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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秋天的童話
作者: 況明潔 日期: 2008.09.11  天氣:  心情:
一直到阿豪打電話來,我才意識到,阿傑有好一陣子沒跟我聯絡了。

阿傑上哪兒去了?

撥了他的行動電話、打電話到他的住處,同樣都是沒有回應。

我突然開始慌張了起來。

長久以來,我甚少主動聯絡阿傑,一方面是個性使然,本來我就不是閒來無
事會找朋友聊天打發時間的人。另一方面,或許是因為明白他的心意,就怕自己
對他的過度依賴成了習慣,若有朝一日不能給他什麼承諾,豈不是罪過?

「小梅啊~有妳的明信片,好像是那個當兵的男生寫來的。」

當兵的男生?是了,一直以來,母親就是這麼稱呼阿傑,即便是他退伍已久
,母親仍未改口。

一把從母親手裡接過信件,快速地搜尋著他工整的字跡,映入眼中的,是一
張風景明信片。


小梅:

看到明信片上的橋,知道我在哪裡了嗎?

是的,我在紐約,圖中這座便是我同妳提過,一直想親眼瞧見
的布魯克林大橋。

現在是秋季,走在中央公園的落葉繽紛裡、黃昏時佇立在河岸
橋旁欣賞落日的氣氛,已經讓我覺得值回機票。

還有將近兩週的時間,我會盡可能地以明信片的方式同妳分享
我在這裡的心情…雖然妳收到的同時,我應該也已經回到台灣…

阿傑



『什麼啊~去了美國?』剎時間鬆了口氣,卻有些異樣的心情暈染開來。

面對阿傑的『不告而別』,我是有些訝異的,彼此認識好些年,他總會在遠
行前告知行蹤,不過因為我們並不是情人,我曾告訴過他不需要做這些舉動。

「怕你臨時要找我找不到人啊~」儘管行動電話已經普及,他仍沿用這漾的
理由。

想到這裡,不由得心情有些低沈。

是的,認識阿傑四年多來,唯一一次的主動求援,是在失戀後隔週的那個週
六。禁錮自己一週後,在一個徹夜未眠的大清早,硬是把他從睡夢中喚起。

幾個小時後,阿傑出現在我面前。

還記得當時,夜貓族的他配上長途跋涉後的疲倦全寫在他的臉上,他卻告訴
我他只是順道回家。

我想,善解人意的阿傑,是怕我對自己的任性與他的用心耿耿於懷。

『沒見過這樣的追求者~』好友聆聽我的敘述,對他都感到莫名奇妙。一般
的男孩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付出女孩子領略到多少,偏偏阿傑始終要我別在意


『我看他大概也沒多專心,才會覺得沒什麼。』五專的死黨裡其中之一這麼
說。

『亂講,這叫欲擒故縱啦~』好友們紛紛分析給我聽。

從認識阿傑以來,我始終沒有那樣義無反顧的衝動去接受阿傑的感情,但不
代表我質疑他的真心。

這是感覺,我說不出所以然來。

拎著阿傑寄來的明信片,回到自己的書桌前再細細閱覽,想起了他同我提過
關於布魯克林大橋的那段情景,一時興起,翻出了舊的日記本尋找。

雖然說是日記,但實際上多半是睡前覺得今天值得紀錄才會翻開書寫,一邊
對照著日期,一邊閱讀著過去的點滴。

這才想起,關於布魯克林大橋的印象,緣起於阿傑同我相識的那一天。

那是一部電影,由周潤發與鍾楚紅主演,台灣片名是『流氓大亨』。

不過,我和阿傑都比較喜歡另外的稱呼…







『秋‧天‧的‧童‧話』







手足無措地隨著人群移動,近似乎盲從地完成了入關的手續,幸好沒帶什麼
行李,否則這麼個折騰下來,恐怕是滿頭大汗了。

來到了機場大廳,趕忙找了具公共電話撥電話給巧筑,她正在來機場的路上
,大約還有一個鐘頭的路程。關於美國都會區的龐大雖然早有耳聞,但真沒想到
一段路下來的時間幾乎可以從新竹趕到台北。

找了個位置坐下休息,冗長的飛行過程雖然都在瞌睡中度過,下了飛機還是
感到疲憊,其實一個鐘頭的時間很充裕,應該四處逛逛而不是枯燥乾等,只不過
放眼望去盡是不同人種的面孔、不同語系的交談,頓時讓原本滿腔的冒險慾消失
殆盡,只剩下望眼欲穿的等待。

這裡是美國紐約,我是林正傑。

結束了兩個月的研究所補習課程,趁著兼職的工作還未就定位放自己兩週長
假,碰巧遇上了遠在美國的好友將步入禮堂,索性徵得父母的同意,趁此機會出
國散心。

抬起頭,從人群中望穿出去,機場另一角不遠處的書店門口,擺著整架的風
景明信片,記得以前巧筑曾寄給我一張印有自由女神的明信片,長途郵寄到台灣
後雖然有些縐折,仍不掩它印刷的精美。

