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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優~祈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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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嬌縱大小姐 <1>
作者:
☆琳優~祈恩☆
日期: 2007.04.10 天氣:
心情:
【楔子&簡介】
袁芯瞳,一個天真過度、
驕縱有余的千金大小姐,
人人都寵她、愛她、讓她
偏偏唐浩群就是不甩她!
可她才不屑當大小姐,只要能得到他,
就算揮霍萬金,她亦在所不惜。
然而像他那樣俊美多金的男人,
早成了眾多單身女郎爭相搶奪的對象,
不!阿瞳怎甘心讓心上人被別的女人勾走?!
她誓死搶回唐浩群,
就算鬧出千百個笑話也無所謂,
重要的是讓唐浩群愛上她!
【第一章】
楔子
唐芙蓉還是國二生時,有天傍晚放學返家,拎著書包爬上二樓,往走道盡頭房
間走去,經過了弟弟唐浩群的房門口。
門敞開著。陽光洋洋灑灑地潑進房裡。她弟弟小小的身影蜷在床頭,睡得正香甜,
夕陽斜映身影,他都一無所覺。
在弟弟身旁,有個女孩睜大著眼盯著他瞧。小女孩瞧得極認真而出神。
唐芙蓉看著,忍不住掩嘴失聲笑了出來。
因為她瞧見那才小學三年級的女孩兒,竟傾身偷偷地親啄弟弟的臉頰。
好呀!可給她撞見了一個秘密,她心裡忖度。
她不打算驚擾房內的小女生,悄聲地走回房。一邊走一邊搖頭竊笑著。
好個袁芯瞳!哪有女生主動偷親男生的?
不過也不能怪這個從小即被慣壞了的袁芯瞳。
她是早已移民美國的康氏集團總裁康兆立的私生女。
自台灣的生母死後,即被寄養在唐家。
唐父雖無康氏在國際上足以呼風喚雨之大型企業,但在小小台灣一隅倒也稱得上是
個來頭不小的食品公司。
於是乎,袁芯瞳住在唐家,過的是錦衣玉食,備受寵愛的日子。
寵愛?是的,有錢的家庭要寵愛小孩是特別的容易,也特別放縱。
反正照顧小孩有傭人幫忙,唐母從不覺多了個袁芯瞳有啥麻煩。
她還是一樣牌照打、街照逛,從不錯失下午茶時間。
而袁芯瞳對於能住進唐家似頗歡喜。
因為她喜歡唐芙蓉;而芙蓉也愛逗她玩。
她更喜歡唐浩群,因為他白淨斯文的樣子很像小甜甜裡的安東尼。
總之,袁芯瞳住進唐家才一年,她已如魚得水。
這小妮子最大的特色便是愛笑;見人即笑,即使是走路不小心摔跤了,她也不怕疼
,還盡在那傻呼呼地笑著。
是的,誰捨得給愛笑的小孩難看臉色?尤其唐家,上上下下全疼愛她。
就連一問驕氣的唐笑蓉,最後也被這個小妮子的笑容給融化,興起時還樂的逗她玩
。
唐笑蓉回到房間,將房門虛掩,打開音響。
才換上便裝,察覺她已返家的袁芯瞳小小的身影已溜了進來。
「芙蓉姊姊……」她跳上床去,晃著腳丫子。
「功課做完了沒?」芙蓉問她,一副當姊姊的威嚴。
「等姊姊跟我一起做啦!」她嬌笑著,口如糖蜜。
「少來了。你是不是又想找我幫你造句?」
「我不會造『如果——』」她皺起眉頭。
「『如果』就是『假如』」關蓉拉了張椅子在袁芯瞳身旁坐下。「哪,自己造造看
……」
芯瞳歪著頭.認真瞪著天花板,結結巴巴道:「如果……如——果就——是——假
如,如果——」她想半天。
「有這麼難嗎?」
「如果……嗯——有啦!如果是水果。」她的反應變快了。
「狗屁不通!」笑蓉笑斥。
芯瞳格格地笑。「如果狗屁不通!」
芙蓉也同她一起咧開嘴大笑。真受不了她!
接著,芙蓉想起方才事,轉為好笑地瞥向芯瞳,取笑著她。
「阿瞳——」芙蓉拉高聲調,神秘兮兮地。「我剛才看見了喔——」她誇張地奸笑
兩聲。
芯瞳傻了一下。
「嘎?什麼?」
「我著見你對浩群『那個』喔!」她撞撞芯瞳的手肘,暖昧地示意。
「哦——那個呀——」
袁芯瞳雙手搗嘴,眼一彎,眉一揚,大聲噴笑,倒在床上。
芙蓉見狀,撲上床去捏她,罵道:「不害躁,羞羞臉,還笑、還笑!」
她的威脅只使得芯瞳笑得更大聲。
唐浩群這輩子大概都不會知道,他的初吻——如果那也稱得上是初吻的話,在小學
六年級、一個傍晚不經意的打盹,即已被家裡那個霸氣十足、無法無天的丫頭給奪走了
。
從小即被教養得斯文有禮的唐家公子,倘若有知的話,不知該有多震撼。
女生被男生偷親一口,可以認定是吃豆腐;那麼男生被女生偷親了呢?
那大概只能啞巴吃黃連——認栽了。
隔天,唐家的司機老葛照常一早即買了早點來接唐家姊弟和芯瞳上學。
唐浩群禮貌地道過早安。
唐芙蓉則忙著朝樓上喊,提醒母親今晚父親要提早返家,帶全家上餐廳的事。
袁芯瞳睡眼惺松,歪歪倒倒地去牽葛伯的手。
「沒睡飽呀?」葛怕慈藹地抱起她。
芯瞳撒嬌地親了葛伯一下,嬌笑著環住他的脖子。
拖拖拉拉一陣,四人才上了車。
車後座照舊坐了個瘦小蒼白的女孩,像團麵粉似地縮著。
那是葛伯的獨生女——葛雪貞。和浩群同年級。
唐家寬厚地默許葛伯每回順道載他的女兒上學。
反正同是市立小學,除了芙蓉一人已上國中之外。
唐芙蓉按例坐前座。葛雪貞則坐後座左側。
每當唐家小孩一上車,她即刻意藏起她那破舊泛黃的書包,雙腿亦盡量往車門擠靠
。正因她的鞋子補痕大多,看起來很笨拙。
坐中間的,正是倍受寵愛的袁芯瞳。
右邊則是浩群。
一坐上車葛伯即把早餐全派給小孩子們,然後發動車子往學校去。
芯瞳一邊吃著燒餅、一邊「嘖嘖呱呱」說個不停,滿嘴燒餅屑亂掉,身子亦動來動
去的,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車上最靜的人永遠是浩群和雪貞。
而芙蓉則是吃了一日早餐即扔進袋裡。
葛伯笑著對她道:「小姐,早餐不吃對身體不好喔!」
芙蓉懶洋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我討厭吃燒餅。」她實話實說,沒特別意思。
倒是葛伯立刻唯唯諾諾地說道:「啊,這樣明天買別的好了。下次改買小籠包好嗎
?」
「唔——」芙蓉淡淡應了一聲。
芙蓉的行為令坐在後座的葛雪貞看了極不是滋味,忍不住為了她爸爸那極盡討好的
模樣生起氣來。
然而身為下人的女兒,她除了暗中替父親叫屈外,又能多說什麼?
只好一股氣往肚裡吞。
葛雪貞已經很不爽快了,偏偏這時身邊的袁芯瞳又突然大叫一聲。
霎時,整車人全住她身上瞧去。
只見這小妮子從燒餅裡捏出了個小黑點,朝司機座的葛伯怪嚷。
「哇!蒼蠅,我的燒餅裡有蒼蠅。」她其實是興奮得意多於噁心恐懼。
這時葛伯已愧疚到頸子都紅了。
偏偏芯瞳還捏著「戰利品」揮著手嚷。「葛伯,燒餅不是剛出爐的嗎?這蒼蠅還跑
進去吃,它不怕燙啊?」她清脆的聲音充滿了整車。
葛伯漲紅臉忙著敷衍點頭。
芙蓉被芯瞳的動作、話語逗得暗自發笑。只有正經的唐浩群細心地察覺到葛雪貞難
堪的表情。
他用手肘暗地裡撞撞芯瞳,誰料,這一撞把芯瞳捏在手裡的蒼蠅給撞掉了。
「啊!我的蒼蠅掉了!」她叫得更大聲了,彎身即往葛雪貞膝上找。
葛雪貞皺緊眉,看芯瞳那只剛捏過蒼蠅的手在她膝上亂搜著,令她感到噁心,臉色
也越來越白。
浩群則拉著芯瞳,急忙道:「別找了!」這死丫頭,他真想捶醒她的帶腦袋!
