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廚房 兩個廚娘 -上篇
俗諺說一個廚房容不下兩個女人,想是上古時代廚房太小,或是婆媳之爭的象徵,不盡然是家庭常態。現實生活的廚房裡若有兩個女人,其實效率還頗高,結局是美滿的。
年少時,我為家人下廚,通常是我這嘴刁的小妖婦不滿意母親的佈局之致。
小學時挑嘴,一場餐桌上的抱怨,曾被父親像老鷹捉小雞般拎著後領丟出門外,好不俐落!
高中時的假日,黛綠年華的我無網路無手機,卻喜在自家小小廚房實驗室的柴米油鹽中逍遙遊!零用錢除了買西洋唱片與看電影之外,傅培梅食譜亦是其中之ㄧ。我的每週一菜是家庭老少鵠望的新鮮事,這可是私淑名廚的試驗品,在極少失敗的情況下,奠定我相信「知識是萬能的」基礎。
食指浩繁的軍人眷屬家庭,其實是無法指望什麼烹飪藝術的,飯桌上能夠出現白米飯、煎蛋、青菜的機率不甚多,重點是要裝填全家的肚腹飽足就屬萬幸,母親的志向大概僅止於此吧。
但能讓一群逐歲月出生的小孩健康成長,手藝不巧的母親還是被生活訓練成為了廚房魔術師,三不五時地變出一些戲法,才能哺育這些嗷嗷小雞。從畜養雞鴨、揉麵糰、做麵條包子、麵疙瘩、、小小年紀的我,梳著兩條長長髮辮,除了跳房子,還要到雞舍撿拾那溫暖微熱的新鮮雞蛋、順便剁剁A菜餵鴨子、還要學會包餃子的縐褶、把切碎的蔥花灑在大餅上下鍋油煎、、
母親最神的是會做牛肉乾(那時牛肉一斤不知幾個錢,竟有此口福)、還有一次炒魚鬆,賢良到成為當時的廚神,可惜這絕活並未家傳,我亦未學,想著何必為了喝一口牛奶,養一頭牛呢?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年復一年的重複年菜,因為母親平日無閑使出這傳統技術,只有過年時才能隆重登場,所以我們也年年吃的安之若素。父母親是福州人,年幼時外婆又與我們同住,這從故鄉沿襲的家鄉菜,滿足了長輩們多年的思鄉情懷:從紅糟肉、魚;扁食餛飩、福州魚丸、光餅夾蟶蛋、、福州菜系偏甜,冬天炒個綠菠菜要加酒和糖,還有軟綿綿熱呼呼的蒸芋泥,奢侈一點,還可喝到一口佛跳牆湯。大年初二的夜晚,我一邊聽著父母嘟嘟噥噥的用家鄉話和外婆閒聊著,不曉得那種幸福是多麼太平萬世般難得啊!
到現在,我依然想念著各個縣市曾存在過的家鄉味,像台北西門町已經歇業的勝利、新利餐廳、東門市場的正宗福州魚丸、高雄新光三越地下美食街的福州意麵、、
現在母親年事已高,過年時的湯杓瓢盆已由我們接手,可惜姐妹們的料理已經不是家鄉口味,她似乎也習以為常了,或許味覺亦已悄悄退化,但是廚房裡的身影還在,我回家時,她還會為我下一碗福州細麵,在漂浮的水氣中,我依然能感受到被寵愛的幸福。
也許幸福的傳承就是這樣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