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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今天無法專心/張玉芸
作者: 呆掉了的 Alice~✿	日期: 2014.05.23　　天氣: 　心情:

　　今天無法專心，只怪春天的窗外風景太精采了……
　　
　　「人不能兩次走進同一條河流。」──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

文/張玉芸

我細細咀嚼這一句話。花開花落不也是這樣？人豈能看見同樣的風景？
雖然春夏秋冬如常循環，然你的心境已然不同。好像河流，潺潺流向大海。

做果醬.

（圖一，鮮紅的莓果，可以採來做果醬。〉

親手做果醬之後，品嘗果醬的心情將會不同。
首先，在超級市場裡買果醬時，你不會覺得果醬貴，反而會覺得價格合理，甚至真便宜。

如果這些莓果是成長於你的花園裡，你看著它們經過一整年的循環，才有一次收成時，你將會格外珍惜這一年一度的禮物。
如果是你從花園裡親手採摘這些莓果，又一粒一粒從枝梗上褪下它們，仔細清洗
。然後，又在炎熱天氣裡，一會兒大火，一會兒小火，慢慢煎熬等待抵達果醬的火候（JellyPoint）時，
將會體會到原來每一瓶果醬，都是經歷過這樣的等待與熬煉。

所以，當你享用任何一瓶果醬時，記得心懷感謝，慢慢品嘗。因為這一切，得之不易：是大地的賞賜，以及一些人的心力。

蜘蛛網.

（圖二，巧織工整的蜘蛛網絡，讓人為之讚嘆。〉

早晨，迎著清薄的晨曦，我走在花園裡。
乍見玫瑰花棚旁邊，有一道直直的光芒閃亮，對著我眨眼似的，引我定睛注意它。
那是蜘蛛網側面的角度，呈一條直線狀，迎向朝陽，閃閃爍爍。多美妙的一刻啊！
晨曦來臨，而我又剛好站在這裡，於是得以欣賞這幅美妙的精織作品。

巧織工整的蜘蛛網絡，讓人為之讚嘆。所有的線條以等距離排列，難道它們以大地為直尺？
而圓形弧度自然圓滿，莫非以星月為圓規？

這面輕薄之網，如此完整美好，想必是嶄新織就的新作品。然而，主人缺席。它的中心位置，是一處空洞。
當蜘蛛完成這一面美好的網羅時，或許正好被路過的飛鳥發現，而成為早起之鳥的早餐。

美麗的晨曦裡，同時也訴說著大自然殘酷的一面。此刻的光芒，如劍一般的利銳無情。

恩典.

（圖三，孔雀蝴蝶在花叢間採蜜。〉

這是一棵不知名的紫花樹欉，花朵類似紫丁香，但其枝幹單薄，葉片也不似紫丁香樹葉，鮮綠而厚實。
此時，花朵正值最美麗芬芳的嬌媚時期，部分早熟的花蕊已呈現褐黃枯萎，這是所有豔麗鮮花必定會有的色澤。
這個階段，應該是花汁葉液最為甜美豐富之際。我站在盛開的紫色花朵當中，鼻息間嗅聞如蜂蜜之甜美芳香。

繁茂紫色的花樹，她宛如慈母，枝葉敞開，乳汁豐沛，愛心耐心兼備。豔陽下，群蝶聚集，共享豐盛饗宴。
蝴蝶們忙碌飛舞，營造出一種極其歡樂熱鬧的氣氛。

傍晚，隨著強烈陽光褪去，彩色蝴蝶身影不在了。在這傍晚時分，天色微暗，微風吹起，我在這棵紫花樹旁徘徊。
雖不見彩蝶，我卻看見了飛蛾們出現。這些飛蛾，顏色黯淡，拍翅急速，神色有些慌張。
牠們白日休息，夜晚出沒。牠們也有屬於自己的美食套餐。

今天，我再次見識到大自然的豐盛與平等。就像慈愛的造物之主，有源源不絕的慈愛與恩典。日夜不停歇。

靈感.

水果表面的一層淺淺粉霞，好像靈感一般的珍貴。靈感，不止是針對藝術工作者或者創作者，
我想，不管身處在什麼樣的位置都需要靈感。

治國從政需要靈感，經營事業需要靈感，老師教學需要靈感，醫師對待病患需要靈感，廚師烹飪需要靈感，
學生學習需要靈感，園丁看顧花園需要靈感，水電人員需要靈感，木工工作者需要靈感，平日打掃家務也需要靈感。
靈感，幫助我們在日常中看見新意。

靈感也是進步改善的源頭。凡事用心的人，總會有源源不絕的靈感。
各行各業的每一個人，如果都有心存美善的靈感，我們的世界將會更美好。

我為懂得追尋靈感的人喝采。

默劇.

