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經濟學裡最抽象的概念就是「需求」。相對的,供給十分簡單,簡單到蒼白。
一個工廠每月生產一萬雙襪子,沒甚麼可談的。你不但沒辦法談襪子的價格,你甚至談不了襪子的成本,你完全不知道生產襪子的意義何在。
只有需求,才有意義。這是我最近深刻理解到的。
當全世界都愛你的襪子,你可以一雙賣10萬大洋;沒人愛,一斤五毛錢都賣不出去。
可能有人會拿空氣來反駁我。空氣,多麼奇妙的東西,你能說他不被需求嗎?明明不呼吸誰都得死,它卻是免費的。不就是因為供給太多嗎?彷彿供給的多寡有了意義。
但仔細想想,卻不是這樣的。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他絕不會感到自己「需要」空氣,因為他已擁有空氣───人對於已擁有之物,是不會感到需求的;只有當你失去了它,才覺得沒它會死。
尤其是用錢買不到的東西。
比方一個即將餓死的人,願意拿全部財產向你買一塊麵包;一旦他吃飽了,這麵包跟路邊的狗屎就沒分別了。因為麵包供給過多嗎?不,只因為他已經吃進肚子裡,他滿足了,於是沒有需求;無論你賣的是麵包還是狗屎,沒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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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覺得自己是個偏激的人,不喜歡半死不活的事物,不喜歡虛偽矯飾,不喜歡中庸
然而長大以後需要學會妥協,在各種事情上妥協,甚至與自己妥協。我長大了,我也學會了,但每次妥協總是痛苦不堪,而且後悔。
是的,我經常後悔,覺得自己不該這樣,不該那樣;如果可以倒帶重播,寧可世界毀滅我也絕不妥協。
很久很久以前,我認識一個人。這人很胖,大約有200公斤這麼胖,走在路上就連剛滿周歲的小娃娃都會驚訝地看著他。
有一回他去餐廳吃飯,因為吃得太飽以至於出不了餐廳的門,最後店長陪他到凌晨一點多,讓食物消化成排泄物並且排泄出去,這才擠出了大門。
餐廳擔心往後又有這樣的胖子光顧,於是將大門拓寬兩倍。
我欣賞這胖子,欣賞他胖得這麼偏激,就像我欣賞瘦成紙片人一般。
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偏激了,還不如死了罷。
還有,很多人講的話聽聽就好,不,當空氣就好。真要認真對待,還不如死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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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提防殭屍。
當你被殭屍咬了,你會變成另一個殭屍。到時你不再覺得自己是個人類,你覺得自己一直是個殭屍,忘記自己曾經是人的事實,彷彿從來不曾被咬。
之後呢,你去咬了別人,把別人也變成殭屍,但你無法從「那人被咬後轉化成殭屍」逆向推論自己曾經是人,曾經也被咬。殭屍是沒有推理能力的。
等到全球人類都變成殭屍,「殭屍」這個詞就失去了意義。殭屍們成天晃來晃去,再也沒人指責他們,指著他大罵:「你這個該死的殭屍!」他們彼此之間也沒有任何意見,只是晃來晃去而已。
殭屍們不會組織殭屍公司,也沒有殭屍工會,也沒有殭屍都市計畫,也沒有殭屍期貨市場。殭屍遇見另一個殭屍,一點也不會驚訝。
由於太久沒見過人類,以至於有一天當殭屍再見到人類時,忘記自己應該撲上去咬他,十分悲哀。
另一些殭屍太警醒了,為了怕自己有一天忘記咬人的感覺,於是甚麼都咬───見著樹就啃樹,見著石頭就嗑石頭,見到同類也將就咬一口。這種殭屍也很悲哀。
所以我必須時時防著殭屍。
經過許多年,我發現自己即使被咬也不會變成殭屍。這種抵抗力讓許多殭屍非常痛恨,他們以為多咬幾口就能改變我,把我變成跟他們一樣。結果就是我被咬得遍體鱗傷,疼痛不堪,卻依然沒變。但無論我被咬得多慘,總是有殭屍主張我被咬得不夠,再多咬一口就變殭屍了。
直到今天我還是提防著殭屍,殭屍們對我既憤怒又失望,也總有抱著希望的。最應該防範這種抱著希望的殭屍。
要怎麼提防殭屍呢?
留意那些晃來晃去,老覺得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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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庫拉特自己知不知道?」
「難說得很。如果讓你無時無刻都抹著大便,久了大概也不嫌臭吧。」
「幹嘛在我臉上抹大便!」
「這只是比喻的話,你是智障嗎?」
「我當然知道你在比喻,可比喻是不能濫用的,必須符合邏輯。庫拉特的口臭跟大便完全不同。」
「嗯,絕對比大便還臭!」
「他口臭這麼嚴重,居然還能當殺手。」
「口臭跟殺人有關係嗎?」
「有關係。嘴巴臭到這種程度,雇主根本沒辦法和他溝通嘛!」
「你去問老大,他是怎麼跟庫拉特溝通的。」
「還是別問得好,萬一他派我去跟庫拉特溝通溝通,我就慘了。」
「你倒挺聰明的,彭什。」
這兩個話癆是芝加哥西城區的幫派成員,隸屬於歐拉家族,在幫派裡算得上厲害的打手。他倆的老大是「黑手套文森」,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你說老大究竟是啥心思?既然雇了庫拉特幹這活,又何必叫咱們守在這兒。我都他媽的快凍成冰棍了!」
「還用問,當然是怕正主兒開溜。」
「我決定先回家了,你一人守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