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邪惡的論調是這樣的：如果不是你不屈服，我需要使用暴力嗎？

你要是乖乖脫褲子，我需要強姦嗎？

你要是自動把錢掏出來，我需要打劫嗎？

如果你自行了斷，我就不必動手了。

只有最混帳的社會，這種混帳論調才能成立。

使用暴力是可恥的！容我再說一遍，使用暴力是可恥的。除了───只有一種例外───遭受暴力時的反抗。

婦女被人強姦時應該勇於反抗，國家遭到外敵入侵時應該奮戰到底。面對暴力漠然忍受，是暴力的合夥人。

然而施暴者與抵抗者有時會發生角色混淆的情況───並不是真正的混淆，而是主觀認知的混淆。許多施暴者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可恥，他們穿戴著抵抗者的悲壯外衣，以抵抗為名將暴力正當化。其實在第三者眼中，情況是很清晰的。

當局者迷。當局者為甚麼會迷呢？因為他們需要某種精神上的加持，某種精神上的興奮劑或春藥，否則難以堅持到底。吃了迷幻藥，自然就迷幻了。

911事件中的劫機者，並不是某個早上忽然接到命令：「那個誰誰誰，等一下你去劫機撞大樓。」「Yes, sir!」他需要幾個月甚至一年以上時間準備。除了硬體外，更重要的是心理建設，他必須不斷催眠自己，強化信念，堅信自己做的事絕對正確無誤。他也許照三餐祈禱；一遍又一遍朗讀可蘭經當中那些可怕的訓示；接受長老們的激勵與同志間互相激勵；隔絕所有外來資訊，尤其那些與生命可貴、仁慈、憐憫、和平有關的訊息。不經過這樣一番強化信念的準備工作，很難一口氣冷血屠殺幾千人。

最後，他從容就義。在那偉大時刻來臨時，他的精神是昂揚的、血脈是賁張的、境界是超越的、全身的細胞都在大聲歡呼！因為他成就了比他自己更偉大的事物，沐浴在高層次的榮光與喜樂中，即使肉體的下場是痛苦而悲淒的。

這就是名為「偉大」的春藥。服下這劑春藥，人可以幹出任何事。

心理學上有所謂馬斯洛金字塔，或者「需求層次理論」（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主要講的是人類的需求從低到高，可分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實現需求和超自我實現等六個層次。為了滿足較高層次的需求，有時人會以犧牲較低層次作為代價。例如為了獲得名譽而放棄金錢，為了獲得愛情而冒險（犧牲安全）。獲得的滿足愈高，犧牲才能愈大；為了「實現超我」───比自己更偉大的理想、超越自我的崇高感、或者超越一般日常經驗的高峰體驗───甚至可以捨棄生命。

然而要獲得那樣高純度快感是很困難的，許多宗教修練者花幾十年工夫追求而不可得。不只宗教，還有政治上的殉難者、悲壯的愛情、崇高的道德行動，都可能帶來這樣高度滿足感，也都十分困難。

比較便利的做法是吸毒。例如以前有些修練者或嬉皮，會利用LSD（麥角二乙醯胺）產生的恍惚、迷幻的效果，藉以追求宗教上的超感體驗。密宗的男女雙修也是利用性愉悅的經驗，從肉體享樂提升至更高的精神境界。

此外，戀愛時大量分泌的腦啡也有類似作用。這些都能讓大腦迅速產生某種高層次的滿足感，進而獲得一般肉體上感官上無法達到的愉悅。歷史上眾多的革命家、愛國者、義民、烈士，之所以能夠不顧一切向前衝，捨生取義，「取」的其實不是「義」，而是獲取那難得的喜樂啊！那喜樂強大到一個地步竟能戰勝死亡的恐懼。

雖然「實現超我」能帶來超級巨大的快感，但一般人不嗑藥是很難得到的。一般人別說實現超我，就是完成父母妻兒朋友的期待都不見得容易，一旦在別人臉上看見肯定的眼光就芳心竊喜了。真正能靠著自身修練或長期培養的道德情操或大智慧，實現理想獲得超我的滿足的人物，實在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於是乎，要怎麼一下子讓千千萬萬普通人品嘗到這樣的大喜樂呢？只好餵牠們吃春藥。

為了達到政治上的目的，無恥的政客會提供廉價而速效的春藥讓人民免費服用。據說希特勒一場慷慨演說就能為納粹黨召來數萬黨員，其藥性十分霸道。

所謂的政治宣傳可能包含這種春藥成分，而且它們往往成分標示得很清楚，願者上鉤。你觀察一項政治陳述，其中沒有客觀冷靜的分析，缺乏論理的邏輯與事實基礎，卻充斥著「偉大」───危險是巨大的、時機是緊迫的、敵人是萬惡的、而我們的行動是崇高而偉大的。範例如下：