芙蓉這次再也憋不住,大笑起來。
整車的人被袁芯瞳搞得天翻地覆,延遲了車程。
而芯瞳一逕找著那只蒼蠅。
「我的燒餅燒死了一只蒼蠅嘍!」那一整天她都四處嚷著這事,彷彿是一件了不起
的奇遇。
她不世道,大家都覺得噁心。
她不知道,隔天巷口的早餐店老闆好納悶,為什麼這天的燒餅會滯銷。
轉眼間,幾個小孩都大了。
唐芙蓉憑著她聰明、組織力強的腦袋,不用太辛苦即考上法學研究所。
她留長了頭髮,略方的臉上有著濃眉大眼、高挺的鼻及略厚而倔強的唇。
美得極有個性。
追她的男孩子很多。
但受不了她大小姐個性的男孩子更多。
熟識她的朋友說她直爽,不熟的罵她驕傲自負。
特別當她對某事不耐時,那種不屑地略掀掀眼眉、翻個白眼的模樣,立刻迅速嚇退
任何對她有好感的人。
她常不給人好臉色,唯獨袁芯瞳例外,那小姑娘怪模俊祥的德性總能惹得她發笑。
她心底早把袁芯瞳當自己的親妹妹。她總是不著痕跡地疼她。
可是到十九歲,好不容易用那勉強及格的爛成績,才畢業的袁芯瞳當然沒考上大學
,就一直賦閒在家。
她沒必要賺錢。
她一個月光是她老爸匯給她的生活費就有十萬元。
於是她天天理直氣壯地玩樂揮霍、努力讓生活過得不無聊。
追袁芯瞳的男孩足足多到可以繞唐宅三大圈。她愛笑、活潑、樂觀、容易親近,加
上明眸皓齒及最標準的鵝蛋臉,配上玲瓏有致的好身材、吹彈可破的白皙皮膚,簡直漂
亮到無懈可擊的地步。
而——上天就是這麼不公平。
有人可以享盡榮華富貴、天天以「游玩」為職業;有人卻得辛苦地半工半讀,醫治
家裡生病的母親,邊念完大學。
葛雪貞就是一例。
她和唐浩群同時考上台大。唐浩群念中文系,嗜愛古典文學。
而葛雪貞則考進熱門的國貿科。
除了家境比不上別人外,葛雪貞從小到大,大大小小的考試幾乎都拿第一、第二。
誰也看不出來她纖弱的身子骨裡,有怎樣堅毅的血液流著。
葛雪員不似袁芯瞳面紅齒白、神清氣爽。正好相反地,她面容削瘦、蒼白,眼眸永
遠透著股憂鬱。幸好,五官還算細緻,氣質高雅秀麗。
袁芯瞳愛笑。她則不,常皺著眉心。
袁芯瞳愛鬧。她則恬靜得很。
袁芯瞳常口無遮攔,直來直往。她卻是舉止溫柔,說話謹慎有分寸。
兩人若穿上同樣衣著,葛雪貞大概更像出身良好的富家小姐。
唐浩群常想,同是女人怎會有這樣大的差別?在唐浩群的心底,有時難免會替葛雪
貞的苦命抱屈。
這使得袁芯瞳種種揮霍玩樂的行徑,在他眼裡看來更加地不長進。
這日當他進門見袁芯瞳手抱一桶爆米花、癱在沙發上看肥皂劇時,忍不住道:「阿
瞳,你不覺得你該找點正經事做了嗎?」
袁芯瞳仍是癱著,然後懶洋洋、慢慢地仰起臉問:「正經事?什麼正經事?!」
「我是指找份工作做。」
她張大嘴巴。「為什麼?」
他耐心道:「你可以有自己的事業呀!」
「我有呀!我爸說他的事業就是我的事業啊!」說完,她又被電視裡的劇情逗得大
笑。
「你起碼可以著點書吧!別老是看這種沒營養的電視劇。」
「有必要嗎?」她困惑了。
「當然!人家不都說了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
「可是——」她摸摸雙頰。「我很久不看書還是很漂亮呀,我每星期都按時敷臉保
養呢!」
唐浩群看著她理直氣狀的模樣,用力深呼一口氣,耐心勸道:「總之,看書對你有
好處。」他真會被她的「白癡」氣死。
「是嗎?」她不以為然。
「好,那我問你,有沒有看過『挪威的森林』?」那是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的成
名作。
「我沒去過挪威呀!怎麼看森林?」她納悶。
『唉,我說的是村上春樹!」他搖頭歎息。
「什麼樹?挪威的國樹嗎?」她好奇地坐直身子,興沖沖地。「這樹很特別嗎?什
麼樣子?你看過呀?」
唐浩群的臉開始抽搐,對她不耐煩地大吼。「那是一個作者的名字啦!『挪威的森
林』是一本很有名的書,真是,和你簡直不能溝通了。」他搖搖手,挫折地上樓,還丟
下一句「葛雪貞就不會這樣,你真該反省反省。」
這真是「天崩地裂」般的打擊。
唐浩群說再多的書啦、作者啦,都沒最後一句來得刺激她。
袁芯瞳膛目結舌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頂端。她深吸口氣,噘起嘴,落寞地癱
在沙發上,電視裡的丑角再不能令她發笑。
她關上電視,扔了手裡的爆米花,心情差極了。
沒想到在唐浩群的心中,對葛雪貞的評價竟如此高,甚至高過了她自己的地位。袁
芯瞳一直覺得她和唐浩群同住一間屋,一起度過漫長的童年生活,將來,很自然也會一
直住在一起,世上的女人沒人比得過她和浩群的關係。而此刻她的心,開始體驗到不安
了。
他說:他越來越不能和她溝通了。
沒錯,他和葛雪貞同一學校、社團、他們甚至常常一起在唐浩群的房裡討論功課。
而她沒有。
他們最大學生,而她不是。
小時候他們三人可以玩在一起,現在,袁芯瞳已脫離他們的圈子了。
十九歲的袁芯瞳開始緊張,感覺到在不知不覺中,葛雪貞已然悄悄侵入她幸福的世
界,威脅她的未來。
袁芯瞳自小到大即拿唐浩群為她將來丈夫的藍本。在她心底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比得
過唐浩群。
沒人比他有氣質,沒人比他有深度,沒人比他斯文英俊。更沒有任何一個男孩子可
以像唐浩群般給她安全感。
而如今,她意識到有人要搶走她的浩群哥。她還不懂得愛情,但,她先有了嫉妒—
—對葛雪貞有了防備。
袁芯瞳決定鞏固她和唐法群的關係,她不要和他越來越疏離。有了決定,她即刻采
取行動。
她跳下沙發,扔掉身上的爆米花屑,奔上樓去找唐浩群,她決定從今日起,她要多
「照顧照顧」他。
她興沖沖、喜孜孜地闖進他的房裡。
正和人講電話的唐浩群半掩話筒,回頭問道:「什麼事?」
她微笑地跑去坐到他身邊,撒著嬌。「我想和你聊天嘛——」
「我正和雪貞講電話!」他沒好口氣。
又是葛雪貞!「你們等下再聊啦!」
「不行——」他正色地說。
袁芯瞳嘴一撇,聳聳肩,「那——我等你們聊完好了。」她笑咪咪地,沒打算出去
。
唐浩群看她笑得極詭異,於是請電話裡的雪貞等一下。然後雙手交抱胸前,認真打
量袁芯瞳。
「你……是不是又闖了什麼禍?」他記得上個月她騎車撞斷了巷口人家的愛犬一條
腿。
「沒有。」她搖頭。
「真的?」他不相信她呢!
「真——的——」他怎麼搞的,老不信她?袁芯瞳不禁皺眉。
「那你到底想幹麼?」
「我說啦——我想和你聊聊天啦!就是溝通呀,你有什麼心事、煩惱都可以告訴我
,我很樂意傾聽你心靈深處的聲音。」她攤開手。「畢竟,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她雙眸閃耀著真摯的光輝。「不論如何我都要你知道,當你孤獨時,我永遠永遠會
——」
「阿瞳——」他含笑打斷她的話。「你最近又是看了哪部文藝片?」
她沒聽出他的諷刺,還當真歪著頭認真想。「好像是……『愛你愛到殺死你』,黎
明演的!」
唐浩群無奈地搖頭。「來——」他拉起她往門外一推,隨即關上門。
「喂!」袁芯瞳用力拍門「喂——」
裡頭的人喊。「我和雪貞有正事要談,你還是去看你的電視好了。」
葛雪貞!又是她——袁芯瞳用力揣了門一腳,挫折地垂著頭對門歎氣,隨即拖著無
力的步伐回房。
當袁芯瞳情緒正低落時,遠在美國的爸爸康兆立拔了國際電話給她。
「心瞳——是爸爸。這星期過得好不好呀?」
康兆立極疼這個女兒,每周總要撥通電話問她吃住可好?每半年也定百忙中撥一周
假期返台陪陪這個女兒。
或許是因為袁芯瞳是私生女吧!母親又早死,他對這女兒總有份難言的歉疚,於是
更加倍寵她,更勝於他與元配的獨子。為此還常引起家庭糾紛,但他依然不改其態度。
袁芯瞳一聽是爸爸慈愛的聲音,立刻笑開。「爸要回來啦?」
康兆立笑了起來。「沒——要年底才能回去呀!」
「討厭!」她佯裝生氣。
「乖女兒,是不是很想爸爸呀?」
「哼!」
「喔,跟老爸發脾氣喔!不然你來美國陪爸爸。」
袁芯瞳才會不得離開唐家呢!「不要——」她拒絕道。
「看吧!老要爸爸飛十幾個小時飛機回台灣;自己都捨不得坐一次飛機來美國陪爸
爸。老爸越來越老了,哪天坐不動飛機了怎麼辦?」
「那我們就別見了。」她故意賭氣!
