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寶貝小笨笨:

嚴格來說，在我寫這封信的同時，妳並不存在，甚至於，立志成為妳的媽媽的我，也不能確定妳在未來歲月中，是否能真實存在著，但是在我今天下午去到草屯看了一個關於椅子的設計展之時，有一些小朋友在體驗區快樂的跑東闖西，只有一個綁著兩道辮子的小女生，靜靜的坐在角落中，專心的塗著她手中的畫冊，我望著她，好久好久。忽然，外頭飄起陣陣雨絲，我找了一個落地窗的位子，從大包包中拿出蠟筆，三下兩下沒有草稿，一個我心目中的妳－－「小笨笨」的形象，就這麼躍然出現了。



           

為什麼叫妳小笨笨？當然妳絕對不笨，只是因為妳是從我這個大笨笨身體的一部份分裂出來的，在我和妳爸爸（喔，順便一提，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也還沒有找到那個願意並適合做你爸爸的人，但媽媽努力了很久了，這幾個月，為了日後給妳一個溫暖又健康能住上九個月的水巢，媽媽已經不喝冰的不吃炸的，所以妳能長得可愛又強壯，這部份媽媽的功勞是多一點的，要記得喔！）還沒有討論出一個配得上妳的姓名之前，就姑且用小笨笨喊妳吧！民俗中有一種「歹命名，好么飼」（註一）的說法，況且做媽媽的冰雪聰明，女兒又會笨到哪兒去呢？

寫這封信，我得等到妳至少長大能夠聽懂與表達，我才會逐字逐句的唸給妳聽。媽媽我畫畫的功夫從小到大一直很差勁，可是今天的我福至心靈（註二），只花了一點點的時間，就把我心中那可愛的妳從腦海中輸出於紙上，畫裡的妳，安靜而專注的圈坐在一條格子圍巾上，一本畫冊幾乎佔據了大半個嬌小身子，紅撲撲的臉、抿成一條快要看不見的小薄唇、黑色晶亮的眼珠低垂著，微微的風掃過妳閃著光澤的額前瀏海，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陪在我身旁，在我看展覽的時候、出外旅行的時候、忙家事的時候、看書的時候、為妳做早餐為妳簽聯絡簿的時候，妳都是這麼可人的淺笑在一旁，給我一種最為安適但甜蜜的氛圍，偶爾抬起的小小笑臉，會讓媽媽有一種妳背後有翅膀頭頂有光圈的錯覺，能在身邊顧養一個小天使是多大的恩典啊！

當然，媽媽並不是期待妳被賦予「陪伴」的任務才全心指望妳到這世上來。而且說實在的，妳來到的這個世界，已經充滿著許多不可以理喻之的乖張與詭誕（註三），日復一日的演變，只怕妳的成長都被迫要見證及身處更巨大的人性黑洞中，加上，我也不認為我是那種傾其所有都只為妳著想，會一路全盤打點無限額供給妳畢生所需的媽媽，在我的成長歷程裡，很早開始就要學習照顧自己的需要，也很早就開始明白自己才能成為自己最堅強的後盾，學習自在獨處、學習自我撫慰、學習排除挫折、學習感受失落，這一層層的學習，都會是日後妳內在「無所畏懼」的養份，這種養份，是媽媽吃再多補品再多健康食物也灌不進妳的心靈的。而我衡量自己，能毫無節制，無論形式不分時地，滿滿的包覆充填於妳的，只有「愛」而已，愛是一個很籠統，很不具像（註四）的動名詞，或許看不見摸不著，但只要打開妳的「心眼」和敏銳妳的五感感官，妳就一定能明白，「愛」在妳的生命中，將以什麼形態面貌存在著。

而妳對我的存在意義，自然也是「愛」。媽媽自認是個感性的人，一個感性的人就代表，她的內在情感有許多沒有被徹底滿足的部份，雖然妳的外公、妳的外婆、妳的舅舅、妳那些沒有血緣關係的阿姨們、甚至是終究沒能成為妳爸爸的陌生叔叔，都曾經或多或少的分走或給予我關愛，但很久很久很久之後的有朝一日，妳會明白，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生命共同圈，圈裡的組成份子是妳願意花金錢付時間費力氣窮心思去全力守護的，那種在歲月的大河中找到定位的歸屬感，將是一種千金不換又無可取代的幸福。

媽媽講遠了，總之，媽媽正日夜祈禱妳的翩然到來，我幻想那一刻當妳發出第一聲驚天動地的啼哭，第一次睜開妳晶亮的黑眼珠望向未知，第一次撐直身子索取懷抱，第一回張開小嘴咿呀的湊聲成字，第一朝邁開小胖腿去探索新奇，第一天背起小書包囁嚅的道再見，第一張妳因畫畫而舉到頭頂炫耀的獎狀，第一回與我分享被男生惹得又氣又哭的嬌嗔，第一......，而我，也將是妳第一時間傾吐依靠的對象。我亦準備好了許多信封，裡頭有正直，善良，關懷，慈悲，謙遜，寬恕.....還有許多在往後路上由陌生人遞給妳的信封，妳都要無畏無遺的一一展開，那會是成就妳一生的智慧之光。

親愛的寶貝笨笨，妳一定好奇，何以我如此篤定那可能翩然來到是個「妳」而不會是「你」呢？道理很簡單呀，這部份的書信，就留給妳那還在與我胡闖亂蕩玩躲貓貓的未來爸爸處理，要告誡臭男生的事，當然還是要臭男生來做才稱職，不是嗎？

愛妳永永遠遠的笨蛋媽

註一：意思名字難聽沒關係，這樣成長才會健康無病無痛，媽媽老了，多少也開始迷信一點了。

註二：意思是靈感來時，心思突然變得靈敏起來。妳如果看過媽媽從小到大交出手的圖畫，妳就會知道今天在畫妳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神蹟發生了。

註三：乖張與詭誕。我很不想去細部解釋這兩個詞，這樣好了，如果妳大到可以自己看報紙的話，妳去讀有種叫「水果日報」的頭條就明白了。

註四：籠統，不具像：意思是概括不加分析。有含混、不明確的意思。不具像就是不一定以實物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