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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連方瑀:真相
作者: Kim ji-sun 日期: 2012.02.25  天氣:  心情:
沒有眼淚、沒有悲哀 但恐懼排山倒海涌至

  距離去年11月26日晚發生之槍擊案已經兩個多月了,我始終無法相信與接受這個事實,我總覺得那是一場噩夢,但是至今有關“連勝文槍擊案”之媒體報道、坊間臆測、名嘴評論……仍然層出不窮的被討論與披露,原來這件發生在我高大、良善兒子的不幸,並不是一場夢,而是一件確實發生、血淋淋的悲慘事件。

  26日星期五,五市三合一選舉前夕,戰哥(連戰)與勝文都投入助選的活動,不在家用餐,但家中熱鬧異常,一對即將赴上海工作的友人夫婦,帶著他們的一雙兒女向我們辭行。晚餐用畢,孫孫定捷(連勝文兒子)在小哥哥及小姐姐的吆喝帶領下,在屋子裡追逐競跑,歡笑聲此起彼落,玩得不亦樂乎,大人們則是喝茶聊天,一片歡樂景象。

  “鈴鈴鈴”,依珊電話鈴聲響起,她將電話帶到鋼琴間接聽,突然,她哭著沖進客廳:“媽,勝文受傷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問“是不是被鞭炮打到”、“誰告訴你的”、“在哪個場子受傷的”、“傷了哪裡”……淚如雨下的依珊哽咽的說:“是勝文助理打來的電話。隻說勝文受傷了,電話就斷了,我打電話也打不進去。”大伙安慰驚嚇悲傷的她:“放心,一定是被鞭炮打到,不會太嚴重的。”

  大家分別拿起個人電話,有的撥給勝文、有的撥給勝文助理、有的撥給勝文駕駛、有的撥給勝文同行友人,但所有電話均佔線,無法接通。突然,家中電話鈴聲響起,我拿起電話、如下句子傳入耳際:“勝文被槍擊,現在永和耕莘醫院急救。”?當一聲,我手裡的電話掉落地上,眼前一片漆黑、腦中一片空白,全身發抖,無法言語,惠心打開電視,我則上網查永和耕莘醫院地址,隨即依珊在友人陪伴下,驅車前往。

  我則打電話給陪同戰哥出席活動的隨扈,請他們告知戰哥這個訊息。此時電話聲又響起:“勝文現從耕莘轉往台大醫院急救”。心急如焚的我,也立即坐上車前往台大醫院。一路上,我與惠心(連惠心)冰冷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沒有眼淚、沒有悲哀,但恐懼排山倒海涌至,心裡想著:“是生?是死?”我催促著駕駛:“開快點、開快點,有沒有近一點的路?”我要趕快見到我的寶貝兒子。

  走進台大急診室,熙熙攘攘的人潮,我分不清哪些是病人、哪些是家屬、哪些是友人,我急著找尋我的兒子,仔細看過每張安置在走廊上的病床、擔架,遍尋不著我的勝文,著急的我也看不到戰哥。戰哥你在哪裡?您知道您的兒子受傷了嗎?

  時間一分一秒走得格外慢,不知過了多久,門口響起一片嘈雜聲,勝文被抬了進來,他的臉腫得好大,兩側臉頰像兩個小皮球,貼著紗布,身上所穿的競選背心全是血,我大叫勝文的小名“阿弟、阿弟”,他緩慢的舉起手,比個V字,我想是“2”號或“勝利”的意思吧。這個孩子,在此生死關頭,仍不改其樂觀、愛朋友、義氣的個性。他的手沾滿鮮血,連指甲縫也盡是血漬,滿臉恐懼的我看著他,今天早上才離開家門的兒子,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我全身顫抖。戰哥不知何時進來,何時站在我身旁。勝文很快的被推進手術室,他緊抿的嘴角在顫抖,旁邊陪伴的依珊更是淚下交頤。我向上帝禱告:“請您用您的愛救救我們的兒子。”

兩頰傷口內外的子彈碎片 估計有300多片

  夜更深了,許許多多的朋友自四面八方涌入,每個人都過來擁抱我,有人安慰我“吉人自有天相”、有人鼓勵我要“堅強”,每個人都告訴我“我們會替勝文禱告”,我仍然無淚,至今我才知道傷痛不盡然是以淚水傳達的。戰哥一言不語的陪在身旁,無言的我們盯著手術室,期盼著我們的兒子趕快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恐懼愈來愈深。主啊!請你垂憐,更請您保佑勝文,他是一個好孩子,他的妻子還好年輕,兩個孩子也都還小,小兒子安捷還沒有叫過“爸爸”,他一定要留在世上照顧他們。萬能的主,懇求你垂聽我的禱告。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打開,一位戴著白帽、穿著白裙、戴著口罩的女士,像我們久候的天使,翩然出現在我們眼前,她說:勝文一切穩定,醫生們正替他清除兩頰傷口內外的子彈碎片,估計有300多片,這些碎片都非常小,小到必須用針來剔除。這要非常仔細,而且非常重要,否則殘留的子彈碎片會影響傷口的愈合。她並未言及勝文其他的傷勢,但是不是勝文的命保住了?