我進德國大學的時候，學長帶我們參觀校園。「這個黑板下的銅牌表示，XX老師在這個教室上課上到一半被納粹抓走」。「89年的時候一個學姐在這裡和警察對幹，被車子撞死了，這個銅像就是紀念她」。「68學運的時候，就是這個地方，你們學長用汽油彈打下一架警用直昇機」。這些都是真實的故事。看到沒有，人家是這樣在搞學運的，比起68學運的學生，現在佔領立法院的這些學生，雖然有著同樣崇高的理想跟訴求，卻根本就是最最最溫和最溫良恭儉讓的學運者了。

所有的學運，之所以會產生暴力，產生違法，產生混亂，就是因為已經被逼到了極點，體制內已經完全無效了。體制都被你們最愛的馬政府給玩完了，司法皇后的嘴巴陰道屁眼所有洞都被馬政府插過一輪了，現在他們才必須要尋求體制外，以人權最基本的價值來抗爭，迴護自己跟自己的國家。

以上不是我瞎編的唷，是BBS上節錄下來的（原文見http://disp.cc/b/163-7rBA）。這就是典型的「春藥」、LSD、男女雙修、腦啡。標示得十分清楚，沒有誤食的風險；想興奮一把的人很容易在網路上找來吃，沒興趣的只會笑罵：「這甚麼鬼阿！」。

從以上BBS文中，你可以看到這個邏輯───體制毀滅了、司法被插了、馬政府是萬惡的、再不行動就亡國滅種了、而我們的理想與訴求───想都不必想，絕對是偉大而崇高的！因此，我們雖然使用暴力，但不是施暴者，而是抗暴。

抗暴英雄悲壯而哀榮，雖死猶生。坦克能壓碎肉體，卻能帶來實現超我的大滿足，而省去數十年的精神修練工夫。當藥效發作時，你覺得我面對坦克駛來的心情是悲傷還是狂喜？「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那個「快」字用得多麼傳神啊！

春藥還有項特殊成分，就是「比擬」───你很容易在這堆政治陳述中看見「先烈們」───五四學運、六四天安門、黃花崗、美麗島、野百合、茉莉花、馬丁路德金恩、曼德拉......幹嘛提這些？這些跟服貿協定有何風馬牛關係？只因為具體的形象更方便「代入」啊！就像看完警匪槍戰片，走出戲院時你的男子氣慨就壯了些，看完愛情片兩人的手握得更緊。「具體形象」的比擬就像吃春藥同時吞胃乳片，有助消化。

你看那些在立法院靜坐的學生，平時幹不出甚麼正經事，就知道翹課把妹、打電玩看漫畫，一旦進入某種場域和框架內，恍惚間好像幾百個甘地似的，都他媽神聖起來了。小子，冒充甘地前，先把你房間到處亂扔的臭襪子收好吧！你媽洗衣服已經夠辛苦了。

容我再說一遍，使用暴力是可恥的。只要沒吸食迷幻藥的人都知道這句話是常識，而且，吸食迷幻藥很危險也是常識。歷史上多少災難都是打著神聖的旗號，熱情洋溢，熱血沸騰，滿篇章都是崇高的口號。黃巾起義如此、迫害女巫如此、十字軍東征如此、屠殺猶太人如此、文革也如此。歷史上沒有幾個甘地和曼德拉，卻多得是數不清死不足惜的暴民。

對那些卑劣的政客來說，情勢大亂他們就形勢大好，投機份子永遠喜歡在體制外創造機會。相較於十年苦讀數十年仕途，苦心改革時局的張居正，揭竿而起呼風喚雨的李自成顯然更有魅力。投機政客很清楚老百姓需要甚麼───馬斯洛金字塔───滿足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必須幹實事，吃力不討好，給他們GDP超過兩萬美元還吵著經濟差活不下去；而滿足超我卻相對簡便多了，只要鼓動他們上街頭搖旗吶喊，給他們偉大牌春藥，一個個都巨滿足死而無憾。

細細品味兩張臉：一是月入八萬的業務尖兵，下班後那張槁木死灰般的臉；一是畢業後立刻失業的大學生，在立院抗爭時那張熱血激昂、脹紅了的臉。你再深思馬斯洛金字塔，就明白需求滿足這件事是多麼地奧妙。

真這麼簡單嗎？說到底，春藥帶來的終究只是無聊幻覺罷了，超我那麼容易實現就不是超我了。

另一種暴民，是狂歡過頭的。他們參與活動不是為了實現甚麼超我，他們是來找樂子的。

世界各地都有以各種名目舉辦的「狂歡會」，例如華人的春節、泰國的潑水節、歐美的聖誕節、巴西的嘉年華、印度的灑紅節。在特定的日子裡，大家放下規律的秩序與節奏，製造有限度的「混亂」，以掃除日常生活累積在心理的鬱悶。這對心理衛生是有益的。奧運與世足也是一種狂歡的形式。

