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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覺,關於青澀。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最後一堂課」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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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最後一堂課
作者: 日期: 2004.08.21  天氣:  心情:
    一禮拜前,我去書店買雜誌的時候,看到了在雜誌架上,
    放了一本十二月號的「科學月刊」──大概是台灣最老字號的科普月刊。
    而這期的封面上,上面有著一個人的照片,和斗大的幾個字:

                          「馬志欽教授  紀念專輯」




    ※          ※          ※




    大三下的時候,我看上了一門傳院共同課程,叫「自然科學概論」,
    它是由一位我沒聽過的馬志欽老師上的,開在週五的下午一點到四點。

    因為一直對自然、理工很有興趣,
    所以在政大的一些科學課程,我都會先去聽聽看。
    這門課也不例外。




    ※          ※          ※




    坦白說,我對這種課程、和這門課的老師總有些刻版印象。

    我對這種老師的印象,就是那種戴著眼鏡,帶著點傲氣的青壯輩教授。

    而這種課程,我大概會有的刻板印象,
    就是一個學過自然科學的人,
    在一群文組人(這群人很可能未來都是傳播人)面前,
    大談各式各樣炫目而難懂的專有名詞和理論。

    不過這門「自然科學概論」,真的很不同──不管是老師,還是課程本身。



    來上課的馬志欽老師,其實是個年紀很大的老師,
    身瘦而滿頭白髮,誇張點說,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

    後來我們才知道他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原因。
    因為他開過胃癌手術沒多久,剛把胃割掉三分之二而已。
    幸運的是醫師說是癌症三期,癌細胞還沒擴散,
    所以這位歷任台大電機系系主任,也是榮譽教授的他,
    決定不放棄這門開在政大傳院(之前開在新聞系)的課。
    這門課,他已經教了十餘年。

    而課程本身也讓我感到驚訝。
    因為他的第一堂課,聊的是「科學」和「哲學」間的關係。
    聽他慢慢從老子的思想到希臘三哲人,在拉到西方物理科學的最新發現。

    很佩服──我的感想。
    這年頭科學人是很多,但對科學有哲學概念的科學家不多,
    能出入於老莊、希臘哲學思想而有自己見解的,我想更少。

    就是基於這個想法,我選了這門課。




    ※          ※          ※




    就像其他的課一樣,這門課當然也有讓人打瞌睡的時候,
    畢竟七十歲的老師上課,期待整堂課沒有半刻冷場實在有點不合理。
    不過平心而論,這門課蠻有意思的。

    比較有印象的是,有次談相對論的課,
    為了弄清楚時間和空間的關係,班上和老師吵成一片。
    但那種吵成一片的情形,不是國中和國小的吵鬧,
    而是為了弄清楚問題,整教室的人都在不停的丟出各種問題和假設,
    讓老師和同學們回答。
    只見老師用各種比喻,不停的解釋相對論,然後同學們丟出下一個假設,
    然後同學們彼此一陣討論後,老師又跳出來解釋。

    那是很有活力的一場討論課。




    ※        ※        ※




    春假前夕的那個週五,我翹了一次課,
    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理由,就是一時懶惰興起而已。

    緊接著在春假中的BBS 上,新聞系系辦貼出一張公告,
    說是由於馬老師請假,所以春假後的「自然科學概論」,暫停上課一次。

    春假結束後,新聞系系辦又貼出一張公告,
    說是馬志欽老師請假到期末,「自然科學概論」將由新的代課老師來上。




    ※          ※          ※




    當代課老師走進教室,課堂上的我們當然不是先問課程,
    而是先問馬老師發生了什麼事。

    『一兩禮拜前,馬老師的身體狀況急速惡化,後來給醫生檢查,
      發現癌細胞已經擴散,所以現在已經到臺大醫院住院去了。』

    班上一陣靜默。代課老師也是。

    我忍不住轉頭問旁邊的學弟妹:「春假前的那堂課,馬老師的身體還好嗎?」
    『不好,老師上到第二節時體力就非常差了,只好提早下課,
    還是我們扶著他離開教室的。』
    我沈默了。

