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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令人鼻酸的母愛
作者: 賦歌 日期: 2011.04.04  天氣:  心情:

23年前,有個年輕的女子流落到我們村,蓬頭垢面,見人就傻笑,且毫不避諱地當眾小便!

因此村裡的媳婦們常對著那女子吐口水,有的媳婦還上前踹幾腳,叫她滾遠些,可她就是不走,依然傻笑著在村裡轉悠… 

那時,我父親已有35歲,他曾在石料場子幹活,被機器絞斷了左手,又因家窮一直沒娶媳婦。

奶奶見那女子還有幾份姿色,就動了心思,決定收下她給我父親做媳婦,等她給我家續上香火後,再把她攆走。

父親雖老大不情願,但看著家裡這番光景,咬咬牙還是答應了,結果父親一分未花,就當了新郎。

娘生下我的時候,奶奶抱著我,癟著沒剩幾顆牙的嘴,欣喜地說:「這瘋婆娘,還給我生了個帶把的孫子!」

只是我一生下來,奶奶就把我抱走了,而且從不讓娘接近。

娘一直想抱抱我,多次在奶奶面前吃力地喊:「給…給…我…」奶奶沒理她。

我那麼小,像個肉嘟嘟,萬一娘失手把我掉在地上怎麼辦?畢竟,娘是個瘋子。

每當娘有抱我的請求時,奶奶總瞪起眼睛訓她:

「你別想抱孩子,我不會給你的!要是我發現你偷抱了他,我就打死你!即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攆走!」

奶奶說這話時,沒有半點兒含糊的意思,娘聽懂了,滿臉的惶恐,每次只是遠遠地看著我…

儘管娘的奶脹得厲害,可我沒能吃到娘的半口奶水,是奶奶一匙一匙把我餵大的。

奶奶說娘的奶水裡有【神經病】,要是傳染給我就麻煩了。 

那時,我家依然在貧困的泥潭裡掙扎,特別是添了娘和我後,家裡常常揭不開鍋。

奶奶決定把娘攆走,因為娘不但在家吃閒飯,時不時還惹是生非…

一天,奶奶煮了一大鍋飯,親手給娘添了一大碗,說:

「媳婦兒,這個家太窮了,婆婆對不起你,你吃完這碗飯,就去找個富點兒的人家過日子,以後也不准來了!」

「啊?」娘剛扒了一大團飯在口裡,聽了奶奶下的逐客令顯得非常吃驚,一團飯就在嘴裡凝滯了!

娘望著奶奶懷中的我,口齒不清地哀叫:「不…不要…」

奶奶猛地沉下臉,拿出威嚴的家長作風厲聲吼到:

「你這個瘋婆娘,不什麼不,你本來就是到處流浪的,我收留了你兩年了,你還要怎麼樣?吃完飯就走,聽到沒有?」

說完奶奶從門後拿出一柄鋤,像余太君的龍頭杖似的往地上重重一磕,咚地發出一聲響!

娘嚇了一大跳,怯怯地看著婆婆,又慢慢低下頭去看面前的飯碗,有淚水落在白花花的米飯上…

在逼視下娘突然有個很奇怪的舉動,她將碗中的飯分了一大半給另一隻空碗,然後可憐巴巴地看著奶奶。

奶奶呆了,原來,娘是向奶奶表示,每餐只吃半碗飯,只求別趕她走。

心彷彿被人狠狠揪了幾把,奶奶也是女人,她的強硬態度也是裝出來的。

奶奶別過頭,生生地將熱淚憋了回去,然後重新板起了臉說:「快吃快吃,吃了快走,在我家你會餓死的!」

娘似乎絕望了,連那半碗飯也沒吃,朗朗蹌蹌地出了門,卻長時間站在門前不走…

奶奶硬著心腸說:「你走,你走,不要回頭,天底下富裕人家多著呢!」

娘反而走攏來,一雙手伸向婆婆懷裡,原來娘想抱抱我,奶奶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襁褓中的我遞給了娘。

娘第一次將我摟在懷裡,咧開嘴笑了,笑得春風滿面!

