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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學與儒學19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佛學與儒學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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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佛學與儒學20
作者: 小魚 日期: 2014.09.13  天氣:  心情:
二、“切己自反"與“道莫外求"
陸九淵把萬端諸善歸諸"本心"後,進一步認為學道者最緊要的莫過於切己自反,發明本心。
從思維方法說,陸九淵非常注重根本,講究整體,因此,在道德修養方面,他主張“先立乎其大",強調“就本上理會"。因為,凡事都有本末之分,如果不從本上理會,而拘拘於細技末節,則不但無益,而且有害,因此,他說:某平時立學觀,但常就本上理會。....今既於本上有所知,可略略地順風吹火,隨時建立,但莫去起爐作灶。(《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
陸九淵之注重“根本",也許做得太過分了,因此曾有人批評他“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無伎倆"。陸九淵聽後,非但不惱不辯,而且欣然答說:“誠然。"(《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可見其對“立大"之重視。
那麼,陸九淵所說的“大"與“本"究竟又是什麼呢?他認為,茫茫宇宙,上是天,下是地,人居中間,做人最緊要的是“當盡人道",“須是做得人,方不枉了",“學者所以為學,學為人而己"(《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而如何才能“做得人"、“盡人道"呢?他認為,最重要的是在“心"上用力。
“本心"的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就是“四端皆我固有,全無增添",因此,涵養德性,自無須向外四處求覓,此即所謂“道不外索",他說:我學問與諸處異者,只是在我全無杜撰,雖千言萬語,只是覺得他底在我不曾添得一些。(《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四)古聖先賢未嘗艱難其途徑,支離其門戶,...人孰無心,道不外索,患在戕賊之耳,放失之耳。(《象山全集.與舒西美》卷五)
也就是說,為道、做人,千萬不要杜撰、造作,特別不可向自身、自心之外去四處尋求,不然,非但無益於涵養德性,而且是對於自心、自性的害。
陸九淵認為,義理之在於人心,實天之所以予我而不可泯滅者,人的所以有時會受物欲的蒙蔽而理違義,在於不能反而思之。如果人們能切己自反,反觀心性,則道在我矣。因此,若有人問他:“先生之學,當自何處入?"他答道:“不過切己自反,改過遷善。"(《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四)在《鄧文苑求書往中都》一文中,他進一步指出:義理所在人心同然,縱有蒙蔽移奪,豈能終泯,患人之不能反求深思耳。此心茍存,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也,處貧賤富貴生死禍福亦一也。(《象山全集.》卷二十)
對於這種“切己自反"的修行方法,陸九淵把它稱之為“易簡工夫",且自視很高,他有一首詩云:“易簡工夫終久大,支離事業竟浮沉。"(《象山全集.鵝湖和教授兄韻》卷二十五)所謂“支離事業",亦即那種不注重“切己自反",而勞力費神於格物窮理等學問的修行方法。此種“易簡工夫"與“支離事業"的區別,在朱、陸之間,又常常體現為“尊德性"與“道問學"之爭。
