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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未來情境/李逢銘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4.05.08　　天氣: 　心情:

　　那時，其實我想跟她說：「我愛妳，但那是我的事，與妳無關。」
　　但是不敢！怕她難過，或許更怕真的失去──但我又何曾擁有呢！……

文/李逢銘

　　日光不懂陰暗
　　隧道無所謂
　　花束不在乎
　　電動車都是對的
　　交流道沒理由傷悲
　　花崗石力氣用盡也沒辦法遺忘
　　引擎也許沒事了
　　椰子樹隱隱作痛
　　菜園努力想棄守
　　都交給竹林吧

他坐在藤椅上，對著孩子說：「那時候，我還很年輕，不像現在頭髮斑白而且稀疏。
我們才認識不到半年，連見面都不曾。但幾乎每天，我都用鍵盤陪她上班──只要她不那麼忙的話，我們聊得不亦樂乎。
夜晚，我們往往通話到睡前，除非她累了，提早就寢，否則我們的對談，相信不輸給很多老夫老妻的親暱──
我喜歡聽她說話，說什麼都愛聽。」

喝口茶，他輕輕吁了口氣：「只不過有時，我要猜想她是否太累而提早睡了。那通常已等過九點、十點、十一點，
往往隔天或更久，才能得到確認。她不會提醒我別等，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喜歡讓我等待。

假日，通常她與親友出門後，我才會開始想自己可以做些什麼。
我是不愛待在家對著電腦的，因此一知道她出門，就會準備到處走走；
但只要她沒出門，我就愛對著螢幕，用文字或話語陪她。用情很深吧！」

他緩緩地收起小腿，盤坐起來，努力挺直那僵老的腰桿：
「有天晚上，她較晚上線，原因是有個男性朋友失戀，找她傾訴情傷──
當然，我也是等等等，等到她後來上線，才知道的。

隔天晚上，依然冷風冰雨的，室溫大約十七度。我等到手指冰涼，人疲困，將近九點，只好去睡了──
猜想，這兩天她可能工作太累，昨天又很晚睡，也許提早入眠了；然而也揣測著，或許是那男的又約她談心……」

手指揩拭過眼角，他繼續緩緩地說：「我很喜歡她提醒我『老時間』再聊──
每到晚上七、八點，我們總是憑藉著網路化為情人。
也很甜蜜她說『喜歡』跟我聊天，即使會用去許多夜晚的時間，耽誤了寫作。
然而，這晚她有人約了，就沒想到、不知道我依然會等待……

將近九點了，她沒讀取訊息，更沒有給我任何通知，只有我熱烈、熱情寫好的一首詩，晾在視窗裡面。
睡著時，我夢見她說，在跟男性友人談話，因此沒空理我，我難過得醒來，才看見十點多開始，有三通她的未接來電。

開電腦，用鍵盤聯繫上之後，她說，跟男的朋友吃火鍋──這是她的社交圈，她的自由，因此沒有任何問題。
由於這個約會，因此她不知道或忘了我會等她。我看到那首詩，顯示已經讀取，但沒有回應，依然獨自晾在螢幕裡：

　　雖然妳無影無形
　　卻能夠如影隨形
　　雖然我形單影隻
　　卻有妳形影不離
　　像扉頁夾藏著書籤
　　思念沉沒到懷裡
　　或許我將流浪天地之間
　　淬礪一雙翅膀守護妳
　　每片詩釀的羽毛
　　都為此閃亮最美的記憶

好的！夜深了，我們互道再見，她也去睡了。

心中卻油然而生，源源不絕的悲傷，幾乎要淹沒房間，甚至走進客廳，也無法呼吸。
為什麼難過？她說得那麼合理，都沒問題，那我的難過一定與她無關，但我為什麼覺得心裡好痛苦？

窗外風雨淒淒，我想找到解答，想要逃離這樣的情緒。

騎車從新北大橋離開三重，沿著台三線往南。路途中，常常只有自己一輛車，沒有路燈，又夾在漆黑的兩山之間，
風刺得嘴巴都發抖，雨凍得手指僵硬，但比不上內心彷彿號啕，淚水跟雨水唱掉了一首又一首歌。
九個多小時，兩百六十多公里，經過卓蘭、竹山，到斗六。才覺得那份酸楚，也許拋在深山野徑中了，不會再跟上來。

那時，其實我想跟她說：「我愛妳，但那是我的事，與妳無關。」但是不敢！怕她難過，或許更怕真的失去──
但我又何曾擁有呢！連夢裡都沒有形影。總是被晾著，等待垂憐；總是被挑剔，說要再觀察，因此不准見面或約會。
也許那些陪她爬山或吃火鍋的，都是人中龍鳳吧！也許是我的報應，年少時對別人的愛，也棄如敝屣。
我想著，把這份愛放心中好了，安安分分的獨自終老。

也許愛一個人，可以跟對待美食、名牌等物質慾望一樣，清心寡慾掉。
但我太愛她了，因此決定要自己用想像，把這段愛情談好，用一輩子來愛她、記得她、疼惜她。
或許我的心，已經承受不起，一再熱烈卻被澆熄，或者被嫌棄、懷疑，放進受限名單，
而看著其他人總是優先於我而不在此限。

那將近半年的愛戀，我非常感謝，非常珍惜，那是上天給我最美好的禮物。

即使住在無人島，也能為它而感到窩心、溫暖。雖然靈魂跟身軀似乎漸行漸遠──
靈魂是活在愛情裡，但身軀始終是獨居在電腦跟手機的牢籠中。

她是好的，都是對的，但我總是胡思亂想而胡言亂語，愛她卻給她添了麻煩。應該跟她說：
「不要理我了，知道嗎？因為我不懂妳那麼合情合理的社交活動，只會感到被冷落、被愛卻悲哀。」

老人用雙手掌根揉揉眼睛：「孩子！你知道嗎？人都討厭異類。
好像蛇，其實牠並不可怕，只是人們覺得牠又沒手，又光滑……
跟大家都不一樣，因此不想了解牠，而排斥牠，甚至攻擊牠。
那時，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從小就很奇怪，無法跟多數人一樣思考與言行，
因此最好離群索居，儘量離人群遠一點，才不會被傷害。
我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可以讓這樣好的女孩，陪伴我到年老。」

「那為什麼會有我呢？你們又怎麼會在一起到現在？」小孩天真地問。

「因為，你也是我想像的孩子呀！」

●2014/05/0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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