    課就這樣開始上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只是,課上到一半,代課老師還是忍不住提起馬志欽老師。

    『其實他一直對你們有很深的期許。』

    『這十年來,馬老師在政大傳播學院上這門「自然科學概論」,沒有間斷。
      因為他一直覺得在傳播學院的你們很重要,可以影響整個國家。』

    『他真的很希望,有一天當你們有機會處理科學的報導或節目,
      不要因著錯誤的科學觀而誤導大眾,那會害了這個社會。』



    我不是新聞系學生,我不知道在場的新聞系學弟妹,聽完有什麼感受。
    但我知道我的感受:聽的連呼吸都停下來了。

    在此刻的台灣,記者、傳播人大概是僅次於立委之後,最不受社會歡迎的人物。
    批評之多,不要說處在工作線上的人,
    就是我們還在學院裡的初生之犢,也提不起對自己所學的自信。

    當我們有點老成的告訴自己,
    社會上就是如何的無奈,必須放棄對自己的堅持時,
    居然有個七十歲的老人,還這樣的期許傳播學院的學生。

    他看過的世面比我們多過太多,而他卻依舊不放棄對傳院學生的期許。

    而支撐他到政大上課的力量,
    使他都走到了癌症三期,還不放棄執教的力量,

    是對我們的期許。




    ※          ※          ※




    那天的課結束後,班上的同學就在討論要去探老師的病。
    於是大夥約好,那個週日就去臺大醫院看老師。

    那天來的同學,有男有女。
    在台大兩個院區間找老師的病房時,大夥的氣氛還不錯,其實不像在探病。
    但是當進去老師的病房時,那氣氛就變了樣。

    眼前的馬老師已經不能再形容成「仙風道骨」,
    因為人已經瘦掉一大圈,那白髮看來份外憔悴。

    我們只能假裝快樂的跟老師打氣,希望他能繼續回來上課,
    而我,把我一直掛在書桌前的護身符送給他,掛在點滴架上。

    他看著我送的護身符,很努力的伸手和我相握:

    『很遺憾,沒能教完你們一個學期。』

    他的那句話,讓我很用力很用力的抿緊了嘴唇。



    走出病房,女生們的眼淚就都溢了滿臉,
    男生們雖然沒說話,但也都跟我一樣,抿緊嘴唇,不發一語。

    事後想想,我們真的是太年輕了,
    年輕到對於生命中的離別場面,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          ※          ※




    後來,代課老師就這樣代完了這個學期。

    幾個禮拜後,我決定跑去醫院再去看看老師,卻發現病房裡沒有人。
    我嚇了一跳,趕忙跑去最近的護理站問護士,
    值班的護士跟我說,馬老師病況穩定下來,所以已經出院了,回家休養了。

    可見我的護身符真是有一套──那天走出醫院時,我還蠻得意的。




    ※          ※          ※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先是恍恍惚惚的走完大三、大四,然後出了社會。
    直到到書店買雜誌的那一晚,才又看到科學月刊,跟馬志欽老師有關的事物。

    那標題讓我有不好的預感。
    雜誌替還在世的人辦紀念專輯?我想這可能性不高。

    我翻開內頁,敘述中提到老師是因為一年前的意外摔跤,造成顱內出血而過世。




    ※          ※          ※




    那晚,楞在書店裡好久,一下子無從整理自己的思緒。
    我知道我終會收到老師的「訃聞」,但我沒想到是這樣收到的。

    那晚到底是怎麼走出書店的,我想不起來,
    但我卻想起探病那天,我抿緊嘴唇的原因:



    老師,當你說很遺憾,沒能教完我們這門課時,

    其實我也很遺憾,我竟沒能上到你人生中,最後一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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