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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蘋果MILDSEVEN左輪手槍
作者: Prinz 日期: 2010.11.16  天氣:  心情:


午夜十二點,電話鈴響。會是誰打來的呢?

不想接電話,因為手邊還有事。

然而電話鈴聲就像神諭一般,不斷敲打我敏感又有點躁鬱的神經,彷彿對我正在做的事有不得不表達的意見。

一分鐘後,鈴聲停了;停了三秒又再次響起。

沒完沒了?

還是接電話算了,聽聽看是怎樣的意見。

反正無論如何,十二點或十二點零五分,對我將要做的事來說,都沒有差別。


「喂,誰阿?」

「……………」

「不說話嗎?很好。」

正要掛電話,對方開口。

「……JK在嗎?」

「JK不在,ML也不在,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妳打錯電話了。」


再一次想掛電話。再一次被對方阻止。

「等一下………對不起,請問妳是JK的誰?」

「我不是JK的誰。妳打錯電話了,懂嗎?」

「喔,對不起。那麼,可以告訴我JK去哪兒了嗎?」

「小姐,妳會不會聽人話?我說,我不認識JK,這裡也沒有JK,妳打錯電話了!」

「可是……JK他………」

「我不想再聽甚麼JK、JK的,我叫Deborah,妳可以叫我Debby。如果妳堅持要找JK,很抱歉,我要掛電話了。」

「…………」


電話那頭傳來微弱的,似有若無的,無可奈何的哭泣。

「好吧!如果妳不想掛電話,就說點甚麼吧!」

「我想找JK…………」

「你找他有甚麼事?」

「我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好聽嗎?」

「很普通。」

「那又何必三更半夜聽他的聲音?」

「我想在死前聽他說一句話。」

「甚麼話?」

「……我愛妳。」

「妳覺得他愛妳?」

「不,他已經不愛我了。」

「所以妳想再聽他撒一次謊?」

「嗯。」

「那也不錯,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聽聽男人撒謊。不過,男人寧可說出殘忍的實話,也不願用心編織美麗的謊言。」

「…………」

「妳的名字?」

「蘋果。」

「蘋果?很可愛。為甚麼想死?因為那個JK不肯對妳說謊?」

「他不愛我了,他離開了。自從他離開,每天我都悲傷、流淚,睡不著,吃不下,覺得好辛苦。愛一個人為甚麼這麼辛苦?如果失去愛情是不是可以輕鬆一點?結果並不是這樣。我覺得好難了解別人的心,就連自己的心也愈來愈不了解。我不想再這麼辛苦了………我想死,在最美麗的時候。」

我敲亮打火機,點了一根菸。

我知道她聽見我點菸的聲音。

「妳用甚麼方法自殺?」

「吃葯。」

「吃甚麼葯?」

「消炎片,配白蘿蔔和琴酒。」

「內行。不過酒最好換過。」

「換甚麼酒?」

「櫻桃酒。」

「妳喜歡櫻桃酒嗎?」

「不喜歡,那是女生喝的。我只喝波本。」

「妳不也是女生嗎?」

「我不是普通女生。」

「喔。我是普通女生,可我也不喜歡櫻桃酒。」

「是化學作用啦!」

「甚麼?」

「配櫻桃酒,會死得輕鬆點。」

「是喔。妳在抽菸?」

「是阿。」

「妳抽甚麼菸?」

「MILD SEVEN。」

「我也是,涼菸。」

「我抽濃的。知道嗎?MILD SEVEN換新包裝了,上面有很多銀色漩渦,比之前整包藍藍的漂亮。」

「是嗎?」

「而且標語也變了。以前寫的是『吸菸導致肺癌、心臟血管疾病及肺氣腫』,現在只剩肺癌。」

「所以現在抽菸不會得心血管疾病和肺氣腫?」

「大概吧!」

「妳叫Deborah,或者Debby………妳是個奇怪的人。」

「是嗎?」

「妳為甚麼不勸我?」

「勸甚麼?」

「勸我別死阿!妳不但不勸我,還要我換酒。」

「妳不換也沒關係,只是個小建議罷了。我不阻止妳自殺,是因為我也正準備自殺。很巧吧!」

「妳也自殺?妳是指抽菸嗎?」

「不,抽菸太慢了,我割腕。」

看著擱在酒瓶旁邊的美工刀,心裡有點猶豫,要不要學她吃葯呢?

