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情滿於山。觀海，意溢於海。登山又觀海，山情疊嶂，海意澎湃，高情遠意的境界常蕩漾胸膛。
探尋高情遠意，不妨躑躊綿長的海岸。可立足喧鬧的礁岩或潔淨的沙灘、粗獷的礫灘，聽濤觀瀾。潮流浪湧之中，或有春榮秋枯的蘆葦、或有四季常青的紅樹相伴，見點點風帆，心隨之飄去遠方。可浮一葉舟楫進入水之茫茫，或偶遇島嶼，或頻頻回首來岸，只有天上一顆顆的明星輪流值崗，能有海上一隊隊的海鷗隨行伴唱，天地之間唯存縹緲與孤單。
亦可棄舟離岸登山，聽鳥語，聞花香，或撫摸層層山嵐，或攀登疊疊山巒，放目遠望，眼下峰低山亂，景色重重，石之海、林之海、霧之海之外才呈現朦朦朧朧的水之海，天邊懸掛，似有若無，如同天方夜譚。 福建有一個全中國最美的灘塗。碧海銀灘，詭竿譎影，漁舟唱晚，落日熔金，還有那綿延無際的掛蠣晨景，那飄搖壯觀的紫菜曬場，那如夢亦幻般的海上家園……不乏誇張的聲調，但這個最美卻是馬上在心中根植。其海域位於東海南部，有著長達400公里的海岸線，是全中國灘塗面積最大的地方。地處台灣海峽西北部黃金海岸，恰等分中國海岸線，距台灣基隆港126海里。此地看上去經濟開發為時不久，植被茂密的丘陵如波起伏，河流清悠悠地攜著漫長的歲月流淌。河山之間，青磚黑瓦的村落，守望著遠古的風情，也是畬族的居住地。若拿霞浦與青康藏高原相比，它有著海邊的自然之美。
在福州小居一夜，就風塵僕僕趕赴霞浦。凌晨四點外面還一片漆黑，天氣有點涼，縮進車裡時還忍不住打了個還有些睡意的哈欠。一出霞浦縣城，便是顛簸不平的路，距出城不到20分鐘，就到了許多攝影愛好者心中的那片海——北岐。扛著攝影裝備摸黑上山，山路狹窄崎嶇不平，偶而會聽到山腳下一陣犬吠。等找到最佳拍攝地點架好攝影機靜候時，仍是雙手不見五指，黑暗中濤聲陣陣，只有一彎金弓般的月亮，默默凝視著我。樹影婆娑，山風清冷，簌簌發抖。原以為今天來攝影的應該沒幾個，沒想到天濛濛亮時，又來了一群背著相機的朋友，約有二三十個人，山頭上頓時喧鬧起來。
東邊的天空慢慢睜開了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柔和的魚肚白。放眼四周，熹微中深秋的鄉野蒼茫安寧。大家都屏息靜氣，聽著和海潮聲同樣起伏的心跳，一片靜穆……不知過了多久，海邊終於浮出了一點猩紅，慢慢地，雲彩逐漸散開。四周似乎連呼吸都靜止了，拍照的拍照，換鏡頭的換鏡頭，測光的測光……一輪紅日終於噴薄而出，霞光萬斛，大浪淘沙，幾隻鷗鳥快速地掠過浪尖，整個海面恍若罩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此時，我清楚聽到海在呼吸的聲音……聲音低沉而溫柔。 在北岐草草用完早飯，繞過霞浦城關，驅車去溪南鎮東安村。進入東安地界，滿是坑坑窪窪，這段路長年失修，好不容易才捱到了目的地「台江」，租了一艘漁船，到一個叫官井洋的海灣。所行之處，長槍短炮，舉目皆是。看來霞浦已成為許多攝影愛好者的匯聚之地，動輒塞車好幾公里，炮筒滿山遍野。
