拆、拆了又繡,折騰到後來,帕面上根本沒剩多少乾淨的部分,整個帕子千瘡百孔,如果迎著陽光觀看,恐怕光線都會穿透而過。
  小蒼欲哭無淚,這條帕子她非常的熟悉,因為正是她自己親眼看著小姐繡了又拆、拆了又繡的。
  「小姐……妳不可以這樣啊……」每次都偷換她的成品,結果等老爺一同檢查時,都是她在挨罵,她很可憐耶!
  「唉喲,不要介意這點小事嘛。」楚孃翠吐吐舌,毫不心虛。
  其實人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啊,而她不擅長的就是這一類女紅。
  說起城東楚員外家的千金,可是人人都得豎起大姆指稱讚的,她非但是個美人胚子,還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渾身上下簡直挑不出半分毛病,徜若讓人知道她有這麼一個「不會刺繡」的小小毛病,豈不打壞她的行情?
  雖然她本身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行情好不好,但總不好打破別人的幻想嘛。
  聞言,小蒼不由得苦笑,天知道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小姐啊……」小蒼嘆氣,果然不知情的人總是幸福的。
  雖然人人都以為楚孃翠是個高貴難親的千金小姐,但天曉得自幼與她一同長大的小蒼根本是最大的受害者,無論外界怎麼說,小蒼都堅決拒信楚孃翠會是人人口中稱讚的完美女子。
  不消說別的,傳聞中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楚家小姐,正是近日大鬧京城的女飛賊,這樣的事要是說了出去,搞不好小蒼自己反倒會被當成瘋子。
  小蒼繼續嘆氣,其實她也一度以為楚孃翠如同傳聞般天仙似的高貴,但接觸不久後,身為貼身丫鬟的「優勢」讓她發現了主子的秘密,大受打擊之餘也被迫成為幫兇,從此展開她悲慘的生活。
  她死後絕對會被打下十八層地獄的。小蒼搖搖頭,爹娘當初把她賣進楚家,絕對想不到吃飽穿暖的代價竟如此之高。
  「小蒼、小蒼……妳在生我的氣嗎?」
  小蒼一回神,就看到楚孃翠一臉無辜地瞅著她,她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簡直就像是天真可愛的小貓咪般不懂自己哪裡惹毛了旁人。
  「小蒼,妳也知道我就是拿這些針線功夫沒轍,從小到大就靠著妳為我護航,請妳原諒我囉?」楚孃翠乖乖道歉,小蒼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說什麼都不願意破壞這份友誼。
  原本還嘟著嘴生悶氣的小蒼,見楚孃翠都如此低聲下氣了,她又怎麼氣得起來呢?皺了皺眉,就像過往的每一次一樣,還是原諒她了。
  正當小蒼準備開口和好時,一股有些陌生的香甜氣息飄到鼻間,倏地,她警戒心大作,立刻轉身,瞪大了眼追問道:「小姐,妳到底從哪裡回來的?!」
  這種香甜得近乎冶豔的氣味她一點也不喜歡,難道說小姐又……
  楚孃翠天真地一笑,咧著毫無自覺的清爽笑容道:「我去見柳煙了,妳都不知道她有多好玩,真希望妳們可以見上一面。」
  當然,這種話楚孃翠只是隨口說說,即使她非常希望這兩人能夠認識,但現實的處境根本辦不到,讓她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妳又去見那個花魁了?!」小蒼欲哭無淚。堂堂千金大小姐居然是京城第一花魁的好朋友,這話若傳出去肯定也沒人信吧?
  「唉喲,妳幹嘛這麼討厭柳煙啊?她明明是個很好的人啊。」楚孃翠嘟嘴,誠心希望自己的兩個好友也能夠互相喜歡。
  偏偏小蒼對柳煙討厭得緊,總覺得是柳煙帶壞了她,還認為肯定是柳煙哄她去做女飛賊,看來這輩子是不可能讓她們變朋友囉!
  「我不是討厭她,而是她每次都告訴妳一些亂七八糟的消息——」小蒼倏地住口,一臉緊張地看著笑得開朗的楚孃翠。「小姐,妳不會又……」
  「今晚我打算去偷王大富,那個壞蛋竟然騙了城外小販的傳家寶,妳說他有多可惡啊!我們一定要幫幫那個可憐的小販才行……」
  看到楚孃翠眉飛色舞地開始計畫,小蒼偷偷嘆了口氣。
  她只是想服侍一個普普通通的千金小姐,為什麼老天爺不肯成全呢?!


第一章


  深更半夜,理應是做壞事的好時間,只可惜一輪明月高掛,太過耀眼的月光也讓所有人的身影無所遁逃,因此稍微有些腦袋的盜賊都不會選在這一天動手。
  不過,會囿於這些問題的,肯定都是些武藝不精的盜賊。瞧瞧,此時此刻不就有一抹纖細的身影飛快掠過各家屋頂?!
  嬌小的身軀、胸前柔軟的起伏,在在都說明了膽大妄為的夜行者是個「她」。
  她的身手矯健,只見足尖輕點瓦片,幾不發聲,在屋內的人發現之前,她的身影早已飄然遠去。可惜如此高超的功夫還是無法完全隱匿她的行蹤——
  她在屋頂上飛躍疾奔,同時也有另一群人在大街上追著她團團轉,他們不但大張旗鼓,也敲鑼呼喝,唯恐別人不知道衙門正在追捕近來名動京城的女飛賊。
  鏘鏘鏘鏘鏘——
  刺耳的擊鑼聲一路狂飆而來,讓附近的居民難以安眠,甚至還有好事者打開門窗,想瞧瞧女飛賊是何模樣。
  這名夜行怪盜約莫兩、三個月前開始在京城揚名,她的行事並不算大膽囂張,但也絕稱不上低調。
  她專偷黑心商賈,而偷取的寶物也幾乎全是這些人利用不法手段,從市井小民手中騙得的家傳寶貝。
  因此,女飛賊在多數人心中是個義賊、是個濟弱扶傾的大好人。
  雖然多數人都當她是大英雄,但官老爺們可不這麼認為。
  瞧那群在黑抹抹的街道上,揮汗如雨、死命追趕她的可憐官差、衙役,就知道他們承受多少壓力,非儘速將女飛賊緝捕歸案不可。
  隱藏在黑色蒙布巾下的美唇微微一勾,完全不將底下追逐的人群放在眼中。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天被這些官差追趕了,雖然他們是這麼努力,只可惜從未有所收獲,所以她稍稍放鬆心情,因為不可能有人逮得到她。
  她輕輕一躍,轉向另一個方向後隱匿聲息,然後開心地看著那些渾然未察的官差呆呆繼續向前追趕。天知道他們要多久以後才會發現她不見了!
  確定官差已然離去,她這才繼續上路。
  但所謂天有不測風雲,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正當楚孃翠得意於官差再次被她甩得遠遠的同時,一道白影躍至面前,硬生生擋住她的去路。
  那人正巧停在城牆附近,高大城牆落下的陰影將他的面孔掩住,楚孃翠只能憑那人所著的長衫判斷對方應該是個男子。
  「跑得挺快的嘛!」她輕笑,掩藏真正的驚駭情緒。至今還沒有人能追上她,眼前男子顯然武功不俗,否則怎能追上?
  她眼波流轉,已經開始考慮接下來的逃亡路線。
  雖說京城占地廣大,街道巷弄既多且雜,但她既然敢自稱女飛賊,又在天子腳下為亂,自然早就把這些小巷胡同摸得清清楚楚。
  她自信滿滿,相信自己絕對會像過去的每一夜那般,輕輕鬆鬆脫逃成功。
  「乖乖束手就擒吧,趁妳的錯誤還未難以彌補前,將妳偷來的東西全數歸還失主,我還可以請知府大人網開一面。」皇甫禕昕高聲勸道。
  身為習武之人,他的確相當欣賞女飛賊的身手,但也惋惜她並未將武功發揮在正確的地方,如果能夠勸她向善,自是最好不過。
  聞言,楚孃翠噗哧一笑,這個男人未免太過好玩,這麼正經八百地對她說教,難道他以為隨便講個兩句,她就會放棄這好玩的夜間「遊戲」?
  見到她笑,皇甫禕昕卻不以為意,反正他也只是順口說說而已,畢竟鮮少有犯人會真的因此放下屠刀。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只能來硬的!