因為人的天性裡同時有對秩序與混亂的渴求。為甚麼在這些節慶裡，平時道貌岸然的君子雅士，會變得舉止誇張、嗓門大、情緒化、嘻笑怒罵；只要痛痛快快玩鬧一番，收假後又變回原來的君子雅士，耐著心幹那些瑣碎的日常事務。如果這種狂亂躁動的需求長時間不能獲得滿足，心理就會生病，會扭曲，爆發時就幹出更混亂更恐怖的事。

而示威遊行則是現代民主國家的另一種「嘉年華」形式。無論甚麼訴求甚麼口號，重要的是參與活動本身就足以產生狂歡效果，能紓解日常生活的苦悶與壓力。這就好比你去觀賞一場陌生的球賽，兩隊都不瞭解，你找不到理由支持任何一隊。假如你抱著坐壁上觀的心情，像裁判似的，你將得不到最大的樂趣。最好呢，是選其中一隊支持，怎麼選都行，擲銅板也行。當你支持的隊伍落後時你會激動地為他們加油、緊張、焦慮、彷彿輸了天都要塌了；要是勝利的話，你簡直比球隊老闆還快樂，你會跟陌生人舉杯相擁，甚至跟敵隊粉絲大打出手。這一切都跟球隊無關，你純粹來找樂子的。

當然找樂子也要認真，球賽進行的過程中你要假裝自己，彷彿就像真正的球迷一樣，必須充分進入那個角色，這樣樂趣才大。

服貿協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其實許多人根本就不關心，那是很遙遠的勾當。我們都清楚大陸人是怎麼回事，隔壁王太太的媳婦就是大陸妹。擔不擔心大陸人來搶生意？無論服貿簽不簽他都不願意有人來搶生意啊！但是幾十年來他付出多少努力在「防止他人搶生意」上？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真實面孔。除非有一天政府要來廉價徵收他的房地產，他才會起來抗爭。

顯然這些人反服貿不是基於切身利害。他們沒那閒工夫和腦容量去懂，也沒有那種「為了下一代」的遠見，更沒有服用春藥後的激昂情操───他們是來看球賽的───選了支持隊伍，打得愈兇鬧得愈大，「嘉年華」洗滌心靈的效果就愈好。

許多學生也是這樣。乖乖在家K書準備考試、寫論文，還是上街頭大鬧一番？哪個比較爽？別說一天到晚翹課、走到哪喝到哪的爛學生，就是平日裡用功讀書的好孩子，偶爾也需要放縱一下的。

你孩子想放縱一下，是去立法院抗議好？還是跟狐群狗黨去夜店嗑藥好？連學校都放假支持了，多好！

固然嘉年華式的狂歡對調節心理衛生有好處，但條件是「適度」的。比方春節連放九天，有些人第五天起就開始覺得無聊了；如果連放一個月，誰都不會覺得這樣還有益心理衛生，甚至會打亂正常生活節奏，破壞了另一種需求───秩序。

這次服貿抗爭，就是狂歡過頭的好例子。其實找個周休二日在凱道來場萬人大遊行，有舞台燈光有明星助唱，有名人開講，晚上的節目是推擠鎮暴警察吃水柱，然後趕最後一班捷運回家。以往街頭運動都是這麼玩的，隔天上班的上班上課的上課，又是充滿朝氣的一天。但這次居然佔領政府機關，是怎樣？想推翻滿清嗎？影響到隔天上班上課就不是好假期了。

總之，無論吃春藥的，還是來玩的，這件事都應該趕快落幕；得利的政客也應該見好就收，畢竟颱風過後誰都沒有好果子吃。民進黨2016很可能上台執政，到時就得面臨兩難困境───肩負經濟重任勢必搞兩岸合作，這就成了學運的叛徒，成了國民黨一丘之貉；繼續堅持民粹路線搞鎖國運動，又得面對歷史定位的責任。

民進黨聰明的話，當務之急就是趕快跟國民黨政府談判，協商出一個共識，然後重回正常政治運作。小鬼總是看著閻王臉色辦事的，閻王拍了板，小鬼自然摸鼻子收聲。

假如這件事真的失控到軍隊鎮暴，弄死幾個學生，那就禍事了。

台灣禍事誰開心呢？我知道北京的阿六仔一定開心，高麗棒子也開心，凡是在國際上跟台灣競爭的朋友們全都開心。到那時，我不知道林飛帆陳為廷魏楊，還有跟這些痞子混的小癟三們，是不是也一樣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