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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迷路/陳育虹vs.郭強生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4.04.07  天氣:  心情:

〈文學相對論〉陳育虹vs.郭強生-迷路



只有在創作時,我勇敢面對了迷路的恐懼.


  其實,迷路不見得發生在異鄉;
  有時,我們會在自己以為的故鄉中迷路,在自己的記憶裡迷路……


因為知道自己是個很沒有方向感的路癡,容易迷路,所以因為怕迷路就盡可能不讓自己迷路,
到頭來很少迷路,卻讓活動範圍變得固定且狹小,時時都在擔心著不要迷路。

聽起來像是繞口令。不過卻成是再真實不過的我的生活寫照。

我不開車,不跟人約在沒去過的城區,不得已要身歷異域的話,一定先在網路上把地圖研究半天,
最後決定好路線圖還是搭小黃到門口下車,因為只要一出捷運口就搞不清東西南北,而且鐵定往反方向走,離目的地越行越遠。
不單獨旅行,若是隻身前往國外,也一定是去有朋友在那兒居住的城市,到了之後讓對方先帶我認一遍路。
所以我很少出國參加一些有的沒的研討會,反正很多人飛來飛去只為了寫在自己履歷上為了評鑑用,
我為國家省了不少這種差旅報帳浮濫的錢。

像我這樣的人,大學畢業後第一份工作竟然是「離鄉背井」去了台中,之後在國外生活了十餘年,
回國後又被丟在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台北花蓮來回往返也跑了十幾載。
好像老天爺故意不讓我既安居又樂業,我二十五歲以後的人生始終在摸索中過日。在地圖上,也在人生裡。

迷路,究竟是一種過程呢?還是一種結果?

如果只是過程,那最後一定會找到路抵達目的地,也就沒有真正迷失。如果是一種結果,那就只能想辦法隨遇而安。
但人生卻又偏偏連一個「就這麼走失也就算了」的機會也不給,才打算就地索居就發現物是人非,害我們總在慌慌張張找路。

物換星移最讓人迷路。明明記得下個路口的轉角有一家小麵館,以前總以此當路標以免迷路,
可是不知哪一次路標就憑空消失了。已經很沒有方向感了,這時又懷疑起記憶的不可靠,鬼打牆了半天,讓人有說不出的沮喪。

大家都在趕路,前往人生下一站,沒有人會因為怕你迷路而守在原地不敢動,只為等待你的下一次出現。
我後來終於開始體會到,迷路之不可避免,不管自己怎麼小心翼翼。

在小說歇筆一段時日後又重新出發,完成了《夜行之子》與《惑鄉之人》,
原來這兩本小說都在處理迷路的主題,這在寫作過程中完全沒有意識到,讓人不得不相信人的潛意識之說。

《夜行之子》一開場便是一個迷路的人,要去位近曼哈頓下城朋友家的派對,卻怎麼也找不到,
只看見「雙子星世貿大樓如同兩枝巨大的試管,裝了幾千雙疑問的眼光……像是把關人間的出口」。
故事另一個場景是台北101的跨年夜,另一個旅居國外的男同志回到台北,卻在人潮中迷了路。
故事的最後,一場虛構的,發生在未來的曼哈頓大停電,一個精神失常的流浪漢在黑夜中迷路,闖進了主人翁的家。

對迷路這件事,我在潛意識裡原來是著迷的,如果不是透過自己的小說,我還不會發現到這個弔詭。

再說《惑鄉之人》。主角之一是「灣生」的日本人,他一心想回台灣來找回自己失落的身分,卻因此沒了消息。
他的孫子,一個日裔美籍的教授來到台灣尋找這個迷失在島上的祖父下落,兩條線交織出一個橫跨七十年的故事。

其實,迷路不見得發生在異鄉;有時,我們會在自己以為的故鄉中迷路,在自己的記憶裡迷路。

我在小說中比在現實生活中勇敢。只有在創作的時候,我勇敢地面對了迷路的恐懼。




【郭強生】

台大外文系畢業,美國紐約大學(NYU)戲劇博士,現為東華大學英美系教授,
2012年以長篇小說《惑鄉之人》獲得金鼎獎。寫小說,教文學,
還主持廣播節目入圍過金鐘獎,也是劇場編導演。
沒有臉書,不用APP,也不太看電視,因為覺得只有在獨處思考的時候,世界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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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須迷路,以便被找到.