「真的?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

蘋果的笑聲溫柔而甜美,教人心動。

「太好了?妳想說這是緣份或者命運的邂逅之類的嗎?」

「不,我是說割腕很好,漾出的血液像盛開的美麗的花…………」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被心愛的人照腦袋開一槍。妳的說法也不錯,只是太過文藝了。」

「太文藝不好嗎?JK常說我『文學中毒』…………」

「妳喜歡小說?散文?還是詩?」

「喜歡小說。」

「喜歡誰的?」

「很多呢!像侯文詠、張大春、駱以軍、廖輝英。我最喜歡張愛玲。妳喜歡嗎?」

我抬眼瞧瞧書架,從右邊算起是川端康成、芥川龍之介、太宰治、島崎藤村與谷崎潤一郎。

「不喜歡。我很少看小說,看的都是死人的作品。最近在看坂口安吾的《白痴》。」

「張愛玲也是死人。」

「所以我也看她的書。不過她的文字太黏了,不喜歡。我喜歡寫自己的小說。」

「妳是作家?」

「如果作家指的是拿作品換錢的人,我不是。我只是寫好玩的。」

「可以讓我看嗎?」

「可以。」

「現在嗎?」

「現在可不行。」

「為甚麼?」

「小姐,現在都幾點了?郵局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況且我還得先去影印店把它們印出來。」

「可以用E-mail。」

「還不懂?我的小說是用筆寫的。」

「這年頭還有人用筆寫字?好有趣。」





我們聊了兩個多小時,聊很多事。

雖然個性很不一樣,但我發現其實我們有許多共同點,比如我們都喜歡小說,喜歡電影、音樂、藝術,厭惡複雜的人際關係和社會制度,厭惡下雨和在雨中撐傘,更厭惡男人臉上有鬍渣。

而且,我們都討厭無聊的人生,想和世界say goodbye。

掛電話以後,我把美工刀收進電話下面的床頭櫃裡,暫時不死了。因為遇見同樣想自殺的人,所以暫時不自殺,我承認這件事是有點奇怪。

如果就這樣一直不自殺,等到八十歲死於肺癌,或者更可恥的糖尿病、中風,或者因為老年癡呆一邊小便一邊摔進水溝淹死…………

事情不會這樣的!如果這樣,我和蘋果就不會是那麼特別的人。

必須以美麗的死法,在最美麗的時候死去,這樣,我們的美麗就成為永恆。「又老又醜的蘋果和又老又醜的Debby」這件事永遠都不會發生!



我們是世界上最特別的兩個人,一點也不和別人相同。

我們毫不在意別人喜歡甚麼,討厭甚麼,甚至不關心別人的死活。

是嗎?高爾得了諾貝爾獎?因為地球暖化所以某人得獎?這干我何事?我只關心自己的孤獨小窩是否暖化。

上星期我辭職了,告別了服務十年的公司。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原因,就好像我不想說出自殺的理由。

不是因為沒人理解,而是在理解之後誰都不認為那理由是合理的。

世界上的普通人,都努力用他們的大腦理解這個世界,把各種現象細緻而緊密地安插進自己想像出來的體系內,遇到無法順利安插或者找不到位置安插的情況,就名之為「不合理」,然後拒絕接受。

世界上有六十億普通人,他們都活在自己的合理世界。

在他們的世界裡,家庭很重要,公司很重要,錢很重要,朋友阿!責任阿!健康阿!

「妳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這麼不通人情世故?」

聽到這種又熟悉又陌生的話,就希望有人照我腦袋上開一槍。

我和蘋果住在另一個世界裡。

那世界單純的很,充滿美麗的事物。蘋果有一隻美麗的金吉拉,名字叫「寶寶」,在她寄給我寶寶的照片的同一天,我把我的小說也寄給她。那天晚上,我將塑膠布鋪好,從抽屜裡拿出美工刀,然後打電話給蘋果。