  心意既定,皇甫禕昕也沒個招呼,倏地,一陣掌風掃過,楚孃翠見狀機靈地轉身一躍,險險避開了這危險的瞬間。
  「喂,勸不動我就出手打人,難道這該是正義之士所為嗎?」楚孃翠銀鈴般的笑聲在夜空中迴響。這些正義之士也真是可笑,表面上打著正義名號的大旗,實際上所做所為還不都是些偷雞摸狗之事?
  所以說,堅持所謂的正道,本來就是件可笑的事。她扯唇輕笑,覆蓋在黑布下的笑顏滿是譏誚。
  「我已經勸過妳,既然妳執迷不悔,我也沒有必要為妳多費唇舌。」
  「你到底是哪裡跑來的老古板啊?」她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這人不但滿口仁義道德,又一副公正不阿的頑固模樣,簡直讓人無法想像他究竟幾歲了?
  偏偏他的聲音似乎又挺年輕的,難道她遇上一個未老先衰的二楞子?
  楚孃翠正這麼想著,原本隱藏在城牆陰影下的男子卻突然上前一步,整個人完全沐浴在月光之下,年輕英俊的臉龐一覽無遺——
  那是一張相貌斯文俊挺的書生臉孔,尤其是一身純白長衫更襯得他書卷氣濃,若非親眼看到他掃出的掌風驚人,她絕對不會相信他懂武。
  他看起來就該像是手執羽扇綸巾,與文人雅士一同共浸優雅樂音,熱烈討論四書五經、吟詩作對……而不是深夜站在屋頂上,緝捕盜賊的人。
  像這樣俊俏的公子哥,絕不可能未老先衰,也絕不會是個二楞子。
  忽地,一陣狂風掃來,將男子吹得衣袂飄飄,更顯謫仙之姿,相較之下楚孃翠就沒這麼好運了,因為方才一時看呆了,讓她重心失衡,險些從屋頂上滾落。
  
  
  見狀,皇甫禕昕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
  據聞女飛賊武功高強,令京城眾家捕快傷透腦筋,沒想到今日一見,她卻像個小毛賊似的冒冒失失,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她如何能夠大鬧京城而從未失手?
  簡直就像個初出江湖的小菜鳥嘛!
  「你在嘲笑我嗎?!」瞧見皇甫禕昕眼中顯而易見的疑問,楚孃翠難掩憤慨,她甚少失誤,難得出糗一回就被人嘲笑,她可受不了!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遲疑了下,皇甫禕昕才答道。他的確沒有嘲笑她的意思,但身為朝廷這一方,又何須鼓勵罪犯?
  但他小小的遲疑還是惹惱了楚孃翠。她一臉不高興地轉身欲走,反正東西都已經偷到手了,又何必留下來誤事?
  「慢著!」
  儘管皇甫禕昕出聲制止,但楚孃翠只是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打算離去。
  她蓮足輕點瓦片,再次施展出絕佳輕功,雖然較先前帶了兩分怒氣,可瓦片依舊沒被踩破,甚至連半點聲響也無。若不是親眼見她飛奔而去,光聽聲音的話,恐怕就連皇甫禕昕也會被欺瞞過去。
  有這等好功力,也難怪沒有人追得上她了……皇甫禕昕不由得讚嘆著。他方才可以順利擋住她的去路,還是因為他依據官差們追捕的吆喝聲,搶先一步,然後又意外瞧見她改變方向,這才順利堵到人。
  不過,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皇甫禕昕回過神來,亦施展出上乘輕功追趕。
  他發出的聲響或許較為明顯,但他每一躍的幅度卻遠遠大過她的腳程,因此不消片刻,兩人便又狹路相逢。
  「你怎麼如此糾纏不休?!」楚孃翠沒好氣地罵道,也順便成功掩飾自己看到皇甫禕昕追上時的驚愕。
  簡直是難以置信,頭一次有被她甩掉的人還能追上!楚孃翠一邊假意瞪著他,一邊則暗暗思量其他逃亡路線。
  楚孃翠非常清楚自己的能耐,她或許輕功一流,但拳腳功夫只能算是中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她最初習武的目的就只是為了保命呢?
  「把東西留下,乖乖束手就擒,我就不會再糾纏妳了。」
  皇甫禕昕再逼近一步,兩人隔著一條小巷對望,他不打算逼到她的身邊,因為天知道她會不會偷藏什麼暗招?
  尤其方才她的行動詭異,明明他身後就是城牆,以她的輕功來看,直接逃出城外豈不方便?結果她卻選擇再次往城內逃竄,也難怪皇甫禕昕會疑心有鬼。
  「想得美。」楚孃翠掌心一翻,一條以琥珀珠子串成的項鍊赫然出現。「王大富為富不仁,這琥珀鍊子本是城外一個小販的傳家之寶,王大富趁小販家有急用,以賤價騙取這條鍊子,我偷來這鍊子是為了還給小販,你不要想阻止我。」
  比起珍珠、瑪瑙、翡翠、金銀……琥珀其實不算是太珍貴的東西。但這條琥珀鍊子之所以珍貴,其實是因為它做為主墜的琥珀與眾不同。
  那枚琥珀的中心有著較深的色澤,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小的觀音像,也因此這鍊子也被喚做——琥色觀音。
  「如果妳真為那名小販抱屈,為何不報官?由知府大人為他作主?妳這樣下手行竊,與王大富的行徑何異?」皇甫禕昕雖然同情小販,卻絕不贊同偷竊。
  「如果報官有用,我犯得著動手嗎?」楚孃翠輕哼一聲,又道:「知府只會說王大富也是有付錢,這場交易也算你情我願,絕不算騙。」
  「既然這樣……」
  「既然這樣小販當初又為什麼要賣對吧?」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當初他們的交易還有一條但書,就是這琥色觀音就當是暫時典當給王大富,待小販有餘錢時可加一成價贖回傳家寶,但當小販真捧著錢上門贖東西時,王大富卻翻臉不認帳。你現在倒說說,這交易究竟合不合理?」
  「這……」皇甫禕昕真被她問倒了。這麼說來,這場交易的確大有問題。
  「既然明白的話,那就放我離開。」
  說完,楚孃翠轉身再逃,但她走沒幾步又被攔阻下來。她暗暗倒抽一口氣,慘了,這下真遇上高手,她該怎麼脫身呢?
  以往她遇上的官差當中也有武功不壞的,但只要她不與人正面相碰,使盡輕功還是可以順利脫逃,但這次她卻碰上一個輕功不輸自己的人,這下該怎麼辦?
  「妳把琥色觀音交出來,我一定會還小販一個公道,妳也別執迷不悟,乖乖隨我回官府,為妳犯過的錯誤贖罪。」
  「憑什麼讓我信你?」楚孃翠輕嘖一聲,既要她交還項鍊,又要她坐牢,呆子才會聽他的話。既然逃不了的話,那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她一翻手,銀薄細長的短刃瞬間滑進她手中,像是一抹彎彎銀月閃閃發光,看似美麗誘人,但稍一閃神就可能致命。
  皇甫禕昕不敢輕忽,他已經有過太多經驗,讓他知道千萬不能小覷女人,如果以為她們柔弱的外表就代表一切,那肯定會吃大虧,尤其是眼前這個還大剌剌亮出刀子,看來今晚很難善了。
  「放下刀子,我們再談一談。」皇甫禕昕雙手後揹,表示自己並無戰鬥之意。但女飛賊只是輕哼一聲,啐道:「談一談?我看是給你繼續追我的機會吧。」她的輕功雖好,卻禁不起他的一再追逐,再說,她總不可能逃出城外。
  一來,她在城外沒有躲藏之處;二來,一旦出城,要想再回京也個麻煩,更別說她在天亮之前非返家不可。
  更別說她絕不能讓自己的身分曝光!基於以上種種考量,她只能選擇立刻撂倒眼前的男人,但只有天知道她的勝算到底有多少。
  楚孃翠握刃的手微微發抖,掌心甚至有些泛濕,自從開始扮演女飛賊一角以來,還是頭一次亮刀,她比誰都還要緊張吶!