康兆立馬上嚷道「喲——你好狠心哪!」
又像文藝片對白,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康兆立低聲下氣向女兒撒起嬌來,逗得她直叫噁心。
父女閒扯一陣,芯瞳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爸!你有沒有看過『挪威的森林』
?」
「沒有哇!美國的森林倒有看過。」
「那——你知不知道村上春樹?」
「什麼樹?挪威的樹嗎?」
「原來都是你遺傳給我的啦!害我這麼笨。」袁芯瞳下了結論,硬把問題推向她老
爸身上。
「笨?」康兆立被罵得莫名其妙。
這世界上敢罵康氏企業總經理康兆立笨的——大概就只有他的女兒了。
稍晚芙蓉返家,袁芯瞳立刻迫不及待地將唐浩群先前問她的一番話轉達給芙蓉聽。
芙蓉聽完大笑不止。「老天!你真這麼回他呀?」
「是呀!他聽完好像覺得很有挫折感。」
「當然。如果那個日本作家也聽到你的話.恐怕更嚴重呢!那太書可是大有名氣!
」
「芙蓉姊——」袁芯瞳擔心地說。「你覺得我是不是真不如葛雪貞哪?」
「你干啥跟她比。你有你的優點啊!」芙蓉扯高嗓門大聲回道。
芙蓉其實不喜歡葛雪貞。
葛雪貞臉上喜怒永遠不形於色。芙蓉永遠記得小時候她來家裡玩唐浩群的游戲機,
不知哪兒操作不當把游戲機玩壞了,芙蓉當時也在客廳,看得出來那卡匣輸不出畫面。
芙蓉本想問怎麼回事,可是卻見葛雪貞面無表情,像一點也沒事地取下那塊卡匣換上別
張,又繼續玩。
芙蓉原本不愛管閒事,一會兒就出門和朋友上書店租書了。稍晚返家倒見阿瞳在槁
那張卡匣,芙蓉覺得奇怪,問阿瞳怎麼換她在玩?
阿瞳當時傻愣愣地回她,「葛雪貝說這張卡匣游戲很好玩。」她納悶他說。「可是
怎麼我一直開機都不能玩?」
當晚,阿瞳即波浩群罵了一頓,以為是她搞壞了卡匣。
芙蓉本想替袁芯瞳爭辯的,可是怕越描越黑。更好笑的是,阿瞳自己也搞不清楚開
機的方式有沒有做對。
不論如何,這事令芙蓉對雪貞印象大壞。特別是當她見到才小學六年級的雪貞在弄
壞東西時,竟能神色自若,而且還懂得嫁禍給別人。
「我覺得葛雪貞不如你。」芙蓉堅決道。
「真的?」芯瞳大樂。
「當然——那只瘦猴子——」她不屑地。「你至少比她漂亮一萬倍。」
「不過,浩群哥和她很好呢!明天,我要去買一堆書,什麼森林啦、樹啦、我統統
買下來,把它全部看完——」
「唉,你對看書又沒興趣,幹麼勉強?」
「不行,浩群哥的興趣,就是我的興趣。」
芙蓉看她那副認真的模樣,不禁搖搖頭,語重心長道:「阿瞳,有些事是不能勉強
的。」
阿瞳當然聽不出芙蓉的活中另有涵義。
她已經開始盤算要到書店大肆采購書了。
台北縣舊巷中一像公寓頂樓,違章加蓋建築內,狹小的套房、悶熱的空氣,只有一
只老舊電扇發出吵雜的聲音,送出來的仍是窒人的熱氣。
那是個用鐵皮加蓋的簡陋套房。
夜色深沈,床舖旁的台燈亮著,床舖上一對情入正激情地撫慰彼此,發洩彼此的欲
望。
在激情過後,女的下床拿煙,她雪白的肌膚仍閃耀著汗珠。她,無視暴露的裸體,
也沒穿衣的打算,過熱的天氣令她不停地流汗。
她拿了煙和打火機,即回到床上男人的懷抱。
男人疼愛地將她攬進懷裡。
他是台大國貿系高村生章書桐,身形高壯健朗,標準運動家的身材、他的五官端正
、濃黑的眉,黑白分明的眼透著股男人味。是女人看了會心動的那一型。
可惜他雖有優秀的外貌、豐富的知識,和優異的成績,然而,他的出身卻極貧寒。
念大學靠的也是助學貸款,人還沒畢業即先負債。
他和葛雪貞在同一家咖啡店打工。
今夜在他懷裡的女人,即是和他偷偷相戀四年的雪貞。
同是貧寒出身,令他們的心更加相依。
但亦是因同出身於貧寒,令早已厭倦窮困生活的雪貞,又不肯和他光明正大地交往
。
他深愛她、但她呢?她也愛他嗎?
這問題他們已討論過無數次。
她說她是愛他、願意和他相戀,但是——「雪貞——」他深情地問著正抽著煙的情
人。
「將來你願意嫁給我嗎?」
葛雪貞為難地歎息,彈了彈指尖的香煙,煙灰飛散在空氣裡。
「我不想過苦日子。」
「我會努力工作的。畢業後,當完兵,我一定會找個好差事。」
「別說了,好煩。你知道白手起家有多困難?大久了,我不想等。我再也不要忍受
這種沒錢的苦日子。我要飛黃騰達、我要當少奶奶、要有傭人伺候我、有司機、有車、
有房子!」
「那不是短時間就能得到的——」
「不,可以做到的。」她堅決地說。
「你還是想嫁入唐家?」
「如果,唐浩群喜歡我的話——」她早算計好了。
「你不會被唐家接受的。他們只會當你是灰姑娘,當你圖他家的財產。」他口氣酸
溜溜的。
「是嗎?」她詭異地笑起來。「我倒覺得唐浩群自小即喜歡我。」
「那不代表愛。他不像我深愛你,他是堂堂有錢人家的大少爺,怎麼可能去喜歡一
個司機的女兒?」他直言不諱,希望她打消這念頭。
她帶著怒意回他。「是,我是司機的女兒,那又如何?門當戶對的觀念早就落伍了
。我們要爭口氣.嫁入他家,進入他家的企業,做出一番大事業。」她胸有成竹。「我
會讓他愛上我的!」
章書桐歎了口氣。
他知道她意志堅決,改變不了她的決心;即使他深愛著她。他不知道,他還能這樣
沒有未來地愛她多久?
「如果,你算有天屬於唐浩群——那我們呢?我們的愛又算什麼?」
她愛憐、不忍心地望著他,並親吻他的面頰。
「你放心,我不會屬於姓唐的。就算有天我嫁他了,我也永遠不會屬於他,我心底
愛的是你,我仍會跟你見面、跟你相戀。我只愛你一個人。」
只是她更愛她自己。
「你要我當你的情夫?」他白他一眼,不滿地。
看他吃醋生氣的模樣,她笑了,隨即哄著他。
「別氣嘛!情夫、丈夫,又有什麼不同?重要的是愛的是誰?你知道我愛你的。」
「但我不要淪為情夫——」
「多少女人還不是為了愛淪為情婦?男人就不能為愛受些委屈嗎?」
「別人也許可以,但我不要。」
「那——」她爬到他的身上,邊親他邊撒嬌。
「難道你捨得離開我?」
「一旦我離開你,你會難過嗎?」
她用微笑敷衍。她只知道有錢、有勢後,誰離開她,她都不會再痛苦。雖然她的確
是深受著章書桐的。
她常想,假如書桐和浩群是同一個人,那該有多好。
但她亦明白,世上沒有完美的事。
所以她只能選擇一個對她自己最好的,這不能怪她,她自覺沒有做錯。
她耍賴地甜甜道:「好啦——別老提這種殺風景的事,好嗎?」
面對她溫柔的討好,章書桐只有緩了臉色,擁著她、吻著她。
這時電話聲響起。
雪貞接過,一聽是唐浩群,即揮手示意書桐噤聲,然後才同浩群談話。
「浩群,什麼事?」她的聲音特意地放柔,在他面前稱職地扮演著楚楚可憐的角色
。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溫書?」
「嗯——」她猶豫了一下,才答應。「好吧!」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才掛上電話。
章書桐此時已穿衣下床,準備離去。
「又是唐浩群——」他拿了外套,不滿地抱怨著。
「好啦!別那麼小孩子脾氣。要走啦?」
「唔。」他點頭,穿上鞋。
葛雪貞送他到門口,討好地抱抱他,同他道再見。
章書桐帶著委屈,親親她面頰,畢竟他是愛著她的。
隔日唐浩群下課後便去找雪貞,兩人一起吃飯。
唐浩群每次見雪貞時,總刻意帶她去吃些較高級的餐館。
畢竟一同長大,他對她貧困的生活是心疼的。特別的是她總是拚命打工,以致身形
消瘦。今日她不上班,他即帶她上館子補補身子,然後才一起進圖書館準備畢業考的資
料。
兩人用餐時,唐浩群和她聊起了芯瞳前夜對「挪威的森林」鬧的笑話。
他輕松地談起阿瞳,眼角唇側不知不覺揚起了笑意。他想起她讓人又氣又好笑的可
愛模樣,話語裡忍不住有寵愛的味道。
「那丫頭,整天就會吃喝玩樂、游手好閒,和她說話真會被笑死。有時我看她那樣
無憂無慮地活著,真搞不懂她為什麼能那麼快樂,好像一點煩惱都沒有。活得像卡通人
物似的——」
他對阿瞳的寵愛全看進雪貞的眼底。而她仍只是淺淺微笑。「阿瞳的確是個很討人
喜歡的孩子。」
「有時——」他笑言。「我真嫉妒她活得那麼愜意,不像我們,還得煩考試啦、報
告啦——」
她望著他。「你以後也會很辛福。別忘了你同她都是一輩子衣食無缺的呀!」
唐浩群聽了,看著雪貞蒼白的臉。他知道她比他們活得辛苦、活得沉重。如果有一
天他有能力了。唐浩群真的願意幫助雪貞,將他的幸福分一半給她,令她常糾結的眉頭
能松開些。
「雪貞,你媽媽的病好點了嗎?」
「一樣吧!」她的口氣淡淡的。
「有沒有幫要我幫忙的地方?」
「浩群——」她體貼地替他盛湯,輕描淡寫道。「別煩惱我的事,喝湯吧!」
她的溫柔和善解人意,著實令他心頭溫暖。
他想,這麼善良的女孩,為何偏這麼命苦?真替她叫屈。反觀他有良好豐裕的生活
,不用似她這樣為生活拚命工作,才能夠讀大學。面對這樣好學的女孩,他有時會不自
覺地慚愧起來,只能多關心照顧她一些。於是唐浩群打心底決定只要有空,即會多陪陪
雪貞。
他希望從小一同長大的雪貞能活得開心些;臉上多些笑容。
稍後,他們前往圖書館。
兩人默默地對坐看書。而在一個小時後,袁芯瞳突然抱了一大疊厚重的書,出現在
他們面前。
唐浩群看到她很驚訝,小聲地問:「你來幹麼?」
「媽媽說你來看書,我也想看書就來嘍!」芯瞳說道。她也叫浩群的母親「媽媽」
。
他示意芯瞳小聲坐下。
葛雪貞主動和她打招呼。「嗨!」她笑笑地。「你帶了好多書啊!」她表情平靜,
心底卻想笑;這滿腦豆腐的女娃兒看得懂才怪!
