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說到人類的思想和意識形態是會變的.孔融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同樣的,"小時混蛋,大未必不佳."愛因斯坦讀小學的時候因為算數不及格,所以老師肯定他將來能有碗飯吃就三生有幸啦.還有文天祥,年輕時花天酒地,除了美女與美酒之外什麼都沒有興趣,可是一旦國家有難,他卻起兵勤王,而且再兵敗被俘之後又從容就義.人類的理智系統固然會變,人類的感情系統更會變,而且比理智系統變的更厲害百倍,因為感情的特質就是不穩定和不一貫.如果它可以始終穩定始終一貫,那就不是感情人,而是木頭人.
友情是感情的一種,愛情是感情的另一種.唉,哪一對離婚的夫婦,想當年喜氣洋洋/大宴賓客/相對三鞠躬時,不是愛的要瘋要狂?我以前接到親朋好友的喜帖,記下酒席的時間地點之後就一丟了事.現在我打算慢慢的把它保存下來,保存下來不是準備五千年後當古董賣個好價錢,而是我要慢慢的觀察這個婚姻,看它能維持多久.等他們有一天鬧到法院,互相把對方罵的一文不值時,我就把該封喜帖原封不動寄上,發發他們思古之幽情.
--我想50年後,打算辦一個"離婚展覽會",把一些離婚夫婦想當年的結婚喜帖一一亮相.一份喜帖一個專櫃,附帶陳列想當年笑逐顏開的一些結婚照片,如果有想當年恩愛的文章和恩愛的談話(像作家和電影明星之類,這類文章和這類談話,浩如煙海),一定能引起不少人的遐思.
愛情是會變的,誰要是不相信這句話,誰就得付出不相信這句話的代價.正因為它是會變的,所以熱戀中的男女,誰都不敢肯定對方不變,最恐懼的也是對方忽然冒出孫悟空的72變.所有海誓山盟和海枯石爛的是顏,千句話,萬句話,再加上一百萬封情書上的話,不過兩句話:"我到死也不會變,你到死可也不要變."有些情侶既沒有自己不變的自信,也沒有信心相信對方會老實到底,徬徨之餘,甚至乞靈於耶穌基督和觀世音菩薩.曾有一對年輕男女,特地跑到廟院裡,在地上舖滿爛磚碎瓦,光著雙膝跪在那裡,血流如注,對神明立下血海大誓.結果還算不壞,結婚結了十年,生了一個女兒,然後離婚如儀.唯一愛情不變的證據,是膝蓋上的兩個疤.
圖片:塞尚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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