  認識、不認識的朋友,絡繹不絕的來到醫院,周錫瑋縣長趕到,他表示看過完整的錄像帶,畫面上清楚顯示凶手跑到舞台,用槍抵住勝文的頭、朝勝文的頭上開槍,凶手看到一槍未擊中要害,就立刻轉到勝文身后,用槍指著勝文后腦,准備再補一槍,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勝文背后一位男士奮不顧身的制伏凶手。

  貫穿勝文顴骨的子彈,則打中舞台下方民眾黃運聖的頭顱,造成他當場死亡。我聽著周縣長血淋淋的具體描述,顫抖得更厲害,各種情緒齊涌心頭,我感謝上帝的恩典﹔我感謝拯救勝文這位素昧平生、見義勇為的朋友﹔但我更難過的是這位無端受槍彈波及的朋友,他家人的傷痛將如何安慰。

  凌晨2點多鐘,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躺在病床上的勝文被推出來,麻醉尚未退去,他的臉包滿紗布,兩頰依然腫脹,鼻子裡塞著棉花,醫師告知:因為子彈穿過鼻竇,怕鼻梁塌下來,所以必須將氣球放入擴張,再塞入棉花以便支撐固定。也因此勝文無法以鼻子呼吸。勝文張著嘴,嘴唇焦紅。

  我忽然記起勝文兩歲多的時候,有一天下午在院子玩耍,突然一個踉蹌撞上一塊大石頭,左眼皮破了個洞,紅色鮮血涓涓流下。那時我還年輕,抱著眼皮滴血的娃娃,手足無措。不久,公公趕到,急忙將我們母子接上車,前往一家他熟識的外科醫院。醫生看到我們,二話不說,抱起勝文進入手術室,將小小的勝文放在手術台上,立刻進行手術。由於擔心縫合傷口時勝文會亂動,因此全身先行麻醉。麻醉針一打,原本哭得肝腸寸斷的小勝文立即不哭不鬧,乖乖的動也不動。此時我看到弱小無助的勝文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不禁放聲大哭。當時那位年輕母親擔心與害怕的畫面,至今仍然清楚的呈現在我的腦海裡。小勝文傷口縫合好了,由於麻藥未退,小娃娃紋風不動的躺在那裡,和平日橫沖直撞、活蹦亂跳的模樣完全不同,我的眼淚始終沒有停過。

  事隔四十年后,沒想到同樣的畫面再度呈現,只是當時小小的娃兒已經長大,不僅長高長壯,更為人夫、為人父,成家立業了。當時號啕大哭的我,如今卻哭不出來,取代的是無法停止的抽搐顫抖。

 戰哥哽咽的說:“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們緊隨著勝文的床,走進加護病房。由於加護病房的規定,朋友們在門口與我們道別,更獻上他們的祝福。勝文高大的身形,讓小小的加護病房更顯擁擠。依珊不停的用棉花棒沾水來潤濕勝文焦紅的嘴唇,大家焦急的守候著,等待勝文的蘇醒。時間在寂靜無聲中消逝,約30分鐘后,勝文眼睛張開一下,嘴角稍稍抽動。我看到他血紅的眼睛(醫師解釋,因為子彈由右顴骨穿出,導致眼下的血管破裂),原來布滿血跡的雙手已清洗干淨,但指甲縫裡仍藏著血漬﹔鼻腔、嘴及兩頰的傷口,全挂著引流管,以便讓血水流出。望著床上的兒子,我好想抱抱他,但我忍住了,顫抖仍未停止。

  回到家,已是清晨四點,我和戰哥面對面坐著,毫無睡意﹔腦海裡盡是勝文腫脹、貼滿紗布、插著引流管臉頰的畫面。我們完全無法相信與接受勝文被槍擊的事實。夫妻倆面對面坐著,靜默許久,戰哥哽咽的說:“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啊!”無限悲傷、無限哀痛。結婚近半世紀,記憶中在25年前公公去世,戰哥捧著骨灰罈、號啕痛哭,而兩次總統敗選,都未曾見其流淚。如今他心目中這位一向與人為善、熱愛生命、誠實向上、努力勤奮、熱愛朋友,他所摯愛的兒子,竟然遭逢這樣令人驚心害怕的經歷,怎不讓他老淚縱橫呢?依珊堅持守候在加護病房、寸步不離,大家也沒有勉強她。

  第三天,勝文轉進普通病房,我看著胸前一串串的引流管,內心十分不舍。他高大的身軀躺在病床上,幾乎無法動彈。醫生護士來換藥,先換左邊,揭開紗布,長長的傷痕被密密麻麻的細線整齊的縫合﹔要換右邊紗布時,一位戴眼鏡的醫師好心提醒我:“你最好不要看,你會受不了的。”我天人交戰了幾回合,由於深知自己的不夠堅強,點點頭,默默的走開。如今回想,我應該看看這些傷口,才可以更加體會兒子所受的創傷有多深。