  它們永遠挑戰你的想像,不允許你直直從A走到B,那是邏輯,
  邏輯太簡單了,創作要的是想像,想像是無限的……


我恨迷路。

二十二歲第一次到巴黎,在歌劇院附近住了三天,得搭晚班飛機離開,中午退房,寄存了行李,想
在附近逛逛喝個咖啡再去機場,沒料到星狀道路一走偏就愈岔愈遠,穿越幾條巷子後像蒼蠅掉進蛛網完全沒了方向,
眼看天漸漸黑了,飛機就要起飛……

2005年春受頒年度詩獎,地點在市長官邸藝文沙龍。從士林走新生高架,下了橋找不到徐州路,
在仁愛路口打電話給焦桐,焦桐說你直走五十公尺右轉就看到了。直走到了和平東路當然看不到官邸,再問他,
他說你回頭仁愛路左轉徐州路就在右邊……最後總算靠著陳義芝一路熱線GPS,沒繞第六圈。
遲到十五分鐘,陳義芝手機貼著耳朵,火山一樣矗在門口,會場已經滿座。

據說這世界有兩種人:認路的,不認路的。事後知道焦桐正是那第二種。

迷路永遠是噩夢,就算平常或許不像趕路時情況那麼慘烈。前年夏天和宇文正談完事,
從民權東路送她往永春站搭地鐵去汐止,一不留神開上高速路,經她指點走「公車(老公的車)」司機路線,
兩點左右她進報社,我開始煩惱:怎麼回家呢?從汐止到士林,到家已經六點鐘。宇文女士,
唉,很不幸,剛巧也是不認路的,除了沿途電話表示同情,對現實完全沒幫助。

覺得迷路能讓人找到自我的梭羅,如果住在伊斯坦堡,還會這麼說嗎?

路不迷人人自迷。有人抵死不承認迷路,只說不小心在路上多晃了三五個鐘頭。
有一年在歐洲開車旅行,到了法蘭克福下錯高速路出口,語言不通不知身在何處,
東西南北多晃了三個鐘頭終於開竅,攔了部計程車做前導,在汽油耗光前找到預訂的旅館。
我想路迷久了,人會變得聰明些。

但並不止迷「路」,能迷的地方很多:芝加哥歐黑爾機場,倫敦哈洛茲百貨,北京火車站,開羅埃及博物館,
邁阿密希爾頓飯店,新德里老巴沙,甚至天母家樂福……室內有時比室外更令人困惑,我確定我前世沒當過老鼠。

葉慈說鬱悶的倫敦永遠有些遊魂像風一樣,被迫在街上飄盪。那年初秋我像個遊魂迷路在倫敦街頭,
找到一套八冊莎士比亞MDCCXLVI版。迷路好像還是有些好處的。

也有另一種迷路。

「你必須/幾乎迷路/以便(如果/找得到)幾乎/被找到。」這是A. R. Ammons的詩論。
創作的路九彎十八拐,如果艾蒙斯不想輕易被找到,跟蹤的人不迷路也難。
我相信一篇好詩(或者小說、散文)本身就是一條迷路;好樂曲,比如巴赫無伴奏大提琴,也是;
好畫,比如Rothko六○年代的色面畫(color field paintings),也是;
它們永遠挑戰你的想像,不允許你直直從A走到B,那是邏輯,邏輯太簡單了,創作要的是想像,想像是無限的。
艾蒙斯漫步雨林,他自願迷路。

繼續走,繼續前進,不要停,不要往回,左轉,右轉,深呼吸……對,就是這樣,不要怕──

就算迷了路還有警車呢。那是在紐約中央公園,一個六月下午,我從大都會博物館旁的公園東側入口進去,
順著步道走,計畫三十分鐘後原路回來,但路似乎沒有盡頭,怎麼走就是回不到原處,天又漸漸黑了……
絕望中一部警車迎面駛來,老警官說你走反了,這裡是西北邊。

然後我就坐上了警車。

世界是流動的,我不能自主的迷路……你呢?




【陳育虹】

祖籍廣東,生於高雄,上學前只會說母語上海話。數學太差,所以躲進文藻。
非常宅:看書,聽音樂,餵貓,寫一點,翻譯一點;陰雨天不想出門,晴天又捨不得出門。
出版詩集六本,譯作兩本,日記一本。




●2014/04/07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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