起身來到店門口,很快地便找到了那張自由女神,此外還有許多世界知名、
座落於紐約的建築物,下意識地依序尋著,果不其然給我找到了腦海中關於紐約
印象的布魯克林大橋風景明信片。

挑選了幾張準備自己收藏,正準備付款時,若有所悟地回到架上,每一張都
加取。

我想和小梅分享我的點滴。

『如果她發現我出國,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心裡的疑問很快的浮現,但
也很快地有了解答。

『她不會怎樣的…或許一直到我回台灣都不知道我曾離開過…』說這話的我
並沒有沮喪,因為她就是這樣活在自己世界,甚少主動與朋友往來,即便是知己


更何況是我,一個她不敢縱容自己依賴的仰慕者。

我這麼說並非質疑自己不能被相信,而是小梅與我個性協調後綜合所得的結
論。

「既然不能心無旁騖地把心交給我,自然不能太過依賴我,就怕依賴成習慣
,或許有朝一日反耽誤了我的幸福,對不對?」許久以前,我曾笑著詢問小梅關
於彼此定位的相關問題時,她笑著點點頭。

於是,一個禮拜一封信,一個月一通電話,一季見一次面,成了非刻意下的
慣性。

我必須學會怡然自得於這樣的維繫模式,既不會過度干預她的生活,又能讓
她知道需要我的時候該到何處尋找。以前是基於她名花有主,對象還是我的好友
,現在則是不想趁火打劫。

不論我多麼中意與渴望,我也不要一段只是感動而非心動的愛情。

「嗨~阿傑~」巧筑輕快的招呼聲,將我自冥想中喚醒。

還來不及張開雙臂,巧筑一把撲了上來,給了我一個擁抱。認識她八年,她
對朋友隨著移居美國後更顯熱情。

「這是我未婚夫,Brian。」 巧筑大方地介紹,她的未婚夫是個美國人。

「你好~」Brain 伸出手,用不算生疏的中文與我親切交談著。

說起巧筑,我只能用傳奇來形容我的這位異性哥兒們:在我當兵之時,她和
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選擇和當時到台灣找『中國老婆』的 Brian來往,她的父
母極力反對,甚至將她軟禁在家中,她卻趁著父母到南部出差的機會,一口氣寄
了十幾公斤的衣物到 Brian在美國的家中,便和 Brian『私奔』到美國。

這件事當然引起父母的震怒,有半年的時間雙方都沒聯絡,直到後來母親心
軟,飛到美國探望,並深入認識準女婿後,才抱著『如果 Brian是台灣人多好』
的心態默許,但巧筑的父親在口頭上始終不願意承認。

「今天先住我家,明天再安排你住我們在紐約市內的朋友家。可以嗎?」巧
筑一邊挽著 Brian的手,一邊帶著燦爛笑容詢問。

「當然好,你們願意收留我我已經感激不盡了。」說實話,美國物價驚人、
處處小費,即便是小旅館,半個月下來也要耗掉不少銀兩,豈是我這等無業遊民
所能負擔。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布魯克林大橋?等等會順道經過,明天我再帶你進城
晃晃。」上了車,巧筑回過頭來與我寒暄,不時地還和旁邊的 Brian打情罵翹,
在她的提醒下,我十分留意著周遭的景致。

沿途,巧筑很熱心地同我介紹著:哪一幢建築、哪一個場景在哪一部電影裡
出現過…其中絕大部分的電影我都沒瞧過,所以也只能笑著帶過,大部分的注意
力,還是在於布魯克林大橋是否通過了?

我的疑問是多餘的,儘管早已經知道國內跨越淡水河或濁水溪的橋樑都不足
以和它相比,但真正乘車行走於其上時,還是忍不住地讚嘆感動。

『可以的話,我希望小梅在我身邊…』嘴角帶著微笑,心裡衷心地盼望。

當然,我知道短時間內,這不會實現。

不過,只要不是嚴重妄想成癡,偶而做做白日夢,應不為過。

『人因為夢想而偉大』不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嗎?

整理行囊時,他打了通電話來。

分手幾個月以來,阿倫仍保有不定時電話聯絡的習慣。我知道他所為為何,
只是曾經絕對相信後的背叛,豈是這般輕易地便能釋懷,重新放他進心門裡來?

