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男人滴背叛

    第三世，我是周雙玉。

　　打小，我就住在長三寓里，听見從外面花園里傳來的喧鬧，看見女人和男人在黑暗之中燃起彼此的火花。

        可是我的身体無法移動，我虛弱得無力，這屋子里有鴉片的氣味，久久不散。

　　我身上的衣服精美動人。綠，如陳年蘚苔﹔紅，如少女血色鮮唇。王媽說要將我打造成長三寓里的花魁，絕色而無人替代。

　　是的，這一世，我是個風塵女子。因為我知道，我的山伯已經徹底的墮落，我終將在長三寓里遇見他，以我花魁的絕色容顏俘獲他，征服他。

　　他來了，見我的眼神居然如山伯看見英台那般清澈，我的心還未動，身体已被他占有。他包下我，給我很多錢，要我只為他一人獻才獻藝。

　　他說“你這樣的女子只有我才能擁有。”是的，也許冥冥中他還是掛念我的，否則塵世中溺水三千，他又何以選擇了我？

　　但我依然誠惶誠恐，他那段不負責任的懦弱已經在我心底生了根，面對他用甜言蜜語和金錢搭建的閣樓，我心里的麻木已經無從訴說。

        但我確定自己要的是他，他生來只為我。就像梁祝的寓言般，我們缺一不可。

　　當這种瘋狂的想法越來越明顯時，我覺得自己已經找不到出口。我從沒有想過會報复他，愛或不愛似乎已成了多餘的裝飾品。

        我明白我將要面對的會是怎樣的狂風暴雨，忽然間我有些害怕。

　　我成了長三寓名不副實的花魁，我高高在上，卻只得一人歡心。我是不在乎金錢的，錢只是工具，測試溫度的工具。

        我要的是他的承諾，還有他的堅定不移。

　　于是他承諾。“我朱淑人和周雙玉兩情相悅，暗結盟誓，如不能明煤正娶永結同好，情愿共死赴黃泉。”

　　山盟海誓是什麼？

　　山盟海誓只是因為早已知道情感的期限永遠追不上時間的盡頭。

　　愛是什麼？

　　從上一場愛情的結束開始，我已經裝作忘記，恍若陌生。關于過去，他不得而知，而我，卻再也清楚不過。

        最后，終究逃不掉，逃不掉的命運逃不掉的愛情，逃不掉与他的緣分連系。

　　難道這就是我們的愛情嗎？我努力去怀疑卻又不得不相信，我和梁山伯，和錢謙益，和朱淑人的愛情是如此脆弱，

        又是如此似夢幻影，數百年的城池仿佛為我們而設，來自千萬里的風仿佛為我們而起，

        身邊每一個人經歷的每一件事都仿佛為了讓我們再次重逢，緣分由此而生，誤解由此而起，激情由此而漲，相逢由此開始，斷情也由此而續。

　　我開是感到不安，兩世的動蕩，兩世的背叛，我明白男人的絕情只在生死的剎那，而我所愛的男人早已化作一張空有其表，浮華迷离的皮囊，

        在尋歡作樂中覓得一點牆外花香，似真似假的情感慰籍，到頭來也許仍舊是春夢一場空，只得頹靡的沉淪。

　　但我卻還是痴痴的滿心期待，正身拒絕迎客，一心盤算著心愛的那個人將為我贖身嫁娶之事。

　　我的姐姐周雙寶告訴我“朱淑人的大哥已經為他做主另定了親事，這事儿在城里已經滿城皆知，我的傻妹妹，人說無情婊子薄情漢，

        我們終歸不是正規人家，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吧。”

　　我氣恨交加，有些動搖，卻不肯輕信。從跟了朱淑人的那天起我便知曉了自己的命運，我註定要痛苦。

        他過去所有的感情債是我無力背負也無法承受的痛。

　　“姐姐，我不要他負我，你一定要幫我。”我哭著說。

　　姐姐無奈，喚人去叫他前來，又偷偷塞給我一包生鴉片。“我的傻妹妹，男人都怕死，不得已的話，你要他吃了這個，以踐誓盟。”

　　姐姐的心是黑的，我明白她這麼做是想要除掉我，自己做上長三寓花魁的位置。

        但我同樣明白我和朱淑人必將面臨這樣的生死抉擇，第一世如此，第二世如此，第三世自然也逃不過。

　　朱淑人來了，我按照姐姐的話要他吃下生鴉片。

　　他再次猶豫了。梁山伯絕情，錢謙益苟且，朱淑人懦弱，他們將男人的無情冷漠表現得完美無暇，

        但我依舊痴心不改，依舊期望他的轉變。也許我生來便是薄命的，或許我骨子里刻下的就是輕薄，

         即使明白這樣的結果只是一次次的作踐自己，我依舊愛這個男人入骨入髓。

　　“淑人，如果，你也有點真心，你就吃了它…”我舉杯“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娶我，否則，就請你喝了它…

