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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送我的眼淚讓它留在雨天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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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歸屬
作者: 你送我的眼淚讓它留在雨天	日期: 2008.02.05　　天氣: 　心情:

賊的夜晚，好涼好冷好寂寞。

被遺忘者的夜晚，是無聲的，是無光的，是無夢的。

在剩下風聲跟草沙聲的時候，才是賊完全醒著的時候。

綁上面罩，她沒有多餘的聲音，連鼻息聲都沒有。

沒有回憶，沒有過去，沒有夢。
被遺忘者。

當然連鼻息聲都沒有。

以常人百分之一的速率似有若無顫動的心臟，火熱不起的血液，停止腐敗卻已腐
朽到極限的身軀，原本白嫩的皮膚變得更白，不過是死人才有的蒼白腐黃。

手中緊握的匕首上的血漬還未乾，就得重新獵殺別的目標。

舊的血跡上疊上新的血漬，反覆，反覆，直到自我崩壞的那天才會停止吧。

夜的星光燃不起整個黑空，只有月光勉勉強強的為人引路。

在夜風中，握著匕首的五指握得更緊，彷彿匕首落了就連世界都落下般的慌張。
雖然已經可謂不會老也不會死，但這些虛夢都是建築在已經死亡過一次的虛幻上
。

本來就是扭曲的生命存在，那存在的本身也是扭曲的，不論是擁有的價值觀，亦
或是其他被遺忘者能夠擁有的事物。

肉體。扭曲過的。

生命。扭曲過的。

記憶。扭曲過的。

就連在心中想緊抓住的夢想也成扭曲，悲傷一切已成空所以更用力的握緊匕首的
黑柄。
若本身的存在就是屬於黑暗的話，那麼成為一個融影在夜中的盜賊是最被允許的
吧。不需要理由便能跟黑暗為伍，因為其被遺忘者本來就是屬於影子般的存在。

就好似有陽光般的人類同時有著歡笑一樣。
那麼陰影般的被遺忘者只能用已經注定好的命運去擁抱落寞跟痛苦。

的確，是能以自己的力量開拓命運沒有錯。

但每個被遺忘者的誕生，其命運的始點都是一樣的。

被扭曲過的存在。以亡過一次的腐敗身軀、以死過一次而冷卻掉熱情的生命，以
及以扭曲成詛咒其他生命存在的夢想而存在的誕生。
被遺忘者。

就跟活在影中的盜賊是差不多的。

不需要理由去痛恨光明。

世上除了天生就會被光明蓋過、也天生就會掩蓋光明的黑暗之外，誰更有資格去
痛恨光亮的存在？

就是因為『黑暗』本身無法接觸光明的存在──如果光明照到了黑暗，黑暗就不
是黑暗了，而是被抹去、而是消逝成虛無，所以黑暗才會痛恨光明的存在。

所以被遺忘者痛恨光明、痛恨他人擁有正常生命的快樂。

揮舞的匕首，倒映在金屬利刃上的光輝像是螢流般的飛舞。女盜賊的身影婆娑，
用著殘毀其他生命為支持自己存在的動力，開始大肆屠殺。

不需要顧忌後果，因為本身已不受所謂的法則所束縛。因為亡靈的存在，本來就
是違反生命法則的。

因為盜賊這種棲夜者的存在，就是違反法則的。

兩者都是一樣的，那個生前曾是女性的亡靈確信沒有比盜賊更適合自己的存在了
吧。

旋開的刀刃，劃開了路上冒險者的喉嚨。

灑開的血花，濺到了其他冒險者的眼上。

他們來不及看清飛舞的螢光，便已經倒下。

屠殺。

身輕如燕已不足夠形容她死亡旋舞的輕快與自在，就像狠毒的剝奪走他人的生命
之光是她的天職一樣，血濺到了她的夜衣上，血灑到了她的瀏海上，發著黃光的
雙瞳沒有多餘的快樂或悲傷，沒有多餘的興奮或感慨。