  她知道自己只能孤注一擲,由方才的追逐中,她已經非常清楚攻擊的機會只有一次,務求出奇致勝。最好的結果是能傷到他然後逃走,至於最壞的……
  她用力搖搖頭,把腦中不祥的預想甩開。開什麼玩笑,她絕對不會被抓,因為她有說什麼都不能被抓的理由!
  抱著堅定的信念,楚孃翠揮刀向前攻去——
  輕快的腳步讓她像極了被繃緊的弓弦彈射而出的疾箭,她緊握手中的薄刃擺出架勢。它既輕且薄,即使貼身帶著也沒有任何感覺,不過……如果爹沒對她吹牛的話,拿這把薄刃切人可比切豆腐還容易。
  「鐺——」
  隨著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響起,楚孃翠也因刀刃互擊的衝擊之強,而疼得不得不放開手中唯一的武器。
  薄刃如同一抹銀光消失在他們腳下,這時的楚孃翠還因為掌心的疼痛,淚花直在眼眶裡打轉。
  真是難以置信,他是哪來的蠻力啊?!
  瞧他一副斯文模樣,她本來還猜想他即使武功高強,也應該不是以力量取勝的類型,結果……她根本大錯特錯嘛!
  還有,那把劍他是打哪兒抽出來的啊?方才明明沒看他拿武器的啊!
  犯規!這絕對是犯規啊!
  不過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見皇甫禕昕大手一轉,楚孃翠已經被他輕鬆擒住。同時,他另一手順勢將軟劍收回腰際,他並不喜歡對女性刀刃相向。
  她大驚失色,奮力掙扎著想要脫身,但那該死的大掌卻像隻滑溜的泥鰍,無視她的努力,依然穩穩放在她身上,有好幾次,楚孃翠都覺得自己即將成功,卻依然擺脫不了皇甫禕昕。
  她試著翻身、轉手,甚至想同樣使出擒拿招式反擊,卻還是失敗連連。她挫敗極了,沒想到生平第一次踢到鐵板,竟是這麼難纏。
  「不要再浪費時間,妳是鬥不過我的。」皇甫禕昕毫不鬆懈,甚至還暗暗多施兩分力,因為他知道眼前的敵人絕對會抓住任何機會脫逃。
  尤其在剛剛,她差點就成功了好幾次,若不是他行走江湖多年,擁有不少寶貴經驗,恐怕早就讓她逃之夭夭。
  女飛賊是個多麼奇怪的人物啊?皇甫禕昕不由得對她感到好奇。
  武功不俗、頭腦靈敏,偏偏就在一些奇怪的小地方敗陣下來,讓人不由得懷疑她是否極度缺乏經驗?
  果然很像是初出江湖的小菜鳥……皇甫禕昕不由得這麼想著。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我絕對打不贏你?」
  楚孃翠非常不服氣,以足尖輕鬆勾起一片屋瓦,順勢往皇甫禕昕踢去,但皇甫禕昕的反應亦是驚人,他只是微微側身就輕鬆閃過高速射來的瓦片,分毫不差。
  見狀,楚孃翠看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這麼近的距離之下,他竟然還躲得過攻擊?這個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但就此認輸她可不甘心,所以又連連踢出瓦片,希望總有一片能夠擊中他。
  可不知道是楚孃翠的運氣太差,還是皇甫禕昕的運勢過強,直到她腳邊不剩任何一枚瓦片,他依然輕鬆自若地站在原地,這截然不同的反應令她氣得咬牙切齒卻無法可想,因為她的小手還被他好好地「牽」住呢!
  有那麼一瞬間,楚孃翠不由得懷疑,是不是除非她願意自斷一臂,否則真的無法脫身?
  天啊!這想法比被這男人抓進官府還要可怕,她用力搖頭。再說,她要怎麼向爹交代自己無緣無故斷手……
  唉,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大概是第一次被逮到,讓她太過緊張才會亂想一通吧!
  楚孃翠一邊為自己打氣,腦筋亦飛快地轉動著。這可是為了活命吶,腦袋不轉得快點不行!可任憑她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個好辦法,她開始覺得萬念俱灰,難道她這輩子就這麼毀了嗎?
  「交出琥色觀音。」皇甫禕昕硬聲命令道,然後有些訝異地看到眼前人兒異常乖順地交出鍊子,彷彿已經放棄逃生的念頭。
  雖然他倆僅是萍水相逢,但他可不覺得她是輕言放棄的人,否則怎麼也輪不到由他來逮人。所以皇甫禕昕小心翼翼地接過鍊子,深怕她會乘機使詐。
  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反而讓皇甫禕昕更加訝異了。
  楚孃翠忿忿看著眼前俊帥的男人,一陣不甘心的感覺浮上心頭,她一世英名全毀在他手上,而她甚至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
  聞言,皇甫禕昕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還有心情問他名字?
  看到他一臉「妳未免也太不知死活」的表情,楚孃翠沒好氣地回嘴道:「我好歹有權知道是誰逮到我吧?!」
  她埋怨的口吻教皇甫禕昕幾乎失笑,這才慢慢答道:「皇甫禕昕,巡查使皇甫禕昕。」
  聽到他的身分,這下楚孃翠可真的嚇到了。朝廷居然派出這麼偉大的人物來抓她?她有這麼重要嗎?
  做小偷做到這等名氣,也算是不枉此生。楚孃翠苦笑。
  據聞,巡查使幾乎一年四季都在周遊全國,他四處明查暗訪,有時幫助地方官府緝捕山匪劫盜,有時則是掀開貪官污吏的底子,還人民一個平靜的生活。
  雖然巡查使的名聲響亮,卻鮮少有人真正見過巡查使,據說那是為免身分曝光妨礙調查,所以即使是知情的人,也絕不會說出他的身分。
  「一個小小偷兒竟能引來巡查使大人親自追捕,女飛賊真是深感榮幸。」她輕笑,還真是很榮幸吶。
  「那是因為妳選錯時間惹事生非。別忘了,現在全國上下都為了皇家要辦喜事而忙碌不已,妳卻選在這種時候惡搞,妳難道以為當今聖上會放任妳在這時夜夜搗亂,害他夜不成眠嗎?」
  「你是指公主與新科狀元的婚事嗎?那我還真是太失禮了。」楚孃翠忍不住出口諷刺。女飛賊出名也非一日、二日之事,人家公主明明是最近才決定要嫁的,他未免牽拖太遠了吧!
  再說,現在又還沒正式宣布婚事,到時嫁不嫁得成還是個問題咧。
  「呵……」不知為何,她牙尖嘴利的模樣令皇甫禕昕失笑,他已經很久沒感到如此愉快了。
  看到皇甫禕昕的笑臉,楚孃翠氣得牙癢癢地,但她只敢在心中暗哼一聲,表面上依然乖得不得了。
  皇甫禕昕從懷中抽出一綑繩子,楚孃翠乖乖束手就擒,任由他綁去,她撇頭,彷彿不願看到被擒住的自己。
  「走吧。」皇甫禕昕扯扯繩子,確定繩索被縛緊,便拉著繩索的另一端,準備將她帶回官衙。
  殊不知,他這一拉卻將整條繩索扯了回來,皇甫禕昕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繩子的另一端怎會落空?!
  他再抬頭,原本女飛賊所在的地點哪裡還有人影?!


第二章


  另一方面,逃得飛快的楚孃翠嬌喘吁吁,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如此走運。
  方才在踢飛瓦片攻擊皇甫禕昕時,她無意間重新拾獲那把薄刃,所以她偷偷藏下刀子,希望能藉機脫逃。卻是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
  看來,她一路裝龜孫子,還真的讓皇甫禕昕鬆懈戒心。當他為了綁她而鬆手的瞬間,她就偷偷用刀切斷繩索,現在只要把腕上殘餘的繩結切斷即可。
  雖然奉還觀音像讓她非常不爽,但比起自己的小命,一座琥色觀音還算是便宜的代價了。
  她一邊逃亡,一邊切斷殘餘的繩結,她不敢大意,不但時時回頭察看皇甫禕昕有無追上,同時也將殘繩收入衣袋,以免皇甫禕昕看到會察覺她的行蹤。
  她跳下屋頂,沿著大街小巷小心翼翼地繞著圈子,一步步往自家走去。
  今晚的遭遇讓她餘悸猶存,看樣子最近非得乖乖躲著不可,否則皇甫禕昕又追來的話,她還真想不出什麼解決之道。
  輕功還算勉強扯平,武功則明顯比不上人家,這要怎麼打啊?