芯瞳對她善意的微笑毫無反應,只忙著向唐浩群撒嬌著。「我以後也看書,我們一
起上圖書館看書好不好?」
「這裡是圖書館,小聲點……」他皺眉訓斥,然後看看她帶來的書,問她道:「你
把村上春樹的書都買來了?」
「是哇!」她驕傲得意地,覺得今天的她特別有氣質。
他拿起最厚的一本。
「『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他念著書名微笑了。「你看得下去?看得完?」芯
瞳堅決地點頭,很有決心地。「唔——」他可不相信。「這可不是你常看的文藝小說喔
!」
「我知道,我看得懂!」芯瞳認真地道。
葛雪貞挑挑眉,差點笑出聲。
芯瞳看他們兩人不大信似地,立刻攤開書本端坐。
「我現在就看,好嗎?」
哼!竟敢瞧不起她?不過就是看書而已嗎?
「好吧!你乖乖地看書,我和雪貞還有報告要寫。」唐浩群說。
袁芯隨果然生平頭一回看起文學作品來。
他們三人安靜地各念各的書。
但不過半個小時,唐浩群即見袁芯瞳賣力念書念到臉都埋進書本裡。有這麼渾然忘
我嗎?接著,他竟發現她睡著了。
他好笑地對葛雪貞使使眼色。「我看她受不了『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寧可睡覺
去了。」說完,拿起自個的外套替她披上,以免她受寒。
葛雪貞將他的舉動看進眼底,默默地在心底砍了阿幢十刀。
一會兒,葛雪貞說:「我想提早回去了!」
「我送你回家。」
「那阿瞳呢?」
「我還有一些資料要查。我先陪你去等公車,待會兒再回來,我留一張字條給芯瞳
。」
他寫了張小紙條,說明他陪雪貞去等車,一會兒就回來。然後拎起背包,將紙條擱
在他的位子上,這才和雪貞並肩離去。
到了圖書館外,雪貞突然「啊」了一聲,驚呼她有本書沒帶,於是要唐浩群等等她
,她又蜇回館內。
她走到先前的位置,悄聲將桌上唐浩群留下的字條揉成一團,並丟進垃圾桶。
然後,一臉從容、微笑地回到唐浩群身旁。
他問她。「書拿了嗎?」
「拿了,走吧!」她說。
兩人遂離開了台大校園。
一會兒,唐浩群重回時,袁芯瞳已不在位置上。
他猜她已先返家。於是他繼續查他要做的報告資料,很晚才回到家。
「——你竟然把我一個人丟在圖書館?」
唐浩群才踏進家門,既聽到滿肚子氣的阿瞳對他大聲咆哮。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住了。
一旁的唐母正和朋友們打牌,一邊也跟著斥責他。「浩群,你怎麼放阿瞳一個人回
來?不是我要怪你,治安那麼壞,阿瞳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媽!你這是什麼話?」他聽了極不舒服。「難道葛雪貞一個女孩子,她就不怕嗎
?怎麼阿瞳需要人送,她就不用?」
「你拿我跟她比?」阿瞳氣得跳腳。她沒惡意,只是說話直接。
但唐母卻接錯了話——「開玩笑!我們阿瞳可是康兆立的女兒吶,那個葛雪貞只是
咱們家司機的女兒,怎麼說也是阿瞳重要……」
「你們簡直不可理喻!」
唐浩群怒喝,憤憤地走上樓。
阿瞳追了上去。
「喂,你幹麼生氣?該生氣的是我耶?!」
「袁芯瞳——」他頭一次如此嚴肅喊她全名,隨即板著臉道:「我現在才知道你這
麼任性,這麼霸道,這麼以自我為中心,看了簡直令我厭惡。你簡直就是被寵壞了!」
他當著她的面用力甩上門。
袁芯瞳則是愣住了。
從小到大浩群從未對她說過如此重的話,從未對她發如此大的脾氣,從來都沒有如
此討厭過她。
她太過震驚,一時也忘了反應。
過了一會兒,才哇哇地叫奔回房間,倒在床上哭泣。
對於一向愛笑的阿瞳而言,她是頭一次嘗到了傷心的滋味。
頭一次,流淚流個不停。
頭一次,有了被冷落的感覺。
而這些感覺——令她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排解。
她只是覺得自個好委屈、好無辜。
【第二章】
袁芯瞳的哭聲毫不加以修飾,一點都不像淑女該有的教養。
唐浩群呆坐在書桌前。
袁芯瞳哭得呼天搶地,令他於心不忍。從前她幾乎不哭的,頂多皺個眉頭就不得了
了。她討喜的臉龐只要稍一黯然,不只是唐浩群全唐家的人都會即刻出動哄她,直到她
眉頭開了為止。
可是今天她哭得這麼淒慘,他仍不動聲色地坐在房裡。
今夜他總算見識到了那丫頭的任性和霸道。
她被寵壞了。動不動就把自個的委屈和不滿大吵大鬧地發洩,一點都不懂得替人設
想。
葛雪貞就不會像她那般不懂事。
唐浩群決心暫時不理那個丫頭。他要給她一點教訓,讓她反省反省,改掉千金小姐
的壞脾氣。唐浩群深信這才真正是為她好。
如果這個家要由他來扮黑臉,那麼他就從了吧!不給她點苦頭嘗,她永遠都會繼續
幼稚下去,不會成長。
唐浩群刻意扮起黑臉。故連著幾天,對芯瞳的態度都是冷冷淡淡的。
芯瞳主動問他。「嘿——還在生氣啊?別不理我嘛!」
他冷著臉。「除非你道歉,說你這樣亂發脾氣是不對的行為,否則不理你!」
袁芯瞳一把火燒上,大聲罵道:「我干啥道歉?我生氣是應該的啊!我又沒有錯!