「我是Debby。」

「正想打電話給妳呢!」

「妳準備好了嗎?」

「嗯。今天有準備櫻桃酒。」

「很好,想死的時候記得告訴我。」

「妳也是,我希望聽見妳的血液噴出來的聲音。」

「會讓妳聽見的。小說讀了嗎?」

「讀了,很喜歡。」

「謝謝。」

「我特別喜歡那個電梯的故事,覺得好浪漫喔!還有女生宿舍那篇也很棒,讓我想起學生時代。」

「妳全部都讀完了?」

「還沒呢!我看書很慢的。」

「慢慢看,看完記得燒掉。」

「我會的。」

「妳的貓很可愛。」

「她只是看起來可愛,其實脾氣很壞呢!」

「有人說寵物養久了會像主人,妳的脾氣也壞嗎?」

「不算壞吧?只是變化很大。以前我有個男朋友,我非常愛他,差點就嫁給他了。可是交往第六個月的時候,因為他說了一句話,我就決定不愛他了。」

「他說錯甚麼話?」

「他說我的身材很好,不必減肥。」

「妳身材不好嗎?」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關鍵是這句話意味著女人減肥很蠢!用敷衍的口氣,哄小孩的態度,眼神裡盡是瞧不起人。跟他分手以後,我就努力減肥,後來因為血糖太低被送進醫院,我就順便叫醫生把我的腸子切掉一大段。」

「切掉腸子就不能吸收營養,這招聰明!」

「我也覺得自己很聰明。女人想要更美麗有甚麼不對?有人拼命吃成胖子,有人減肥減到死掉,並沒有誰比誰蠢。那種逼自己女朋友減肥,或者說女朋友胖胖的也很可愛,那種男人最差勁了!」

「所以一句話就把他fire掉?」

「難道要等他講出千千萬萬的蠢話?」

「那JK呢?他就不說蠢話嗎?」

「他不說蠢話的。其實他很少說話,除非有必要否則他根本不開口。」

「那你們在一起的時候都在幹嘛?」

「沒幹嘛。就坐著發呆,聽音樂。不然就做愛,做完繼續發呆,聽音樂。」

「聽起來還不錯。」

「原本以為可以那樣永遠發呆下去,可是他走了,剩下我一個人發呆。」

「一個人發呆也挺好的阿!如果覺得悶,就聽音樂,音樂也聽煩了,就再找個男人做愛。」

「妳喜歡這樣嗎?」

「老實說,我不喜歡做愛。」

「那聽音樂呢?一個人發呆呢?」

「都喜歡。我今天一整個下午都盯著妳寄給我的照片發呆呢!」

「呵~哪有人看貓照片發呆的,」蘋果笑著說:「妳上次說喜歡B’z的歌,我去買了一張專輯。」

「如何?」

「太吵了。」

「是阿,以前我也覺得太吵了。有一次,我住的巷子有人辦喪事,和尚用擴音器唸經,我就放B’z的《BANZAI》、《ultra soul》、《It’s showtime》這三首歌對抗它,用超大音量連續撥放幾十次,直到喪家來敲我門。因為這樣,愛上了B’z。」

「他們一定覺得妳太不通人情了。」

「是嗎?那天晚上我出門買消夜時,看見他們家大門開開,一票人在裡面搓麻將。門口還貼著慈制,就可以大剌剌地搓麻將,為甚麼我不能聽《BANZAI》?到底是誰不通人情?」

「下次我家附近有人死也來放B’z,看看效果怎樣。」

「保證有效。」

我按一下遙控器,撥放B’z的經典抒情名曲《Ocean》,浪漫的情緒也隨著電話線傳到蘋果那兒。我們在悠揚的歌聲中沉默了好一會兒。蘋果問我:「妳死掉會不會有人幫妳辦喪事?」

「不知道。希望有。」

「為甚麼?」

「我希望笨蛋繼續當笨蛋,如果我一死,笨蛋就變聰明,豈不是讓人難過嗎?」

「說得也是。我希望死了不要被人發現,就擺在這兒爛掉,爛成了肉糜被寶寶吃掉。」

「寶寶會吃死人肉嗎?」

「何不食肉糜?最多我在身上鋪一些罐頭鮪魚。」

「那是不可能的,寶寶還沒吃完妳一隻手,他們就會把妳的屍體運走。這是一個注重衛生的社會。」

「唉………」

「其實能夠死掉就已經很幸福了,哪裡管得了這麼多呢?」

「嗯。」

「妳現在想死了嗎?」

「還不想。認識妳以後我有點捨不得死。」

「因為找到了理解妳的人嗎?」

「嗯。不只這樣,而且跟妳聊天很愉快,死了就不能像這樣聊天了。」

「聊天愉快是因為這世界太無聊了,死後到了不無聊的地方,聊天就沒什麼了。」

「說不定死後更無聊呢?」

「Could be,Could…………be!所以我也暫時不死陪妳聊天。」

「妳真好!」

「妳也很好。我…………」

「嗯?」

「沒甚麼。」





那晚我們聊到天亮。反正第二天不必上班,也沒有必須做的事。我一睡就睡到下午四點。醒來後穿著睡衣就到附近的小公園散步。

公園裡只有一個媽媽帶著小孩,沒有別人。小孩好像很新鮮似的推著空空的鞦韆,媽媽覺得無聊,面無表情檢查自己的指甲。我抬頭想看看雲,可惜沒有雲,只有一個風箏在天空亂飄。風箏線纏在樹枝上,它好像很痛苦地拼命掙扎,完全沒發現自己永遠掙脫不了拘束,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