  可惜的是,即使她已經有心退出戰局,但皇甫禕昕卻不打算放人——
  「女飛賊,看妳往哪裡逃!」
  隨著驚人嗓音降下的,是白衣飄飄的皇甫禕昕。
  「我都已經把琥色觀音交給你了,你幹嘛還不放我走?!」楚孃翠氣呼呼地,他會不會太趕盡殺絕啊?
  「盜竊而來的東西本來就該歸還失主,竊盜者也本來就該押送官府。」皇甫禕昕義正辭嚴,他身為官府的一方,怎麼可能縱容盜賊?
  「你那什麼死腦筋啊?東西拿回去交差就好啦。」楚孃翠沒好氣地翻翻白眼。「反正你也只是吃官糧,用不著這麼盡心盡力吧?」
  「放妳逃走,妳只會再次犯案,我必須杜絕後患。」皇甫禕昕抽出軟劍,他手一抖,將真氣灌注劍身,表示自己將不再放手。
  看著原本軟趴趴的劍身突然變得剛直,有若一把尋常鋼劍,教楚孃翠倒抽一口氣。她連他徒手時都打不過了,再加上武器她豈不完蛋?
  但楚孃翠也很清楚,不打就一定輸,打了至少還有點機會。
  所以她握緊手中薄刃,暗自希望這把據說削鐵如泥的短刀能夠給他點打擊,不要再像剛剛那樣一交鋒就直接被打飛了……
  「妳還是執迷不悔嗎?」看著她反倒是握緊武器,皇甫禕昕微微一嘆。
  「少囉嗦,要打就快打!」楚孃翠大喝一聲,整個人彈射而出,方才她是因為不曉得皇甫禕昕身上佩有武器才會大意,但這回她不會再輕忽了!
  鐺——
  刀劍再次交錯,威力之強,甚至迸出金屬火花。
  這一次,楚孃翠咬緊牙關握緊薄刃,說什麼都不肯鬆手,離家已經不遠了,她絕不能在這種狀況下被逮!
  就算不為自己,為了家人的名聲她也得力拼到底!
  「不要太逞強,妳會受傷的。」他看得出她的勉強,她握刀的手已在發抖,再這麼下去,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你不必假好心!明明是你死追著我不放。如果真擔心我受傷,就不該一再追擊。」說著,她雙手同時握刃,加強抵抗的力道。同時不由得咬牙切齒,恨自己怎麼不把武功練好些?
  「我是官兵,妳是強盜,我不追妳要追誰?」
  「哼。」
  她忽然放手,趁著皇甫禕昕一時無法收住去勢的瞬間施展輕功,本來就知道不可能跟他硬碰硬了,他真當她是個笨蛋嗎?
  雖然利用小花招取勝並不可取,但這時她已經顧不得逃得好不好看了。
  忽地,身後有風聲襲來,她覺得奇怪,才回頭,就看到皇甫禕昕已然追上。
  我的老天爺,這男人是完全不懂「放棄」二字怎麼寫嗎?
  楚孃翠不由得暗暗叫慘,方才的刀劍交擊已幾乎耗光她體力,若想再來一次是萬萬不可能的,再說,她也不認為皇甫禕昕會犯同樣的錯。
  她每一次逃跑,換來的都是他更快速的追擊,再這麼下去根本沒完沒了嘛!
  「妳再逃下去的話,休怪我動手傷人!」
  皇甫禕昕一向不以傷人為樂,即使對手是萬惡不赦的惡賊,他也不會一見面就動刀動槍,但現在與女飛賊的追逐戰讓他知道,若想不傷她一根寒毛就順利逮人是絕不可能的事。
  她有太多太多的小把戲,一一應付只是在浪費時間。
  在聽完他的宣告後,她逃得更快了——非常理所當然。
  皇甫禕昕深吸一口氣,然後使出全力縱身一躍,這一記長躍既遠且快,當他足尖踏地的瞬間,就正巧落在楚孃翠眼前。
  發現身後追趕的人突然來到眼前,她險些失聲尖叫,但現在可不是裝柔弱的時候,她徒勞無功地揮刀出擊,即使明知這麼做不可能收到太多效果,她仍是吃力地揮出一刀又一刀,希望能扭轉劣勢。
  相較於楚孃翠的狼狽,皇甫禕昕就顯得輕鬆許多。
  他輕輕揮點劍尖,擋下她一記記的攻擊,長劍與短刃的差距太大,即使她努力攻擊,仍是無法欺近他半點。
  可即使大占上風,皇甫禕昕仍未鬆懈,他利眼尋找她的弱點,這麼拼命揮刀攻擊,不可能完全沒露出罩門。
  然後,他注意到她的一個小小失誤,趁著她因為不小心踩到碎石而身子一歪,他長劍揮出,準備將利刃擱在她頸上,迫使她放棄武裝。
  但皇甫禕昕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她身子一歪的幅度遠大於他的計算,本該簡單擱在她頸間的長劍反倒劃破衣裳,露出一大片雪白春光。
  他一驚,正欲收手卻沒想到反而劃破另一片布料,只見那塊被連劃兩刀的黑布輕飄飄地落地,見證這場災難。
  「你——」
  楚孃翠驚叫失聲,她扯住被劃破的衣襟,連連退了兩步。
  皇甫禕昕沒去攔,因為他也嚇到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連忙解釋。
  天地良心,他從不曾利用職務之便輕薄任何女子。
  像這樣的意外還是頭一遭!
  「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的武功比我好,又拿著那種難控制的軟劍,按理說,不可能有意外發生!」她厲聲指責。
  如果沒那等能耐,就別拿那種武器啊!
  「我……」
  「你不要再過來了!堂堂巡查使居然當街扒了女子的衣裳,剛剛還趁亂在我身上亂摸一通,原來官吏是這麼做的啊,我真是受教了。」
  我才沒有做得這麼過分!皇甫禕昕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一個簡單的追緝行動竟被她說成了登徒子行徑。
  楚孃翠一步步慢慢退到街角,彷彿是弱女子要保衛自身的貞潔。
  「妳不要太過分了。乖乖束手就……」
  皇甫禕昕的話尾落空,因為就在楚孃翠閃入街角的瞬間,他才追上卻發現她已憑空消失了——
  
  
  看著自家小姐以熟練的飛簷走壁之姿飛身進屋,小蒼不由得嘆了口氣。
  唉,哪家的小姐會「飄」進屋裡呢?
  一回到自己的閨房,楚孃翠氣呼呼地揭下蒙臉黑罩,全然不復以往的輕鬆閒適。
  見狀,小蒼嚇了一跳,難道是出了什麼事嗎?
  不過小蒼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楚孃翠已經板著一張俏臉罵道:「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我從沒見過這麼惡劣又這麼無恥的人!」
  「小姐妳沒事吧?」小蒼難掩焦慮,雖然在她看來,楚孃翠的武功高強。但小蒼一直很擔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厲害的高手也有踢到鐵板的一天。
  尤其小姐又以女飛賊之名揚威京城,據說這個在天子腳下作亂的行為,引來了全京城的捕快、衛士追捕,甚至還聽說連禁衛軍的人手都被調派過來,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女飛賊緝捕歸案!
  在這樣四面楚歌的狀況下,教小蒼如何能不擔心?
  「不用擔心,我好、得、很。」楚孃翠齜牙咧嘴地強調著,但她的表情可看不出哪裡好了?
  見她這麼生氣,小蒼也不敢吭聲,只是默默為她更衣。
  結果這麼一碰可不得了,她的衣服竟然硬生生缺了塊布料,若不是楚孃翠從頭到尾伸手壓著,肯定早就春光外洩。
  「小、小姐?」小蒼被楚孃翠生氣的表情嚇到,加上她小臉紅得很不自然,更讓小蒼擔心,她這個莽撞的小姐該不會是讓人輕薄了去吧?!