阿倫說,他已經要求台北的朋友,代他物色好的租貸處所,一有消息會通知
我。

面對他的關心,我只是說了聲謝謝。

坐在床沿,思緒沒了當時的混亂不堪,以往只能做片段的回想,現在已經局
部恢復,可以串連起中間過程的難過悲傷。

一切,要從分手前說起。

那陣子,母親生了病。父親要維持家庭生計,而妹妹亦工作繁忙,於是陪母
親上台北就醫,便由我安排計畫。

記得當時距離準備多時的研究所考試,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心情不由得有些
煩躁。我並不埋怨造化弄人,若這屬於人生必經的關卡,除了堅強承擔,沮喪並
不能使事件得到圓滿的解決。

話說如此,面對朋友的主動關懷,還是會不自覺地低落。

此時,阿傑的來電或見面談話,有著安撫平靜內心的效力,他向來是個心思
細膩的男孩,不論遭遇任何問題都甚少遲疑,解決方法總是切中要害,彷彿早已
預見。面對我的低落,他淡然而溫暖的語句,總能化解我心裡的不平。

「誰叫我沒事愛發呆胡思亂想?我不是反應快,只是人生會遭遇的問題的解
答,我早歸類整齊,以備不時之需~」阿傑喜歡這麼解釋自己的從容。

有時候,我會被阿傑在閒聊中天外飛來的遐想給打敗。譬如他會設想著有朝
一日被我拒絕時的各種可能狀況,以及他會表現出的姿態。

「你想太多了吧?我都沒想過你倒是都替我解決了~」面對他這種詼諧式的
自我調侃,我只能說自己腦容量不夠大,運算也不夠快,因為我是真的不曾設想
過他會積極地要我給予答覆、逼得我鐵心拒絕的可能性。

「當然,我是 K7 等級的思考速度,豈是妳這『笨蛋一百』所能匹敵。」他
還沾沾自豪地回應。

「什麼 K7 跟 Pentium 100啊?我看你是 Pentium Ⅲ 才對!『笨蛋三級』
,快歸快,也沒聰明到哪裡去,光憑你挑對象就知道你沒眼光。」不甘示弱之餘
,也給他點暗示,要他好好張羅自己的幸福。

「哇哩咧~妳可以侮辱妳自己,但不可以侮辱我的眼光與自信~」阿傑倒是
胸有成竹,毫不掩飾自己的真心,卻又沒有給人咄咄相逼的壓力。

想到這裡,心裡有著一抹微甜。當時只覺得彼此這樣坦白的往來很是愉快,
現下則多了份被珍惜的窩心…

後來,母親從就診、住院到手術、出院,前後總計一週的時間。回到了台中
老家的當晚,阿倫的一通電話,將疲憊正待恢復衝刺考試的心狠狠擊碎。

他結交了新的女友。

聽他陳述心情,對新歡的形容是『個性契合、相處融洽』,對我則是『滿懷
歉意,不忍傷害』。在當時我根本不想聆聽詳細情節,只想趕快終結這場對話。

「如果那是你夢寐以求的感情方式,請好好珍惜經營,至於我,你別想太多
,別忘了你還要忙畢業論文的實驗…還有…」彷彿訣別一般,我只是不停地叮嚀
著他,要他留意別耽溺於平日總會苟且的壞習慣。

「別說了!」一直到他在電話那頭大聲地吼著,我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早
已淚流滿面。

阿傑與阿倫是好友,這樣的消息阿傑當然很快便知道。

「妳放心,他一定很快就會後悔~」阿傑並沒有像其他的朋友只是咒罵阿倫
的薄情,他一如往昔地扮演著中立的第三者,冷靜地分析狀況給我聽。

我想,阿傑稱得上是個預言家,因為只有二十四個小時,阿倫如他預料般地
有些悔意。

其實,如果阿倫就這麼轉身離去,單純面對『背叛』的療傷方式,應該只是
需要時間。

但他的後悔與不能果決,硬是阻止了傷口的癒合。

當時,我不能理解既然『後悔』,為何不能當機立斷回到我身邊?

「我不想傷害她~尤其我們幾乎每天都要碰面~」這是阿倫的理由。

「那麼為什麼你就捨得傷害我?」我近似乎歇斯底里地在電話這頭吼著。這
樣的失態究竟是為了挽回與不捨?還是心有不甘?

那段期間,阿傑一人分飾三角。

面對他自己,阿傑是個追求者:面對我,他是唯一除了批評外,認真分析阿
倫心情的軍師;甚者,面對阿倫時,他更猶如阿倫的換帖兄弟,鼓吹阿倫追求自
己真正的心情依歸。

辛苦的角色扮演遊戲,一切卻沒有因為阿傑的努力有所改變,三角關係延續
好一陣子。

但,恢復了理智,我開始嘗試經營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生活。研究所考試結束
,自己心知肚明錄取機率渺茫,索性上網投遞履歷,意外地在很短的時間內找到
了工作,只是地點在台北。