朱子提倡“道問學",強調講學、窮理。講學不能無議論,窮理即要思索,思索即不能無意見,因此,朱學注重解經注傳,議論古今。陸九淵對於朱熹這種做法很不以為然,認為這是“蠹食蛆於經傳文字之間" (《象山全集.與侄孫睿》卷一)“藻繪以矜世取譽"(《象山全集.與孫睿之三》卷十四)、“以學術殺天下"(《象山全集.與曾宅之》卷一);而又對於朱熹的所謂“議論"、“意見",則斥之為“邪意見"、“閑議論",是為學者之病,“本心"之蔽。陸九淵提倡“尊德性"、“說人品"。他說:“諸處嘵嘵然談學問時,吾在此處與後生說人品。"(《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對於朱陸的這一場爭論,黃宗羲評論道:先生(指陸九淵)之學,以尊德性為宗,謂“先立乎其大,而後天之所以與我者,不為小者所奪。夫苟本體不明,而徒致功於外索,是無源之水也"。同時紫陽(朱熹)之學,則以道問學為主,謂“格物窮理,吾人入聖人之階梯。夫苟信心自是,而惟從事於覃思,是師心之用也"(《宋元學案.象山學案案語》)
從黃宗羲的評述看,朱陸在修行方法上的分歧,實源於道德本體的區別。朱熹以“理"為道德本體,所以注重講學、議論,格物窮理以盡性知天;陸九淵以“心"為道德本體,所以強調“切己自反",在自己身心上用力。而由於“本心"萬端諸善俱定足,因此,所謂在自己身心上用力,主要就在於“發明本心"。
當然,陸九淵也認為“本心"經常會遭到各種是氣稟物欲、意見邪說的蒙蔽,但棄除這些氣稟物欲、意見邪說恢復清明之“本心"的方法,並不像朱熹所說的那樣,靠“議論"、“學問",而應該靠“去欲"、“剝落"。
如果說,“發明本心"主要是發明“本心"先天固有之,"善端",那麼,“去欲"、“剝落"則是為了棄除後天的蔽障、物欲。陸九淵認為,人都有這樣一種通病:“居茅茨則慕棟宇,衣敝衣則慕華好,食糠糲則慕甘肥。" (《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這就是物欲。他認為,“所以害吾心者",就是這種物欲,這種物欲如不棄除,人則“如在陷阱,如在荊棘,如在泥涂,如在囹圄械係之中"(《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因為,“欲之多,則心之存者必寡;欲之寡,則心之存者必多。...欲去,則心自存矣"(《象山全集.與李宰之二》卷十一)。至於如何棄除物欲,陸九淵的方法則不同於程朱而接近於佛教,尤其是禪宗。他反對朱熹所說的“存天理、滅人欲",認為“天理人欲之言,亦自不是至論。若天是理,人是欲,則是天人不同矣"(《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四)。此謂不可把天人分為二截,把性德歸諸“天理",把物欲歸諸“人心"。所謂“去欲",陸九淵認為主要是把蒙蔽人心的各種私欲、雜染去掉,恢復人心澄明的本來面目。這種方法顯然與朱熹的把一切罪惡歸諸人心大相徑庭,而同《壇經》中所說的人性本淨,只是由於各種物欲遮蔽,才使人心、人性不得澄明,只要把這些物欲、染垢棄除,則自心、自性則得明朗的說法十分接近。
棄除各種蔽障、物欲的方法,陸九淵又經常稱之為“剝落"。在《貴溪重修縣學記》中,陸九淵說:人心有病須是剝落,剝落得一番即一番清明,後來起來又剝落又清明,須是剝落得淨盡方是。(《象山全集.貴溪重修縣學記》卷十九)
另外,對於那些喜歡注解經傳,愛好發表“閑議論"、“邪意見"者,陸九淵提出一種更為獨特的方法,即“減擔"。他指出:世之治學,多喜歡解經注傳,結果經傳愈注愈繁,論說起來越多,擔子起來越重,如此,則“無能發揮而只以為蔽。他的方法則反是:“自家只是減他底"(《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四),“到某這裡,只是與他減擔" (《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當把一切意見、邪說都減削棄除了,把一切氣稟物欲之蒙蔽都剝落淨盡了,“本心"自然澄清明朗。“本心"一明,萬善自然顯現,能如此,人復何求哉!