波光瀲灩，沐浴著清涼的海風，我看到了這一處漁排林立的盛景。密密麻麻的網箱和造型各異的木屋別有風情，小水道中有機船和小艇來回穿梭，充滿了閒適的海上生活氣息。整個漁排順著海灣綿延數裡，儼然是一座浮動的海城。船老大在漁排上如履平地，水裡不時有銀白色的小魚跳躍，俯身細看，網箱內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大魚暢遊其中。聽船東說這裡住四五百戶人家，他們都從事著深海養殖，在漁排上搭屋居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實實在在的海上人家。一樣是結實的古銅色壯漢，只不過唱的不是稻花飄香，他們哼唱著大海的氣魄，日子透過鹹腥的空氣，一頁一頁緩緩地翻開，有飽經滄桑的凝重。
找一把竹椅躺下，晴空萬里，白雲悠悠，隨波蕩漾，似睡非睡。這般的愜意安然，倒讓自己成為許多攝影者眼中的又一道風景。中午，坐漁船返回東安，在碼頭旁的一家小餐館吃飯。點了當地有名的黃蝦、石斑魚、石鱘……這裡的海鮮得天獨厚，只需很簡單的烹飪，入口原滋原味，味道極是鮮美。
返回縣城途中，順便拜訪了兩座大名遠揚的小山——饅頭山和垃圾山。饅頭山，聽說在地圖上叫「笮籬嶼」，這只是霞浦圍江海邊一外形像饅頭樣的無名小山包，四面環海，是養殖海帶和紫菜的聚集地。入目處是成片成片的紫菜在灘塗上如此軒昂的綻放，起起伏伏間，分明是海上的黑色蓮花，一朵一朵為漁民們次第盛開，陽光也濡滿了我的笑顏。垃圾山，顧名思義，是沙塘裡海邊的一個垃圾廢棄場。金色的沙灘上，數十艘別致的木屐舟上晾曬著碧綠的漁網，視野清新迷人，像穿著旗袍的古代女子，美麗且俏盈。灘塗上有討海的漁民們，夕陽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潔白的雲朵緘默著，撒落一地的熱烈。任一灘沙從指間滑落，心靈澄淨而空明。這樣唯美的駐足，何其有幸。
次日下午三點從縣城出發，到曉澳正好進入最佳拍攝時間。水面靜若處子，半江瑟瑟半江紅。波光鱗鱗中有星星點點的漁船來回遊戈，灘塗上勞作的身影若隱若現。藍天、碧海、金沙、綠舟……一切一切，神奇靈動，且瞬間迥異，似乎還有天籟隨之此起彼伏。黃昏的曉澳，正以一種綺麗絕美的姿態，平靜詮釋著大海磅礡的韻律，令人震撼，歎為觀止。忽然內心一陣衝動。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要落日繡簾捲。要日落西斜對飲成雙…… 海風徐徐，吹走了午後的疲憊與困意，許多攝影者的臉上盛滿了金秋般的笑意。等我戀戀不捨地收起三角架，才發覺自己是最遲下山的人。到了半山腰，不經意回頭，卻看到此時落日的餘輝異常壯美，返回山上已是來不及，只好帶著些許遺憾離開。漸行漸遠的身影，鍍亮了西天最後一片晚霞。
接下來的兩天，我還去了霞浦三沙花竹，這也是看日出的好去處。花竹山上險狀環生，舉步維艱，攝影機下面幾乎都是落差幾公尺的岩石。而後又去了曉澳和北岐。日落日出，摸黑起早，行行攝攝，樂趣無窮。霞浦這一片霞光鋪滿的海岸，在山與水千年的對望後，信手塗鴉，有如濃抹重彩的油畫，又如輕描淡寫的水墨丹青，在每一個風生水起的日子，彈奏起獨特而廣袤的海上交響樂。打開這一角風景，驀然發現——我遠在千里，你身影清晰。踩著四季的潮汐，輕舟帆影間，誰願乘風而來，踏舟歸隱……
耳畔彷彿聽到海浪在對我喃喃地的說，有機會還要再來喔……
平井嵐
ps 日記的照片在相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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