眼前,我沒有刻意拒絕阿倫的幫助,或許是因為新的工作地點自己不熟悉,
自己的確沒有辦法在人生地不熟的台北張羅諸多雜事。

又或者是不想鐵心拒絕…也可能是還潛藏著期待復合…

我不知道。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如果現在,能聯絡得上阿傑,我想和他說說話…


在巧筑家裡耽擱了一晚,或許是時差沒有調整過來,大清早地便醒來。打開
窗,呼吸著異國清晨的空氣,雖然有些冷冽,但總是清新舒暢。

正巧碰上假日,而 Brian工作輪到值班,巧筑便開著車帶我往紐約市區跑。
心裡面原本還在想:以巧筑的好客熱情,今天將會有景點琳瑯滿目的旅遊路程。

意外地,巧筑卻把車早早停妥,以步行的方式帶我瀏覽布魯克林大橋風光。

走在河濱觀景道路,沿途所見一片祥和,一點也沒有印象中的繁忙。一反常
態地,巧筑只是安靜地走在身旁,偶而指著遠方的建築,介紹其特別之處。

「妳變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喔?沒有人是不會變的吧?」巧筑露出難得的知性,微笑回答。

認識之初,我們交往甚密,甚至一度成為情人,但隨著大學聯考志願分發,
一南一北的距離使彼此關係停滯不前,角色慢慢地轉換成了異性知己。

以前的她,是人群中耀眼的巨星,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自然吸引住異性目
光;現在的她沒了那股熱力氣息,取而代之的是鄰家女孩的溫暖和氣,走在她身
邊的感覺變得更加自在。

「妳的父母會來參加妳的婚禮嗎?」直接了當地問她這樣的問題。

巧筑搖搖頭,眼光飄向遠方。

「我本來就不指望他們會來。我媽雖然不反對,但我爸那一關就沒這麼好過
了。」巧筑靜靜地說著,兩人間言談的氣氛寧靜安適。

「不是我要說妳,以前的妳雖然凡事強勢,但總是成功地完成自己的主張,
可是婚姻並非妳一個人的事,怎麼說妳的父母養妳到這麼大,妳跟別人說走就走
,也實在太一意孤行了些…」巧筑跟 Brian出走當時,我曾造訪她的父母,當時
他們除了氣憤之餘,有相當部分的難過。

「我知道。」巧筑承認我的指控。

「我承認以前我的強勢,有相當多的反抗意味。你也知道我的父母對我管教
甚嚴,以當時我的個性脾氣,冷戰是家常便飯。但感情和執拗是兩碼子事,我不
會拿自己的幸福與父母賭氣的。」巧筑用溫和的語氣說著,我訝異於她的轉變,
卻也為她高興,更認真地留心她的解釋。

「當你碰見了,你心底就會告訴自己不做第二人選,欣賞我的男孩子不少,
卻沒有人能像 Brian一樣直達我心底身處。不論他說什麼、做什麼,我都著迷,
他說我之於他也是相同的感覺。」巧筑的眼底綻放出光彩,這是我從未見過、當
她依戀一個人時的神態。

「他所做的一切,彷彿是為了彌補塑造出完美的我…你看過征服情海吧對不
對?就像電影裡所說:He completes me !這種感覺是那樣奇妙、難以言喻,卻
再真實不過…你能體會嗎?」巧筑看了看我,想得到我的認同。

想想自己:雖然早熟、雖然經歷許多,在遇見小梅之前,也是集狂傲於一身
的莽撞青年。

但我卻滿意於自己現在的姿態:內斂、平和,在遇見了小梅之後,她讓我嘗
試去修飾自己,不斷地自我提升,以求足以匹配她的纖細與溫柔。

如果說是因為小梅讓我更趨近自己以為的完美形象,應不為過。

站起身,倚靠著河濱的欄杆,寬闊的河面波光粼粼。一陣風吹過,步道旁不
知名的樹落下滿馥詩意的葉雨,一邊徜徉於這樣的景致,一邊比對著巧筑與自己
面對自己選擇的理由。

雖然有相當程度的雷同,但我仍有些感嘆,畢竟巧筑是兩情相悅,而我並沒
有如此幸運讓小梅用同樣的執著回應。

我當然不會去責怪,感情本來就是勉強不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之餘,要求
對方給予自己希冀的回應太一廂情願。

不論如何,去、留的主動權,怎麼說也是在自己的手上。

「在想什麼?」一個閃神,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沒注意到身旁的巧筑已經
凝視我好一陣子。

我沒有直接的回應,困窘於旁若無人的尷尬裡。

「有什麼話想說嗎?會大老遠跑來找我不單只是參加我的婚禮吧?」巧筑挑
了張長椅坐下,拍拍隔壁的座位示意我比鄰而坐。

「主要還是參加妳的婚禮,不過既然給妳瞧出了端倪,我也不能以妳太多心
這樣的理由搪塞過去…」我不善隱藏心裡的感覺,雖然大多數的時候我習慣扮演
『聆聽』的角色,但或許是因為和巧筑曾經如膠似漆,有過心靈上的共鳴,加之
現在雙方沒有複雜交集,眼前她反而成了最佳的傾訴對象。