奶奶卻如臨大敵,兩手在我身下接著,生怕娘的瘋勁一上來,將我像扔垃圾一樣丟掉。

娘抱我的時間不足三分鐘,奶奶便迫不及待地將我奪了過去,然後轉身進屋關上了門。 

當我懵懵懂懂地曉事時,我才發現,除了我,別的小伙伴都有娘,我找父親要,找奶奶要,他們說,你娘死了。

可小伙伴卻告訴我:「你娘是瘋子,被你奶奶趕走了!」

我便找奶奶扯皮,要她還我娘,還罵她是狼外婆,甚至將她端給我的飯菜潑了一地。

那時我還沒有瘋的概念,只知道非常想念她,她長什麼樣?還活著嗎?沒想到,在我六歲那年,離家5年的娘居然回來了。

那天,幾個小伙伴飛也似地跑來報信:「小樹,快去看,你娘回來了,你的瘋娘回來了!」

我喜得屁顛屁顛的,撒腿就往外跑,父親奶奶隨著我也追了出來。

這是我有記憶後第一次看到娘,她還是破衣爛衫,頭髮上還有些枯黃的碎草末,天知道是在那個草堆裡過的夜。

娘不敢進家門,卻面對著我家,坐在村前稻場的石滾上,手裡還拿著個臟兮兮的氣球。

當我和一群小伙伴站在她面前時,她急切地從我們中間搜尋她的兒子。

娘終於盯住我,死死地盯住我,裂著嘴叫我:「小樹…球…球…」

她站起來,不停地揚著手中的氣球,討好地往我懷裡塞。

我卻一個勁兒地往後退,我大失所望,沒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這樣一副形象。

一個小伙伴在一旁起哄說:「小樹!你現在知道瘋子是什麼樣了吧?就是你娘這樣的。」

我氣憤地對小伙伴說:「她是你娘!你娘才是瘋子,你娘才是這個樣子。」我扭頭就跑了。

這個瘋娘我不要了,奶奶和父親卻把娘領進了門。 

當年奶奶攆走娘後,她的良心受到了拷問,隨著一天天衰老,她的心再也硬不起來,所以主動留下了娘。

而我老大不樂意,因為娘丟了我的面子,我從沒給娘好臉色看,從沒跟她主動說過話…

更沒有喊她一聲娘,我們之間的交流是以我吼為主,娘是絕不敢頂嘴的。

家裡不能白養著娘,奶奶決定訓練娘做些雜活,下地勞動時,奶奶就帶著娘出去觀摩,說不聽話就要挨打。

過了些日子,奶奶以為娘已被自己訓練得差不多了,就叫娘單獨出去割豬草…

沒想到娘只用了半小時就割了兩筐豬草,奶奶一看又急又慌,娘割的是人家田裡正生漿拔穗的稻穀!

奶奶氣急敗壞地罵她,瘋婆娘穀草不分,奶奶正想著如何善後時,稻田的主人找來了,竟說是奶奶故意教唆的!

奶奶火冒三丈,當著人家的面拿出根棒,一下敲在娘的後腰上說:「打死你這個瘋婆娘,你給老娘滾遠些!」

娘雖瘋,疼還是知道的,她一跳一跳地躲著棒槌,口裡不停地發出,別…別…的哀號。

最後,人家看不過眼,主動說算了,我們不追究了,以後把她看嚴點就是…這場風波平息後,娘歪在地上抽泣著。

我鄙夷地對她說:「草和稻子都分不清,你真是個豬!」話音剛落,我的後腦勺挨了一巴掌,是奶奶打的。

奶奶瞪著眼罵我:「小兔崽子!你怎麼說話的?再這麼著,她也是你娘啊!」

我不屑地嘴一撇:「我沒有這樣的傻瘋娘!」

「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看我不打你!」奶奶又舉起巴掌。

這時只見娘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跳起,橫在我和奶奶中間,娘指著自己的頭,打我…打我…地叫著。

我懂了,娘是叫奶奶打她,別打我。

奶奶舉在半空中的手頹然垂下,嘴裡喃喃地說道:「這個瘋婆娘,心裡也知道疼愛自己的孩子啊!」

我上學不久,父親被鄰村一位養魚專業戶請去守魚池,每月能賺50元。

娘仍然在奶奶的帶領下出門幹活,主要是打豬草,她沒再惹什麼大的亂子。 

記得我讀小學三年級的一個冬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奶奶讓娘給我送雨傘。

娘可能一路摔了好幾跤,渾身像個泥猴似的,她站在教室的窗戶旁望著我傻笑,口裡還叫:「樹…傘…」

一些同學嘻嘻地笑,我如坐針氈,對娘恨得牙癢癢,恨她不識相,恨她給我丟人,更恨帶頭起哄的範嘉喜!

當他還在誇張地模仿時,我抓起面前的文具盒,猛地向他砸過去,卻被範嘉喜躲過了。

他衝上前來掐住我的脖子,我倆撕打起來,我個子小,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他輕易壓在地上。 

這時只聽教室外傳來嗷的一聲長嘯,娘像個大俠似地飛跑進來,一把抓起範嘉喜,拖到了屋外…

都說瘋子力氣大,真是不假,娘雙手將欺負我的範嘉喜舉向半空,他嚇得哭爹喊娘,一雙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亂踢蹬。

娘毫不理會,居然將他丟到了學校門口的水塘裡,然後一臉漠然地走開了… 

娘為我闖了大禍,她卻像沒事似的,在我面前,娘又恢復了一副怯怯的神態,討好地看著我。

我明白這就是母愛,即使神志不清,母愛也是清醒的,因為她的兒子遭到了別人的欺負。

當時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聲:「娘!」這是我會說話以來第一次喊她。

娘渾身一震,久久地看著我,然後像個孩子似的羞紅了臉,咧了咧嘴,傻傻地笑了! 