」
他不理她的憤怒,繼續低頭看報紙。
「喂——喂——」她喊他。
他仍不搭理。
她忍不住扯下他的報紙咆哮道:「你是什麼態度?你怎麼可以這樣?」
「你不要再吼了,偶爾反省反省自己!」
「幹麼?你以為你是我老爸啊?憑什麼教訓我?」
他拿起報紙板著臉。「我不想和你吵。」
他於是上樓去,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阿瞳氣得打落了桌上的杯盤。
傭人吳媽聞聲出了廚房看最怎麼回事,只見大小姐氣呼呼拎了皮包甩門出去。
吳媽歎口氣,拿了掃帚忙打掃摔碎的東西,她皺起眉想著,最近小姐的脾氣越來越
大了。
阿瞳一出門即打了手機給唐芙蓉。
唐芙蓉正在上課。
她接起手機,即聽見阿瞳哇哇大叫。「混帳唐浩群、宇宙大混蛋、混帳……」然後
嗚嗚哭了起來。
芙蓉低聲問:「怎麼回事?你在哪?」
「我在街上啦!」她抽噎著。
芙蓉翻了翻白眼。「拜託——你稍微顧一下形象好不好?又不是三歲小孩了,在街
上大吼大叫地,給人家看笑話!」
阿瞳則理直氣壯地回道:「我都快難過死了!還顧什麼形象!「嗚——」
「好、好、好,你告訴我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她斷斷續續抽噎著。「……忠孝東路……頂好啦……」接著發出一個很大的吸鼻涕
聲。
真是!笑蓉搗額,又氣又好笑。
一會兒,芙蓉即開了她那輛紅色跑車去接阿瞳。
那時,她正坐在街邊的摩托車上,涕淚縱橫、披頭散發的阿瞳惹來許多人的側目。
跑車上的芙蓉戴上墨鏡後,才敢下車接她。
上車後,笑蓉對她道:「我還得趕回學校去,晚上有迎新舞會,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
在車上阿瞳將她的委屈說了一遍。
芙蓉沈默聽完,只對她說了一句,「笨——你真笨。」
「為什麼?」阿瞳只覺得她自己很倒霉,但和笨扯不上關係。
芙蓉微笑地轉過頭,看她一眼,又繼續開車。
「你越是亂發脾氣,越是顯得不如葛雪貞。」芙蓉聳聳肩,理智說道。「浩群的個
性是很固執的,你和他吵只會得到反效果。他那個人啊!與其逼他生氣,倒不如今他覺
得內疚。」
「我聽不懂。」她無辜地低下頭。
「你當然不懂啦!」芙蓉拍拍阿瞳的頭,笑她,「因為你笨嘛——」
阿瞳不滿地嚷道:「明明你說的話就讓人聽不懂嘛——」
這倒也是。要阿瞳能領會芙蓉話中的涵義是難了點。
芙蓉不禁苦笑。
深夜,當唐浩群在房裡溫書時,樓下突然一陣又唱又吼又鬧的喧鬧聲,那女孩的聲
音分明是阿瞳。
過了一會兒,砰地一聲,芙蓉推開他的房門,把爛醉的阿瞳丟進他房裡。然後拍拍
雙手,吐了好大一口氣,像剛搬了幾千斤重的東西似地。
芙蓉說:「你闖的禍,你收拾——」
唐浩群瞪著還在地上大唱「美酒加咖啡」的袁芯瞳。
「她怎麼回事?」
「唔——」芙蓉聳聳肩。「你害她心情不好,結果她就喝了太多酒——」
地上的阿瞳眼也沒睜,即含糊地嚷道:「我絕不道歉……」又立即小聲道:「對不
起。」然後又是,「我絕不道歉……對不起啦……」如此不斷重複。
芙蓉指著地上的阿瞳道:「她整晚就這樣嚷。我不管了,你看著辦吧!」她丟下麻
煩,即關上門離開。
「我絕不道歉——對不起——」芯瞳還在嚷。
唐浩群頭痛地蹲下來,蹬著芯瞳神智不清的模樣,搖搖頭歎道:「明天有你受的。
」
為了方便照顧,又可溫書,他將床讓給了阿瞳。
隨即替她脫了鞋、寬了農、蓋上被子。然後拿了條濕毛巾坐在床沿,細心地幫她擦
了擦淚濕的臉。
他俯視她迷迷糊糊的面容,疼借地撫撫她的額、她的發。看著這丫頭,他不禁微微
一笑。
她是從哪學來的本領?或者是天賦?
可以這樣教人捨不得氣地、罵她、冷落她?
哎!他怎忍心再苛責她。
她從不曾掉這麼多淚呢!
醉過的人都明白:醉酒是在預支明日的快樂。
頭痛、喉乾、眼澀、天旋地轉以及噁心欲嘔,這些都是代價。
袁芯瞳傍晚醒來時,即是受這種折磨。她極不舒服、心亦忐忑著。她努力回想昨日
可有失態?但記憶中只有當時又吵有嚷的畫面。
此刻她躺在唐浩群房裡,想想昨晚一定又給他添麻煩了。芯瞳沮喪地蒙眼又倒回床
。
完了,完了!浩群哥一定更惱她了。
她在床上悔恨了許久才去洗澡更衣,然後硬著頭皮下樓。
樓下大廳裡,唐母正和一群好友玩牌,小表弟趴在客廳中的地板上看卡通;而她最
怕見著的唐浩群卻正在沙發上看書。
她小心翼翼地一邊下樓、一邊注意著唐浩群的表情——他的臉色看起來挺嚴肅的。
她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她吐吐舌,心想,還是別惹他的好。
才五歲的小表弟一見她來,馬上嚷叫:「姊姊——」他哀嚎地。
「怎麼?怎麼了?!」她緊張地抱起他,這個小表弟每次來總愛纏她。
「我們學校要科學展覽,明天要交,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小傢伙快哭了。
袁芯瞳連忙安撫他。「別急,姊姊幫你。」
小表弟一聽大樂,他立刻從沙發上的書包裡拿出一本書給她。
袁芯瞳看了看內容。
小表弟嚷。「我不知道要做什麼?」
「明天就要交了嗎?」
「唔——」
阿瞳咬咬唇。「怎麼今天才準備?啊,街上有沒有得買?姊給你買現成的。」
「不行,老師說要自己做。」
「真的!」阿瞳翻了翻參考用的書,突然眼睛一亮,指著其中一頁道:「呀!我們
就做這項討論臂力的問題,準備材料只要一顆蛋。」
「蛋?」
「對,你去廚房拿一顆蛋來。」
小表弟立刻興沖沖地跑去拿了一顆蛋來。
阿瞳一邊看書,一手握住蛋,得意地對小表弟道:「你看,姊用力握緊這顆蛋,它
都不會破喲——」
「真的?」他仰頭看芯瞳用力握蛋,果然沒破,真神奇,他大叫。「好厲害,再用
力——」他崇拜極了。
芯瞳更用力給他瞧。
「書上說不論多用力,絕不會破!」她齜牙咧嘴。
「再用力一點——」小表弟興奮地喊。
「好。」
「再用力——」
「好。」
「再用力、用力、用力——」
「好。」
突然——「啪嗤」一聲。
在芯瞳手心的蛋破了,弄髒了整只手。
突然,沙發上的唐浩群望著他們,大聲笑了起來。
阿瞳見唐浩群對她笑了,立刻奔過去對他興奮地嚷。「呀——你不氣我啦?」
「喂——你那只手別過來。」他擋著那只黏答答的手。
她乘勢問:「我們今晚會看電影、逛街好不好?」
「嘿!你別得了便宜又賣乖。喂!手別過來,髒死了——」
「好嘛!去看電影嘛——」她央求。
而一旁的小表弟則苦著臉拉扯她的褲腳道:「姊,我的科學展覽——」
「哎!」她手一揮,蹲下來對表弟道:「管它什麼狗屁展覽!姊帶你去吃麥當勞好
不好?」
「好呀,好呀!」小表弟大樂,立刻忘了功課。
唐浩群笑阿瞳。「你這什麼做姊姊的嘛——」
阿瞳看他微笑便知道他答應了,連忙嚷道:「去看電影嘍!」
晚上,當葛雪貞來唐家找唐浩群時,撲了個空。
當時,芙蓉正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吳媽對雪貞這常客很親切,沏了茶請她喝,又告知她父親老葛送唐母的朋友們回家
,晚些即返回。
雪貞一如從前端坐沙發、優雅嫻靜的對吳媽笑言:「我不是來找爸爸,有些社團資
料要給浩群。」
吳媽點點頭,問她可要吃些什麼,招呼一會兒即回樓上打掃,客廳裡留下雪貞和芙
蓉。
雪貞向來挺積極和唐家保持良好關係,她總是特別有心待唐父唐母極好,多年下來
亦得了個良好的印象。
至於與向來對她冷淡的芙蓉,雖不至於能成為好朋友.但至少也能保持一定程度的
良好關係。
但今日,坐在沙發上的芙蓉,打從見到她來,連看亦不看她一眼,比平時更冷漠幾
分。
芙蓉只顧盯著電視看,彷彿未意識到雪貞來訪一樣。她雙手交抱胸前,蹺著二郎腿
,冷靜中透著傲氣。