對於陸九淵以上所言及的一系列修養方法,人們很容易聯想到慧能的《壇經》。不論是“切己自反"、“道不外索",還是“剝落"、“減擔",人們都可以從《壇經》中找到幾乎是完全相同的表述。《壇經》的一個基本思想就是提倡“道由心悟"。慧能諄諄教誡學人“於自心頓現真如本性",切切不可“向身外求",認為;“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陸九淵的“切己自反"、“道不外索"與慧能所說的不但思想相近,具體表述也類似。至於“剝落"、“減擔"說,則與《壇經》所提倡的“離相"、“無念"說,表述有異,實質無殊。當然,正像《壇經》所說的若有鈍根愚者,不能自悟,可找善知識解最上乘法,直示正路一樣,陸九淵“發明本心"的“剝落"說,也不反對明師的開導,良友的琢磨。他認為,“人之精爽附於血氣,其發露於五官者安得皆正?不得明師良友剖剝,如何得去其浮偽而歸於真實?又如何得能自省、自覺、自剝落?"(《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
對於陸九淵“尊德性"的“易簡工夫",朱熹曾給予十分尖銳的批評,斥之為“師心自用"、“空腹高心,妄自尊大,俯視聖賢,蔑棄禮法"(《<朱文公文集.答趙幾道之一》卷五十四)。認為“其病卻在盡廢講學而專務踐履中要人提撕省察,悟得本心,此為病之大者"(《朱文公文集.答張敬夫之十八》卷三十一)。陸九淵死後,他的有些弟子轉學於朱熹,朱熹便借題發揮說:“公們都為陸子靜誤教莫要讀書,誤公一生,使公至今已老,此心悵悵然,如村愚聾盲之人。...吁!誤入誤人,可悲可痛。"(《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四)朱熹對於陸九淵的這些指責,客觀地說,有點誇大其辭而有欠公允,實際上,陸九淵並沒有盡廢講學,反對讀書。他在許多有書信文章中也屢屢言及讀書、學習。例如,他說:“人不可以不學,猶魚之不可以無水"(《(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束書不觀,游談無根"(《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四),“若事役有暇,便可親書冊,...無不有益也"(《象山全集.與曹挺之》卷三)。對於朱熹的批評,陸九淵答辯道:“某何當不讀書來,只是比他人讀得別些子。(《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所謂“讀得別些子",亦即讀法不同。陸九淵讀書的方法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呢?他說:“書亦正不必遽而多讀,讀書最以精熟為貴。"(《象山全集.與胥必先》卷十四)“讀書之法,須是平平淡淡去看,仔細玩味,不可草草。"“讀書固不可不曉文義,然只曉文義為是,只是兒童之學,須看意旨所在。"(《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也就是說,讀書宜精,最求得旨領意。陸九淵的這種讀書方法,與他注重“先立乎其大",強調“就本上理會"的思維方法是一致的,與禪宗所提倡“貴在得意"的思想也遙相契合一,因為,“經是佛語,禪是佛意",而“意"之為物,乃是只可意會而難以語表言詮的,因此,禪宗強調“得意者越於浮言,悟理者超於文字",主張“莫向言語紙墨上討意度",提倡“直指默契",甚至於反對經教文字。
陸九淵的修行方法除了注重“就本上理會"外,還主張用“存心"、“養心"的方法來涵養德性。他認為,此心之良,人所固有,人們的過失在於不知道如何去保養之、灌溉之,反而造作施為,戕害之,放失之。如果人們能對此心固有之善端,好好保養、灌溉,那麼成賢作聖則指日可待。他說:“古人教人,不過存心、養心、求放心。...保養灌溉,此乃為學之門,進德之地。"(《象山全集》卷五)“此心之良,人所固有,人惟不知保養灌溉,使之暢茂條達,如手足之捍頭面,則豈艱難支離事。"(《象山全集》卷五)此謂用“存心、養心、求放心"的方法以涵養德性,有如以手足衛護頭面,是輕而易舉的,也正因為如此,陸九淵把它的修養方法稱為“易簡工夫",而視朱子的方法為“支離事業"。
如果說,陸九淵的“發明本心"、“切己自反"等方法,在相當程度上是吸收禪宗的修行理論,那麼,此“存心、養心、求放心"說,則更接近於孟子的修養學說。
王陽明曾經指出:“陸氏之學,孟氏之學也" (《陽明全書.象山文集序》卷七);陸九淵自己也說:“因讀《孟子》而自得於心也"(《象山全集.年譜》卷三十六),並常常以復興孔孟道統之賢者自居,曰:“孟子沒,吾道不得其傳,而老氏之學始於周末,盛於漢,迨晉而衰矣。老氏衰而佛氏之學出焉,佛氏始於梁達磨,盛於唐,至今而衰矣。有大賢者出,吾道其興矣夫"(《象山全集.語錄》卷三十五)。
孔孟之學是否到陸氏而大放光明,在此可暫存而不論,但有一點則是毋庸置疑的,即陸氏之學既受到佛學的深刻影想響,同時又是源於孔 孟、特別是孟氏的心性學說。因此,準確地說,陸氏之學是儒學(特別是孟氏之學)與佛學(特別是禪學)相互融合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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