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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Fantasy/陳育虹vs.郭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4.05.02  天氣:  心情:

◎陳育虹



幻想是身體綻放的花.


我們創造出一個世界,遠離現實,不是為逃避,而是為了往前走?

那隻貓的一對杏眼天晴時藍得透明,晚上是黑曜石閃著星光。
米白鐵灰的毛色層次細密,Rembrandt的筆觸。
我總是遠遠看他走過一間間店面一群群人,日裡夜裡輕緩緩尾巴微垂走著觀望著,
像是穿越,又像與一切隔閡,漫然走著,似乎也沒人干擾他。

有時我好奇跟著他,想知道他到底去哪,但經常巷子裡轉兩個彎就跟丟了。
經常我懊惱回到原處,他卻又晃悠悠在前面。
有時他坐定了,像是在等我,但只要我靠近一步,他就起身離開。
有時他回頭四顧——是在找我嗎?他那麼安靜,我從沒聽他發出過聲音。

我經常夢見他。

一天晚上他忽然蹲在我窗口,然後飛快竄進我被窩。一定是太冷了,我想,或者後有追兵。
那之後他有時整天在我桌上打盹,曬太陽,有時卻連續幾日不見蹤影……

看見。看不見。是真。不是真。

我該如何相信我的眼睛,如果這一切不是真的?
當我領著老虎(權勢),豬(財富),羊(家族),猴子(伴侶)和馬(自由),
這人生的馬戲團出發,我如何能遺漏那隻旁人看不見的藍眼貓?

想像,任意門,錯覺,心靈的遁逃……
倏忽之間我了解/如果我踏出我的身體,我就會/綻放開花,James Wright這麼寫。
幻想是身體綻放的花,彷彿一雙雙翅膀;
隨著翅膀舞動,超現實畫家達利讓「記憶」停頓在時間的懷錶,
疲軟如乳酪,或者披掛在枯枝和怪獸上,或者爬滿螞蟻,依然堅持著。

幻想,摒棄了理智,能孕育出怪獸,也可以化成精靈。
Willard Wigan,英國微雕家,自小有閱讀障礙,在挫折與孤獨中他創造出一個旁人看不見的微米世界——
從五歲時蹲在樹下看螞蟻奔走,他著手替螞蟻蓋房子做鞋子織帽子開始,到五十五歲他拿一小截自己的鬍髭根,
鐫空了,在中間嵌進一輛金雕摩托車,車長三微米,比紅血球還小,他完成的,是一趟個人的奇幻之旅。

《我是我自己的新郎》書裡你提到紀錄片《灰花園》,片中那對讓人驚異的Edith Beale母女,
在四英畝大的破敗莊園內,死守著旁人無從理解的夢想,或者幻想,決絕,義無反顧,自盛年以至垂老。
會不會我們創造出一個世界,遠離現實,不是為逃避,而是為了往前走?

《夢十夜》,《納尼亞傳奇》,《小王子》……
幻想是腦神經的BH飛輪車,允許我們原地變速,進入另一境地。
在那裡,只要戴一副逆光鏡,你可以直接走進葛楚史坦的百花街沙龍,或者和亨利詹姆斯一起上google看自拍;
我也能在特洛伊焚燬的牆邊和海倫談心,或者跟莎弗在萊斯伯斯的橄欖林散步……
從那裡,我們甚至能回到恐龍還未出世的寒武紀,或踏上那顆最藍,離太陽最遠的海王星。
那裡,啊那個地方只屬於行走在陸地而嚮往天空的海底動物。

永遠有一條甬道,流質的四壁清涼透光,不見底。
永遠是茫茫蒼穹,全然開放,遼闊,在宇宙不知何處。
那裡,星星比人多;那裡沒有東南西北,但方向似乎更清楚。

幻想,是為了穿越。

你知道澳洲有一種lyrebird,七弦鳥嗎?
他們擅長混合至少二十種其他鳥族的口音,加上隨處聽來的鋸木聲,
相機喀嚓聲,雨聲,喇叭聲,抗議口號聲,編一首自己的詠嘆調。多麼幽默的鳥啊。
那年為了聽那即興饒舌,我特意飛去南半球,有一隻竟一路跟我回到家。
現在,他正在後院教藍眼貓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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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強生



Fantasy的核心
還是無解又無奈的無常.


不止一次被人問過這個問題:如果可能,你願意回到過去嗎?
我的直覺反應:那回到過去的,是已經歷世事帶著記憶的我,還是全部記憶被洗掉的我?
我的反問總是會惹對方不快,覺得我這人真無聊,不過就是個好玩的奇想嘛,幹嘛這麼認真?

唔,這確實是我的一個大問題,幹嘛這麼認真。

我真的不懂得如何用奇想幻境給自己一個逃避放鬆的機會,
我的Fantasy常常是現實人生的延長,它讓我看到繼續活著還有什麼可能。
Fantasy對我來說,很像是之前有關迷路、虛構、告白、牽絆種種聯想的總合。
我為什麼這麼容易迷路?因為我對現實的東西南北漫不經心;
虛構還是告白,這也不太困擾我,因為虛構最後也會成為經驗值;
牽絆之所以會讓人痛苦,就是因為現實的蛛網仍然難以徹底擺脫,例如時間的不可逆。

天馬行空、白日夢型的Fantasy我真的很缺,
我的Fantasy到最後往往成了我人生的方程式,我總把想像帶進了真實生活裡。
比如說,我在唱KTV的時候,每一首歌我都抱著自己是站在紅磡舞台上的心情,哈哈。

也不是每個Fantasy都一定令人愉快,它的出現有時也是我不能控制的。
母親被癌症折磨到不成人形的臨終階段,我至今每閉上眼都仍看得到那個椎心畫面。
有一年,我恍惚在鏡中看見自己的影像突然成了生病的母親,這個詭魅的異象最後成為了我一篇小說的觸發。
回到過去?也許這個問題讓我太無措,所以才會用那麼認真的理性語氣阻擋吧?
或許還沒走到我思考這選項的人生階段,所以我沒有答案。

是枝裕和是我近幾年來滿喜歡的導演之一,
當我發現早在他成名以前,我就在美國藝術電影院看過他早期的電影了,
驚喜之餘覺得彷彿冥冥注定,只是當時都是英文翻譯,所以不知是他的作品。
Afterlife,中文片名是《下一站,天國》。
是枝裕和想像了一個人死後的世界,在進天國前有七天時間讓死者考慮,選出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刻,
然後那個場景會被重建,讓那一刻記憶復活,並將拍攝成影片讓死者永遠保存,帶著這份記憶進入天堂。
當來來去去的靈魂終完成了這個要求,男主角卻始終留在片場,放棄了進入天堂的機會,因為他拒絕做這樣的選擇。

三十多歲看這部電影時,我就一直在心裡念著,換了是我,我選不出來我也選不出來……
當時覺得導演的這個奇想很棒,點出了記憶中有太多主觀的元素,與其說是事實,還不如說更像一場如美夢的電影幻想。
但當我發現是同樣一個導演,後來拍出了《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橫山家之味》這樣深刻而寫實的作品時,
我其實受到更大的震撼。Fantasy的核心還是那個日復一日,無解又無奈的日常啊!

我們都只能憑著種種Fantasy過完我們的一生。真實多麼恐怖,反而更像是噩夢。
人人口中要捍衛的是非對錯,想化解的愛恨癡怨,欲追求的善惡真假,
這些又何嘗不是主觀的假設,往往才是最奇幻怪誕的吧?



●2014/04/2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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