「喔?說給我聽聽~」巧筑眨動著她的眼睛,十足的鬼靈精模樣。

「等等,我先寄張明信片好嗎?」我從背包裡取出昨天在機場購買的風景明
信片,準備留下點訊息給小梅。

拎著明信片到一旁,提起筆的手卻凝滯在半空中。該寫些什麼?左思右想,
仍不得其門而入。或許是扮演聆聽的朋友角色慣了,沒有小梅的起頭,往往也不
會主動陳述自己心情上的波動。

最後,只得簡單地描述自己今日初造訪紐約眼中所見的美景,並留下返回台
灣約略的時間。

「時間也蠻晚的了,我們一邊用餐,你再慢慢告訴我你的際遇好嗎?」巧筑
看看錶,向我提議。

我點點頭,順著來時路緩步行進,黃昏的太陽斜吊於地平線上,河面上滿是
金黃閃光…

換做平日,我會完全醉心於其中。而現在,卻還有一半的心,還留在地球另
一端…

在阿倫的朋友群四處探聽之下,居住處所很快地便有了著落。

簡單地將原本寄放在妹妹那兒的家當打包,移到新居稍事佈置後,一個簡單
的個人居住空間倒也不用多費時。一方面要返家再攜帶些衣物用品,一方面母親
大病初癒,心裡想著能多照料些便不覺得車程的辛苦,索性利用了週休機會趕回
家一趟。

回到家已經傍晚,和母親一起打理晚飯,母女倆一邊傳承料理技術、一邊閒
談天寬地闊,別有一番家庭生活的趣味。

除了掩蓋不住身型的快速消瘦外,母親並不知道我已經和阿倫分手,這得自
於阿倫正面臨研究所畢業的論文壓力,本來就鮮少來台中尋我,加上我強忍心痛
,口風一點也沒有洩漏,才避免了母親為我的失意傷心,影響靜養心情。

結束晚餐,返回房裡,便看到了阿傑寄來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印著一個隧道
口,兩側站立的圖騰顯得神秘深邃。


小梅:

還記得認識之初,我們在台北看的第一部電影嗎?那是由席維
斯史特龍主演的『Day Light』,中文翻為『十萬火急』。

在朋友的導遊下,這幾天逛了不少地點,來到這裡,忍不住回
想起單純的曾經。

值得書寫道喜的是:這些日子以來,沒如同片中的隧道崩塌離
析,我們的友情仍維繫如新。
阿傑


仔細想想: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許因為彼此都不積極,反而讓這段情誼如
涓滴細流,清澄沁心。

和前一張明信片一起小心仔細地收藏。一週下來也耗費了不少心神,索性早
早就寢。

或許是真的疲倦過度,這一覺直到接近正午才醒來。

「起床了?」正當我睡眼惺忪地離開房間,準備到浴室盥洗,卻聽見了應該
不可能的聲音。剎時間睡意全消,只想睜大眼睛好好瞧瞧,是否那人正是腦海裡
浮現的面孔。

「小梅啊~還不趕快去刷牙洗臉,阿倫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說話的是母
親,我的目光卻停留在他的身上。

阿倫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一種必須抵抗來自我厭惡的目光,卻仍要在我母親
的面前裝作若無其事的笑。

走進浴室,關上了門,我對著鏡中的自己發楞:分手以來的第一次見面,該
怎麼表現,才不至於說出什麼或做些什麼傷害自己更深的言語動作?

不論如何,家裡都不是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媽~我們要出去~晚上會回來吃飯~」回到房間換裝前,我對著正在廚房
張羅午餐的母親說著。

「嗯~你們好好去玩~」昨天母親就有向我提,她以為我的消瘦是因為這些
日子又是照顧她又是應付新工作所致,正打算要我找朋友去散心,阿倫就出現了


換上輕裝,也沒有同阿倫打招呼,我自顧自地出門,此刻的腦海中,對於接
下來的行程仍是一片空白。

阿倫搶了一步追上來,禮貌地打開車門要我上車。面對他這樣的動作,我反
而更加懊惱,因為以前在一起時,他從不會這麼體貼,現在重新展開了追求,種
種的窩心舉止只顯出昔日他的不溫柔。

只是,在厭惡的心情之餘,卻仍有一點點、我很想刻意去忽略的感動萌發,
這使我自己都開始厭惡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輕賤自己?只是這樣小小的改變,就
遺忘了心上一處仍血流不止的傷痛嗎?

不!絕不!說什麼也不能心軟~不管他此時此刻如何體貼,結束會面回到學
校之後,他還是會摟著學妹,跟她調笑!跟她親熱!這算什麼?既然明白自己要
的是我,為什麼不能決斷地回到我身邊?