我悲哀得不想繼續下去了。

在應該感到幸福的時候,卻總是顫抖著肩膀流淚,到底為甚麼呢?是不是一切的幸福都預藏著悲哀的種籽,而我對幸福視而不見,卻對那種籽特別過敏?事實是,巨大的虛無感已經瞬間取代了昨晚那份甜蜜,這讓我不得不悲哀得顫抖流淚。

我不想讓那孩子見到我臉上的淚水,於是快步離開公園。

天有點兒涼,我穿著單薄的睡衣走在街上,無目的地走。最後停在一家水族館前面。

這家水族館我常來。雖然我沒養魚,但我喜歡看魚。尤其喜歡那些乾乾淨淨的魚箱,沒有底砂,沒有水草,沒有無聊的小房子或風車,只有一隻魚孤獨地游來游去。望著一片荒蕪景象,心情就漸漸沉澱下來。我特別喜歡一隻青龍魚,每次來看他我都站到腿痠才走。老闆曾經答應我,在我生日那天要把這隻青龍送我當禮物。

我今天也想看看他,可是,魚箱裡卻空空如也。失去青龍的魚箱,比平日的荒蕪更加荒蕪了。

老闆一臉歉意地說:「真不好意思,妳的生日禮物死了。昨晚濾水器的接頭鬆掉…………」

我不想聽他解釋,也不想抱怨,只是眼淚又忍不住流下。

老闆見我哭了,慌忙說:「對不起嘛!這樣好了,我送妳一條紅尾金龍,算是陪罪。紅尾金龍好阿!比青龍好多了。青龍養大也不值錢,紅尾金龍可是會增值的喲!養得好將來可以賣好幾十倍價錢。」

我瞪了他一眼,轉頭就走,同時收起眼淚。憤怒瞬間淹沒了悲哀。我不認識其他客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向他買魚的客人,都抱著投資增值的動機呢?養了多年的寵物,朝夕相處的寵物,怎能賣了?要擁有怎樣的靈魂才能做出這種事呢?

離開水族館的路上,我又哭了。我想起那隻青龍,想起他的模樣,想起好多事………



今天是我的生日。

這樣過生日實在太淒慘。我繼續在街上走路,希望有路人能過來對我說一句生日快樂。只要一句話,要我陪他上床都願意。可是沒有人跟我說話,路上行人成千上百,我卻不屬於他們,他們懷著他們的目的,踩著他們自己的腳步,他們眼裡沒有我。

真希望永遠住在那個荒蕪的魚箱裡,一個人靜靜地游來游去,或者,跟我的青龍一同缺氧死去……

不知不覺走了兩個小時,來到蘋果的家門口。──因為寄小說給她,所以知道她的地址。

她家門口有個公車站,站牌旁邊有條長板凳,我就坐在那兒發呆。我很想見她一面,可是我連她長甚麼樣子都不知道。我不想在這淒慘的生日,面對她是陌生人這個事實。

想想,我和蘋果的相遇其實就是個誤會,一通打錯的電話。美好的事總是誤會造成的,拼命想把事情做對,卻只是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不是嗎?再仔細想想,這輩子究竟哪件事情做對了?生在不該生的家庭,念了不該念的科系,談了不該談的戀愛,進了不該進的公司。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誤會。

所以,我早該死了,告別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對於這個世界,除了淚水,我也不會多留下甚麼,是不是非常環保呢?只有寶麗龍、塑膠瓶之類的垃圾,才會企圖在死後留下許多作品、財富、名聲、子子孫孫,永遠汙染環境。