就只是殺人而已。
就只是在尋找自己存在的目的而已。

那個生前曾是女孩，死後成為影者的亡靈想著。

一個男的想逃。

細手伸進了腰袋，輕淡的一揮，飛旋開的薄刃嵌進了那個聖騎士的腦後。
沒有時間詠唱聖光，恐慌到忘了開啟聖光盾再逃跑。

倒下。聖騎士的倒下讓亡靈盜賊張開淡淡的笑容。

又一個想逃。是女的，是法師，以為用閃現術就能夠躲開盜賊的視野。
亡靈掌心泛起的冷光瞬現，拋旋的飛刃凌空割下了女法師的首級。

太弱了。憑這種程度也想在世上呼吸？

明明有著夢想有著遠景卻以這種破爛的身軀活著，被遺忘者的心情微微浮動，揮
出的匕首越來越快，沒有任何猶豫的割開了對方的背部，硬生生的拉出脊骨。

短暫的，能夠剖開的、刺穿的、切斬的，全都殺光了。

存在就只為抹殺他人的存在。
活著就只是為了被生命之光遺忘。
如同惡作劇般的存活著，以最大的扭曲嘗試過著正常的日子。
不可能。唯有把一切都毀滅了──包括自己，這灰暗世界對被遺忘者才有正常的
一天。

被說邪惡也不在乎。
黑暗的本質不需要他人冗言去評斷是否邪惡。

從不有人去諒解過。
渴望他人一同消逝的衝動本來就不該被他人諒解。

以最深刻的黑暗詛咒著他人的快樂。
以最俐落的刃落割扯著他人的生命。

以自我的扭曲存在去詛咒，以乾啞的聲道嘗試唱出些什麼詠嘆世界崩壞的歌曲。

冒險者殺光了。

巡邏的軍士殺光了。

煩人的山貓殺光了。

擋路的野豬殺光了。

熟悉的街道躺著熟悉的倒地的人影，對嘛，就是該一起死才是不脫軌的世界。
──被遺忘者點著頭。

生前似乎在這裡長大，小時候的夜空比較沒有那麼血腥，月亮不是為了照亮那些
死者的屍首而存在。

那時的小溪似乎很涼快，那時鳥囀巧樂似乎很迷人。
依稀記得，那時候能夠整個人下去乾淨的小溪裡享受消暑的快樂。
不過現在，這條河紅掉了。被她染紅了。

冒險者都殺光了。男的女的盔甲布衣。醒的逃的戰的躲的。
殺光了。

巡邏的那些士兵都殺光了。

見到的都殺光了。

農夫、農婦。

尖叫逃開的小孩。
手中黑柄所連的薄刃上堆疊的血越來越棕也越來越紅紅。
棕跡是先前所乾的，紅漬是剛才所濺的。

原本的黑衣染成了紅色。
靜默的黑夜染成了紅色。

小教堂的牧師為了教堂內的孤兒英勇出來阻止，結果喉上被貫開一個小洞。

手中的經典上抹上他的血跡。讚揚光明？可笑。

光明何時來拯救過被世界所遺忘的它們？
當真正的聖光觸碰到亡靈的身軀，沒有救贖，只有驅散。
只會散成沙，而非變回人。
可笑。如果可以的話，她將會在完成這些後潛進撒塔斯城，就算會輸也不在乎，
她準備要撕開那個納魯的軀體。

可笑的是被那些騎士讚揚的光，也是被遺忘者。
可笑的那些聖光者假惺惺的救世學，也是棲夜者詛咒著其他光明時的疲態。

「妳的名字？」那時，在軍事區，那個看起來跟老朽的禿頭翁沒有差別的亡靈軍
官握著筆，拿著筆記本，問著她。

「死人何須再持名字，以刃為生，以自我終結為目的，以拓開黑暗道路為由。」
她答著。
就算著信念會被光明轟擊也無所謂，就是這個黑暗的理想被眾人嘲笑也沒任何關
係。本來就是不必需要被認同的理想，黑暗的理想。