攝影中，常有驚喜。今天清晨，趁著空氣還是冷靜，風尚未吹起，花粉還沒開始囂張的時候，
我走到花園裡，遇見了這一朵正要破殼而出的罌粟花。大自然的進行式，在此定格，而我親臨一場生之喜悅。
這綻破的花萼如冠冕般的戴於花苞上，這難得的一刻，宛如新生嬰兒脫離母體相連的臍帶，正式成為獨立個體。

昨天晚上，她還是緊緊包裹在淺綠色的外衣裡面。夜晚微風裡，她悄悄掀開外衣，綻放豔麗花瓣。
萬物沉睡中，唯有星星月亮見證了這神奇的慢動作，以整夜的耐心守候。

靜默的深夜裡，一場神蹟輕輕悄悄的呈現。而我們，習以為常的，不經意的就忽略了。

生命的樂章.

罌粟花的花期最短暫，僅有兩天。豔麗深紅的罌粟花朵凋謝後，果實立刻蹦跳出來。
帶著小小冠冕的罌粟花果，停留在枝桿上卻有數月之久。
伴隨時光流逝，它們的色澤漸次染成深褐，膚色逐步乾涸也起了皺褶。
大小不一的罌粟果子，高高低低做不規則形狀的排列，它們抬頭挺胸，英挺的矗立在大地之上，宛如樂器。
它們好像打擊樂器，整日敲敲打打，演奏了屬於這一季的生命交響曲。

人與人之間.

早秋的山色，青黃不接，綠葉走到了盡頭，就是這樣的風景。

下過雨的早晨，雨珠粒粒分明懸在草尖葉面花瓣上。
往山裡行去的路程中，我望見了一片漂亮水珠，它們均勻點灑在大片葉面上，晶晶亮亮好獨特。
等一下走回來時，我將要以鏡頭捕捉這畫面，我這樣告訴自己。

回程時，這片葉面上的雨珠已然消失。經過幾陣大風吹過之後，圓圓的雨珠形狀消散不見了，留下葉面上一灘淺淺的水漬。

我因而更加相信，所有的相遇都是一次又一次的難得與不易。就像人與人之間的相識與相知。

一朵小花.

在英國，寒冷低溫的冬天裡，百花凋謝。當冬的腳步漸漸走遠時，雪花蓮是信差，她們捎來春天的好消息。

每次看到雪花蓮，就會想到大衛所說的一句話：「從顯微鏡下看見特寫的雪花蓮，美麗的讓人掉下眼淚來。」

這句話看似平常，如果這是從哭點極低的人（譬如我自己）說出來，也就算了。因為我輕易被感動，淚水有時像自來水。
但是大衛不一樣，一位八十二歲的老人家，在半個世紀以前就涉足半導體的研究領域。
他從前是一位工程師，身高180公分，言行注重邏輯與理性。
大衛凡事講求道理與分析，是一位達觀的老人家，一切生活上的難題與索結，似乎經過他的思考之後，就解開了。
也許現實問題也還存在，但是大衛好像天生具有一種開釋的魔力，疑難困惑經過他的解析，重量頓時減輕許多。

常常，過於感性的話，大衛會聽不懂，需要一番解釋，他才勉為其難地接受。
所以，當大衛說出關於雪花蓮的美讓他流淚時，這份震撼與深刻，可想而知。

小朵的雪花蓮，沒有鮮豔的色彩，只有幾片簡單的白色花瓣，她們經常被漠視。
然而，藏在她內在的美麗卻是動人無比──美得連硬漢大衛都掉下眼淚了。

屋頂.

氣象報告說，今天英國各地下雪的機會大。戶外氣溫極低，濕度醞釀得很足夠，空氣濕濕潤潤，好像可以擰出水汁似的。
嚴風吹在皮膚上，有如細針掃射，讓人想要躲避。遠遠看著一陣一陣的強風吹越過屋頂，天空的飛鳥也快速飛著，
牠們急促拍翅歸心似箭，彷彿已經預知即將來訪的風雪天。

此刻的屋頂，是幸福的象徵。一片一片的瓦礫，好似傳遞耳語，悄悄訴說關於遮風擋雪的決心。
屋頂讓人安心，給人溫暖。能在屋頂之下，躲避風雨好幸福，不是嗎？雖然，屋頂下，有時吵吵鬧鬧。

祝福大家，擁有堅固的屋頂，保有溫厚熱情的愛心，特別是在這樣的寒天裡。

知更鳥.

今天的花園熱鬧非凡，陽光鋪曬大地。鳥語啾啾在耳際，有畫眉鳥、知更鳥、喜鵲和樹鴿，真是和諧無比的大自然交響樂曲，
婉轉悅耳，清亮美妙。請原諒我的用語通俗且不足，我還在琢磨該以如何貼切字眼來形容這樣的天籟。

我帶著照相機，在這些鳥群當中，想要捕捉美麗的知更鳥身影。卻發現知更鳥是最缺乏耐心的鳥類，
牠們總是在枝頭上亂蹦亂跳的，從來不肯乖乖停下來。我的焦距好不容易調好時，牠們早就跳躍到另外一邊去，難以捉摸。
牠們體形嬌小，尋找不易，我必須依循著牠們的歌聲找到牠們的位置。後來，我決定收起相機，好好欣賞牠們的歌聲。

何必一定要留住牠們的影像呢。我告訴自己，就把這美好的歌聲留在心裡吧。

春天的窗外.

