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那年
我大二
離學校約莫八分鐘的車程
開了一間別緻的複合式咖啡館
雖然兼賣餐點
但店內總是為咖啡香氣滿滿縈繞

那時
我對咖啡一無所知
有的
只是一張挑極了的嘴
還有靈敏的舌頭
可以把吃過一次的味道
原封不動地做出來

那天午后
我到書店晃了兩圈
帶了一本薄薄的散文
打算漫步回宿舍
途中被店內傳出的咖啡香氣吸引
便推開那響著細碎、清脆風鈴聲的雕花木門
走入了店內

入口的右側
便是烹煮咖啡的吧台
我揀了一個內側的位置坐下
正好面對著一座優雅的器具──
上下各一個薄極、透極的玻璃球
以一支玻璃管相連
下方端坐著令人一見就想伸手摸摸觸感的復古酒精燈
後來才知道這是煮虹吸式咖啡專用的

這時
原本背對著吧台的高挑男孩轉過身
先給我一朵溫和的微笑
讓我也跟著牽起嘴角
然後吐出輕柔的聲音問我：想喝什麼？
我也想擠出最優雅的聲音
但是
我不懂咖啡
要喝什麼？
這可是一個難題
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三秒鐘過去了
尷尬得彷若一世紀那麼久
「藍山好嗎？」他體貼地接話
我腦子裡閃過超不浪漫的罐裝咖啡
仍點了點頭
在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
他抿著好看的唇淺笑
好似看穿我對咖啡的膚淺

他又再次轉身從身後的高櫃子裡邊
挑了一個白淨薄瓷的杯子
配上一個潔亮輕淨的小碟
然後那雙修長的手
開始在我面前不急不徐地舞動起來
舀豆子、磨粉、量水、點酒精燈
專注而凝神
好似他的眼睛就是溫度計
能夠一眼看穿水溫
看著原本無味無色的水
奇妙地游走一趟玻璃世界
倒出一杯噴香、清透、泛著好喝顏色的液體
我不禁睜大了好奇的雙眼
這就是咖啡嗎？

我閉眼嗅吸那注入白杯子的香氣
這就是藍山啊？
耳邊傳來他的囑咐：
要趁熱喝唷！喝的時候薄吸最上層的咖啡，就不會燙嘴了
我小心翼翼輕啜著
一直到最後一口
自始至終酸味不曾浮現
又香又醇的美好
令人難忘

從此
我開始每天上咖啡館
或讀一本散文、或帶著筆電做功課
有時只能停留喝一杯咖啡的時間
有時坐上它一整個假日
遍嚐各式的單品、花式咖啡
添奶、不添奶的
加糖、不加糖的
甚至是私房的冰紅糖、各式果露

很快地不到一個星期
聞豆子猜咖啡
添果露辨口味
很低調地開始祕密的樂趣
他總很神秘地為我換杯子
看到杯子
我就知道他今天心情如何
有時一天玩上幾回
喝到我變肚子脹脹超人
不變的是
結帳時
永遠都是一杯藍山的價格──180元

半年後
我隨教授至南部開會
緊接著
又跟家人出國
再回到曾經熟悉的地方
早已人去樓空
咖啡店不見了
變成通信行

咖啡
成了我的遺憾
我開始學咖啡
堅持虹吸煮法
用那第一杯的專注火候
試圖重現毫無酸味的藍山

現在
手裡捧著一杯咖啡時
心裡雖然遺憾
但遺憾得醉人
因為
遺憾最美
有一天
我也會是雪貓你心中的遺憾
因為
我也很美
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