說什麼學妹就在身邊、說什麼撕破臉會影響實驗心情與進度,進而影響畢業
時間,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如果真的覺悟,就該有面對其他朋友指責自己不
智的勇氣,以及情願與全世界為敵只求換得我相信的決心才是啊~

「在想什麼?」趁著等紅燈之際,阿倫轉過頭來笑著詢問。

「你為什麼還笑得出來?」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曾幾何時,我
終於開始學會張開防禦,抵抗別人惡意的侵犯。

「是的!這是侵犯!擅自離開我的世界,撇下我一個人傷心落淚,等到我規
劃好單身生活,卻又企圖在我內心的獨腳戲裡軋上一角,如此輕易地來去,這也
稱得上尊重我?稱得上愛我嗎?」不知不覺裡,把自己心裡的獨白給說了出來,
阿倫的臉色瞬時垮了下來,原本堆滿了笑,此刻卻是一臉悽楚。

如果延續方才腦海中思考的氣勢,我應該對他的難過嗤之以鼻,但這樣的感
覺並沒有順勢湧現,取而代之的,卻是責怪自己拿痛楚當武器,殘忍地往他的心
上也鑿了一個大洞。

「以中立的角色而言,我雖然對阿倫的行為不能苟同,對於他嘴裡說著要妳
卻不肯離開學妹感到不解與失望,但我不想否認,他的眼神中對於你的渴望,在
我感覺裡是千真萬確…」我突然想起阿傑曾經告訴我的一段話。

以前還沈浸在傷心難過之時,對於阿傑的這番話我只當作安慰,但眼前看來
,或許有它的可信度存在。

我該相信你嗎?阿傑?

我該相信你嗎?阿倫?

還是…這般的搖尾乞憐,不過是男人求愛的一貫伎倆?

認識小梅,是在升大四那年的暑假。

還記得那天,是學校轉學考試的前一天,由於颱風接近,天氣變得很差。

由於還有家教的兼職工作,暑假我就待在和七位同學共同租貸的住處,除了
家教的時間之餘,看看電視、玩玩遊樂器,日子倒也愜意自在。

那天剛從學校返家,淋了一身雨的我簡單地沖了個澡,換上便裝來到起居室
,只見一位不曾見過的女孩子正坐在電視機前,她屈起了雙腿,把身上那件不知
道該稱為睡衣或者連身套裝的衣服撐起,兩手環抱小腿肚,下巴拄著膝蓋,似乎
也不是挺專心地欣賞著電視節目。

她發覺了我的出現,朝我微笑點頭,我禮貌性地點頭微笑回應,腦袋裡卻仍
是一頭霧水。

雙眼目光很不客氣地恣意遊走於這陌生女孩的身上,嬌小的身軀,柔順的長
髮,一副看來拙拙的眼鏡,清純的面孔有著些許的倦意。

「小梅,吃晚飯了!」剛從外頭回來的小梓與阿豪,一邊抖弄著濕答答的雨
衣,一邊朝起居室這邊招呼著,似乎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你回來啦?這位是我小學同學,陳若梅;這是我們的同學,林正傑。」小
梓簡單地將我們介紹給對方認識。

她仍是一抹靦腆的微笑,甜得讓人忍不住想親近。

「不好意思,你臨時出現,沒買你的份~」小梓一邊將飯盒遞給小梅,一邊
朝我扮了個鬼臉。

「沒關係,我晚一點再去巷口 7-11 買點泡麵回來充飢,看樣子這颱風引來
的雨一兩天內不會停。」結束家教時,家長叮嚀我要留意颱風動向。

就這樣,四個人在起居室裡,一邊看著第四台,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或許是還不熟,小梅的話不多,對於我的對話也甚少回應,只敢跟小梓偶而一兩
句對談,聲音也都很小,彷彿怕打擾我們。

「這部片叫啥啊?好像看過了~」小梓看了一會兒電視,發出詢問。

「好像叫『流氓大亨』吧~周潤發跟鍾楚紅演的…」小梅回想了一下,語氣
不甚肯定。

「是『流氓大亨』沒錯~不過這片的英文名字其實比較詩意,叫『The Autumn
Story 」我隨口提了一下,關於這部電影我看了不少次,唯獨對於片名始終不能
認同,總覺得破壞了整部電影的情調。

「秋天的故事?是比流氓大亨好聽多了。」阿豪直接翻譯,雖然不如我以為
的解答,但又不能說他錯。

「翻作『秋天的童話』會比較好聽吧~」小梅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提出她
的意見。

我望著小梅,她思考的神情仍不脫稚氣,但其中的專注卻忍不住令人怦然,
直覺地以為這個嬌小的女孩一定有著同樣纖細的思緒。

「哇嗚~不愧是要插班考外文系的~文學造詣果然不一樣喔~」阿豪半開玩
笑地說著,小梅則羞紅了臉。

「可是我也以為應該翻成『秋天的童話』。」我陳述了自己的想法,在這之
前我確實認為以『童話』取代『故事』會更好聽些。

小梅看了看我,露出了頗有同感的微笑。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喜歡看到小梅笑的模樣,可能是因為嬌小的她配上那靦
腆的微笑,給人十分貼心的感覺,像微風撫過心湖,掀起了美麗的波紋,絲毫不
覺得有滅頂的危險。