然而,早該死了的我卻沒死,在自殺的夜晚認識了蘋果。一個美麗的誤會,讓該做的事沒做成,也許「該做的事」意味著「不做倒好」,也許非計畫性死亡才最適合我這個人。

我回頭望著大樓,望著蘋果住的那間屋子。燈火明亮,她今晚在做甚麼呢?是不是正打電話給我?是不是失望地守著電話空響?也許JK回來找她了,也許她此刻正幸福甜蜜地讓JK摟住他的腰,貼著她的臉,也許她已經把我,把美麗的死亡、浪漫的哀愁忘得一乾二淨,正存在感十足地交換著體液。

我繼續坐在長板凳上,一直到天亮,然後搭第一班公車回家。

回到家倒在床上,我才發現自己發燒了。

無所謂,就這樣把腦子燒壞吧!燒成傻子然後繼續在街上無目的晃蕩,一邊晃一邊流口水,讓一年沒洗澡的流浪漢輪姦我。因為被輪姦懷孕了,生下一年不洗澡的流浪漢小孩。我和髒小孩就住在橋墩底下用厚紙板搭起來的家,小孩長大就出去當乞丐,討些餿水菜渣回來餵養我這白痴母豬。某個寒冷的夜晚,流浪漢小孩討不到餿水菜渣,餓極了就把我這白痴母豬殺來吃掉,因此被新聞報導。

電視新聞說:社會病了!恐怖的逆倫慘劇!飢餓的乞兒殺死智障母親,還將肥肉醃漬儲藏!

電視機前面是蘋果和JK和他們可愛的女兒,餐桌上飄漾著幸福的香味,電視裡關於我的事,沒人在意…………

等我醒來發現自己竟然睡了七十二小時,退燒了,並沒有變成傻子。趕快站到體重計上!還好,也沒有變成母豬。我輕飄飄地去浴室洗了澡,穿上漂亮衣服,輕飄飄地想出門吃點東西,發現信箱裡有封信。不必看文字,光聞氣味就知道是誰寄來的。我趕緊拆開。




My Dear Debby:

知道妳生病了,好心疼。我很想過去照顧妳,可是又不敢去找妳。妳在我家樓下坐到天亮,卻不上樓,一定有不願意和我見面的理由。所以,除非妳答應,否則我不會隨便去見妳的。希望妳快點好起來,雖然不能去見妳,但此刻我的祝福已經到妳身邊了。可以的話,打電話給我。

妳的小說我全部讀完了,有幾篇特別喜歡的還讀了好幾遍,也有幾篇特別討厭,想親口對妳說討厭的理由。相信我,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懂妳的文學,我幾乎感覺到這些小說都是為我寫的,包括那些討厭的在內。隨信附上蘋果密醫特調的感冒藥與退燒藥數顆,請依蘋果指示服用。

Sincerely,

Lingo




信封裡有個小小塑膠盒,盒子裡隔成兩間,一邊是膠囊,一邊是藥丸。蘋果以前當過護士,還會自己配藥。

我不記得告訴蘋果去她家的事,也不記得告訴她我生病了。不過,顯然我在半昏迷狀態中接過她的電話。

看著一粒粒小丸子,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了。

謝謝妳………妳真好………

無論是死,還是繼續活著,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妳的…………

我帶著藥盒出門吃午餐,在巷口麵攤上吃了一碗餛飩,有生以來第一次把碗裡每一粒餛飩吃下肚,飽得要死。吃完餛飩我立刻吞下蘋果為我準備的藥。

其實我很想在讀完信的時候馬上打電話給她,但我還是忍住了,我要忍到夜晚。

事情就是這樣,不管表面看起來多安全,只要有所改變,往往帶來不幸。就像那個晚上,如果我一時衝動上樓去找蘋果,也許開門的會是JK。我忍住了,所以得到甜蜜的藥盒。




當天晚上,我依然準備好塑膠布和美工刀,隨時可以自殺,然後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我掛斷重打,還是一直沒人接。她可能出門了,我想。

看著美工刀,我確信自己有自殺的決心。這世上唯一能給我不死的理由,只有她;也只有她,讓我想和她一齊死。

如果今晚就能聽著她的聲音死去,該是多麼幸福的事阿!