雪貞主動向她問好。
「芙蓉姊,吃過晚餐了嗎?」她問。
唐芙蓉略顯不耐地掀掀眼皮,口氣懶懶的。
「現在幾點?」
雪貞答:「呃——八點嘍!」
「那你說我吃過晚飯沒?」她挑釁地說。
葛雪貞笑臉褪去,明顯意識到芙蓉對她的不耐和敵意。
葛雪貞緘默了。她明白唐芙蓉不像袁芯瞳好打發,她可不會笨到和唐芙蓉起正面沖
突。
雪貞刻意忽略芙蓉不友善的態度,默默地端起茶喝,靜靜坐著看電視。
但唐芙蓉今日顯然是刻意要和她過不去。
芙蓉關了電視,扔下遙控器,抽出雜誌來看,順便丟了一句。「我看你不用等了,
我媽方才說,浩群帶芯瞳去逛街看電影,他們兩個每次一出去,不玩到三更半夜是不會
回來的。」
葛雪貞明知芙蓉話裡有送客的意思,但她可不把唐芙蓉放在眼底,她鎮定地微笑著
,「沒關係,我等他。」
「我不大喜歡看書的時候有人坐在身旁,我很容易分心。」芙蓉清楚地說道。
葛雪貞並不動怒,笑著起身逕往樓上去。「那麼,我去浩群房裡等他好了。」
她才走上樓梯,即被芙蓉喊住。
「等等——」芙蓉擱下雜誌,雙眸銳利地盯著雪貞。「我想,這麼多年來,你大概
忘了你是誰了——」芙蓉走過去,冷冷地訕笑道:「這是唐家,你不是唐家的人,誰准
你可以這樣隨便進出的?你可不是主人呀。」她輕描淡寫,但字字帶刺。
「我想,浩群並不介意我進出他的房間。」雪貞冷靜地反擊。
「他是不介意;但我介意。我在的時候,可不準外人這麼不懂規矩。」她端起架子
。
葛雪貞被惹惱了。芙蓉刁難的態度相當明顯,雖然她臉上是掛著微笑的。
葛雪貞轉身走下樓來。她不會傻到和唐芙蓉起沖突,但她非常憤怒,這憤怒是不動
聲色的。因為唐芙蓉擺明了瞧不起她。
芙蓉接著又道:「我知道你和我弟很好。不過,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比起來,阿
瞳更適合我弟弟。」她清楚明白地道。
「你想說什麼?」雪貞直視著芙蓉。
芙蓉笑了笑。「沒什麼,我只是好意提醒罷了。」
突然門上傳來一串笑聲,是唐浩群和阿瞳。
「噯,他們回來了。」芙蓉高高興興地去開門,而吳媽這時也下樓來招呼。
葛雪貞冷冷地看著阿瞳又蹦又跳、開開心心地和唐浩群進門。
唐浩群看見雪貞很是意外。
「你什麼時候來的?」他問。
「來一陣子了,拿資料給你。」雪貞的臉色極差。「我要走了。」
芙蓉笑道:「這麼快?我還沒跟你聊過癮呢!」
阿瞳好奇地說:「你們聊些什麼啊?」
芙蓉捏捏芯瞳的鼻子,故作神秘地道:「不告訴你,是個秘密。」
「秘密?」阿瞳拉著芙蓉。「我也要知道——」
這時雪貞將一疊筆記交給唐浩群。「這是讀書會下月討論的書目。」她拿起皮包,
「我要回去了。」
唐潔群忙道:「我送你去搭車。」
雪貞笑著點頭。
芙蓉突然插句話說:「噯,我也正要出門呢!雪貞,你別搭公車了,我順路送你。
」
葛雪貞沉下臉來。「不用麻煩了。」
芙蓉動挽住她的手,往門外去。「不不不,我堅持——」
唐浩群嘲笑姊姊。「你轉性辣?幾時變得那麼熱心了?」
芙蓉但笑不語,拎起車鑰匙催促雪貞道:「走吧!」
雪貞看著芙蓉的笑容,霍然明白,她輸了。
芙蓉很聰明,她令葛雪貞的怒氣無處發洩,她比葛雪貞還要狡猾。
雪貞按捺住滿腔怨氣和芙蓉一道出門。她不得不如此,形勢由不得她。
在她們身後的阿瞳納悶地道:「她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呀?」
唐浩群聳聳肩,也覺得姊姊今夜很怪。
葛雪貞一語不發地坐在芙蓉的跑車上。
她蒼白的臉色和芙蓉得意的微笑形成強烈的對比。
車子駛遠了唐家後,葛雪貞才道:「我知道你根本不想送我回家。」
「嗯哼。」芙蓉點頭。
葛雪貞倔強地說:「你大可不必送,反正我也坐不慣那麼貴的跑車。」
突然芙蓉一個緊急煞車,雪貞尖叫一聲,急忙用手穩住身子,終於忍不住衝口罵道
:「你瘋啦?我沒系安全帶呢!」
芙蓉停穩了車,慢條斯理地把右手橫過她的身子,推開車門。
「我本來就沒打算送你,你說的對,這車你坐不起。你下車吧!公車站牌就在前面
——我只是打算送你到車站而已。」
葛雪貞憤憤地下車,用力甩上車門。她不懂為何唐芙蓉要如此跟她過不去。
「為什麼那麼討厭我?就因為我是你家司機的女兒,所以瞧不起我?」
芙蓉歎口氣,「你不明白嗎?」她轉頭對雪貞說:「我才懶得去在乎你是誰的女兒
。我從小到大都知道你是什麼個性的人,我只是討厭你的人!」
說罷,她就發動車子走了,留下怒火難消的雪貞。
「書桐,你覺得我很討人厭嗎?」
「書桐,你覺得人若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有錯嗎?」
稍晚,當雪貞躺在章書桐的懷裡時,她問著他。
章書桐親吻著她的髮梢。「你今天怎麼了?」
「回答我的問題——」
「你明知道不論怎樣我都會愛你的。」
她推開他下了床,站在窗邊抽煙。
「我討厭唐芙蓉、討厭袁芯瞳、討厭所有唐象的人,我爸幫他們開了一輩子的車,
看了一輩子他們的臉色,等有一天我嫁過唐家,我也要給他們臉色看。」
章書桐坐起,歎了口氣。「又是唐家——」
「哼!唐芙蓉越不希望我和唐浩群在一起,我就偏要跟他在一起。」葛雪貞恨恨道
。「我知道芙蓉在幫袁芯瞳,她自小就喜歡浩群。但我不會讓的,絕不會!」
章書桐問她:「那個唐浩群喜歡誰?」
「我不知道他現在喜歡誰,但他以後會愛上我的,絕對——」
「哼!你真有信心,愛情又不是功課。」
葛雪貞將手裡的煙蒂扔出窗外。「只要我想得到的,就絕對辦得到。我不會輸的。
」
「你太好強了。」
章書桐下床,走到雪貞身後擁住她纖瘦的身子,吻著她耳垂道:「你該讓自己放輕
松點。」
「不!我應該更努力,努力讓自己得到好日子,住洋房坐毫華轎車,而不是一輩子
受這種沒錢的氣,我不要讓別人看扁。」
章書桐知道勸不了雪貞。
他抱住她。「好,好,只要你不要累垮就好。」
這天晚上,芯瞳在唐浩群房裡。
兩人端著吳媽煎的蛋餅,並肩盯著電視裡播放的熱門節目「生死一瞬間」。
一會兒,芙蓉也進房坐在地上和他們一起看。
畫面裡那些真實的災難事件,令他們看得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終於到廣告時間,芯瞳才深深呼了口氣,感慨地說:「人要死的時候,不知道會想
什麼?」
「去!」芙蓉撇撇嘴。「死的人才沒機會想,只有活著的人才會想那麼多。」
「每個人最後都會死的。」唐浩群接口。
阿瞳聽了極為不舒服。
「有一天如果你們比我早死——」阿瞳難過地說:「我一定會受不了,我情願我比
你們早死。」
「呸呸呸!」唐浩群指她的頭罵道。「別亂說。」
芙蓉坦言道:「我不一樣,我情願活下來,不論多痛苦,時間都會沖淡一切。活下
去還會有機會再快樂起來,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那麼要是你愛的人呢?你請願他比你早死?」阿瞳問。
「當然——」芙蓉果決地說。「他死了我懷念他,也沒什麼不好呀!」
「那你還可能會愛上別人嗎?」
「萬一遇到的話,我還是會。沒理由放棄幸福,生命本來就是很無情的;誰活下去
誰就贏,死了就啥都沒有。」
唐浩群卻反駁道:「你怎麼知道死了什麼都沒有?」他神秘兮兮地輕聲說,「我看
過一本書,裡面寫著:如果死去的人,死後還很掛念世上活著的某人,他就會變成那人
的守護靈;看護那個人,直到那人有一天也死去為止,他們就可以一起赴天國。」
「太恐怖了!」芙蓉道。「我如果知道誰當了我的守護靈,一定請法師趕走他。」
她聽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阿瞳扯了扯浩群的衣角,仰臉問他。「如果有一天你死了,當我的守護靈好不好?