「好可惜喔~這麼有默契的兩個人還是沒有在一起~」電影幾近最後,當男
主角打開禮物,發現是女主角珍藏已久的一只沒有錶帶的錶,而女主角發現男主
角的禮物則是自己期待已久可以和珍藏的錶搭配協調的錶帶時,小梅輕聲地發出
嘆息。

「看完咩~還沒演完啊~最後還是有再相遇呀~」小梓藏不住話,透露了結
果。

「其實劇情裡有一段,女主角早就說了:『有些人和他在一起時妳會很開心
、很自在,但要妳跟他結婚,妳又會猶豫不決…』,這早就暗示『現階段』兩個
人不會在一起了。」看過數次的我,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後來的相遇,男主角不再晃蕩,努力地去實現彼此曾經互訴的夢想,這樣
才給了女主角最重要的安全感,這樣的結局不僅是符合『童話』,也不背棄『現
實』。」一開了話匣子,我忍不住高談闊論了起來。

「哇~了不起~一部電影可以想那麼多~」阿豪瞎起鬨著,一半玩笑一半佩
服地鼓掌。

「神經!隨便唬一唬你也信~」實在不知道怎麼回應被稱讚,我站起身來出
門買晚餐。

沒幾分鐘光景,回到家時小梅已經不在客廳裡,只剩下小梓與阿豪正在欣賞
另一台的綜藝節目。

「妳這同學挺可愛的~」一邊吃麵,我一邊說著。

「嘿嘿~對啊~怎麼?心動嗎?她沒有男朋友喔!」小梓看著我的眼神很詭
異,似乎是嗅到了什麼八卦模樣。

「喔?嗯~那,不介意我追求吧!?」倒不是我色急攻心,只不過對於小梅
,的確是有股衝動想多認識,如果要說理由?那麼就以『片名的翻譯上,我們有
著共同的直覺』,這應該不牽強吧!?

「嘿嘿~你自己看著辦,我不能隨便把朋友推入火坑~」小梓先是表情認真
地說著,然後笑倒在阿豪的肩頭。

「哇哩咧~推入火坑咧~」我笑著回應,腦海裡思索著要怎麼開始。

後來,我決定寫一封信,並囑咐小梓等到明天小梅考完試再交給她,以免嚇
著了她,害她考試分了心。

考完試的當晚,大夥兒在颱風夜裡到 KTV唱歌,小梅都沒有什麼反應,這讓
我有點納悶,畢竟我的信裡也只不過表示希望有機會透過通信或電話的方式展開
友誼,應該不算太露骨積極的追求才是,基於禮貌也該有所回應吧?

可是,小梅仍是坐在小梓的身邊,只和小梓與阿豪說話。

「算了,反正只是碰碰運氣~」我抱持太期待只會受傷害的心態,面對這樣
的結果也只好摸摸鼻子別自討沒趣了。

第二天,小梅返回台中的家,留下一封信託小梓交給我。


你說:希望透過通信展開友誼。
事實上:也只有透過書信,我才能自在地表達自己。
因為我不太擅於與不熟識的人談話,那會讓我不知所云。
這算不算一種默契?
住址,我留在信封上,而電話,我也留給你,
我想你應該能透過書信往來的熟悉度,掌握打電話的時機。
不至於讓我在電話那頭只是應聲而已。
若梅

秋天的童話,開啟於夏天的一場颱風雨…

忘了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多久,只知道回過神來,車子正在中投公路上奔馳
著。阿倫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在一旁靜靜地駕駛著,一反常態地沈默。

還記得以前,不論何時何地,阿倫總能憑著閃過窗外的景物,隨口找出話題
,他的言談雖然主觀,但不失幽默,老是把我逗得發笑,今天呢?這番的沈默,
是因為窗外的景致過於單調?亦或者被我的反擊摧毀了自信?

望著窗外,不知不覺中飄起了細雨,我趁機關上了窗,撥弄被風擾亂的頭髮
。突然想問阿倫準備上哪裡去?隨即熄滅了這樣的念頭。

原因很簡單,上哪裡去有什麼差別嗎?我會因此開心嗎?或者因此更難過嗎
?我想是兩者皆否吧~。所謂的孤獨與絕望,已經佔據了我的生活好一段時間。
什麼時候能驅離?我也沒有把握。我知道為了自己好,我必須早些振作,但這些
又豈是能盡如人意?這可不是像電腦程式一樣,改改參數設定為好心情,重新開
機後就能笑臉迎人啊~