  楚孃翠沒吭聲,只是轉過頭不想再談。
  見狀,小蒼知道事情大條了。
  「小姐,我早就說過了嘛!當什麼女飛賊,現在真出了事,我怎麼對得起老爺呢?!」小蒼一時悲從中來,眼淚便撲簌簌地流下。
  想她七歲被賣入楚府,就再也不曾餓過一天,小姐待她極好又親切,甚至還讓她這個小小丫鬟一同學習讀書寫字、彈琴刺繡,過著截然不同的人生,小蒼對楚府的感激無以為報,如果小姐出了什麼意外,小蒼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跟爹又有什麼關係?」楚孃翠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有時她真的覺得小蒼似乎忠誠過了頭,總是僵僵板板地,徒然喪失許多玩樂的機會。
  不過一想到「僵硬」二字,又立刻讓楚孃翠想起今夜的不愉快。
  哼!那個假正經的男人。表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樣,結果一閃神就險些被他扒了衣服、大吃豆腐,說來她今晚真是虧大了。
  不但琥色觀音被拿了回去,就連身子也被看光光,她要找誰賠償這天大的損失呢?她啃著手指,暗暗在心中做出決定。
  
  
  數日後
  「柳煙,妳現在有沒有事?」
  本該只有一人獨處的閨房突然多了一個女子的聲音,本該嚇得花容失色的柳煙卻一臉平靜地轉身,看向縮在窗口的闖入者。
  「如果我說沒空,妳就會離開了嗎?」她眼眉帶笑,很不認真地拒絕著。
  闖入者笑咪咪地從窗口爬入,毫不在意自己並沒有受到主人的邀請。
  「怎麼了?最近沒聽到女飛賊的消息,我還以為妳暫時想避避風頭。」柳煙上下打量著一身輕裝便服的友人,這麼一位大小姐突然飛身上二樓,如果被其他人撞見的話,恐怕城東楚家的名聲會瞬間毀於一旦吧!
  「又不是我自己想要避風頭的。」楚孃翠沒好氣地答道。
  說到這個她就一肚子火,自從皇甫禕昕擋了她的路,「女飛賊」就不得不暫時消失,因為上回的教訓讓楚孃翠記憶猶新,更別說每次兩人對陣時,她總是那個不得不落荒而逃的人。
  上次是她走運,最後與皇甫禕昕纏鬥時,正巧停留在她家牆外,她才能乘機鑽狗洞成功脫逃,但下回就不一定能這麼好運。
  加上最近叔父到京城旅遊,多了個人在家中出入,楚孃翠要想偷偷出門也有些麻煩,楚孃翠才勉強暫停女飛賊的「夜間生活」。
  「好好好,都是皇甫禕昕的錯對吧?」柳煙輕輕笑著,顛倒眾生的迷人笑顏是讓她聞名京城的最大利器。
  身為京城最大紅袖招「醉臥美人膝」的當家花魁,有著美麗笑容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但不同於表面上的花魁身分,柳煙同時也是女飛賊的銷贓管道。
  兩人之所以會相識,是有回楚孃翠半夜練習輕功時,不慎摔進柳煙的院落,最糟的是,她還受了傷,引來柳煙的觀望。
  當時楚孃翠以為自己會被立刻押進官府,但柳煙非但沒這麼做,甚至體貼地為她包紮療傷。從頭到尾一派溫柔的態度立刻贏得她的好感,加上兩人相談甚歡,不過一夜的相處就讓她倆變成好朋友。
  後來楚孃翠時常偷偷去找這位新朋友,而每次她的拜訪總能得到莫大歡迎。
  不論身分地位、性格外型都相去甚遠的柳煙與楚孃翠,就在一次次的偷偷會面當中加深她們的友情。
  到了後來,楚孃翠提出想當女飛賊的想法,居然意外得到柳煙的大大支持,楚孃翠也是直到此時,才曉得她這位好朋友可不是普通的花魁。
  柳煙不但幫她銷贓,同時也為她提供各種情報,對女飛賊的行動大有助益。
  「有沒有皇甫禕昕的消息?」楚孃翠問道。「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離開京城?」
  目前唯一能讓她踢到鐵板的人就只有皇甫禕昕,因此她特別顧忌這個人。
  不過,身為巡查使的身分,也讓他很難一直停留在同一個地方,說不準哪天皇甫禕昕又得離開京城,而這正是楚孃翠所期待的。
  「沒有聽說。」柳煙搖搖頭,又道:「沒有人提過巡查使的事,甚至也沒人聽說巡查使到了京城。孃翠,妳確定皇甫禕昕就是巡查使嗎?」
  巡查使本來就是個非常隱密的存在,由誰派任、如何挑選都是秘密,因此柳煙完全打聽不出相關消息。
  她甚至回頭探查皇甫禕昕這個人,想由他的出身找出線索,但同樣查不出任何端倪,這讓柳煙警覺,這次的對手絕不容小覷。
  楚孃翠成為女飛賊是以善心為出發點,柳煙不希望好友惹禍上身。
  「我怎麼會知道?」楚孃翠不高興地癟癟嘴。「是他自己說他是巡查使,我怎麼會知道真假?」
  「這樣啊……」柳煙沉吟了會兒,這才鄭而重之地說道:「孃翠,如果妳完全不清楚這人的底細,我建議『女飛賊』應該多消失一陣子。」
  「什麼?!」楚孃翠不平地喊道。
  「這是為了妳好,別忘了,妳可是城東楚家的掌上明珠,如果妳就是女飛賊的事情讓外人知道,妳爹的名聲又將如何?」柳煙勸道。
  「這……」把他爹爹抬出來,楚孃翠也不得不退讓。
  爹爹是個殷實的商人,一輩子沒幹過壞事,楚孃翠無法忍受因為自己的緣故,讓爹爹的清譽染上污點。
  「孃翠?」
  「好啦,我知道了。」楚孃翠不甘不願地喊道。因為她也只能同意了!
  
  
  這一日,楚孃翠百無聊賴地在花園中閒逛,雖然周遭是春暖花開的美麗景致,但她卻完全無心欣賞。
  原因?當然是因為「女飛賊」被困在家中的緣故啊!
  藉由小蒼的通報,讓楚孃翠知道,最近京城裡依然為了女飛賊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據說還有更多來自全國各地的名捕、神快自四面八方趕來,似乎不將女飛賊緝捕歸案誓不罷休。
  嘆了口氣,楚孃翠更加憂鬱了。
  不久前和柳煙的會面也被殷殷叮囑,要她小心為上,加上柳煙又抬出爹爹的名義,逼得楚孃翠不得不同意龜縮在家中暫避風頭。
  頭頂上是藍天白雲、無垠蒼穹,楚孃翠卻像是折翼的孤鳥,只能站在大地遠眺自由的彼端。她到底要忍到什麼時候,才能夠重拾「夜間生活」?
  對楚孃翠來說,再也沒有比這件事更加恥辱的了,雖然事出意外,卻還是無法掩飾她在一個初次見面的男子面前赤身裸體的事實……
  不對!就算不是第一次見面,也不能讓他看到她的身體啊!
  楚孃翠激動莫名,第一次失手、第一次被逮,種種她出道以來首嚐的屈辱,都因皇甫禕昕的存在而一嚐再嚐,這教她怎能不恨呢?
  楚孃翠氣得咬牙切齒,卻因為技不如人而無法可想,這時,一個熟悉的嗓音響起。「孃翠,妳在看什麼?」
  帶笑的招呼聲傳來,楚孃翠回頭,那人正是她的叔父——楚辰軍。
  楚辰軍是西邊的大商賈,雖然老家在京城,一年卻鮮少回來一趟。
  尤其是去年西邊的生意出了點狀況,讓他滯留在當地,因此楚孃翠也幾乎快兩年沒見過這位叔父了。
  「叔父,您今天沒有出去逛逛嗎?」楚孃翠漾出甜蜜的笑容,將自己的落寞掩藏良好。因為除了小蒼之外,她不能向任何家人傾訴她的心事。
  叔父既是商人,因此每年返京最大的行程,便是拜訪京城中的各家商行,鞏固彼此的合作之餘,也能順便瞧瞧有沒有什麼新的生意可做。
  所以叔父待在楚府的時間並不太長,泰半都在外奔波。
  偏偏他每日返家的時間都不一定,楚孃翠也不敢拿這去賭,生怕她暗中進出楚府時,會被人發現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女飛賊。
  「不了,這幾天我在外頭跑來跑去也算是看夠了。反倒是妳,快兩年不見,沒想到都長這麼大了。」楚辰軍感嘆著歲月不饒人。前兩年返鄉時楚孃翠還是個小丫頭,沒想到如今一見已是亭亭玉立。
  「叔父記得……妳還沒有婚配吧?有沒有看上哪家小子啊?」楚辰軍笑問著。
  雖然就他對大哥的認識,大哥一向對女兒保護備至,肯定會把孃翠養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黃花大閨女。
  問她有沒有喜歡的男孩,還不如問她喜歡哪種花花草草。
  楚孃翠一愣,旋即搖搖頭。
  「是嗎?那好、那好,太好了……」楚辰軍笑呵呵地,簡直開心得不得了。
  見狀,楚孃翠心中瞬間升起警戒,難道叔父想要幫她作媒?她應該還沒到非嫁不可的年紀吧?!