」
他裝出猙獰的臉孔和動作嚇她。「你不怕?」
「不怕。」她頂認真地。「如果是你,我就不怕!」
唐浩群望著她,突然心頭有股異樣的感動。
他放鬆了表情,換成溫和的微笑。「好吧;就當你的守護靈。」他眨眨眼,似在哄
小孩。
可是、阿瞳今晚不知怎麼搞的,突然認真起來。她說:「我們來約定——」她和他
打勾勾,之後還覺得不保險。「等等,那我怎麼知道你真的有來當我的守護靈?我又看
不見你?」
「那倒是。」
「怎麼辦?」阿瞳真當回事地皺眉懊惱。
唐浩群看她這模樣,連忙想了個法子安撫她。
「這樣吧!假如我死了之後回來找你,我就把你陽台上的風鈴摘下來。你只要聽見
風鈴掉到地上的聲音,就表示是我來看你了。」
「好——」她叮嚀他。「你不要忘記了哦。」
「好好好——說的好像我真的會比你早死似的。」他笑道。
芙蓉忍不住說道:「神經——老講這個,恐怖死了!」
「我還是情願比你早死,因為你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阿瞳坦白地說。
她這樣認真的表情,看進唐浩群眼中,感覺特別溫暖。他知道阿瞳的個性,她從不
說假話。
她說,他是她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那就代表真的是。
當一個人說出一句:「你是我這世上重要的人時……」
對那人而言,是一種負擔,卻又有一點奇妙的、虛榮的甜蜜。
後來阿瞳問他一句。「假如,我先死,我可以當你的守護靈嗎?我也來摘你陽台上
的風鈴——」
芙蓉大笑。「浩群有那麼多女孩喜歡,你大概要排隊吧。」
唐浩群也跟著笑。「我准你『插隊』。」
「好過分!你臭美——」阿瞳嬌嗔。
大家當作開玩笑,笑成一團,氣氛是如此愉快。
笑完之後,也沒人當真了。
【第三章】
夏天消逝,秋天又來,唐浩群被繁重的課業壓得快窒息了,日日和雪貞跑圖書館。
雪貞為了畢業論文,減少打工的時數,以便有更多的時間到唐家和浩群在房間裡做
報告。
現在她以沒有電腦為由,更加光明正大地窩在浩群的房裡。
她明白唐浩群一向大方,她也懂得央求他幫忙。
阿瞳看在眼底很不是滋味。
「我買一台電腦送你好了!」
有一天,她當著雪貞的面這樣說。
當然,她被唐浩群罵了。
袁芯瞳總算明白了和唐浩群吵架是吵不贏的,特別是當阿瞳是暗暗戀著他時——注
定在他面前會是個輸家;她全世界的人都不怕,偏偏只怕他。
所幸,唐浩群仍是有空即和阿瞳上市區逛逛街、吃吃飯、看場電影。
這樣,阿瞳就很知足了。
她仍然天天過著奢侈、游手好閒的日子。
唐浩群及雪貞在忙論文時,芯瞳和朋友正出入舞廳,忙著學習新舞步。
當浩群他們正為某個研究題苦惱時;她剛在電影院為某個女主角的愛情痛心。
浩群忙著追求知識、充實自己時,芯瞳卻在揮霍青春、浪費金錢、麻痺自己。
能夠這樣揮霍是一種幸福吧?但阿瞳並未感受到所謂的幸福。她只知道日子這樣過
,倒也理所當然。
秋末,阿瞳的爸爸打了通越洋電話回來,只為了問她生日時想要什麼禮物?阿瞳一
月底過生日,那時她就二十歲了。
「隨便啦!」阿瞳並不缺什麼。
但她卻跑去問唐浩群。「我爸一月回台灣,你有沒有想要什麼美國的東西,可以叫
爸帶回來。」
「唔,我沒有。」
但阿瞳十分堅持。「哎!你想想嘛,難得我爸要來。」
「好吧!那幫我帶一件衣服,上題有紐約布魯克林大橋圖案的。」
「好。」
阿瞳很開心地跑去跟她爸爸說:「我要上頭有布魯克林大橋圖形的上衣。」
袁父笑笑。「你的生日禮物幹麼跑去問人家?」
不過袁父還是答應了。
他收線前聽見阿瞳突然嚷了一句。「啊!帶兩件來好了,要一模一樣的。」
袁父笑得更大聲了,糗她。「你在打什麼主意啊?」
袁芯瞳當然不會說。
她實在迫不及待地想和浩群穿上「情侶裝」,好看看葛雪貞的表情。
同樣是千金小姐出身,然而相較之下,唐芙蓉似乎比阿瞳更懂得充實生活。
她已經決二十五歲了。
唐家父母開始有意無意地叮嚀她該找個好對像了。
然而,只見排隊追她的人不少,卻未見過她跟誰走得比較近。
這日,阿瞳問她。「芙蓉姊,那麼多人追你……」
「我知道。」
「沒中意的嗎?」
芙蓉高傲地抬抬下巴。「沒,那些都不夠格。」
阿瞳不懂。芙蓉從不曾戀愛,難道她真的沒對任何一個男人動心過?全天下有幾千
幾百萬的男人,莫非她全看不上眼?
芙蓉看出她的疑惑,忙道:「我不像你,眼中就只看得見浩群。我的世界不可能只
有一個男人,若真要有,那他也非得是最好的不可。我在等,等一個最好的,寧缺勿濫
。何況,我有這麼多事要忙,不談戀愛又死不了。」
是呀!阿瞳看得見芙蓉姊對未來的那股野心,她有很多創業的計劃,雙眸中的自信
與光彩是那麼地炫人。
比起芯瞳,芙蓉的人生目標偉大得多。
阿瞳卻覺得,她只要能日日見到她的浩群,看他開心,看他努力做課業,和他一同
看電影,她就覺得無限歡喜了。
在和芙蓉午茶散會後,阿瞳一個人在街上瞎逛,直到深夜才回回家。
當她掏出鑰匙接近門口時,忽然聽見一聲又一聲小貓的喊叫。
平靜的夜,這聲音分外刺耳。
阿瞳拎著鑰匙,循聲找去,好不容易找到聲音的來處。那是從宅邊臭極的溝渠中傳
出的。
阿瞳搗住鼻,忍著臭味,在溝邊探著。漆黑中一雙藍眼珠對著她望。
呀——是只巴掌大的灰貓;又瘦又乾又髒。它在爛泥巴堆中匍匐地掙扎,看它的樣
子是那麼無助可憐。
阿瞳徘徊又徘徊,最後才皺眉將它一鼓作氣地拎起。
小貓在她指間扭動,爛泥巴甩到她臉上。
「該死的!」阿瞳咒罵,並將它拎得離自個的面頰遠遠的。「你真是只又臭又髒的
貓。」
最後她妥協了,心不甘、情不願地開門回家。
正和雪貞在飯廳吃飯的唐浩群一見到臉上沾滿爛泥,手裡拎著一只同樣滿是污泥的
貓咪時,他即刻擱下了碗筷。
「你跌到水溝了嗎?」他關心著。
阿瞳狼狽道:「我真夠倒楣,沒事遇到這只掉進水溝的笨貓。」
葛雪貞已經聞到一股惡臭,忍不住略微皺眉、掩鼻。
「我真想扔了它!」阿瞳也捏住鼻子,瞪著在她手裡怪叫亂扭的貓咪。「我真的想
扔掉它,臭死了!」
「那為什麼不扔呢?」
「可是——」阿瞳懊惱地說。「我怕待會兒它萬一死在外頭,會找我報復。」
唐浩群被她逗笑了。
葛雪貞則差點沒噴飯!
阿瞳瞪著這兩個幸災樂禍的傢伙。「喂——笑什麼笑?」
唐浩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你是打算養它嘍?」
她這是哪國的邏輯思考?
阿瞳很無辜地說:「所以我說我很衰嘛!」
「老天!阿瞳,我從沒想到你膽子那麼小,這說出去簡直是笑話。喂!你可管好那
只野貓,別讓它進我的房間,雪貞的報告在地上哪!」
阿瞳頓時沮喪不已。在她這麼慘又這麼衰的時刻,他竟然只記得雪貞的報告!
「該叫你什麼名字呢?」
她為了給它取什麼名字而失眠。
最後就決定喚它——樂樂。
她希望它擁有快樂,也希望自個永遠都這麼快樂幸福。
阿瞳覺得,她好像有了一個小孩似地。
但「樂樂」畢竟是只小野貓。
它隔天即發揮了它潑辣的野性——打翻垃圾桶、咬破了沙發、撕碎疊好的過期報紙
、大便在阿瞳心愛的短衫上。
吳媽尖叫連連,阿瞳則是追著它一邊狂叫一邊哀嚎,捶胸頓足、呼天喊地,好不淒
慘。
而唐浩群卻興致高昂地看著這個翻天覆地的局面。
「真是一物克一物啊——」他冷嘲熱諷。
疲憊極了的阿瞳怪他不幫忙,還一味地說著風涼話。
唐浩群看這樣一只小野貓整得阿瞳神色憔悴兼精神緊張,真覺得好笑。他唯一幫的
忙即是張嘴叮嚀她一句。「管好你的小野貓,我房間有報告哪!」
雪貞來時,也看見阿瞳拿著棍子追趕那只貓。
稍晚,阿瞳終於將它關進房裡,對著浩群說:「我要去買個堅固的籠子。」
浩群提醒她。「它牙很利,買不銹鋼的好了。」
雪貞在一旁聽得笑了出來。
阿瞳作夢也沒想到當她興高采烈地挑了一個豪華堅固的貓籠回家時——等著她的是
怨氣沖沖的唐浩群和淚眼婆娑的雪貞。
芙蓉和吳媽也在客廳。
「發生了什麼事?」阿瞳著急地問。
唐浩群憤怒地拿了一疊被撕毀的報告,包括已裝訂好的封面都被咬得稀巴爛。那是
葛雪貞這周在他房裡忙的東西。
阿瞳立刻知道是「樂樂」闖的禍。可是她出門前明明將它關進她房裡的呀!