  好像是第五天,勝文坐起來,我看著他胸前一排充滿血水的引流管不停晃動,觸目驚心,我忍不住問醫師引流管還要挂多久。醫師回答:“大概再一兩天吧?現在抽出來的血水已經漸漸少了。”我不是沒有耐心的媽媽,只是心疼依珊,依珊自兒子中槍那一夜起,就亦步亦趨、如影隨形的陪伴勝文﹔家裡的枕頭、床單、棉被全搬進病房,偶爾回家洗個澡,抱抱兩個兒子。

  我提議晚上請看護照顧,她也不同意,她擔心如果她離開,又會有人加害勝文。她的擔心害怕,我們均能深刻體會,像我們這種身經百戰、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都亂了分寸,何況像她這樣單純,婚前隻有家和實驗室、婚后隻有丈夫和孩子,突然要面對如此殘酷、丑陋的事件,她純真的心靈如何承受?在眾人面前,她十分的鎮定,但當深夜來臨,幾乎很難入睡,短暫有限的睡眠也是噩夢連連,有時更會驚聲嘶叫。我希望勝文的引流管能盡速取下,讓依珊感覺到她心愛的人已復元許多,讓她久懸的心可稍稍放下,早日回歸正常的生活。

各種“自導自演”的無情臆測與評論,讓我們傷心不已

  終於,勝文的引流管可以拿下了,臉頰依然腫脹,仍必須貼紗布,但看起來好多了。好友介紹顱顏外科專家陳昱瑞醫師會診,他與台大醫療團隊診視、討論后告訴我們,勝文痊愈后的容貌不會改變太多,他覺得勝文的槍擊真是不幸中之大幸,這種機率是幾萬萬分之一。自槍擊案當晚始終未哭的我,此刻淚如泉涌、泣不成聲,我感謝主的恩典,救回我摯愛的兒子。

  勝文的傷勢已無大礙,但眼睛依舊血紅,鼻子及口腔不時擤出及流出橘色液體﹔由於臉部肌肉神經受傷、上下齒無法咬合,嘴亦無法張大,隻能喝稀飯。我們每天將各種食材剁碎,與米煮成粥,雖然無法吃飽,但我們也無計可施,勝文也因此瘦了四公斤。依珊擔心孩子的安危以及丈夫再度受害,整日憂心忡忡,吃得少、睡得淺、噩夢不斷,整個人明顯瘦了一大圈,我們看了好心疼。往日那個快樂、幽默的媳婦,她心靈的創傷,何時才可以痊愈?

  一周后、勝文傷勢明顯進步,這完全要感謝台大醫療團隊同仁精湛的醫術。醫生表示由於外傷已漸愈合,內傷部分,包括臉部消腫、鼻竇復原、牙齒磨合、疤痕修護,則需要長時間的慢慢調養。為躲避長期駐守院外的記者,第九天清晨,勝文悄悄從醫院后門溜出回到家門。一回到家,他緊張戒備的心情明顯放鬆,倒頭睡在他熟悉的大床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回家后,依珊每天替勝文換貼傷口的膠布,臉依然腫,好像胖了一圈。我們媳婦的擔心害怕絲毫未減,讓我們十分不舍。

  勝文的槍擊案,讓我們感受良多,許多認識或不認識的朋友,向我們傳達他們的祝福,有人提供藥方、有人提供補品、有人替勝文煲湯、有人送自家種的水果蔬菜﹔祝福的信、祈福的卡片紛紛從海內外寄來,讓我們感受到無比的溫暖﹔但各種“自導自演”的無情臆測與評論,更讓我們傷心不已,誰會舍得讓我們摯愛的兒子、依珊心愛的丈夫承受這樣的危險與傷害呢?

  時間飛逝,勝文槍擊案進入偵查審判的過程,但偵結起訴,嫌犯犯案動機部分,檢方卻定調為“誤擊”,這樣的結果讓我們無法接受。當電視重復播放凶案錄像實況時,我們見到凶手慘無人道,冷血致人於死地的過程、血腥驚悚的場景,仍然讓我們淚如雨下。孫孫定捷不經意看到畫面,還會笑嘻嘻的說“我爸爸在電視上”,他的童言稚語更讓我們心酸落淚。

  我們沒有別的要求,隻期待真相能水落石出,我們希望似乎已在人間蒸發的幕后主使者能被查出,否則我們如何相信活在寶島台灣,我們的生命及安全是有保障的呢?我們更衷心期盼暴力事件不要再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真相”是我們最卑微的期望。請還我們一個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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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2-03-08 22:35
他, 48歲,高雄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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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34歲,台中市,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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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34歲,台中市,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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