  大概是因為做了女飛賊的緣故,讓她意外看到許多夫妻的相處情形,原來吵吵鬧鬧、爭打不休的夫妻竟是那麼多,完全超乎楚孃翠的猜想。
  在此之前,楚孃翠一直覺得所謂的夫妻,就該像她爹娘一般相敬如賓,或許不是每日濃情蜜意,但細水長流的溫柔總是讓楚孃翠為之欣羨。
  可實際一瞧平常人家的夫妻生活,卻讓楚孃翠嚇壞了。
  雖然從書上曾經看過「貧賤夫妻百事哀」,但楚孃翠怎麼也想不到,原來夫妻的生活除了愛情之外,還有這麼多阻礙。
  「不過妳的年紀也差不多該找個好對象了,有沒有喜歡的類型啊?」楚辰軍繼續追問。
  「沒、沒有……」楚孃翠吶吶地答道。
  她遲疑的回答被楚辰軍當成了嬌羞的表現。也是啊,像孃翠這麼個鮮少出門的大小姐,又怎麼可能去想到情情愛愛的事呢?
  「沒有喜歡的類型也沒關係,反正這些事有妳爹操心就好。妳可是他的心肝寶貝,他一定會為妳挑個好對象。」
  楚孃翠驚駭極了,因為她很熟悉叔父此刻眼中的光芒,她也時常在銅鏡的反射中看到,那是當她下定決心時的眼神。
  楚孃翠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叫慘,就像是永遠無法阻止她幹任何事的小蒼,現在她除了眼睜睜看著事情發展,也別無他法。
  
  
  楚辰軍笑呵呵地離開花園,然後來到大廳與兄長見面。
  「老五,你確定那男人可靠嗎?」一見到弟弟出現,楚員外忙不迭地追問。
  雖然有弟弟的再三保證,但一想到他對對方全然不識,自然難免焦慮。
  孃翠可是他的心肝寶貝,從小疼著、寵著,還怕她會被壞人欺負,又請來教頭教她武功。一來強身健體,二來又可自保,所幸這些年來,孃翠從沒有機會試試自己的武功高低。
  這還是因為女兒的乖巧,從小就鮮少離家,完全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令楚員外非常滿意,這麼乖巧又可愛的女兒,當然要仔仔細細幫她尋一門好親事才行。
  「大哥你放心,我願以生命擔保對方人格。」楚辰軍拍胸脯保證。「大哥你疼愛女兒,我又何嘗不是打心底疼愛孃翠這娃兒?給她介紹的對象一定是最好的。」
  楚辰軍對自己的推薦極有信心。
  「對方可是個英雄豪傑呢,想他當初在山賊手中救下我,卻謙虛有禮,說什麼都不肯收下我送的謝禮,只說是如果有緣再見,就讓我請吃一頓飯。沒想到一年之後,我們竟然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見面,這不是說明他跟我們楚家有緣嗎?」
  不都說有緣千里來相會嗎?像這麼一個大英雄,配他心愛的孃翠娃兒剛剛好。
  「不過才憑著一面之緣,就貿然讓對方與我們家孃翠相親,這樣不好吧?」
  楚員外難掩憂色,但楚辰軍像是早就料到這個情形,臉色變也未變地笑道:「大哥,你以為我會拿孃翠的幸福去冒險嗎?雖然因為種種因素,讓我不能透露對方的身分,但大哥你絕對可以相信他是正直人物。
  再說,我對他的邀請也只是說要履行當時的謝禮,本來那人還想拒絕,後來是我說這只是一場小小家宴,他才同意受邀。」
  他早就想好所有的狀況,可以拿來說服大哥的理由多得是。
  「可這麼一來……」
  「這麼一來就沒有人知道這是相親宴啦。」楚辰軍笑咪咪地宣布道:「如果他們小倆口當真看對眼,再慢慢來商量也不遲,大哥你也可以乘機觀察那位公子適不適合做你的女婿。」
  聽弟弟這麼一說,楚員外也有些心動了。
  畢竟如果先讓對方抱著什麼期待,到時一旦落空也很難交代。因為那人再怎麼說也是弟弟的救命恩人,如果可以,楚員外也不想讓對方失望。
  一場相親宴,就在兩個當事人都不知情的狀況下悄悄展開了……


第三章


  為了避免設宴時太過豪華,會失了「家宴」的味道,加上貴客也推辭夜裡另有要事,因此便訂成午宴,這麼一來大家都很方便,也能隱藏楚家二老的真正意圖。
  當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更顯得楚府裡鳥語花香,對楚家二老來說,簡直就是相親的大好日子。
  一早起來,楚員外和楚辰軍就精神奕奕地指揮下人整理屋子、灑掃內外,一時間楚府整個熱活起來,一如二老高昂的興致。
  楚孃翠就是在這種氣氛中被吵醒的。
  因為最近心情太差,所以昨晚她練功練得很晚,希望能夠忘記皇甫禕昕那個討厭鬼,結果今日就睡遲了。
  她一邊打著呵欠,一邊乖乖坐在銅鏡前讓小蒼梳理長髮,楚孃翠覺得眼皮還沉得很,但屋外喧鬧的聲響卻擾得她連想打個盹都不成。
  「小蒼,外頭究竟在吵些什麼?已經吵了一上午啦!」現在都快近午了,怎麼還沒吵完?若不是她很肯定,真要以為他們是不是要搬家啦?
  否則哪能弄出這麼多的聲響?
  「那個啊,聽說是老爺和五老爺請了貴客一同午宴,所以現在府裡忙得很,希望能給貴客一個好印象。」
  小蒼說得興致勃勃,但楚孃翠卻只是回以一個大呵欠。
  「小姐,妳好冷淡吶。我看老爺他們如此興奮,今天的貴客肯定來頭不小。老爺還交代,叫我今天一定要特別用心,幫小姐妳梳個漂漂亮亮的頭,好給人家一個好印象。」
  小蒼不禁抱怨著楚孃翠的冷淡。一路看著府裡熱鬧滾滾,讓她也興奮異常,直直猜想著貴客會是什麼人?
  聽說對方與五老爺的淵源頗深,想必這貴客不可能僅僅是販夫走卒之徒。就不知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或少?
  小蒼幻想的腦袋轉個沒完,整個人也跟著飛揚起來。
  楚孃翠好笑地看著丫鬟興奮的樣子,倒是完全沒有感染到小蒼的情緒,因為楚孃翠非常肯定一件事,今日的「貴客」肯定與上回叔父曖昧的言詞有關,最糟的猜測是——那人是叔父為她安排的對象!