阿瞳心虛地睨向唐浩群。
他的臉色從來沒有如此壞過。他口氣硬邦邦地問她。「我不是交代過你關好它的嗎
?」
「我明明關好了……」
「那這些是怎麼回事?」他將毀了的報告摔到桌上。「你沒有一次做事是負責任的
,你知道這份東西有多重要嗎?」
葛雪貞輕扯住他的身子,輕聲細語道:「浩群,阿瞳也不是故意的,你別對她那麼
兇嘛!」
芙蓉在一旁冷哼一聲。她看雪貞那假惺惺的模樣就反胃。
阿瞳撇撇嘴。「好嘛,不然我幫雪貞重做一份嘛!幹麼那麼生氣?」
「你會做嗎?像你這樣成天只會吃喝玩樂的人,會做這報告?」
阿瞳這下也生氣了,她委屈地嘟嚷。「那不然你要我怎麼樣?好吧!大不了我賠雪
貞,我花十萬買下那報告。」
「啪」的一聲,突然,阿瞳被他甩了一下熱辣辣的巴掌。
他從不打女人的,可他一時失控了。他真的氣極了,氣她的任性不懂事,犯了錯非
但沒道歉的意思,竟還用錢侮辱人家。
可是這巴掌打下後,他即刻後悔了,他看到阿瞳不但沒伸手去擋,事後也沒摀住那
腫脹的面頰。
她只是詫異地站在那兒.震驚地紅了眼睛。
「你這是干什麼?」芙蓉拉過阿瞳,擋在她身前,破口大罵。「我說你是吃錯藥啦
?阿瞳憑什麼被你甩耳光,你沒聽她說,她真的關好那只貓了嗎?」芙蓉意有所指地瞄
了葛雪貞一眼。「我們阿瞳從不說謊的!誰知道是不是哪個有心人故意將貓給放了出來
——」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葛雪貞氣忿地質問芙蓉。
芙蓉聳聳肩。「奇怪,我又沒說什麼,怎麼立刻有人跑出來承認了?怪了、怪了。
」
「姊,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雪貞?」浩群忿忿地說。
「是你頭腦不清楚,她呀——」芙蓉瞪雪貞一眼。「自小就心眼多,你不知道罷了
。」
葛雪貞氣極了,她一個轉身,便哭著奪門而去。
唐浩群沒來得及攔下她。
「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雪貞?」浩群大聲說道。
「你就沒傷害阿瞳嗎?」
「是阿瞳不對在先——」
「我不管誰對誰錯,你打了她就是不對!」
阿瞳委屈地丟下他們,哭著奔上樓去了。
稍晚,唐浩群代阿瞳打電話向雪貞道歉。
「對不起,害你得重做一份報告了。」
「我沒關係。」她善解人意地。「你打了阿瞳,一定被很多人罵了,她還在哭嗎?
」
「不知道,我還沒去看她。」
葛雪貞輕輕歎息一聲。「浩群,報告重做就好,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再兇她了。
」
「雪貞,阿瞳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雪貞笑著和他道了晚安,即掛上電話。
她手裡有一份完整無缺的報告。
是的,貓是她放進浩群房裡的。是她趁浩群下樓時,拿備份的報告和那只笨貓玩的
。她流的眼淚是假的,她一下午的驚慌和傷心是騙人的。
葛雪貞為她所引起的風波暗暗叫好。她可是一點內疚也無。
芙蓉越是認為唐浩群和阿瞳該在一起;她就越是要挑撥他們。她不相信以唐浩群是
非分明的個性,會受得住任性、無理取鬧的袁芯瞳。
葛雪貞一步一步設法丑化阿瞳。
她深信——唐浩群最後選擇的,一定是她——葛雪貞。
她可要耐心等著成為他們唐家的人。等著加入唐家的企業一展抱負。等著——甩掉
這貧困的生活,飛上枝頭變鳳凰。
她可是積極爭取幸福的現代「灰姑娘」。
阿瞳回房後,即趴在床上哭個不停。
那只闖了大禍的貓——「樂樂」;卻無辜地給伏在落地窗邊,銀白的月光流瀉在它
身上。
阿瞳伏在床上,哭濕了枕頭。
唐浩群不再疼她、也不再寵她了。
阿瞳撫著左頰,那兒還熱辣辣地,他竟為了葛雪貞而甩了她一個耳光!
阿瞳好氣。從來沒人敢打她、罵她。而這些,唐浩群都做到了。就為了她說錯那句
話。
實在大可惡了。她絕不原諒唐浩群,絕不!氣忿的淚水濡濕了她的雙頰。
她猜唐浩群會來哄哄她、安撫她的。
而她也想好了要怎樣向他哭訴她有多難過。
除非他求她,否則她絕不先原諒他。
然而等到近十二點了,唐浩群仍未出現。
阿瞳氣得撥了越洋電話要向爸爸告狀。
「阿瞳呀——」康兆立又驚又喜。「什麼事呀?乖女兒?」
「爸爸——」眼淚又湧了上來,聲音哽咽地。
「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
「是——是——」
不行,阿瞳打住了話,她不希望唐浩群被爸爸罵。那樣,他一定會更討厭她,於是
她支吾了半天。
「怎麼啦?阿瞳乖,別怕,快說呀。」
女兒一哭,康兆立比誰都緊張。
「沒有——我作了個噩夢,夢見被人甩了一巴掌。」
「傻瓜,夢是假的嘛——」康兆立放心了。他還以為誰吃了熊膽敢欺負阿瞳。
「阿瞳別怕,沒人敢欺負你的。天塌下來有你老爸頂著,別哭了好不好?」
「唔——」她揉揉眼,擰擰鼻涕。「爸!你真好,你最疼我了。」
康兆立格格地笑。
「爸,我撿了一只貓來養——」
「唉,你要貓去買就行了嘛!幹麼用撿的?」
「人家都已經撿了嘛!」
「好、好,你高興就好。你為它取什麼名字?」
「『樂樂』。」
「好、好、好名字——」他卯起來討好女兒。
阿瞳破涕為笑。「爸,都是你把我寵壞了啦!」
「開玩笑,你生下來就是給我康兆立寵的。」
康兆立在世上最疼的,除了阿瞳早逝的媽媽外,即是阿瞳。他不惜得罪他的元配,
被自己親身兒子唾棄,整個人和心思還是全放在阿瞳母女身上。
阿瞳的生母——袁瞳。
在模特兒圈出了名,比康兆五年輕十五歲。生下阿瞳沒多久即因骨癌早逝了。
康兆立一度痛不欲生,興起厭世的念頭,然而,小阿瞳給了他活下去的動力。
他靠阿瞳一日日地成長,懷念死去的袁瞳。
「阿瞳——」康兆立突然認真地道。「你是爸世上最重要的人了。你要什麼,爸都
會給你。」
「爸——」阿瞳知道爸是真的極為寵她。「我什麼都不缺——」她說。心想:只缺
唐浩群的愛。然而這卻是父親無法給她的,她也明白。
和父親通過電話後,心情也較平靜了。
這時,唐浩群終於來看她。
「還在哭呀——」他坐到床邊椅子上,看她腫著眼、紅著鼻的模樣。
阿瞳坐在床上,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唐浩群伸手碰了一下她腫起的左頰。「對不起……」
「原諒你。」她吸著鼻子笑了。她是沒法子和唐浩群生氣的。
「明天去向雪貞道歉好嗎?」
芯瞳鼓起腮幫子。
唐浩群提醒著。「別忘了,是你的貓先闖禍的。」
阿瞳睨向他,糗道:「好嘛,好嘛!」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唐浩群。
她乖乖地妥協了,不是因為她當真認為她有錯,只不過因為唐浩群要她道歉,她即
道歉,道一千次歉都無所謂,只要令眼前的唐浩群開心,那就夠了。
是的,她,袁芯瞳是千金小姐。然而只要是能討唐浩群開心的事,她甘願擲萬金,
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唐浩群見她似有反省的意思,心疼地摸摸她的頭,然後走去冰箱拿了冰塊,用毛巾
包好。
回來時他坐在阿瞳床邊,阿瞳面對著他坐在床上。
他用冰毛巾替她敷著腫起的左臉。
「還疼不疼?」
阿瞳搖搖頭,張著一雙大眼睛。
她問他。「你是不是喜歡葛雪貞?」
他愣住了。「為什麼這樣說?」
「你老是為了她罵我!」她無辜地說。
「是你的錯,當然罵你。」他笑著瞪她,搖搖頭、歎口氣。「阿瞳呀!你什麼時候
才能懂事些、成熟些?別老是這樣長不大。」
「我十九歲了!你別老說我長不大,我不再只是你的小妹妹了。」
她像在宣示什麼似地。
唐浩群望著一臉認真的阿瞳。
她俯下頭,輕聲說:「我已經懂得愛人了——」
今年的秋天特別長。
入夜了,吹進房間的晚風竟然還有些悶熱。
唐浩群發現,向來不解世事、天真的阿瞳,眼底竟有了一層淡淡的哀愁。
她有了喜歡的人嗎?他猜測著。
他並不知道,叫阿瞳發愁的人,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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