那天我們母子倆第一次共撐一把傘回家,我把這事跟奶奶說了,奶奶嚇得跌倒在椅子上,連忙請人去把爸爸叫了回來。

爸爸剛進屋,一群拿著刀棒的壯年男人闖進我家,不分青紅皂白先將鍋碗瓢盆砸了個稀巴爛,家裡像發生了九級地震。

這都是范嘉喜家請來的人,範父惡狠狠地指著爸爸的鼻子說:

「我兒子嚇出了神經病,現在衛生院躺著,你家要不拿出1000塊錢的醫藥費,我一把火燒了你家的房子!」

看著殺氣騰騰的范家人,爸爸的眼睛慢慢燒紅,用非常恐怖的目光盯著娘,一隻手飛快地解下腰間的皮帶,劈頭蓋臉地向娘打去。

一下又一下,娘像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隻跑進死胡同的獵物,無助地跳著…躲著!

她發出的淒厲聲,以及皮帶抽在她身上,發出的那種清脆的聲響,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最後還是派出所所長趕來制止了爸爸施暴的手,派出所的調解結果是,雙方互有損失兩不虧欠,誰再鬧就抓誰!

一幫人走後,爸看看滿屋狼籍的鍋碗碎片,又看看傷痕累累的娘,他突然將娘摟在懷裡痛哭起來說:

「瘋婆娘,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這事下不了地,咱們沒錢賠人家,這都是家窮惹的禍啊!」

爸又看著我說:「樹兒,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要不咱們就這樣被人欺負一輩子啊?!」我懂事地點點頭。 

2000年夏,我以優異成績考上了高中,積勞成疾的奶奶不幸去世,家裡的日子更難了…

恩施洲的民政局將我家列為特困家庭,每月補助40元錢,我所在的高中也適當減免了我的學雜費…

我這才得以繼續讀下去,由於是住讀,學習又抓得緊,我很少回家!

父親依舊在為50元打工,為我送菜的擔子,就責無旁貸地落在娘身上。

每次總是隔壁的嬸嬸幫忙,為我炒好鹹菜,然後交給娘送來。 

20公里的羊腸山路,虧娘牢牢地記了下來,風雨無阻,也真是奇蹟!

凡是為兒子做的事,娘一點兒也不瘋,除了母愛,我無法解釋這種現像在醫學上應該怎麼破譯… 

2003年4月27日,又是一個星期天,娘來了,不但為我送來了菜,還帶來了十幾個野鮮桃。

我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笑著問她:「挺甜的,哪來的?」娘說:「我…我摘的…」

沒想到娘還會摘野桃,我由衷地讚揚她:「娘,您真是越來越能幹了!」娘嘿嘿地笑了…

娘臨走前,我照列叮囑她注意安全,娘哦哦地應著,送走娘,我又扎進了高考前最後的複習中… 

第二天我正在上課,嬸嬸匆匆地趕來學校,讓老師將我喊出教室,嬸嬸問我娘送菜來沒有,我說送了,她昨天就回去了!

嬸嬸說:「沒有!她到現在還沒回家!」我心一緊,娘該不會走錯道吧,可這條路她走了三年,照理不會錯啊?

嬸嬸問,你娘沒說什麼?我說沒有,她還給我帶了十幾個野鮮桃,嬸嬸兩手一拍,壞了壞了,可能就壞在這野鮮桃上!

嬸嬸問我請了假,我們沿著山路往回找…

回家的路上確有幾棵野桃樹,桃樹上稀稀拉拉地掛著幾個桃子,因為長在峭壁上才得以保存下來。

我們同時發現一棵桃樹,有枝丫折斷的痕跡,樹下是百丈深淵…

嬸嬸看了看我說,我們到峭壁底下去看看吧!我說,嬸嬸你別嚇我,嬸嬸不由分說,拉著我就往山谷裡走…

娘靜靜地躺在谷底,周邊是一些散落的桃子,她手裡還緊緊攥著一個,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沉重的黑色… 

我悲痛得五臟俱裂,緊緊地抱住娘:「娘啊!兒悔不該說這桃子甜,是兒子要了你的命…娘啊!您活著沒享一天福…」 

我將頭貼在娘冰涼的臉上,哭得漫山遍野的石頭,都陪著我落淚! 

2003年8月7日,在娘下葬後的第100天…

湖北大學燙金的錄取通知書,穿過娘所走過的路,穿過那幾株野桃樹,穿過村前的稻場,徑直"飛"進了我的家門!

我把這份遲到的錄取通知書,插在娘冷寂的墳頭:「娘!兒出息了,您聽到了嗎?您可以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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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1-07-28 10:54
她, 62歲,台中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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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75歲,台中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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