車子駛進了中興新村,再熟悉不過的景物映入眼簾,早在認識阿倫之前,星
期天的下午,我總會和三五好友在此散心歇憩,和阿倫在一起後,我們也曾經多
次造訪此處。

我們曾經在這裡嘻笑追逐,在這裡仰躺談論未來,阿倫只要一躺在這片草地
上,起初的幾分鐘還會陪我聊,到後來沒了聲息,我便知道他已打起了盹。難為
了他南來北往的舟車勞頓,我總捨不得撒嬌要他陪我多說幾句,靜靜地凝視著他
的臉龐,在當時便覺得是一種幸福。

不過今天,下起了不算小的雨,若阿倫打的是重溫舊夢的算盤,只怕要讓他
失望了。

他靜靜地將車靠路旁停放,叮叮咚咚的雨聲敲打著車頂,看樣子雨勢一時三
刻是不會停了。阿倫任車子發動著,微弱的空調雖然抑制了玻璃上水氣的凝結,
卻也增添了車內冷清的氣息。收音機裡,不停地播送著國語歌曲,泰半都是我不
熟悉的新人歌手,不過我也沒有多仔細聆聽就是了。

下意識地瞧著駕駛座的阿倫,他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眼睛凝視著遠方,額頭
上些微滲出的汗珠,我感覺得出他努力地思索著和我攀談的字句,這和平日妙語
如珠的他實在難以聯想。

看著他的沮喪焦躁,我卻跟著難過了起來。

『為什麼你要背叛?又為什麼背叛後要後悔?』我在心裡,面對著偌大的空
虛心情質問著,得到的回應,卻只是一遍遍無意識的回音。

電台節目的主持人,介紹著即將播放的曲目,歌名似曾相識,努力地在記憶
中搜尋,這才想起阿傑曾經同我提起,他告訴我如果有機會,就仔細聽聽,或許
對於宣洩心情有些助益。

對了,那首歌歌名喚做『講真話』,是錦繡二重唱的歌曲。


我好沮喪 我愛的人撒謊 你說不愛我 才愛上她 和變心不一樣
敢問已經很傻 還逼你要回答 只是我真的不明白啊
能不能不要怕 講真話
說不愛就不愛了嗎 想要忘了就能不再想了嗎
愛憑感覺不念舊牽掛 不是有點可怕 愛永遠比想的複雜
說不愛就不愛了嗎 最火熱的一定是最好的嗎
那一次旅行坐在星空下 說著永恆的是誰啊
你的眼光 有些疲倦迷茫 我想心再酸也別再講
沉默後又求你 講真話


歌曲播放一半,我的靈魂就彷彿被震懾住,思緒先是凍結,然後被大量紛亂
的念頭朝四面八方撕扯。阿傑說他聆聽到這首歌曲時,忍不住為我紅了眼眶,我
呢?我該怎麼呈現這首歌曲帶給我的衝擊?

節目仍進行著,歌曲似乎還沒有結束的跡象,但那一句句的歌詞,卻彷彿一
把把錐心利刃,毫不留情地鑿進我的內心深處,我感覺到自己淤塞已久的心血,
從一道道缺口狂瀉而出,在身體裡竄流找尋出口…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過了多久,回過神時,只見阿倫拿著面紙,正
擦拭著從我眼眶中不斷溢滿出來的淚水,口中不住地道歉。

原來,宣洩心情的方式,最後也最有效的方式,還是流淚。

收音機已經被阿倫關掉了,我想他還不至於遲鈍到不知道引我哭泣的導火線
,儘管如此,我還是止不住淚水,說我怯懦也好,說我示弱也好,面對他小心翼
翼拭去我淚水的動作,我就是沒有辦法偽裝堅強。

視線穿過朦朧的淚光中,我看見了阿倫也紅了眼眶,一滴眼淚正悄悄地滑落
。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替他拭去眼淚。

阿倫一把抱住了我,將我的臉埋入他的胸膛。

熟悉的氣息,充斥著我的鼻腔,劇烈的心跳聲,撼動著我的聽覺,有一瞬間
,我想掙脫他的擁抱,從心底卻有另一股異樣的心情,要我就此耽溺,不要違背
自己情感所渴望。

過去的點點滴滴,不論甜蜜,不論苦楚,全部湧上了心頭,我感覺到自己的
淚水更不可扼抑地奔流,刻意囚錮的情緒如潰堤江水,隨著哽咽完全呈現。

阿倫輕輕地推開我,托起了我的下巴,他閉上了猶沾著淚的雙眼,朝我的臉
靠近。

就這樣?就只是這樣?一切就真能這樣回到不曾發生過?

我低下了頭,用力地推開他。

「小梅…」阿倫對於我的反應感到失望。

「我想回家了…」我試著恢復平靜,望向窗外說著。

阿倫沒有多說什麼,順著我的意思送我回家。

「先把你該完成的工作做好,而你怎麼做,我自有打算…」下車前,我靜靜
地說著。

阿倫只是點點頭。

真的懂嗎?真的懂該怎麼做嗎?對於阿倫,我實在沒有把握。

阿傑要我多用理智,不要太感情用事,只是,一切似乎漸漸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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