今天無法專心，只怪春天的窗外風光太精采。一開始是一隻藍山雀，牠在枝葉逐漸飽滿的櫻花樹上跳躍覓食。
牠一會兒跳，一會兒飛，有時站在樹梢昂首高歌，有時倒立懸掛在樹梢，專心在樹幹上啄食。
有時又蹦跳藏躲樹林間，牠東張西望，警覺性很高。在綠色樹叢裡，身披藍綠黃顏色羽毛的藍山雀，
在強烈日光照射下，不容易被察覺。但是牠的歌聲嘹亮清脆，頗有不甘寂寞的意味，總會吸引有心人的目光，
而我也總是可以循著歌聲找到牠。

接著是兩隻打情罵俏的樹鴿，牠們公然談情說愛。一會兒在松樹上，然後又出雙入對的出現在屋頂上，
翅膀聲音霹霹啪啪，無視於旁人的存在。然而，我也看到鄰居的貓雷翁出現了。
前一陣子，牠還是小貓的身材，現在已經長成大人（貓）了。牠有修長的身軀，敏捷的身手，總是處在伺機而動的狀態。
牠一旦發動攻擊，似乎很少失誤。於是豐富的食量成長於壯碩的體態上，而足夠的營養也呈現在牠光鮮的毛髮裡。
這是一隻幸福又聰明的貓兒。

燦爛的陽光來了，鬱金香的花瓣瞬間透明如紙片，不禁沉浸於這虛幻之美麗。
微風吹起，大片的花朵以及修長枝梗輕擺搖動，花影枝影相互輝映展現婀娜身段。我趕緊拿起相機，捕捉眼前這一刻。

今天無法專心，只怪春天的窗外風景太精采了。

天地慈悲.

春夏之際，從自然界的觀察中，察覺某種定律與恩典。譬如，小鳥總在清晨最忙碌。此時晨曦如薄紗，輕柔擁抱大地。
晨間氣候溫和舒適，小鳥在屋頂樹枝草地上嘰嘰喳喳忙著覓食，熱熱鬧鬧。
當日頭逐漸升起，大地升溫後，鳥兒從大地的舞台退下。豔陽高照，近中午時刻，輪到蝴蝶蜻蜓與蜜蜂紛紛飛現。
牠們在烈日下，神采奕奕，到處舞飛。
隨著太陽往西方挪移，大地熱度漸行漸遠，蝴蝶蜻蜓蜜蜂看著太陽臉色，深諳進退的時間與腳步。
牠們退場之後，鳥兒再次登場，然後又在樹枝屋頂草地上熱鬧歌唱了。

關於大地的賞賜，牠們輪流享用，各自有各自的作息時間表。
假設牠們全部在相同時段出現的話，那麼所有的蝴蝶蜜蜂與蜻蜓，恐怕全部都要成為鳥類的美食了，我猜想。

大自然的定律好奇妙，讓人看見了慈悲好心意。

大自然的回聲.

閱讀當中，無可避免地看著窗外遠方的天空以及天邊的層層山脈。我將照相機置於桌上，處於隨手可取得的地位。
因為如此，剛才幸運捕捉到兩隻海鳥比翼雙飛的和諧景致。

天空總是變化豐富。剛才陰天迷濛的風景宛如一幅潑墨山水畫，現在天色稍微開朗，原先濃郁的烏雲已經逐漸散去。
黑雲被風輕輕撥開，淡藍色的天邊出現，還附帶幾筆白色和灰色的雲朵。從
前農人看著天色判斷天候與節氣的能力，不知道在如今環境汙染嚴重，季節又失序的時代裡，這些道理是否還存在？

據說習於在高山峻嶺中生活的高山嚮導，也是善於觀察自然環境的高手。
他們藉著觀看岩石沙礫的形狀與變化，飄雪或者風吹的方向以及速度，得以判斷天災的腳步。

大自然的語言真奇妙，沒有文法與字彙，不需動詞或形容詞，還是可以表達清楚，
然後又回響於天地之間那些聽得懂看得明白的人的內心裡。

必看風景.

八年了，沒有人知道牠來自何處？又為何留在這裡？大家只知道牠原來並不屬於這裡，牠是一隻外來的鳥類。
牠總是孤單駐足於這座樹林裡，大部分時候安安靜靜的孤踞於枝頭，偶爾清唱幾句鳥語，聲音粗獷接近狂野。
牠全身是亮麗的寶藍顏色，胸前一片鮮豔黃色，看似屬於亞熱帶的鳥種類。

而牠居然能在氣候嚴寒的英國野地生存，不可思議啊！大家驚嘆著。
有人定時餵養牠，也有人為牠築起可以迴避冬天暴風雪的窩巢。
人與鳥類守望相助，如此一來，牠已經在這裡度過八年歲月了。
如今，這隻鮮豔的外來鳥，竟然成為許多健行者或者遛狗者，走進這座樹林裡的必看風景了。

●2014/05/23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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