  思及此,楚孃翠瞬間感到毛骨悚然。
  
  
  楚孃翠衷心期盼中午不要到來,最好是那位貴客臨時有事出城,然後永遠不要回京城算了,但她很清楚這種期望無異是緣木求魚,等待天降黃金還比較容易。
  午宴在下人們的熱鬧張羅中到來。
  楚府雖是京城大家,又與全國首屈一指的皇商單家是親戚關係,因此想進楚府作客的人可是多得不得了。
  但楚家向來低調,亦鮮少在家宴客,能踏進楚府大門的,泰半是與之交往多年的親近友人,因此這回的午宴也讓大廚躍躍欲試,準備大展長才。
  近午時,楚員外派人送了套新衣給女兒,楚孃翠見狀,不由得乾笑兩聲,大嘆自己真的要倒大楣了。
  這新衣是前陣子訂製的,使用上好絲料剪裁而成,正好適合炎熱的夏季穿著。
  可衣服雖然縫好了,但爹爹卻說要等到正式的場合才穿,讓楚孃翠不滿了好一陣子,沒想到今天爹爹竟派人送來這套衣裳,教她對今日的午宴更是疑心大起。
  特別訂製的衣裳、難得舉辦的家宴、頭一次見面的客人……綜合以上種種徵兆看來,要讓人不想歪也難。
  中午,楚孃翠坐在房裡讓丫鬟為她做最後的整理,方才小蒼偷偷去看過那位貴客了,現在她一張嘴嘰呱個沒完,話題全繞著那位貴客打轉——
  「小姐,妳都不知道那公子長得多俊多迷人,他看來好親切又好高貴,老爺一看到他,笑得合不攏嘴,聽說那位公子還曾經救過五老爺呢,不知小姐與那位公子的武功誰比較高呢?」
  小蒼興奮得不得了,因為她不像小姐一樣,偶爾會利用武功上街蹓躂,難得可以見到這麼優秀的人,自然令她興奮不已。
  而且下人們都在傳言,這位公子說不定會成為他們的姑爺,一想到以後可以常常看到那張俊臉,小蒼就更加開心了。
  「這麼喜歡他的話,妳自己去嫁他吧。」楚孃翠撇撇嘴,爹竟打算把她嫁給一個陌生人的想法,讓她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皆然。但楚孃翠說什麼都不願把自己的人生交給一個陌生人,尤其是成為女飛賊之後,她看過太多悲慘的夫妻生活,更讓她不願放棄現在的自由。
  雖然她必須隨時冒著被抓的風險,平時也得乖乖扮演大小姐的角色,但這絕對比讓她跟一個不喜歡的人相對一生要來得好吧!
  「小姐,妳又還沒見過那位公子,話別說得這麼早嘛,搞不好妳會對他一見鍾情喔。」見楚孃翠不由分說就反對到底,小蒼不禁失笑。
  她不懂,小姐為什麼要因為看到幾對夫妻爭吵,就嚇得不敢嫁人?她被賣進楚府之前,爹娘也是天天爭吵,可他們雖然常吵架,孩子不也是一個接一個生?
  再說,古人有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姐既然總有嫁人的一天,又何必如此抗拒呢?
  相較於小蒼的樂觀,楚孃翠卻完全笑不出來,又不是小蒼要嫁,她當然樂得看戲啊!
  雖然楚孃翠也很清楚,爹爹和叔父不可能介紹不好的對象給她,但對婚姻的恐懼始終讓她放心不下。
  所以最後她也只能草草點頭,藉此止住小蒼那張叨唸不休的嘴。
  打扮妥當,她們便往宴會廳前進,雖然覺得愚蠢,楚孃翠還是乖乖任由小蒼攙扶著,扮演眾人眼中的大家閨秀。
  提到這件事楚孃翠就覺得可笑,明明楚府上下皆知她自幼隨著教頭習武防身,為什麼在她順著爹爹的期望,假裝自己是個文弱千金時,府裡的人似乎也真的把她當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雞呢?
  她們到達的時機剛剛好,正巧趕上爹爹與客人入座的時候,拖這麼久才入席,想來爹爹肯定拉著客人在府裡繞了好半天,也可想見爹爹對這位貴客滿意極了,才會拉著人家介紹他引以為傲的花園美景。
  「阿喜,快去請小姐過來。」楚員外歡快地吩咐道。
  「不用了,我已經來了。」
  隨著清脆的嗓音響起,楚孃翠在小蒼的帶領下於眾人眼前現身,她乖順地低下頭,像是絕不輕易露臉的閨秀。
  「皇甫公子,這就是小女孃翠。孃翠,快向皇甫公子問好。」楚員外忙不迭地向兩人介紹,而一旁的楚辰軍也笑呵呵地看著他一手促成的這幕。
  「皇甫公子。」
  「楚姑娘。」
  楚孃翠躬身請安的動作做到一半突然僵住。
  這聲音怎麼如此耳熟?楚孃翠微微擰起眉頭,這聲音耳熟得令她火大,一抬頭,楚孃翠看到一張她這輩子都會記得的臉——
  就是那個扒了她衣服的王八蛋!
  楚孃翠瞪大眼,氣急敗壞,卻連半聲都吭不得。因為她絕對無法解釋兩人之間的恩怨,只要她敢提起當晚的事,她這個女飛賊的身分就會馬上曝光,而她承受不起這樣的後果。
  所以楚孃翠忍啊忍地,忍得她都覺得臉上的假笑僵硬得像個面具,只要輕輕一敲,面具就會應聲碎裂。
  這廂楚孃翠氣得都快怒急攻心了,但那頭皇甫禕昕卻像對她的怒氣渾然不覺,只是著迷地看著初次見面的伊人。
  楚孃翠美得宛如仕女圖走出來的美人,她美得出塵、溫秀婉約,尤其是她手執輕羅小扇,腳下的絲綢裙襬因她的移動而微微翻掀,露出那一小截繡工精美的鞋尖時,更是可愛得緊。
  皇甫禕昕以渴求的目光追隨楚孃翠的身影,直到他驚醒過來時,才發覺自己竟像個登徒子似的淨盯著人家姑娘瞧。
  他狼狽地移開視線,卻發現這件事對他來說竟是何等困難,因為不消片刻,他又會發現,自己的目光不知何時又溜回楚孃翠身上。
  皇甫禕昕大吃一驚,無法相信一個初次見面的女子竟會如此吸引他。
  她是很美,但皇甫禕昕見過許多比她更美、更清靈的女子,偏偏這樣渴望的反應還是頭一次發生。
  他先是困惑,然後瞬間了悟。
  雖然他並不懂自己怎會對一個陌生人動心,但事情就這麼發生了,無法挽回。
  皇甫禕昕是個務實的人,所以他也不打算浪費時間抗拒自己的感情——
  既然心動了,那就接受吧!
  
  
  席間的氣氛熱絡,尤其是在楚員外及楚辰軍的推波助瀾下,不消片刻,楚孃翠已經開始擔心,他倆會不會直接在席間拉著皇甫禕昕談論婚事?
  楚員外見眾人談得起興,尤其皇甫禕昕又頻頻往楚孃翠的方向看去,顯然這門親事頗有機會,他朝弟弟使了個眼色,示意弟弟繼續接下來的行動。
  趁著餐後再度前往花園散步的時候,楚辰軍故作若無其事地對皇甫禕昕道:「皇甫公子,我相信今日這場家宴應該是賓主盡歡,我大哥對公子的印象也好極了,希望有機會能請你多來走動走動,只不過……」
  「不過什麼?」見楚辰軍欲言又止,皇甫禕昕連忙追問。
  故意嘆了口氣,楚辰軍這才緩緩說道:「今日你來作客,應該也發現了,楚家既為京城大家,對於家裡的管教也嚴,可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人都能隨意進出。
  而今日的設宴,還是因為有我再三擔保才能成行,但再過不久我也得回西邊的商行,到時皇甫公子恐怕就不能再踏進楚府一步。說不定你會覺得很失望……」
  聞言,皇甫禕昕大驚,他甚至還來不及多認識楚孃翠,就已經無緣再見了嗎?