        ”我殷勤勸酒，朱淑人心中自是駭然，以身相許的結果原來是要以身相殉，我看得出他捨不得死。

         他慌亂的眼神就如同那日我拉住錢謙益的手跳入湖中，那樣刺裸的刻著恐懼。

　　他畢竟心中還是有我的，雖然雙手顫抖，他還是舉起杯子，將那半杯鴉片灌入口中。

　　我滿意的笑起來。梁山伯，你最終還是愿意了，錢謙益，你最終還是首肯了，朱淑人，你最終還是喝下了。

　　見他喝下諢水，我也迫不及待的舉杯盡力咽下。我掙扎三世，為的就是要改變這場宿命，要梁山伯還我一個雙飛的約定，

        現在，我終於如願了。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思想有些混亂，我想我的眼睛也開始產生了錯覺。我居然看見淑人站起來，朝我勝利的微笑。

        不，朱淑人，你居然還是騙了我！

　　“雙玉，不要怪我，畢竟你只是個紅塵女子，怨不得我不痴心…”

　　門被人自外面踢開，姐姐第一個竄了進來，將一壺黑糊糊的藥硬灌進我嘴里，一邊還嚷著“妹妹，快喝了它，這是解藥，喝了就沒事了，

        世上男子都是薄情郎，你現在該知道了吧…”

　　我咬緊牙關不肯喝，那落入胸口的疼，痛和愛已難分得清。我已身心疲憊，相約赴死難道只因身處困境的絕望？

　　我多怀念過去的誓約，多怀念和山伯那時的單純，它曾是多么的完美，又是怎樣的可貴。真是不甘！我又怎能甘心？！

        無限凄酸地回憶，那幾世的裂痕在其中蔓延，眼看就要破碎，

        我卻還是那樣的無能為力……眼看敗局已定，而這份情感是遲早都要破碎的，無論如何，我今天都要做個了結。

　　見我不肯喝下去，朱淑人吐不盡口里余煙，竟來搶姐姐手里的殘藥。看著他貪婪惊慌的動作，我的心似乎被人狠狠的提起，再重重的摔下。

　　我忍不住切齒痛罵 “你說要一起死，這時候你倒不肯死了！到了下一世我也要抓住你，看你逃到哪去……”

　　 他一邊嘔吐不止，一邊哭辯“不是我，是我大哥替我定下的親，我從來沒想過要負你，我也是被家里逼迫的呀。”

　　“我知道是你哥哥替你定的親，我只問你為什么不死？”我絕望了，知道在他心中，我的存在正在慢慢淡化，曾經梁山伯的誓言已經遙不可及，

         剩下的，只是我的屈辱還有我無疾卻鑽心徹骨的恨。

　　眾人拿來藥水，淑人忙端上一碗要喂我喝，我為他殷勤的獻媚而憤怒了，搶過那杯子便潑了他一頭藥水。

　　“你先吃了藥水，隨便你要什么，我都依你。”淑人哭起來，那要命的眼淚沾著我的血一點一滴落向地面。我卻還是倔強的不肯喝下半滴。

　　“我要什么？”我突然笑起來“朱淑人，我要的不過是與你同死啊。”

　　他看著我，以為我瘋了。

　　是的，我瘋了，我輪回三次，從來都沒放棄過他，從沒忘記過要逆轉這蝴蝶戀的宿命，然而無論我跨越百年距离，

        無論我多么努力的篡改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劇情，卻還是不能在一起，連名字都不行。

　　他依舊是那樣的薄情，依舊還是那樣的懦弱。男人啊，為什么總是在最后的時刻才讓女人看到你的軟弱無能？

　　我抽出怀里的匕首，一刀刺向朱淑人的胸口，也許是我真的太恨，那一刀竟是如此用力，他握著刀柄，重重的倒向地面，留下的是不可原諒的悔恨。

　　梁山伯，不管你樂不樂意，你生來是註定要和我祝英台同死的，即使你不願，

       這也已經成為我們上演的悲劇迴圈不滅的定律，前世今生甚至來世，我們演的不過都是同一齣戲！

　　關于愛，我自問，有過嗎？愛過嗎？回答是肯定的，但都太遲了。我和住在書齋里的梁山伯愛過，和東林党魁錢謙益愛過，也和朱家六少爺朱淑人愛過，
        但是他們將我的愛和自己的愛都一起毀滅了。

　　心如蚕，絲抽完，愛就空了，心枯了，故事就該結束了。最怕的，是蚕不死，一年又一年，吃同樣的桑葉，吐同樣的絲。往复的迴圈，最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