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有開心的事，睡眠自然就淺了。大清早的，我人已經在往高雄的高鐵上，讓耳朵裡那聲音舉重若輕的季小薇陪著我把那份開心，一路往南發酵成一甕甜酒，蜜醺到鄰座大叔沒五分鐘就開始穿透耳機的打呼聲，都能毫不突兀的融進輕快的節奏裡，讓我忍不住要對窗外十字的太陽，大咧咧的挑著嘴角微笑。

請觀姐不要來接我，我說我這陣子把挨餓和走路這兩件事磨練得極好，一趟捷運再走個十來分，觀姐和她家老二恩恩就在診所門口等著我了，援例，半年多沒見的又是一陣不能呼吸的擁抱（緊擁是身體往右偏側一些心與心就能對貼的最佳舉動，為什麼不多做呢？）

「有喔有喔，」為什麼任何人用來確定我瘦了的方式不是握胸就是捏臀啊？「再努力些，我還捏得到肉喔。」嗯ㄟ！沒肉我豈不成了標本？

「又過半年了對吧，來，上診臺，我先幫妳把牙洗一洗。」

「啊？我不是專程來洗牙的欸，況且我連早午餐都還沒吃耶，」我連她重新整建過的一整片色彩鮮艷有馬諦斯風格的幾何牆面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先給架上了診療椅，ㄗㄘㄙ的械具聲開始從我臉上十五公分處鑽進齒根發疼。

「正好呀，洗完妳大概也不想吃了，哈。」

用手掌旋揉雙頰，每次洗完牙我都有種牙齦被人倒了醋酸的不適感，飯雖是不想吃了，話匣子卻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姐夫來把恩恩接走去拍火車去了，我就隨觀姐回她家去，在天井灑下的淺淺日光裡，喝著樓頂花園裡拔下的花草所泡的清香，敘著這半年多未見的舊。

「恩恩今年高三明年畢業，再過個幾年這兩小子我應該算盡了當媽義務，終於可以去做我要做的事了。」觀姐兩手握轉著馬克杯幽幽說著。

恩恩是她的小兒子，今年才十五歲便一路跳級到高中，從小就是個天字第一號鐵道迷，他是我唯一認識能把台灣從基隆到枋山的每一個火車站名北到南南到北背一次而不吃螺絲的小孩。兩大都會捷運系統各顏色的站別就不用考他了，因為他會追加一句：妳怎麼不要再問各站發車時間？

觀姐還有個大兒子，當初兩夫妻一直稟著自由發展的教育方式，希望哥哥能順著兩人期待也成為跟爸媽一樣的牙醫，偏偏大的血液裡的浪漫像及了媽媽，功課中上但從國中開始就女朋友不斷，一學期被老師找家長去懇談的次數也多不及數，挨到大學指考放榜，孩子沒迎合父母期待的選了中部的獸醫學系，做媽媽的從一路憂憤，到漸漸釋懷，開始去欣賞孩子裡性格中溫暖又擅於照顧人的那一面，觀姐與我說起，今年暑假，他和升大二的老大兩人規劃了一趟自助大陸遊，她只交給孩子一張信用卡，便全權要他策劃這半個月的遊點住宿交通種種，孩子不但把每到一處的機票食宿都安排的銜接順利深入完美，連媽媽忘記帶到的私人物項都貼心的備妥，看著照片裡相挽著的兩母子，看起來就像對老妻少夫眷侶般的親和，

「到今天呀，我才真正把對他的擔心給放下大半了。」

不過，這話並沒有影響她對待老二的方式。她大概是從老大的慘痛經驗中痛定思痛，對於小的採取一路緊盯的方式，請了貼身管家不需煮飯不需打掃，只要全程負責孩子的學習和日常作息便可，孩子也爭氣，一路跳級升上來成績與表現總是排前，姐夫踩煞車的希望不要過於揠苗助長，觀姐從老大的身上得著了教訓哪敢鬆懈，投注了最大的金錢和關注，但完美一事從來不是使盡全力就能得足的，孩子班際人緣一向欠佳（一個個頭最小年齡最輕但什麼都拔尖的同儕，受到的白眼自然也最多了），垮著個哭臉燈下苦讀是常事，她常說自己的父母關透過自家這兩隻還真是受著極為震撼的兩極化考驗。

「都是兩塊泥。一塊是水份少的硬乾泥，怎麼使力捏都捏不成形，只能丟給風吹雨打去才能自然塑出一尊渾然天成的傑作；一個呢是塊水飽的軟漿泥，怎麼捏都成但形狀就固定那幾種，或許不能出類拔萃，但一定成得了器，哈。」我笑著比擬。

觀姐苦笑。「不管了，反正兩個大學畢業後就靠自個兒造化，我還想去做我的無國界醫師咧。」

晚上還約了往年的同事晚餐，與觀姐這一聊，天色都將陰沉猶不自覺，看看時間美術館的慕夏展此趟可能無緣得見了。道別後我趕到ＩＫＥＡ想去找個網站上搜見的立櫃，在附近書店閒逛等著朋友時被我發現了一本可愛到頂的小書：

我喜歡這種「意在言外」表達情感的方式，書不能算是書，算是....某種影像傳達方式吧，作者用日常生活的物品所構成一幀滿滿含有對女友愛意指標的平面影像，徹底把今天甜度逼近破表邊緣的我的心，加熱收乾成一坨近乎麥芽色的糖蜜：

易懂的像這幾張：愛讓人飛上了天。






空氣裡到處聞得到。（愛）



　　　　　　　　　

讓我小聲的在妳耳邊訴說：






妳令我大為驚奇。





人行路燈應該看起來是這樣子的：






當妳看著我：（我心裡的冰山就融成了水）






我愛。（為什麼沒有＂妳＂？因為被我拿去想念用了）





妳是我的嗎？（我不打算給妳＂ＮＯ＂的選項）





生命之水。（愛）






這是我對妳感覺的折射。（我愛妳。）

括弧裡的是我的解釋，但有一張是瞧了半天也瞧不明白其意何指的，

這一張，是我剛剛靈光乍現仿造的，循字面翻，就很清楚明白了。

唉唷，我今天快要淹死在這一片無邊蜜海了，晚上睡覺螞蟻不要來咬我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