  「不過!」楚辰軍故意頓了一下,吊足了皇甫禕昕的胃口,這才滿意地續道:「如果你願意讓我哥哥知道你的身分,我相信哥哥也不會再阻礙你,反而會敞開大門,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聞言,皇甫禕昕頭一次露出猶豫之色。
  「這……」皇甫禕昕再三遲疑,彷彿有什麼難言之隱。
  見狀,楚辰軍連忙解釋,深怕一門大好親事會砸在自己手裡。
  「皇甫公子,我懂、我懂,巡查使這身分不能隨便曝光,但你也想一想,只要說出你這官名,絕對抵得過任何人的保證。」
  倏地,皇甫禕昕眼中閃過一絲光彩,瞬間了悟某件重要的事。他點了點頭,算是同意楚辰軍的提議。
  見他點頭,楚辰軍開心得不得了,覺得這門親事已經談妥了一半。他興高采烈地打算立刻告訴哥哥這個大好消息。
  「皇甫公子,你在這裡等等,我馬上去跟哥哥商量。你在這稍待片刻。」
  說罷,楚辰軍也一溜煙地跑了開,徒留下皇甫禕昕呆站在原地。
  皇甫禕昕雖然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同意得草率了些,但一想到以後仍有機會與楚孃翠見面,再草率的決定他也不會後悔。
  他著迷地看向遠方,正由丫鬟攙扶走過花園的伊人。
  是了,如果是為了她的話,什麼都值得。
  
  
  是夜,小蒼一如往常地為楚孃翠梳整頭髮,她滿心滿眼都是掩藏不住的欣喜之情。一張嘴自然也關不上,嘰嘰呱呱地說著今日的所見所聞。
  「……小姐,我看那位皇甫公子絕對是被妳迷住了,說來也是應該,誰讓我們家小姐長得這麼美?別說是京城第一的大美人,就算說妳是天下第一美人也當之無愧。」小蒼開心地吹捧自家小姐。
  再說,她可是憑良心說話的吶。
  看看她的小姐,眼是眼、眉是眉,眼角含春、嘴角帶笑,即使不說話看起來也像是在微笑似的,光是這樣與她相對互望,就會覺得如沐春風。
  更不要說當小姐一開口時,那銀鈴似的嗓音清脆悅耳,當她難得開口唱上一曲時,亦有如黃鶯出谷,餘音三日繞樑不絕。只可惜不知為何,小姐並不怎麼愛唱歌,就連小蒼自己跟隨小姐多年,也難得聽過幾回。
  「小姐,妳有沒有注意到皇甫公子看著妳的模樣?我偷偷注意他一下午了,我發現皇甫公子的目光完全追著小姐跑耶。妳走到東,他就往東看;妳向西走,他也立刻轉向西邊,一舉一動跟得緊呢!」
  小蒼滿臉興致勃勃。
  一開始她或許對這位陌生公子還有些疑慮,但看著他對初次見面的小姐立刻著迷的模樣,小蒼相信如果小姐嫁過去的話,肯定能過得幸福。
  尤其老爺和五老爺也對皇甫公子讚譽有加,想來皇甫公子肯定是個大人物,像這樣的斯文公子,與美麗的小姐站在一起,說有多相配就有多相配。
  楚孃翠冷著臉聽丫鬟開心勾勒起她與皇甫禕昕幸福的未來,只見小蒼越說越荒謬,最後楚孃翠終於忍耐不住,戳破小蒼的美麗幻想——
  「我先說清楚,皇甫禕昕就是那一夜扒了我衣裳的色胚。」
  此言一出,小蒼有如雷殛,擺弄齒梳的手也停了下來。
  楚孃翠從銅鏡裡看到丫鬟呆滯的臉龐,帶著一絲惡作劇得逞的笑意又道:「妳沒聽錯,今日來訪的皇甫公子就是巡查使。」
  這下子小蒼總不會再繼續幻想她嫁給皇甫禕昕了吧?
  「可是……小姐妳真的確定嗎?那時皇甫公子有沒有看到妳的臉?今天他的眼光一直盯著妳打轉,該不會是懷疑起妳了吧?」在最初的震驚過去之後,小蒼也顧不得頭才梳到一半,丟下齒梳,慌張地問道。
  雖然她一直都覺得「女飛賊」當不了太久,總有一天官府一定會找上門來,但如今真有官差上門,小蒼才知道真正的恐懼和以前的擔憂相較,是多麼微不足道。
  小蒼慌慌張張地思索著下午所看到的一切。
  她一直認定自己的眼光絕不會出錯,皇甫公子應該是對小姐極感興趣,那眼中的迷戀騙不了人,所以她非常安心,相信小姐將會得到好歸宿。
  如果她真的看錯,皇甫公子其實是在確認小姐是否為女飛賊,那她現在最大的工作,就是想辦法讓小姐安全逃離京城。
  可話雖如此,要怎麼逃出去還是個問題,就算逃出去了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啊啊……怎麼會讓人如此煩惱呢?!
  「小蒼!妳清醒一點,不要窮緊張。」她搖了搖丫鬟,要她別先自亂陣腳,到時如果真出了事反而完全幫不上忙。
  「可是小姐……妳不是說那位皇甫公子就是巡查使嗎?搞不好他就是特地來抓妳的,妳現在這麼輕鬆好嗎?應該趕快想想該怎麼脫身才對……小姐啊,我不是早就告訴妳,女飛賊的行動太過危險,妳就是不聽,現在巡查使真找上門來……」
  楚孃翠沒好氣地翻翻白眼,她揚手拍了拍小蒼的臉頰,讓丫鬟冷靜一點。
  「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不是說了嗎,皇甫禕昕並沒有認出我。」楚孃翠說得信誓旦旦。剛開始的時候她也被嚇了一大跳,但很快她就發現,皇甫禕昕壓根兒沒注意到「女飛賊」和「楚孃翠」是同一人。
  ……或許該說他未曾懷疑過。
  尤其楚孃翠在扮演女飛賊時,總會謹慎地蒙上兩層面巾,有時就算是親密如小蒼,也會認不出她的聲音,更別提僅有過一面之緣的皇甫禕昕了。
  「可是……」
  小蒼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咧著大大微笑的楚孃翠搶先一步說道:「多虧妳剛剛的話,讓我想到一個好主意。」
  「我?」小蒼指著自己的鼻子,不解小姐怎麼會這麼說。
  「對啊,妳不是一直都在說皇甫禕昕喜歡我嗎?正好可以讓我利用這一點。」楚孃翠幻想著大好前程,還沒開始行動就認定自己絕不會失敗。
  「小、小姐?」小蒼瞪大眼,一臉驚恐地看著自信滿滿的楚孃翠。她非常熟悉這個表情,因為這就像小姐當初突然宣布要當「女飛賊」時的表情一模一樣。「小姐,妳想做什麼?別嚇我啊!」
  「小蒼,妳幹嘛嚇成這樣?事情很簡單啊,又很安全,我絕對不會失敗的。」楚孃翠巧笑倩兮,彷彿在取笑丫鬟的膽小。
  「先不提什麼失不失敗了,小姐妳還沒告訴我,妳究竟打算做些什麼。」小蒼連忙拉住楚孃翠,深怕她打哈哈混過去。
  這可跟以前做女飛賊時完全不一樣。那時候卯上的雖是整個官府,可好歹不會被特定對象狙擊,但這回卻擺明了要摃上身為巡查使的皇甫禕昕。
  兩者之間的危險度大不相同,為什麼小姐還能輕鬆以對?
  「有什麼好危險的?別忘了是妳自己說的,皇甫禕昕那傢伙喜歡我。我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把他耍得團團轉,既然爹爹和叔父都希望我能嫁給他,那我就給他們一點機會,讓皇甫禕昕以為真能娶我回家,然後我再給他來個最後一擊。
  堂堂巡查使卻跑了未婚妻,這麼一來一定能讓他顏面盡失。另一方面……我想『女飛賊』也休息得夠久了,該是復出的時候啦!」
  她悶得真的太久了,再不讓她去踩踩人家屋頂的瓦片,她肯定會悶得發瘋,趁著這一次機會,皇甫禕昕應該會把心思轉移到「楚孃翠」身上,到時恐怕會無暇顧及女飛賊的瘋狂事業吧?
  聞言,小蒼大驚失色,沒想到小姐從未放棄女飛賊的身分。
  原本她還以為在經過上次的失風之後,小姐應該會瞭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進而乖乖金盆洗手,回頭繼續當她的好小姐。
  可小蒼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楚孃翠的性格。她豈是那種輕易放棄之輩?!與她相處了一輩子的小蒼自然非常清楚那個答案。
  嘆了口氣,小蒼忍不住還想再勸。
  「再考慮看看吧,小姐妳不也承認皇甫公子是個難纏的對手?上回妳是勉強從他手中逃脫,下一次說不定就沒那麼走運了。小姐,我不希望妳受傷啊!」
  小蒼喊得嘶聲力竭,就差沒有聲淚俱下,但這樣的反應顯然無法引起楚孃翠的良心。
  她笑咪咪地對著忠心耿耿的丫鬟說道:「妳放心,這回我絕不會再失手。」
  說罷,她開開心心地上床睡覺,徒留身後忠心的小蒼無聲地吶喊著——
  我就是怕妳這麼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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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7-02-08 18:37
她, 31歲,台中市,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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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7-02-08 18:21
她, 35歲,亞洲其他,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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