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可憐的孩子被殺死，被喪盡天良的禽獸殺死；每次只要出現喪盡天良的禽獸，就會有好多人興奮。

我說錯了嗎？這種事怎麼可能有人會興奮？正常人只有沮喪、悲傷、憤怒，不可以興奮的。

然而，好多人一見到禽獸，內心的殺意就被激發出來，嚷嚷著要求殺死誰誰誰，誰誰誰必須死；興奮得走上街頭，血壓飆高，十分快意。

平日裡有許多不如意之事，看不順眼之人，但我們懂得自制，我們是知書達禮的文明人，不會因為那個臭三八搶走我男朋友就想殺死她；就算心裡想，我也不敢明目張膽揚言殺人；如果我真敢在臉書上寫下「那個誰誰誰最好有人去把她弄死，只有那個臭三八死掉才能告慰我受傷的心靈」這種話，朋友大概會走得一個不剩吧？不太可能還有人讚聲：「說得好！那種臭三八早就該被碎屍萬段了！」

何以不？因為我們都是正常人，都是文明人，我們知道禽獸才會以殺人為樂，而我們厭惡禽獸。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既然厭惡禽獸，為甚麼庶民還要將那一點點「異於禽獸」的東西拋棄呢？

F. A. Hayek曾說：「聰明人警惕政府，智者卻恐懼群眾。」正因為群眾都是「隨便起來不是人」，一轉瞬化身為妖魔禽獸。今天還跟你在巷子口咖啡座歡笑的好鄰居、還在晾衣服聊八卦的李太張媽、稱兄道弟的哥們，明天把臉一翻殺死你全家、燒掉你房子、強姦你家女兒。

你以為這是萬中選一的大奸大惡之徒？NO！整村整村的人這麼幹，暴漢滿城禽獸遍地的場面你沒聽過嗎？這種事當年法國大革命就發生過；印巴分治時也發生過；印尼排華時發生過；太平天國時也發生過；盧安達也發生過。

人性，是很脆弱的，是「幾希」的。當一群文明人在一起，誰也不願意顯得野蠻；只要當中出了一隻禽獸，這群人就馬上變成禽獸了。人們說：「要不是他這麼禽獸，我們怎麼會當禽獸，都是那個王八蛋逼的！」

前兩天的新聞，「媽媽嘴」凶手謝依涵一審判處死刑，記者訪問被害人的妹夫，妹夫笑著說：「終於還我們公道！」

聽見有人要被殺死，還能對著鏡頭笑，還能開開心心和前來打氣的親友握手言歡，這是魔頭嗎？不，他只是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群眾。

他肯定不覺得自己很恐怖。他覺得自己恨謝依涵是「有道理的」，覺得殺死謝依涵這種禽獸才符合天理符合正義。完全一樣的，盧安達的胡圖族也不覺得自己是變態殺人狂，哪有整族人都是殺人狂的道理呢？完全是因為圖西人該死，殺死圖西族人才符合天理，符合正義。他們聽見萬惡的圖西人又被滅了幾千幾萬，同樣面露笑容與親友額手稱慶。

八歲女童被殺了，被一隻禽獸殺了，真的很悲哀。但是因此引出千千萬萬隻禽獸，殺聲震天，那悲哀就千千萬萬倍了！

有一天，當禽獸又出現時，人們說：「讓我們廢除死刑吧！我們與那隻禽獸很不同。」那時，人類才算真正進化到文明社會。

沒錯，這的確是唱高調，因為我是人，只有人類才懂得文明的珍貴價值────你聽過哪隻飛禽走獸會唱高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