我再次撥了電話。響了很久,突然有人接了,但不是蘋果。

「喂?」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鼻音很重。

「我找蘋果。」

「以後不要再打這電話了。」

對方的聲音有些異常。

「為………為甚麼?」

我發現自己的聲音也變得異常,似乎某種過敏症又發作了。

「她已經………她不住這兒了。妳是她的朋友?」

「我是。妳又是誰?」

「我是她妹妹。」

「她搬去哪裡了?可不可以………給我她的電話號碼?」

「不可以。」

我忽然脹紅了臉,一種爆炸性的直覺以光速竄到神經末梢。我以為地震了,其實沒有。我大喊:「妳不要走喔!我馬上過去!妳給我留在那兒!」

「妳不要過來!不行啦!」對方也慌張得好像地震了。

「我不管!我現在就過去…………妳敢離開試試看,我不會放過妳的!」

「過來也沒用,人已經搬走了………」

「那妳告訴我,搬去哪兒了?妳說阿!」

「還能搬去哪嘛!嗚~~~~~~~~~~」

她哭了,而我的心情像撞上岩壁似的急速恢復平靜,全身的血液都沉到腳底下去了。

「是阿,人死了還能搬去哪兒,當然是”搬”去太平間。」我平靜地說。

她不作聲。我又問:「怎麼死的?」

「就昨天………下午的時候JK來找她,兩人關在房裡半天,他走了以後她就一直哭。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樣,她又不肯說,後來…………早上發現的,已經死了。」

很好,她終於死了,真是幸福阿!太幸福了!好想高呼萬歲卻發不出聲音,眼淚倒是無聲無息地流下。

──只要遇見某人,靈魂就要奪眶而出;只要聽聽妳的聲音,凍僵的臉頰也能滲出溫暖血液………妳的頸子現在一定白得透徹吧!

再見了。




掛上電話後,我哭了很久,很久。哭到無法再繼續的時候,我開始切割頸動脈。

蘋果死了我不難過,她拋下我自己偷偷死掉,我也不怪她。讓我悲傷到無法承受的是,我還來不及問她,一直到最後,我都不曉得她的答案究竟會是怎樣……………

──我只想聽妳說一句話,只要妳說,我就信。為甚麼不說完再死?為甚麼妳不等我,我願意用全部的生命來聽妳說一句…………可我再也沒機會問了。



妳喜不喜歡我?



如果就此長眠該有多好?可惜我連死都失敗了,我這人無論做甚麼都是失敗的。

醫生自以為救活了一條生命,其實,他強留在這世上的,只有一個以前曾經裝過靈魂的恐怖黑洞,和一條點綴在我白皙脖子上的恐怖傷疤。如此罷了。

這些年,蘋果的鬼魂常常來找我。在我洗澡的時候她飄在天花板上,滿臉水蒸汽;我搭公車時她就在窗外飄著長髮;上課時翻開書本她就從書頁升起,讓我無法專心聽講;去郵局寄包裹常多出零點幾公克,那也是她坐在秤上。

她總是凝望著我,用眼神問我:為甚麼妳還不死?

為甚麼?為甚麼?…………

我無法告訴她。大概是不習慣當面對她說話吧?如果我還有機會和她通電話,我會一直講到世界末日,永遠都不會掛電話的。

過了許多年,我偶然認識了JK,我們成了好朋友,經常一起喝下午茶。就像現在這樣,兩人在靠窗的雅座,享受悠閒的夏日午後。




你問我:這一切都是真的嗎?DB?

我回答:當然是真的,也許你不相信,JK。

喔!有件事不是真的,就是我並非「偶然」認識了你,我這些年之所以還活著,就是想找到你。我想方設法,費盡心力,透過所有我能用上的管道,付出一切代價,終於找著了你!你是我在地球表面唯一的牽掛哩!

你問我為甚麼要找你?我也不確定。我一直猶豫著,找到你之後立即照腦袋給你一槍?還是先說完我和蘋果的事,再給你一槍?我真的好猶豫。

我畢竟還是說了。聽完了我的故事,你有沒有甚麼想說的?沒有嗎?你怎麼抖得那麼厲害?是不是感冒了?……這個呀!這個沒甚麼,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左輪手槍而已,在Yahoo拍賣花三萬塊買到的,別介意。

真的沒有想說的?甚麼?你說蘋果其實是喜歡我的?呵呵,你的嘴巴真甜!知道我喜歡聽甚麼。你長這張嘴就是專門討好女人的嗎?這樣你活著也沒啥意思了!

WHAT!你說你喜歡我!哈哈哈………這句就更沒營養了。

JK,你去死吧。

斃了你之後,我會用第二顆子彈結束自己。

至於其他的子彈,我想帶去那個世界。如果到了那裡,你還想跟蘋果囉哩八唆的話,我還會再賞你一槍的。




冷氣是不是太強了?

我想我的頸子現在一定也白得透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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