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的許多樹都被他刻上了悄悄話，
現在，只要我肯去找，那些樹都還在，
只是那些句子都長了個兒，變得細長。
那些都是路標，只要順著這些路標就能找到，
他是固定在一個點上的螺絲。

我窩在父親的角落，
想像會看見刻在第八棵銀杏樹上的話：
在我身上你或許會看見秋天。

可如今悄悄話都在手機上說了，甚至沒有人在意悄悄話了，
人們都大聲地喊「我愛你」，聽的人也並不在意。
儘管我們的手機都裝有GPS定位系統，
一旦手機沒電，我們卻誰也找不到誰。
或許我們誰也不會去找誰，
只是對著手機那頭傳來的：
「已為您轉接語音信箱」發愣，
然後照常吃飯、睡覺，各過各的。

再也沒有人會去跟樹說話，再讓樹跟人說話。
所以，我們迷路了。
城市是盤散沙，我們是微不足道的沙子，
乾巴巴的，擠不出一點水來。

經常路過的林蔭小道在黃昏時，
每一朵落定了的雲都顯得笨拙，
當你走後，我為你在這座城市刻樹，傷害樹。
每一棵樹，只要我刻上一句悄悄話，
它們就會替我傳達似的。
如果它們不傳達，它們就會一直飽受疼痛。
因為這些話都是疼痛的話，它們都疼痛過。
它們通過我的手，又恢復了疼痛。
我總期待你會找到，哪怕其中一棵。

你留意它的幾句話：
不要以為每個人都會死去，因為有些人從未出生過。
愛是人生的路標，也是人生最後一張床。
我們棲息於愛，是因為我們脫胎於它。

城市太大，我的訊號太微弱，也太漫長。
想你時，在我身上就收穫了一個秋天。
可你總看不見。

後來跟風而起的學的都是父親?

我不同於父親，我是整個的失落了。
擁有的，是這座繁忙的城市。
是否能再次讓我整個擁有你，整個的，
沒有任何一點失落。

對於滿天燦爛的星星
我注視得夠久了
就連風中的茉莉
也被我聞得失去了香味
夜很深了
我舉手將一枚飛吻
偷偷往夜空貼上
唇印猶濕
我的心事未貼牢
一不小心
被風吹得滿城飛揚

Pan

想到了我的父親。時間很慢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