以終結自我的扭曲生命為目的，以拓導黑暗大道為由。

「妳該說：『為了女王而戰』，以後改說這個，這是被遺忘者的歸屬，懂嗎。」亡
靈軍官打著哈欠。

這時這分，在把整個農莊的人幾乎都殺差不多後，她尋著氣息，尋找著以為逃過
一劫的愚者。

歸屬，生來無家者何來歸屬。

生來已被賜予死亡者，何來生命的歸屬。虛無的名詞，沒有建設性的名詞。

在殺掉兩個躲藏在衣櫃裡的女人後，她到處尋找。

有一個小男孩想學狗爬出籬牆，但他被一枚飛刀結束了七歲不到的生命。

沒有憐憫，亡者不需憐憫。

沒有多餘的感情，不會興奮也不會難過，已死之徒僅有扭曲過的理想。

賊的夜晚，好涼好冷好寂寞。

被遺忘者的夜晚，是無聲的，是無光的，是無夢的。
脫下面罩。
像是震驚於眼前般的。脫下了那遮住一切表情的面罩。

眼前，踢開的房門，以及跪癱在地上哭泣的女孩。
遲遲揮不下的匕首。
那個小女孩哭得好慘，泣得亂七八遭鼻涕眼淚亂糊一把。

用小小的指頭揪著自己長褲的下擺，那個小女孩哭著。

低頭看著那個小女孩。好眼熟，但她是誰呢？想不起，越想頭越痛。
不對，應該沒有痛覺的，正確來說，是越想腦袋裡的思緒越加悶濁。

好像在生前與這女孩很熟悉。

那都是生前的事了。
但她就是無法下手。

那個小女孩哭著喊姐姐，不知道越什麼聽著聽著，心跟著抽動、抽痛。
無聲無光無彩的世界似乎重新有了呼吸，儘管吸得每一口氣都充滿了悲傷的情緒
。

愛著她。那個自小就決定要好好守護的妹妹。

不對不對，那都是生前的事了吧。不是說好別管什麼過去，努力貫徹那個扭曲的
理想嗎？

但事實就事實，鐵燙的事實，她下不了手。

烙進靈魂的聯繫。妹妹。非止血脈曾經相連，而是曾一同歡笑一同流淚一同有夢
一同在床裡頭躲避著父母的責罵。

哈。

她笑了。

兩行紅液劃過了臉龐。因為淚乾了，所以流出血來，誰知道看起來更加駭人，誰
知道哭起來更加的悲傷，無淚之人不得以的淚水，是以血所鑄。

哈哈。

她笑了。
嘲笑什麼都辦不到的自己。
改變不了死滅的事實。

因為現下的決定再也殺不了那個自以為是的納魯。

連貫徹自己的黑暗信念都做不到。

也無法再去保護妹妹了。

哭喊著姐姐的名字，沒有回應，沒有語氣，只有流下的血淚，只有抹開的笑容。
正因為她的生命是扭曲的，而只是單純愛著妹妹的那顆心更扭曲得糾緊在一起，
那並非是區區死亡這種外力能夠解開的結。

哈哈哈。

明明抹去了淚，手背上有著那些臉上流下的血的痕跡。
卻又不停的流下。嘲笑著自己的無能，嘲笑著自己的脆弱，嘲笑著自己面對著事
實真相時所感到的悲傷與痛苦。

嘲笑著自己的判斷完完全全的錯誤。

以死亡擁抱其生命者，原來也有歸屬。
生來就被賜予死亡者，原來也有歸屬。

跪下來，看著毫不恐懼只是把自己抱得更緊的妹妹。

乾啞的聲音。變調的語氣卻改變不了，她依然回到從前，變回那個雖然會欺負她卻
死命保護她──僅有的妹妹的那個姐姐。
「乖……要活下去喔，因為姐姐沒辦法活下去了。答應我喔。」抱著，勾著，摟
著，輕輕地親吻著妹妹的額頭。
全然不等妹妹的回答，──
因為根本不需要回答。──

匕首穿開了太陽穴。以染活人之血為榮的妖刃此次沒有吸取到年輕生命的血液，
而是去沾染到已死之骸的黑血。
貫穿的，不是那個小女孩的顱骨，而是那個被遺忘者殘存的生命。

倒下前是笑的；再次死去前是哭的。

同時笑又同時哭。

笑著嘲弄自己，哭著那個小女孩與自己同樣持著的坎坷命運，所以流下血紅。
就這樣再次死去。為的是不願意讓自己親眼看到妹妹難過的樣子。
看到她淚的樣子，每一秒鐘，她殘剩的靈魂都在死滅成空氣，卻又在激活成當年
那個還會愛漂亮的少女。

當她倒下時，她閉著眼，見到了那塊地方。平靜。歸屬。她躺著。

她並沒有看見，當她抱著那個小女孩時，那個小女孩破涕為笑的畫面。
她不曉得，當她抱著那個小女孩時，已然抱到了所謂的歸屬。
彷彿回到了孩提，彷彿回到了平靜的那時候。

抱到了而來不及親眼看到，只是在死前的腦中閃過補完那些畫面，如此而已。

被遺忘者盜賊的夜晚，依然的好涼好冷好落寞。但，開始不一樣了。
一樣的冰冷，卻不再浮動。
同樣的寒涼，卻不再痛苦。
持著不曾改變的落寞，也能笑了。

孤單反倒成了一種平靜。如果那個小女孩陪同自己的話才是真正的痛苦。
這時候孤孤單單一人反而比較好。

亡者的歸屬，棲夜者的靈魂的歸屬。
那個曾是少女的亡靈，曾在少女時所有過的歸屬。她找到了。

那個只屬於她的平靜歸屬，親手再次擁抱到了。
歸屬，那片那名少女該有的平靜的心，
她已然，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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